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桃再怎麽焦躁憂慮,日子還是要過,十月上旬的秋獮,皇帝帶著大皇子和二皇子去,後宮之中則是麗貴妃和梓桃以及芳嬪隨駕,梓桃不太高興,好不容易出宮一趟,皇帝還帶幾個女人,三個女人一台戲呢,還能不能安生了。


    皇帝倒不管這些,他隻管自己舒爽就是,這幾個都是他喜歡的,屆時獵場上秋風怒馬雄姿英發還有美人相伴,著實是一大樂事。


    二皇子在梓桃處膩歪,一邊憧憬著出宮玩耍,一邊又怕自己不精騎射惹人笑話,窩在梓桃懷裏哼哼唧唧的。


    梓桃能感受到他的焦慮,溫柔安慰他道:「我也不會騎馬,到時候咱們倆做伴,誰要是敢笑咱們,咱們找你父皇告狀。」


    二皇子一臉傲嬌:「我怎麽跟你一樣呢?我是皇子,你是後妃,你不會騎射有什麽關係?我不會就惹人詬病了。」


    「那我還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呢,小孩子不會可以慢慢學嘛,有誰會笑你?」


    「那大皇兄都會呢,別人肯定會拿我們做比較,覺著我不如他,他本來身份上就……」


    二皇子的擔憂不無道理。


    「他比你大嘛!比你厲害些不是很正常?別老想著這些庸人自擾,我教給你的動作,你可有每天練嗎?」


    梓桃教了二皇子一些熱身動作,比如高抬腿原地奔跑呀,直著腿手掌碰腳尖呀,在床上翻跟鬥呀,或是下個腰劈個叉什麽的,這些都是能關起門來練的,又能鍛鍊身體,也不怕別人笑話他,梓桃以前,包括現在都是這麽練的,以保持她優美的身段。


    二皇子一心想快快長高,於武藝上精進一些,自然想偷偷努力,梓桃教他的動作他每日睡前早起都會遣退了人偷偷的練,目前是沒覺著有什麽效果,但他每每做完之後熱出一身汗來,睡得比以前更香了,吃的也比以前更多了,總該有些用的。


    秋獮算是秋日裏一大盛事,皇帝宣布了要帶麗貴妃幾人後,後宮各處都開始冒酸氣了,尤其是醋罈子皇後和德妃,前者因著是後宮之主走不得,後者因著不得皇上歡心不能去,兩人看梓桃幾人的目光似要吃人。不過梓桃不懼,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她們找麻煩也該先找麗貴妃才是,找她做甚?


    去圍場自然要穿騎裝的,紅菱自得了皇帝準話後就開始一展身手,勢必要做出幾身漂亮的騎裝來讓自家主子艷壓群芳。


    「有麗貴妃在,隻有她艷壓我的,你也別鼓搗那些零零碎碎的,做兩套簡單些的吧,就那麽幾日,又不是常穿的。」


    紅菱最聽不得自家主子妄自菲薄,以前在陸府的時候不挺自信的嘛,時常攬鏡自照誇自己的相貌,入宮之後便頹靡了。


    「麗貴妃再漂亮,有主子您年輕水靈嗎?主子在宮裏太拘謹了,奴婢給您做身紅的,左右皇後娘娘不去,也紮不到她的眼,您隻要不穿大紅就行。」


    梓桃臉上笑意不變,隻微垂下眼簾稍顯落沒,紅菱跟著她長大,自然知道她喜歡穿紅,在贛州時,除了夏日裏頭,其他三季她最多的便是紅衣裳,回了陸家之後,她守了三年孝,出孝之後也顯少穿紅,畢竟她一個父喪母寡的姑娘,穿紅著綠像什麽樣子,隻年節時候隨著家中姐妹們一道穿鮮艷衣裳。


    入宮以來,便更是與紅色絕緣了,她素日裏打扮還是鮮艷,粉紅的鵝黃的嫩綠的寶藍的亮紫的,恨不得把彩虹穿在身上。她原就年輕水靈,皮膚也白嫩,艷色淡色都穿得,隻是紅色,即便不是大紅,什麽品紅銀紅石榴紅火紅的,她身為低位妃嬪,為了不招人眼也是不敢穿的。


    紅菱一看主子的麵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麽,暗恨自己嘴巴快,圖惹主子傷心。


    「主子想做什麽樣的?我聽您的。」


    梓桃收起矯情,笑道:「就做身紅的吧,款式你自個兒看著做,別繡太繁複的圖案,傷眼睛。」


    紅菱細瞧主子臉上無甚傷心之色,終於鬆了口氣,歡快應下:「我曉得的!」


    碧空如洗,艷陽金暉,振聾發聵的鼓樂聲中山呼萬歲,正規的皇家軍隊披金戴甲氣勢如虹,在金鑾殿前的廣場上嚴陣以待,宣平帝金戈寶馬一身明黃騎裝英姿勃發,帶著文武百官往朱雀門去,及至宣德門外和後宮女眷親隨匯合,隊伍很快出了內城。


    梓桃和紅菱碧絲崔嬤嬤一道坐在馬車內,聽到外頭百姓們夾道歡迎的喝彩聲,強忍著撓心撓肺的衝動沒去掀簾子。四哥最愛熱鬧,會來看禦駕出行嗎?他知不知道她在車裏?她在宮裏過的挺好的,可是沒法往外頭傳消息,母親定會擔心她,若是四哥看到她了,也好回家傳個信兒讓母親安心。


    出了內城後,皇帝就坐進了禦輦裏,拉起車窗簾子來向道路兩邊的百姓招手示意,擺出他哄女人的招牌笑容,以示他的親民。


    到了外城門口,又有些人要加進來,乃是此次參加狩獵的大臣家的女眷,可惜陸家地位不高,沒法參加。


    秋獮的圍場建在西郊,正規的皇家圍場,占了好大一塊地兒,除了一年一度的秋獮,其他時候便供皇室子弟們遊玩的。梓桃原來不曉得,在圍場遊歷一番後,便少不得感慨一番,這般勞民傷財建出來的貴族消遣物事兒,著實是奢侈了,這麽大塊地兒,拿來給百姓種糧食多好。


    不過梓桃聖母情懷不高,感慨一陣後便拋在了腦後,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做朱門總比做凍死骨好。


    圍場裏頭建有皇家別院,皇帝和後妃是有固定住處的,其餘的宗室大臣們位高的也能分到屋子,不夠住的就自帶帳篷,當然梓桃不愁這個,下車之後就逕自去了事先分配給她的住所挽月樓。


    梓桃隻帶了三個下人,但別院裏本來就有下人打理的,挽月樓有兩個小丫鬟守著,見梓桃來了很是殷勤,端茶遞水打扇捶腿的,直叫梓桃無所適從。


    崔嬤嬤是老人了,當然知道她們這些小丫頭的心思,無非是嫌圍場冷清呆在這兒沒前途,尋思著宮裏貴人來了,可勁兒的往前湊,若是被誰瞧中了帶回宮裏那可就有福了。不過依著崔嬤嬤對梓桃的理解,這兩丫鬟便是伺候的再好,她也不可能帶她們走,就她那龜縮一隅不招麻煩的性子,灼華居添人的時候,大概就是小主子出生的時候。


    晚上有晚宴,如今圍場這邊是麗貴妃主事,晚宴也由她操持,梓桃隻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露臉便是。因著是圍場狩獵,本就是消遣事兒,死守著規矩便沒意思了,因此男女雖然分席而坐,屏風卻撤了,這可喜壞了那些未婚的姑娘少爺,個個展現出自己最美的儀態來,梓桃坐在上頭,都感受得到底下無數股秋波暗送。


    可當這秋波送到了皇上跟前,梓桃就坐不住了。


    但凡這種消遣宴會,少不得就有些曲水流觴以文會友的,梓桃不精這些,隻專心做個看客,邊挾著菜食往嘴裏送,很是得趣兒。


    底下原是在行酒令的,接不下者要表演項才藝,若是男子的話,吟詩作賦撫琴弄蕭或是舞劍投羿等等,怎麽顯眼怎麽來,若是入了皇帝的眼那才好呢,便是不被皇上看中,入了某家千金的眼也是好的。至於女子,便是再想出風頭,在大庭廣眾之下也少不得矜持一些,吟首詩做副詞寫個字都行,撫琴都是頂了天了,但偏偏就有那麽個不太矜持的,竟然要在大庭廣眾下獻舞。


    梓桃霎時便覺得不妙,獻舞?她獻給誰看呢!瞧一眼上座的皇帝,果然一臉興味!再瞧一眼下頭那姑娘,果然有幾分姿色,不過美而不莊視為妖也!小狐狸精!


    那姑娘著實是個大膽的,竟然當眾褪了棉襖外裳,隻著了裏頭的單衣綾裙,也不必別人奏樂,她自個兒就邊唱邊跳了起來。她身邊坐著的該是她的家人,瞧見她這副上不得台麵的模樣,頭都恨不得低到衣領裏去。


    梓桃覺著那姑娘有些眼熟,讓碧絲出去打聽,不一會兒碧絲回來說,那是平遠伯府二房的庶女,閨名叫齊如惠的,和梓桃一屆參加過選秀,但因為規矩不嚴謹,在第二回時便被刷了下去,如今這齣,看來是破釜沉舟了。


    梓桃心裏哼哧,瞧一眼上座滿目興味的皇帝,心裏著實不是個滋味兒,捏起桌上酒杯猛灌了一口。


    「咳咳……唔……」


    紅菱和碧絲忙給她拍背,「主子慢著些,可嗆壞了嗎?」


    廳裏沒有奏樂,原就隻齊姑娘一人的歌聲,安靜的很,梓桃搞出這麽大動靜,眾人都看了過來,齊姑娘也停了下來,見眾人都關懷梓桃,不知道該停還是該繼續跳。


    皇帝目光落到梓桃身上,目光中的興味隻增不減:「愛妾這是怎麽了?喝個果酒也能嗆著,在想什麽呢?」


    梓桃忿忿的嗔了他一眼,哼哼嗤嗤道:「嬪妾無事,打擾陛下雅興了。」


    那傲嬌的小模樣兒,就差把我在吃醋幾個字寫在臉上。


    皇帝笑得招人,直叫底下一幹姑娘臉紅心跳。


    「退下吧。」


    這話是對著跳舞的齊姑娘說的,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這次帶出來的幾個,哪個不比這齊姑娘強?


    齊姑娘被皇帝叫退,當下雙頰赤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麗貴妃不愧是皇帝的解語花,笑意盈盈為其解圍:「齊姑娘勞累一番,如何好叫人家空手而歸?」說罷從手上褪了個珊瑚手串下來,讓姚黃送下去。


    這是拿人當舞姬了?


    這夫妻,夫妾兩個,一個比一個狠。


    齊姑娘珠淚盈睫,站在廳中搖搖欲墜,似一朵風中海棠風姿楚楚,忽而重重跪下,在地上磕了兩個頭。


    「陛下,小女仰慕陛下許久,選秀不得而今禦前獻藝,隻願為奴為婢侍奉陛下,求陛下成全。」


    平遠伯府齊二老爺終於忍無可忍,大步上前將她拉走,「給我下去!你還要丟人到什麽時候!」


    有這麽個自薦枕席的女兒,他們齊家其他姑娘都不用嫁人了,早知道她存了這麽個想法,他就該早早掐死她,省的丟人現眼。


    齊姑娘被父親強硬拉下去,一邊還在掙紮,「陛下!陛下救我!救我!」聲聲泣淚字字啼血,這份深情著實叫人動容。


    其實也隻皇帝一人動容罷了,有這麽個柔弱佳人近乎卑微的愛慕他,雖則不排除有愛慕虛榮的原因,但能讓她如此破釜沉舟,不可能隻為利益驅使,應該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吧!他本就是個憐香惜玉的,見這小美人受父親責罵,麗貴妃又氣焰囂張,梓桃也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保護弱小的心便開始膨脹,他若是不管,這齊姑娘回去之後怕是下場悲慘,宮裏不缺她一口飯,收下也無妨。


    「齊愛卿!既令千金愛慕朕,朕便向你討要她如何?」


    全場皆愣,驚詫之餘又似乎在意料之中,這位風流天子風流之名遠播,要不然也不會招了齊姑娘這樣的狂蜂浪蝶前來,齊姑娘有幾分姿色,皇帝把人收下也不足為奇。


    齊二老爺拉著女兒的手一頓,望向上座皇帝似笑非笑的臉,心裏憋屈的不行,隻恨不得掐死這個孽女,但皇帝都開口要人了,他隻得低頭應是。


    這回他們齊家是真洗不清了,別人隻會認為他賣女求榮,和女兒串通做出如此拙劣的戲碼來。


    齊姑娘被皇帝收下,一臉感激崇拜的望著他盈盈下拜,皇帝溫聲叫起,瞧那模樣,估計今晚就迫不及待的要幸她了。


    梓桃心下委屈極了,什麽人嘛,在宮裏時說的好好的,帶她出來散心,結果帶了三個女人出來,如今又收一個,她巴不得自己沒來才好。


    「陛下,嬪妾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梓桃將頭埋的低低的,皇帝看不到她臉上表情,但依他對她的了解,定是心中憋氣了耍性子,隻是如今大宴群臣呢,他不可能拋下眾人去哄她,遂隻是許了她退下,想著宴席散後去看她。


    梓桃見皇帝也不挽留她兩句,心下更加委屈,認定了他喜新厭舊,當下憤憤轉身而去。


    麗貴妃含笑看著他們,陸梓桃就仿佛當年剛進府的她,仗著陛下寵她不分場合的耍小性子,陛下願意寵的時候,她上天都使得,但若是某天他不願意寵了,她便要從雲端跌落凡塵,若是修行不夠,粉身碎骨都有可能。她歷經許多才走到今天,早過了這種意氣風發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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