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是拜宗祠。


    華氏家族這會兒,通族隻剩青州山陽鎮華府這一支,確切來說,隻剩華恬這一房的一支。


    世人自古皆重宗族,重血脈延續,似華氏一族,竟落魄到剩最後兩個男丁,整個大周朝都是罕見的。


    宗祠隻許男丁進入,故而華恒、華恪二人進去,身邊跟著隨侍,帶著香燭等。


    華恬站於宗祠外,和華府的女孩兒一處站著。沈金玉也在一旁站著,麵容肅穆。


    除了華府的人,還來了鎮上較為有名望的林舉人及老一輩的宿老,這些人是來見證華恒、華恪入華家族譜的。這原本是華氏一族的人該辦的,但華氏一族男子隻剩華恒、華恪兩人,餘者都死絕了。


    等華恒、華恪出來,林舉人用一手流暢的字體,在華氏一族的族譜上寫華恒、華恪的名字,便簡單完成了認祖歸宗的大事了。


    華恬在旁看著,想了想,問道,“大哥,二哥,何以妹妹不能進去拜見祖宗,也不能在冊子上寫名字的?”


    還不等華恒華恪回答,一旁的一位宿老已經摸著胡子笑起來,“嗬嗬,這是華家六娘罷?祖宗規定了,女子不得入宗祠,不得入族譜的。”


    “所有女子都不得進去嗎?”華恬眨眨眼,又問道。


    “自然是不能的,不過也不是絕對,有大功德者,或是對族中做過大貢獻者,亦或是有誥命在身的,均可記入族譜,也能進入宗祠拜見祖宗。”那宿老說道。


    一旁的華恒聽了,道,“妹妹,哥哥將來長大了,定要為你爭一個誥命,讓你也入族譜。”


    “才不!”華恬搖搖頭,“我將來是要自己進族譜的,不用哥哥幫忙。”


    這些話說得一旁的林舉人及宿老都笑了,紛紛誇道有誌氣。


    一些老頑固原本是要斥責的,可是華恬才五歲,看著什麽都是懵懵懂懂的,便也不去說她,隻做沒聽到。


    華楚雅、華楚丹、華楚宜等,畢竟年長,知道入族譜是的難度,聽了旋即在心中暗笑。


    如能隨便進去,那就可笑了!


    沈金玉看了一眼華恬,笑眯眯道,“我們大郎、二郎、六娘都是有誌氣的。”


    一時禮畢,便是開席。沈金玉原本要避席,但因家中並無成年男丁主持,也無親戚幫襯,她便親自招呼起來。


    華府人丁單薄,隻開了兩席,男女各一席,中間用屏風隔開。


    華恬看著桌子上豐盛的菜式,拍著小手笑道,“好哎,都是好菜!嬸嬸真好!”


    隔壁男席雖看不到,但也聽到這邊的聲音,這稚童聲音清越,說不出的爛漫,引得大家都微笑開來,隻當童言無忌。


    桂媽媽在一旁服侍沈金玉,聞言笑道,“六小姐,今日來了不得了的客人,故而才加了好些菜式,做成我們華府最隆重的宴席。”


    她這一番話說將出來,男席那邊的來客心中都十分快慰。能得到人家舉族最奢侈的招待,就是給他們麵子。人的麵子樹的皮,誰會不愛呢?


    知桂媽媽這是在討好男席的來客,華恬於是笑了,伸出短短的小指頭指向一道烤蝦,問道,“這蝦是用來招待客人的嗎?”


    “這道菜叫做光明蝦炙,自然是用來招待貴客的。”桂媽媽答道。


    華恬點點頭,“這道菜名字聽起來就很是不凡,六娘聽都未曾聽過呢!”


    “這是自然,貴客來了當然得上好菜。”桂媽媽語氣中有著炫耀。


    沈金玉愛麵子,也是極愛浮誇的,因此默不作聲,聽著桂媽媽賣弄。


    華恬知道沈金玉這個特性,見她此時不阻止,心中暗笑,左手食指摩挲大拇指的指甲,道“原來如此。”


    “可不是麽,我們華府寧可對自己苛刻點,也得對客人大大方方。因為今天進入我們華家門的客人,可都是青州山陽鎮上了不起的人物。”


    華恬掃了一眼滿桌的佳肴,因菜未上齊,此刻還未正式動筷子,笑道,“六娘曉得了,招待客人一定要盡心盡力,尤其是今天來的客人,一定要用最高的規格招待。”


    “六小姐真聰明!”桂媽媽白胖的臉笑將起來,眼睛隻剩一條縫。


    沈金玉聽著華恬重複桂媽媽的話,不啻於幫自己打廣告,讚揚自己,因此心中也甚是高興,看向華恬的目光,都不覺間柔和起來。


    華楚丹想說什麽,但是沈金玉吩咐過,席間不許胡亂說話,因此憋了又憋,看向吱吱渣渣的華恬,心中越顯不快。


    “嬸嬸真會當家,跟我爹爹娘親說的一樣。我們自己吃紅薯和饅頭,但為了尊重客人,也要用最高規格招待客人。六娘一定緊緊記著嬸嬸的教誨。”


    男席那邊,一直豎著耳朵聽著華恬這邊的對話,因為這邊的對話裏,一直明裏暗裏都在抬高他們的身份,這讓他們滿心自豪!冷不防聽到這麽一句,頓時都一愣。


    “什麽?華家已到了此種地步嗎?”林舉人愕然問道。


    一直等著華恬繼續和她唱雙簧的桂媽媽聽了臉上一僵,頓時反應不過來。


    沈金玉更是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剛想說什麽,一直忍而不發的華楚丹已經忍不住出聲了,


    “胡說,我們家往常也吃光明蝦炙、西施玩月、得月童雞這些,我昨天還吃了鬆鼠鱖魚、蜜汁火方這兩道菜呢!哪裏吃紅薯和饅頭了?”


    此話一出,男賓席間諸位宿老麵色已是大變,因鱖魚春季最是肥美,如今夏季,市麵上少見,難得買到一條吃。這華府昨日仍吃,今日卻沒上這道菜。


    這表明了他們是貴客這話,皆是戲笑之話。如果真有心,何不在今日上鬆鼠鱖魚,偏生昨天吃掉了呢?


    華恬聽了這話,精神一振,趕在沈金玉和桂媽媽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氣道,“二姐姐你又騙我了,昨日我回府中,吃的明明是紅薯和饅頭,哪裏有什麽魚了。你莫要說謊,壞了華家名聲。”


    “你們這倆丫頭,吃飯時候還來說這昨日廚房張媽媽編排的話,可是討打不成?”沈金玉笑著說道,但是目光中的冷然,生生叫華楚丹打了個寒噤,低頭去。


    華恬頭一低,眼睛都紅了,乖巧道,“對不起,嬸嬸,六娘不該在客人麵前說這些,打擾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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