“這是你方才畫的?”藍媽媽的聲音冷不防在身後響起。


    華恬伸手捏著自己的肩膀,點點頭,“嗯,正是方才畫的。藍媽媽你看這畫可還好?”


    問完話之後,她轉身,看著藍媽媽,笑意盎然地問道。


    她可都還記著,當初她繪畫完畢,藍媽媽評論是技法不錯,但是內容卻極為小家子氣,仿佛被什麽捆綁住。


    哪裏知道,藍媽媽理也不理她,徑直靠近桌上的畫作,仔細觀賞起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凝重,雙目更是黏在畫上一般。


    華恬挑了挑眉,站在一旁不說話。


    桌上畫的是早春場景,並不是傳統的水墨畫,而是加上了西洋畫的技巧與色彩。兩者融匯,是華恬一貫的風格,藍媽媽隻在華恬的畫中看過。


    畫中草地上小草蔥綠,長著零星的各色鮮花,草地旁一條溪流,溪水幾欲漲到與草地齊高。溪流上,幾隻鴨子在溪水中嬉戲。對岸長了幾株桃花,樹上有未開的花苞,亦有已開的桃花,仔細看去,還能看到花朵上的露珠。


    整幅畫是很常見的春景圖,但是令人特別矚目的是,畫上展示出的水草豐美、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色,飽含了一種陽光、明朗、積極的感情,仿佛凝聚了作者心中對於春的炙熱的愛。


    畫上的草地、鮮花、溪流、鴨子、桃花、晨露,雖然各據一方,但是彼此之間有一種水**融之感,使得整幅畫瞬間變得大氣爽朗起來。


    這與華恬當初所畫的石頭是石頭、山是山,彼此沒有融合,各自為政,畫中每一精致均束縛於原處,有天壤之別。


    “你還不曾署名。”藍媽媽看了半晌,呢喃道。


    華恬聽了,上前去,就待執筆署名並按上印章落款。


    哪裏知道她才走了兩步,藍媽媽便說道,“不要以往那種簽名。想一想,你要叫什麽別名,寫在上頭。”


    華恬一子愣在了當場,不解地看向藍媽媽。


    “你這畫,已經可以作為你個人的作品了,自然得用你將來要用的名字。”藍媽媽目光看著桌上的畫,說道。


    聽聞這話,華恬愣了一,很快反應過來,笑看著藍媽媽,“既如此,藍媽媽對此畫,可是極滿意?”


    藍媽媽抬起頭來,目光閃閃,“我看此畫,想起少年時代觀春景的美好。”


    華恬聽了,笑得更歡了。她看著重新將目光投到畫上的藍媽媽,不再說話打擾,而是退到了一旁想自己要起什麽名字。


    藍媽媽看著畫,眼前不由自主浮現自己仍是無憂無慮的閨閣小姐那時,與母親一道到郊外踏春的光景。那時,一切都還很美好,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以為自己的未來會如眼前早春之景,慢慢開成蓬勃姿態。


    注視著畫,心中湧起年少之時那種永不從來的感情,藍媽媽的眼睛,慢慢的濕潤了,可是她的嘴角,卻揚起來,流露出一抹笑意。


    永不從來的少年感情,似乎,又來了一趟,在遲暮之年。


    半晌,她將目光挪開,臉上帶著微笑,轉頭問一旁的華恬,“你可是想好了名字?”


    “雙城。便叫雙城,也當是我及笄之後的表字。”華恬早已經想好,聽聞藍媽媽問,立即便回答了。


    “雙城,倒是好字。不過並不似閨閣小姐的表字。”藍媽媽遲疑地說道。


    華恬不以為然,笑道,“無礙,便用此作表字。”


    畢竟,這是上一輩子的一點回憶。


    藍媽媽見華恬已做決定,又遲疑問道,“此畫……到時可能贈予師父?”


    華恬一怔,看到藍媽媽臉上、目光中難以自持的輕快及柔情,爽快地點點頭,“自是可以。不過,要先交給展博先生看一看,他安排的功課便是作畫。”


    “好,你記著與他說清楚,莫要讓他占了此畫。”藍媽媽點著頭,笑容更加大了,眸中閃過算計。


    華恬點點頭,上前執筆,在落款處寫“雙城”二字。放筆,口中說道,“晚些時候,讓丁香去著人定做一個印章,也寫上‘雙城’二字。”


    “不用去著人雕刻了,師父便能做,你略等一等,一個時辰之後給你。”藍媽媽說著,很快走了出去。


    留的華恬頗有些驚詫,她極少看到藍媽媽如此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不過,很快,她又自得地看向桌上的畫。


    看來,藍媽媽對此畫,很是推崇啊。


    “小姐,該用膳了。”這時丁香走進來,看到華恬已經停止作畫,便出聲說道。


    說著,她走近華恬,目光好奇地看向桌上的畫。


    “咦,奴婢看此畫,心中很是高興,仿佛……仿佛看到小草發芽、長高,看到花朵結成花苞、慢慢開放……唔,是春天來了。”


    華恬聽到丁香說這一連串的話,有些詫異地看向丁香,“想不到你這丫頭,倒是挺能說。”


    “嘿嘿,小姐讚奴婢了……”丁香有些害羞,也有些自得,看向桌上的畫,“小姐,此畫還要不要,若不要,能給奴婢麽?”


    這,華恬更加驚奇了,她看向丁香,問道,“你為何想要?”


    “奴婢覺得,看到此畫,心情會變好。唔……仿佛裏頭藏了一件好事,讓奴婢滿心……滿心……滿心期待。”丁香皺著眉頭,絞盡腦汁地說道。


    “你說得很好,不過此畫已經被藍媽媽定了,輪不到你啦。”華恬說著,擺擺手,“我肚子餓了,快去擺飯。”


    丁香臉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過,目光移到畫上,又忍不住露出笑容來,口中應道,“哎,奴婢這便去。”


    用膳畢,華恬歇了一會子,便回去午睡了。


    等她醒來,藍媽媽已經將印章刻好了,與洛雲兩人正盯著桌上的早春圖看。


    華恬來到桌旁坐來,手中拿起藍媽媽雕刻的印章仔細看起來。


    印章不大,不過她如今十歲,拿在手中,卻是剛剛好。印章用玉雕成,以華恬的眼光與藍媽媽的財力,估計是難得的和田玉。


    這是一塊完整的和田玉,雕琢成了可愛的小虎狀。單是這印章,估計便價值連城。


    華恬看了一會子,忍不住問藍媽媽,“隻一個時辰,你怎能雕琢好這麽一個印?”


    “這是旁人雕刻好的,我將方削了,改成你的名字。”藍媽媽毫不在意地揮手說道。


    華恬皺起眉頭,看了看印章方的基座,發現並不淺,根本不像是削掉一層,於是又問道,“既如此,方的基座,怎地還是這般厚?”


    “哎呀,當初人家打得厚,你怎麽還這麽多問題。總之,你放心,並不是什麽來曆不明的東西。”藍媽媽說著,指了指桌上的早春圖,說道,“你拿宣紙去試一試,若好看了再落款。”


    華恬見藍媽媽一副不打算再回答的樣子,便死了心,拿著印章到一旁,蘸上了紅泥,隨手拿了一張宣紙,蓋了一個章。


    拿掉印章,華恬看到宣紙上由大篆寫就的“雙城”二字,點點頭。這字勾畫之間,頗見豪情,正好與“雙城”二字契合。


    見此,她又蘸了紅泥,拿到畫上,在落款處,印了去。


    《早春圖》早已經晾幹,但是此刻又蓋了紅印,少不得又要等紅印晾幹。


    幾人等著紅印晾幹,嘴裏又說起話來。


    其中洛雲看著圖感歎道,“這畫可真好看。”


    丁香自從得了華恬的誇讚,自覺對此畫有一定的鑒賞力,因問道,“好看在哪裏?”


    “好看就是好看,哪處都好看,又怎能說好看在哪處?”洛雲說著,“我看這畫,有一種酣暢淋漓之感,與練完一周天內功一般,覺得通體舒暢。”


    丁香聽了,樂不可支,道,“哈哈,你還內功了,若真如此玄妙,大家看畫便成為武林高手啦。”


    “我何曾說過此話?我不過是說感覺很完滿,有酣暢淋漓之感而已。”洛雲見丁香如此笑語,當即有些氣急敗壞。


    當年她身懷武功,甫到華恬身邊,便拿丁香作弄。丁香嘴上贏不了洛雲,武功更是沒有,有一陣子見著洛雲便躲著走。哪裏想得到,四年後,她竟然被丁香說得還不了嘴,心中氣惱可想而知。


    華恬聽著兩人爭吵,心中失笑。


    洛雲的意思,應該是看著畫,覺得毫無束縛,渾然一體,有一種酣暢淋漓之感。並非是看了畫,成為武林高手那般。


    丁香理解不了這個,當即與洛雲又吵起來。


    旁邊的藍媽媽看著畫,臉上笑容越發溫柔醇厚,耳旁聽著兩人爭吵,一直不停。半晌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還有完沒完?有力氣,便到城西比劃去。”


    這話說得洛雲與丁香馬上住了嘴,彼此不忿地對望了幾眼,宛如鬥雞一般。


    藍媽媽見了頭疼,將兩人支使了出去,這才籲了口氣。


    “你在繪畫上,可算是成功了。將來即便不依靠華家的產業,你也能依靠自己的畫立身。”說著,目光在華恬身上看了又看,歎息道,“可惜啊,你為何不是男兒身。”


    華恬聽得一愣,問道,“男兒身又如何。我要做什麽,女兒身亦能做成。”


    “你若是男兒身,單憑此畫,便能算得上是當世名士。這世上,能說以畫勝你的,不出一掌之數。”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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