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芮送來的信息很簡潔。


    月初,百越開始有預謀的穿過山林,並有策劃的襲擊秦人居住的城邑,短短半月時間,就已造成數百名秦人死傷。


    而且百越隱有大舉進犯之嫌。


    秦廷卻一直按兵不動。


    吳芮現已為吳縣縣令,卻是為之著急,想讓秦落衡出麵上書,讓始皇同意發兵,攻伐百越,將百越各部殘餘徹底掃滅,好讓南疆得以恢複安寧。


    “百越。”秦落衡呢喃道。


    按照曆史進度,大秦其實早就發兵百越了,隻不過因他的出現,讓曆史進程發生了改變。


    始皇無意間染上了瘧疾,而後六國貴族及百家士子逃亡,山東各地日漸不穩,為鎮撫山東,始皇開始東巡,並沒有像曆史上那般,直接發兵攻伐百越。


    後麵他更是直接指出關中空虛。


    始皇在查明情況後,也是立即收手,甚至把不少服役士卒放了回去,用以歸複老秦人之心。


    然曆史車輪滾滾碾過,南海卻並未有太多改變。


    秦跟百越這一仗終究要打完!


    秦落衡把竹片放下。


    長身而立。


    目光遙遙的望向南海。


    他其實知道秦跟百越這仗無法避免,也沒有想過去避免,隻是想盡可能給大秦爭取一些時間。


    時間在秦!


    百越的確隻是纖芥之疾,但百越這塊土地肥沃豐饒,卻是必須要拿下。


    他這兩年並未跟吳芮斷過聯係。


    而是通過吳芮的來信,知道了些嶺南的具體情況。


    嶺南其地之大,其物之博,遠超世人想象。


    其中便有後世之人喜愛的椰子,皮堅肉厚,內藏汁水,如草原馬**,甘之如飴,飲之下火消食,腹中卻無饑餓之感。


    而今在南海椰子便被稱為南海奶牛。


    還有黃甘蕉,帶殼的荔枝,紅鮮鮮的無名果,橄欖果,還有諸多中原聞所未聞的大魚、大蝦、巨鯨等海物,更有蒼蒼林海無邊無際,遮天蔽日,珍惜之木幾無窮也。


    如此富饒的土地,若能為秦據有,定將造福千萬民眾。


    不過。


    秦落衡也清楚。


    現在的嶺南跟後世嶺南完全不同。


    現在的嶺南瘴氣橫行,熱瘟之類怪病,層出不窮,大秦將士去到嶺南大多會水土不服,戰力也會大打折扣,因而嶺南一直被大秦子民視為窮山惡水之地。


    民眾聞之色變!


    想要嶺南為大秦所用,則必須要改造嶺南。


    但想改造嶺南談何容易?


    曆史上,這可都是華夏先輩用血汗趟出來的,甚至若非戰亂,南方久久都得不到開荒。


    秦落衡搖搖頭,收回心神。


    他現在還考慮不到那麽遠,而今他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拿下嶺南,而且是要以最小的代價。


    大秦經不起曆史上的消耗!


    秦落衡在室內來回踱步,也實在想不到什麽好辦法,思來想去,他把吳芮送來的密信焚之,而後去了華府。…


    他對軍事並不熟悉。


    因而隻能去找熟悉軍事的人。


    楊端和、羌瘣等人都有官職在身,並不好去詢問,但華阜早已告老歸家,因而是當下最合適的人選。


    加上他一直都跟華氏有來往。


    華阜自是首選。


    華府。


    聽到秦落衡來訪,華阜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他自不是擔心其他,而是擔心華要在尚書司捅出了簍子,進而怒得十公子不滿,以至十公子為不折華府顏麵,親自上門告之,以便後續貶黜華要。


    畢竟


    固的前車之鑒就在前麵。


    隨即。


    華阜搖了搖頭。


    他其實不太肯定華要會犯事。


    在知曉華要被擢升為尚書仆射時,華阜還是狠狠的興奮了一下,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又如此得重用,今後秦落衡得勢,華府日後又豈會不被加以重用?


    隻是近來朝中無事。


    秦落衡又突然到訪,卻是讓華阜不由忐忑。


    華要眼下的確受重用,但畢竟以往沒多少處理政事的經驗,若是真在尚書司捅出了事情,以秦落衡眼下對尚書司的重視程度,恐真可能會被直接罷黜。


    華阜遲疑片刻。


    沉聲道:


    “快把十公子請進來。”


    說完。


    華阜快步朝大堂走去。


    或許華阜自己都沒察覺,以往秦落衡前來,他相對都很平靜,而且大多是以看小輩的目光對待,而今隨著秦落衡身份越發穩固,他卻漸漸變得嚴肅起來,甚至心中莫名帶有幾分懼色。


    僅幾十息。


    秦落衡便到了大堂。


    秦落衡跟往常一般,執禮道:“見過右庶長。”


    華阜卻是不敢受。


    開口道:“十公子親至,未能遠迎,還請公子見諒,隻是公子日理萬機,有事大可派一二小吏差遣即可,何以要親至?難道是華要在朝歌那邊犯事了?”


    秦落衡搖頭道:


    “右庶長莫要多心。”


    “華要在尚書司做的挺好,我對他並無任何意見。”


    “我此行非是為尚書司,而是為南海。”


    聞言。


    華阜暗鬆口氣,而後也不禁蹙眉,疑惑道:“南海?南海近來又生了事端?”


    秦落衡點了點頭。


    說道:“我昔日有一好友,出身楚地,而今為吳縣縣令,他給我來信,透露百越又開始大規模越境,而今已殺害秦人數百,他想讓我上書,讓陛下發兵南海。”


    “我對南海了解不多,因而想向右庶長請教一二。”


    “還請右庶長能知無不言。”


    華阜沉聲道:


    “十公子相問,我又豈敢藏私?”


    “不過我對南海其實了解的並不多,主要也來自楊端和和羌瘣兩人,而且這兩年朝廷似淡化了南海爭端,因而我對南海知曉的信息其實也很有限。”


    “因而若答複不上,還請十公子見諒。”


    秦落衡道:“右庶長能為我解惑,我已是心中感激,豈敢怪罪?我目下想知道,跟朝廷對峙的百越,他們是何來由?可有同化教化的可能性?”…


    華阜蹙眉。


    而後搖了搖頭道:


    “公子有所不知,南海之民其實有兩大類,一為當年南下越人,稱為百越,二為南海原有諸族,向無定名,後也被稱為越人,南下越人過往多聚閩中東海之濱,進入番禺、桂林、象地者並不多。”


    “上次征伐百越。”


    “當年南下越人的後代基本已歸服。”


    “但番禺、桂林、象地等地的原住部族,卻是始終都沒有臣服朝廷,甚至屢屢叛亂,襲殺擾民之事,更是層出不窮,這些南海原住諸族,並無係統文字,無成法,以及過著幾如蠻荒之族的木石漁獵、刀耕火種、尊崇巫師的生活,根本就沒有教化可能。”


    “而且”


    “這些人喜好刺青,渾身上下刻滿各種蛇蟲,以及各種青麵獠牙的圖案,很難為世人所容。”


    “這些越人早已為野蠻殺戮侵蝕。”


    “當年第一次攻伐百越時,朝堂曾有過一次爭議,便是主張越人行教化,讓南海和平融入華夏文明,但最終卻是被否決了。”


    “當年是武成侯出聲駁斥的。”


    “武成侯道:‘楚國當年領南海數百年,始終未能使南海有效融入中國,這便足以說明,越人對中原並無敬畏之心,也根本沒有融合之意,隻是假借楚國之便利,大為壯大自身。’”


    “事實也的確如此。”


    “越人借楚國提供的各項技術,從最初的零散幾個小部族,經過數百年發展,以至形成了如今占據數郡的大部族,若是繼續放任,不消百年,南海諸族定將陷入野蠻紛爭,亦如胡人匈奴一般。”


    “無論最終成與不成。”


    “南海都將成為大秦最為重大持久之內患。”


    “再想收複,也將無比艱難。”


    “不行文明。”


    “南海終將為患於華夏!”


    “甚至等到華夏式微,而南海強大,南海未必不會對華夏生出覬覦之心,到時野蠻北上,豈非要葬華夏文明於蠻荒?”


    “正是考慮到這些。”


    “加上當時頭曼單於整合了匈奴,大軍已有南下劫掠的跡象,為避免腹背受敵,亦為了永絕後患,朝廷這才毅然決然的發動了攻伐百越之戰。”


    “一舉摧毀了越人根基。”


    “同時在嶺南新設了番禺、桂林、象地三郡。”


    “隻不過後因士卒水土不服,加上糧草運送困難,及糧道被斷,朝廷隻能無奈退兵,繼而才形成了現在的對峙局麵,但越人大部早已覆滅,隻剩些殘餘在苟延殘喘。”


    “若朝廷再度舉兵。”


    “定能一戰定嶺南,徹底夷滅越人!”


    “使南海永歸華夏!”


    華阜擲地有聲,眼中充滿了戰意,整個人亦如出鞘利刃,鋒芒畢露,寒芒乍現。


    秦落衡並未回應。


    他如何不知華阜的心思。


    但嶺南氣候炎熱,根本就不是老秦人短時能適應的,一旦染上瘟疫瘧疾,又將死傷慘重,這豈非是在損自身根基,從而去達成所謂的開疆拓土?


    這又豈是秦落衡所願?


    秦落衡蹙眉。


    而今教化不通,便隻能興殺伐!


    這時。


    華阜也察覺到了秦落衡的異樣,不再輕易開口,而是好奇的看著秦落衡,似有些不解,秦落衡在憂慮什麽。


    突然。


    秦落衡似想到了什麽,猛的抬起頭,問道:“敢問右庶長,百越數量幾何?他們跟越人關係如何?可否為秦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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