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短暫,才見紅梅傲雪,便是桃花灼灼,灼華居門口一片芳菲時,梓桃迎來了她的十五歲生日。


    十五歲呀,女子及笄之年,她若還在陸家,即使再不受待見,及笄禮還是要辦的,如今入宮為婦,即便再風光,哪裏還辦得什麽及笄禮呢。


    好在皇帝允諾讓母親進宮開,也算彌補了些許遺憾。


    三月二十那日,灼華居一大早便忙活起來,元寶錦簇他們幾個將事先剪好的大紅壽字貼滿各處門窗,灼華居門口的桃林裏也綁了些彩帶,紅菱服侍梓桃起床,一邊道:「今兒一早外頭的喜鵲喳喳叫,可真是應景兒。」


    梓桃也開心,母親要來看她呢,距離年前那次見她,已是三個月了。


    「用根髮帶束著就好,留待母親來了給我梳頭。」


    她沒有贊者笄者正賓什麽的,有母親一個就行了。


    紅菱應是,將梓桃今兒要用的服飾擺在一邊,待會兒夫人來了,一切都能就緒。


    梓桃用過早膳後,便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一邊巴巴兒望著門口,錦簇幾個老早的去了儀月門處候著,待辰時末接到了人,便領著往灼華居來。


    「娘!」


    梓桃疾步迎上去,與三夫人互相攙扶著迎麵淚目。


    「往裏頭去,怎麽形容不整便出來了,惹人詬病。」


    三夫人極其擔心女兒落人口舌。


    「就這一次,留待母親給我綰髮。」


    三夫人聽得這話,心中一陣感傷,她的女兒都及笄了,一般人家的姑娘,這時候正待字閨中滿心思嫁,梓桃卻已經在宮裏摸爬滾打。


    母女兩個進了內室,先在坐床上坐著說會兒話,被嬤嬤抱著的禛哥兒也放在了床上,梓桃拿個大紅繡球逗弄他:「禛哥兒,叫姐姐,姐姐。」


    禛哥兒看著她不說話,隻是伸手去夠繡球。


    梓桃也不難為他,將繡球給了他,一邊和母親說話:「瞧著挺瘦,我們宮裏的五皇子和他一般年紀,可壯實了。」


    「怎麽敢和皇子殿下比較呢!這一個多月他還算養胖了些,剛來的時候才真是瘦呢!」


    「可還吃奶嗎?」


    「莊戶人家斷奶斷的早,我也不欲再尋奶娘,不過每日早膳時一碗羊奶,如你以前那般。」


    母女倆閑聊幾句,三夫人便拉著梓桃去了妝檯前:「我來給你梳妝,可要留頭嗎?」


    及笄視為女子綰髮髻,未婚女子一般綰半髻,留一半頭髮綁成辮子垂在背上,但梓桃已婚,早早便梳婦人頭了,所有頭髮都要挽起。


    「留個辮子,左右我不出門,在自個兒屋裏,也過過及笄少女的癮。」


    梓桃這樣說,三夫人便依著她,給她梳了個雙條如意雲腳髻,髻心處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鏤金點紅寶海棠花冠,兩邊髻腳處一對赤金藤花碧葉流蘇釵,髻後鑲一朵紗製銀紅芍藥宮花,耳畔著鏤金紅珊瑚墜子,身上穿的是桃紅雲錦褂子配銀紅杭綢月華裙,腰上繫著薑黃色絛帶,臉上踩著繡薔薇暗紋的粉色繡鞋,鞋尖上一顆小拇指大的東珠,整個人鮮妍明媚,又是梳的少女髮髻,比平日裏更多幾分水嫩。


    梓桃剛梳完妝,還站在落地映花鳥的琉璃鏡前左右端詳,前頭便傳來了內監尖細的聲音。


    「皇上有旨,寶貴嬪接旨。」


    內室霎時便那忙亂起來,「這可怎麽好?主子這模樣不方便接旨呀,現在換也來不及呀!」


    「拿個披風罩著!」


    梓桃叫住她們:「別忙活了,就這樣吧!」


    她生日皇帝給的旨,肯定是恩典,不必多做擔憂。


    梓桃攜著三夫人去前頭院子裏接旨,元寶等人已經擺上了香案,來宣旨的是汪福祿,勞動他親自宣旨,看來這恩典不小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寶貴嬪陸氏,嘉惠淳仁,敏懿謙恭,深得朕心,今適逢其及笄之喜,朕予其加恩,晉至從二品妃位,延用封號『寶』,賜桃玉灼華冠一頂,粉玉桃花式頭麵一套,粉彩閃緞桃花紋宮裝一件。望其延賢續德,以身作則,不負聖恩,欽此。」


    梓桃心中激盪,她登上妃位了?比她想像中要快許多,以後她可以在皇帝跟前自稱臣妾了,別人提起她,也是叫寶妃娘娘,而不是寶主子,還可以坐四人抬的肩輿,無需兩條腿走路。


    這一瞬間梓桃便想到了許多好處,還是三夫人悄悄掐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


    「臣妾謝主隆恩,吾皇萬歲。」


    汪福祿親自將聖旨送到梓桃手裏,梓桃轉交給紅菱,讓她拿去專門放禦賜之物的房裏供著,皇帝賜的衣裳頭麵便放進臥房,這一整套粉晶晶的桃花衣飾,就怕別人不曉得她喜歡桃花。


    「勞煩汪公公了,若不急著去,可否留下來吃些茶點?」梓桃笑意留人。


    這位主兒如今是不能得罪的,汪福祿雖急著回前頭向皇帝匯報情況,還是進了花廳稍作休息。


    「娘娘大喜,陛下得知夫人進宮,原想前來接見,奈何公務繁忙,著實抽不出時間來,讓奴才向夫人問好。」


    汪福祿邊說邊向三夫人鞠了一躬,三夫人忙起身避過,「陛下折煞臣婦了。」


    汪福祿又從腰側掏出塊翠玉錦鯉佩來,道:「這是陛下交代奴才送給小公子的見麵禮。」


    三夫人福了一禮,小心接過玉佩塞到禛哥兒前襟兜裏,奶娘也抱著他福了一禮。


    梓桃問汪福祿:「陛下在做什麽呢?」不問也知道,這個時候,要麽是和大臣商討國事,要麽是處理奏摺了。不過皇帝這麽給她臉麵,她也要問幾句聊表關心。


    「陛下正處理奏摺呢,不過心裏是惦記著娘娘的。」


    「那他做完了正事可來看我嗎?」這話說的,她多饑渴似的。


    汪福祿躊躇著該怎麽回答:「陛下沒說,奴才不敢妄測聖意。」


    梓桃點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來吧。


    汪福祿走後,三夫人告誡梓桃:「切記不要得意忘形,你才多大呢,如何承受得住這般榮寵,我怕……」


    她怕,梓桃也是怕的,皇帝這般大張旗鼓,不知道紮了多少人的眼,她們不能怨怪皇帝,隻能將氣都撒到梓桃身上了。不過她如今也是妃位了,上頭壓著的就那幾個,個個心有成算,除了德妃,沒有誰會主動跳出來咬她。


    噢!還有太後,她要發落梓桃,皇帝也擋不住,隻是,梓桃會因為別人的芥蒂便拒絕皇帝的恩寵嗎?她不會。


    梓桃封妃的消息傳遍後宮,由坤儀宮打頭,各宮都送了賀禮來,那些位分不及她的,更是親自上門道賀,梓桃難得和母親見一次,又被這些人給攪和了。


    梓桃耐著性子招呼她們,眾人也看出了梓桃的麵不從心,她從來不是個會掩飾心思的人。看著她稚氣俏麗的裝扮,天真嬌憨的表情,眾人心中不住泛酸,她若是像麗貴妃和清妃那樣風華絕代國色天香也就罷了,偏偏是這麽個美貌才華都不出挑的,壓著她們一枝獨秀,陛下到底瞧中她什麽!


    上午和下午都有人上門道賀,送完了那些人,三夫人也該出宮了,禛哥兒午間睡了一覺,這會兒倒是精神飽滿,抱著梓桃給他的繡球搗鼓。說起來今兒他倒是受益不少,除了皇帝讓汪福祿帶的見麵禮,後來灼華居那麽多賀客,哪個見了他不得出點血。


    「娘這一走,下回進宮便不曉得是什麽時候了,你在宮裏務必小心謹慎,切莫叫人抓了把柄,莫要仗著陛下寵愛言行無狀,要循規蹈矩謹守禮儀,別惹人詬病。」


    梓桃點頭:「我曉得的,娘你在陸家也要當心,受了什麽委屈就遣人去韓家說,他們雖沒多大能耐,上門鬧騰還是可以的,陸家還是在意臉麵,總不敢太過分。唉~等禛哥兒長大帶著您分出去,得等到什麽時候呢?」


    「我無妨的,隻要你在宮裏過的好,我便好了,你也別送了,我真該走了,回去吧!」


    母女倆在內宮門口依依惜別,你叮囑我我叮囑你,再不捨得,還是要走的,看著母親的馬車噠噠遠去,梓桃眼裏隱有淚意。


    晚上皇帝來灼華居看梓桃,她特地沒去沐浴,保留了白日裏一身行頭,皇帝頭回見她作閨中少女打扮,喜歡的不行,攬著她道:「日後無旁人時,你便可這般打扮,極好。」


    梓桃素日裏打扮的也稚氣,隻是不能留頭,再稚氣的髮髻也多了幾分端莊,不及少女裝扮嬌俏。


    「可我是娘娘了!要有氣勢!你是沒瞧見今兒水婕妤她們來道賀,見到我這身裝扮,那眼裏的鄙視。哼~我以後也要像麗貴妃她們那樣高貴嚴肅,要有寵妃的架子才是。」


    皇帝拍拍她的後腦勺:「你這都想什麽呢!你就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你是娘娘了,換上宮裝,就能有寵妃氣勢了?你無需那些裝備去震懾別人,你隻需穿朕喜歡的衣裳,作朕喜歡的打扮便是,旁的自有我為你打算。」


    梓桃眨巴著晶亮大眼不應這話,很想問他:若你以後不喜歡我了,還會為我打算嗎?


    可她不能問,在皇帝沒有厭惡她之前,她不能去做任何拉幫結派韜光養晦之事,也不能去試探他的底線,皇帝喜歡的就是她的嬌憨純真乖巧聽話,她若被這宮廷染黑了,這宮裏比她漂亮比她聰明的多的是,皇帝憑什麽還吊在她身上呢?


    隻是在皇帝厭棄她之後她才開始發展,晚了吧,屆時,她定要吃些苦頭的。可誰叫他是皇帝呢,隻許他喜新厭舊,不許她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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