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手臉進,燕福生剛把溫熱的飯菜擺上桌,兩個白饅頭,一碗有幾樣放在一起的菜。


    “雪巧姐累了吧,快些吃飯吧。”


    杜雪巧‘哎’了聲,倒也不客氣,在族長家吃飯,杜春和燕福生都不會客氣,吃飽是肯定了,不過,吃了這一頓,次再去族長家還會有這待遇?


    杜春去給杜雪巧燒洗澡水,燕福生坐在一旁看杜雪巧吃飯。


    “雪巧姐,今天有人問我們買牛的事了。”


    “你們怎麽回的?”杜雪巧抬眼,若是問的杜春,那娃心思單純,難保就說漏了,可換了燕福生就不同,他不把別人帶溝裏就不錯了。


    “我說牛是每日三十文錢租的。”燕福生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原本是要說一兩銀子的,春兒說三十文錢是平常價。”


    “呃?嗯,三十文錢差不多啦,一兩銀子誰租得起。”杜雪巧暗自點頭,這兩個孩子,一個常識沒心計,有一個有心計沒常識,湊在一塊倒是互補了。


    燕福生也點頭,“所以,我們就把牛以每日五十文租了出去,明日起就要出去犁地了。”


    “啊?”杜雪巧愣了會兒才明白過來,這結果倒也不錯,牛放在那裏也是放著,讓它多幹幹活也好,免得慣出一身臭毛病,隻是……


    “福生,你都租給誰家了?收不收得到租子?還有別讓人把牛牽走了,要不回來。”


    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爹娘剛過世那段日子,姐弟倆什麽都不懂,那時沒少人來家裏借東西,可大多都是借出去就回不來,去討的時候人家又會蠻橫地說那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是被杜雪巧的爹娘借過去沒還。


    不還東西還是小事,因沒人撐腰,甚至有人家直接拿棍子棒子把姐弟倆打出來,為此,杜雪巧和杜春沒少受氣。


    萬一這些想租牛的人也是打著這個主意,再把牛給搶去,她難道還要拎著菜刀上門去討不成?


    何況租牛每日三十文是正常價,貴些也不過三十五文,肯拿五十文來租牛的,想想也不正常,打的什麽主意還用得著猜嗎?


    燕福生‘嗤’地一笑,“我雇了個看牛的,每天十文錢,明日起牛就讓他養著,誰家租牛他就跟著,每日給我送回四十文就是了,牛放他那裏你就放心吧。”


    杜雪巧正想問那人是誰,穩妥不穩妥,杜春已把水燒上,走進,“姐,你不知道,村裏新搬來兩戶人家,就住在前麵大楊樹那,一家姓冷,一家姓溫,人可好了,答應幫我們看牛的就是冷家的哥哥,今個兒他還來幫我們砍了不少柴呢。”


    杜雪巧這心就一直沒放來,雖說有人幫著看牛是好事,可杜春也說了這兩戶人家是新搬來的,可靠不可靠還兩說,人心都是隔著肚皮,杜雪巧也是被人坑的怕了。


    燕福生一再保證不會有問題,杜雪巧倒也相信他的眼光,比起杜春,燕福生的心眼多著呢,看人的眼光怕是比自己要毒的多,既然他都說沒事了,應該就是沒事了吧。


    這幾日也沒空,待把紫蘭花都收回家,她也去看看新搬來的鄰居。


    起早杜雪巧又上了次山,今天要多割些紫蘭花,如今農忙時分很少有人會特意過來這邊,如果可以她多跑兩趟。


    等把這一片紫蘭花都割好,已是五日之後,終於不用再天天往山上跑了,割過之後紫蘭花再要長到可以染布,最快也要等到明年了。


    等到秋季她攢夠銀子買個大農莊,再雇人把這片紫蘭花根都刨了,移種過去,養個兩年就是大片大片的紫蘭花了,她就不用再辛苦地上山了。


    上一世,從紫蘭花染布問世,到秘法公開中間有兩年多時間,到時就算紫蘭花被挖絕了她也不怕。


    這幾日,晚上燕福生都會拿四十文錢給杜雪巧收好,杜雪巧知道這是租牛的錢,對於牛沒有被搶走很欣慰,同時對那位放牛的人也產生了興趣。


    一個外來的,如何能夠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惡人那裏保得住牛呢?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人。


    不用再去收割紫蘭花,杜雪巧難得睡了個懶覺,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時家裏就剩她自己了。


    爐灶的鍋裏還溫著飯,杜雪巧端出來美美地吃了一頓,雖說春兒的廚藝不咋地,可弟弟親手做的東西,杜雪巧吃著就是覺得香。


    洗好碗後,杜雪巧就想去地裏看看,聽說這兩日杜春都帶著燕福生在地裏幹活,她都種不好的地,也不知兩個娃能種成啥樣。


    煮了一罐蜜糖水,又提了一罐清水,拿了兩隻碗,杜雪巧奔僅剩的那兩塊地走去。


    一路上,熱情與她打招呼的同村族人讓她很有些招架不住,各個眼中那麽明顯的算計讓杜雪巧羞愧的要命,這是在她家裏甜頭嚐多了啊,可想她曾經有多懦弱,這些人都是把她當成肥羊了。


    來到自家田地時,兩個娃正在地裏揮汗如雨,十二歲的燕福生在前揮舞鋤頭,在犁好的地壟上刨坑,雖說一深一淺、一遠一近,可還挺像那麽回事,怪難為這麽個嬌滴滴的美人了,都快被她放養成小農婦了。


    九歲的杜春跟在後麵,將用衣襟兜著的種子一點點種到燕福生刨出的坑眼中,再用腳底輕輕一掃,將土蓋上。


    在地頭,虎子娘貼在虎子耳邊說了什麽,虎子悶聲不吭地走到燕福生身邊,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鋤頭,吭哧吭哧地刨了起來,比起完全外行的燕福生,虎子做的就好的太多。


    被奪了鋤頭的燕福生凶狠地瞪了虎子一眼,扭頭看到不明所以的杜雪巧,眼珠一轉,“春兒,你姐送水來了,我們喝水去。”


    說著,拉起杜春就向地邊跑,也不管杜春被他扯的種子掉了一地。


    杜春邊被扯著跑,嘴上邊嚷著:“福生姐,種子撒了,等我撿。”


    燕福生仿若未聞,固執地拉著杜春向這邊跑,一向最聽燕福生話的杜春隻能萬般不舍地被他扯著,隻是不時回頭望去的眼神,怎麽看都是心疼種子啊。


    杜雪巧不明所以,看看跑過來的燕福生和杜春,又看看對她笑的一臉‘慈愛’的虎子娘,“嬸子,這是咋的?你家的地不種了?”


    虎子娘見到杜雪巧,笑的眼角都是褶子,“雪巧啊,嬸子這不是看你家也沒個壯勞力,讓虎子過來幫著你們種地,眼看節氣過了,這地不種上可不要耽誤一年的收成?這往後啊,都是一家人,有啥活就和嬸子說。”


    說著,也不客氣,接過杜雪巧手上的罐子倒了一碗水,“虎子,快來喝口水,你雪巧姐給你送水來了。”


    杜雪巧本想說這水不是給虎子送的,可想到人家還在自家地裏幫著幹活,不管目的為何,這話也不好說出口,不過一碗水罷了。


    再說這……一家人?怎麽論的?她記得虎子家是姓張,不姓杜啊。


    說起杜村大半人家都是姓杜的本家,隻有不多幾戶是由打外麵逃荒來的,虎子家正是早年間逃荒來的張姓人家,後來在杜村娶了杜村的姑娘便落了戶,一輩輩就住了來。


    一般來說杜氏族人都挺排外的,可偏偏虎子家個個都人高馬大的,相貌也不錯,又娶了杜姓姑娘,在杜氏族中人緣都不錯,這樣一來,張家也算被杜氏族人認可的外姓了。


    隻是都過了幾代人了,虎子家和杜雪巧家的親戚那是八杆子都打不著了,怎麽又算得上一家人?


    杜雪巧心裏嘀咕:誰知虎子娘這是打的啥主意。


    好在虎子娘在村裏風評還不錯,爹娘活著時和張家也走的近,隻是在杜雪巧爹娘過世後,族人欺到頭上時沒出頭罷了,不過,他們本身也是外姓,想管也管不了杜氏族人的事,杜雪巧也沒多怪他們。


    至於一家人……杜雪巧隻當虎子娘是隨口一說,並未往心裏去。


    虎子停手中的活,冷冷地向這邊看了眼,繼續悶哧悶哧地刨地,可那一眼看的杜雪巧好不尷尬。


    燕福生跑到近前,接過另一隻碗,又從虎子娘手裏搶過罐子也倒了一碗,“春兒,快喝,慢了都被‘別人’喝光了。”


    明顯加重的‘別人’讓杜雪巧聽出,他這是心裏很不痛快,也不知虎子和他娘怎麽得罪這祖宗了。


    杜春接過碗喝了一口,“好甜啊,福生姐你也喝。”


    難得燕福生接過碗也不嫌棄,直接喝了去。


    虎子娘在旁‘嗬嗬’地笑,“小兩口感情真好。”


    燕福生翻個白眼,扯著杜雪巧的手,“雪巧姐,我有話說,咱們那邊去。”


    杜雪巧隻能歉意地對明顯有話要說的虎子娘笑笑,被燕福生拽到一旁,正巧她也想問問燕福生虎子娘這是想幹啥。


    “雪巧姐,你可要當心了,那位嬸子一看就沒安好心,說不準就是看咱們家有牛,想來占便宜。”


    燕福生邊低聲說著,邊拿眼角去掃虎子娘,防賊似的神色逗的杜雪巧直樂,“福生莫怕,虎子娘不是那種人,再說就算有那心,杜家還有那麽多族人,就是想也輪不到她頭上,她沒那麽傻。”


    燕福生‘哼’的一撇頭,“就怕知人知麵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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