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一臉桀驁盯著黃禦史,老東西站著說話不腰疼,剿匪時寨子裏亂成一片,他們如果顧忌老弱婦孺,勢必會束手束腳,賊寇也會挾持人質,那他們還怎麽剿匪?且那些良家婦女被擄上了山,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就算得了解救,她們也無顏回家,娘家婆家都沒了她們的容身之處,有些女人不敢自盡,哭求兵士幫她們了結。他看了也不好受,有什麽辦法?隻有匪寇除盡,方能還世間清寧。


    他不欲再同這些老東西逞口舌之利,浪費時間,直言道:「陛下當時的諾言是隻要本王成功剿匪歸來,便立我為儲,如今巴蜀匪寇盡除,難道不是本王的功勞?陛下要兌現諾言,輪得到你們說三道四?你們難不成要置陛下於失信之地?


    」


    「你雖然剿滅了匪寇,但過程極盡殘暴不擇手段,為得剿匪功勳枉殺無辜擾民亂境,你根本不配為儲!」


    禦史就是敢直言不諱,榮王氣極,也口不擇言說了些難聽的話:「本王如何行事辦案輪不到你們來置喙!說本王不配為儲,誰配?是不孝不義棄生母不顧的平王,還是那兩個出生不倫的孝期子!」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他成功的得罪了朝上大半人,不僅是那幾個被他指著鼻子罵的兄弟,連龍座上的皇帝都沒能倖免。


    沒錯,銳王和安王是孝期子,他們出生時剛出先皇後國孝,正是孝期裏懷上的孩子。皇帝守滿了一年妻孝不久便娶了繼後納了李德妃,但國孝有三年,這兩個女人進宮不久便懷了孕,生下的兩個皇子都是孝期子。


    本來若是在普通人家,銳王和安王的出生是合乎情理的,隻有守父母雙親的孝和嫡長孫守祖父母的孝才要守三年,妻子離世隻守一年即可,一年之後娶妻生子皆沒有妨礙。


    但皇室不是普通人家,先皇後是國母,她離世的三年國孝是人人都要守的,皇帝也不例外,但他私為人夫,公為國君,卻公然帶頭違逆道義,在國孝期間以後宮不能無主為由迎繼後入宮,沒有舉行封後大典,還算勉強說的過去,隨後爆出來後妃有孕,實在是大不韙。


    當時太後還健在,勸他打掉李德妃肚裏的孩子,李德妃不甚受寵,皇帝狠狠心也就應了,但隨後繼後也爆出有孕,彼時他和繼後夫妻情濃,繼後跪地哭求,李德妃也趁勢搭車,兩個孩子,他怎麽也下不了手,便都留了下來。


    這事皇帝自知理虧,瞞著前朝不透風聲,等到出了國孝直接喊人喝滿月酒。


    朝臣群憤激昂,問這兩個孩子是什麽時候有的,皇帝年輕時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秉承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原則,孩子都生下來了,你們還能殺了我兩個兒子?


    遇上這麽個任性妄為的主子,朝臣也沒辦法,誰敢逼死兩個皇子?且彼時先皇後已逝,許家敗落,榮王還牙牙學語,誰會為他出頭?最後當然是皇帝意思意思下了罪己詔,謹省己身,但兩個皇子該有的待遇一樣沒少,誰也不敢說他們是孝期子如何如何。


    別人不敢,榮王敢,小時候不懂事,不知道這兩個弟弟的存在對他意味著什麽,在他滿了四歲知道守孝這一說後,他就開始疑惑。國孝是二十七個月,也就是兩年零三個月,而三皇子隻比他小兩歲半,這怎麽可能?就算李德妃一出孝期就有了身孕,難道她懷胎兩月就把蕭實生下來了?蕭宣比蕭實小兩個月,這也是不合清理的,這兩個人分明都是孝期子,是父皇背叛他母後的不倫產物!


    以前顧忌著父子情分,他再氣都沒有口不擇言,他已經忍了許多年了,以前他們不敢直接覬覦皇位,他也就給他們留幾分麵子,如今他們欺上頭來,就別怪他揭短,拿他們的出生說事。


    兩個出身不倫的孝期子,也敢來和他爭皇位?世家大族若是有這樣的孩子出生,別說隻是庶子嫡次子,便是嫡長子,也是不能見光的東西,隻能被遠遠送走,失去他本該擁有的一切,皇家本該是天下家族的楷模,立下條條框框約束世人,卻是最不守規矩的家族。


    榮王這一巴掌打的響亮,卻疼了許多人,不說銳王和安王怎樣的麵紅耳赤激憤難忍,皇帝頭一個拿硯台砸他。逆子!他還不是太子呢,就敢公然指著老子的鼻子罵!


    皇帝這一擊榮王不躲不避的站在原地受下了,說不出是什麽心情,父皇是真心疼他,但許多事情卻又觸及到他的底線,或許以前的事情他不該追究,做個孝順兒子便是,可這般怎麽對得起他慘死的母後。


    那麽大一塊硯台正中額角,霎時便鮮血直流,皇帝又是心驚又是心疼,這逆子,以前不是慣會逃脫責罰的嗎?別的皇子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偏他每每氣的自己跳腳,沒少拿著棍棒攆著打,這回怎麽不知道跑了呢?若說他長大了懂禮知事了皇帝是不信的,若當真懂禮知義,又怎會公然在朝堂上指責君父的短處?


    榮王就這麽不驚不虞的站在殿中,頭上一個血窟窿也不知道按按擦擦,整個人如同木偶一般呆滯無神,皇帝看了更加心驚,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不知不覺間流走,他想抓住想彌補,卻無力回天。


    宏兒是在怨他吧,這麽些年一直都有怨,他確實對不起許家和先皇後,但對宏兒一直都很好。從宏兒懂事之後,這種矛盾就從未消失過,一邊是嗬護他長大的祖母和教導他成材的君父,一邊是為他放棄生命的母親和被陷害慘死的外祖,他的心裏一直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到底斯人已逝,活著的人卻日日都能看到,隻是時常想到自己年幼失慈,又開始怨恨這些人,對他們鬧別扭。


    但大麵上他從未偏頗過,不管是對太後還是皇帝,他都盡了足夠的孝心,也從來沒有把這份糾結擺到明麵上來說。隻是這回皇帝半打壓半磨礪的決然方式和幾個兄弟餓虎撲食般要置他於死地的狠辣手段沖毀了他壓抑多年的冷靜自持,他忍不住了,多年的怨憤一朝開閘傾泄,瘋狂衝擊著父子間微妙的情感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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