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著輕甲,守在大旗一旁的,赫然正是吳品。


    中年書生苦口婆心勸說,要吳大人坐鎮後方,吳品卻置之不理,隻說要與義軍並肩作戰,中年書生一力勸阻,稱吳大人若是出什麽差錯,揚州城要群龍無首,吳品便說生死關頭,揚州城已無退路……


    方休也不去多管他們的你來我往,隻把視線往遠處眺望。


    一杆大旗迎風而來,旗麵猩紅,突兀地繪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詭異而刺眼。


    方休神識之中,這杆千戶所的大旗,本應有一股正大光明、威風凜凜的氣勢。


    卻被從那朵繪在旗麵上的白蓮,所散發出陣陣邪氣浸染,化作瘋癲、癡狂的濃鬱殺氣,如雲般盤踞。


    那杆大旗下麵,是百餘道策馬奔來的身影。


    大旗殺氣籠罩下,這些人雙目赤紅,口中大聲呼喝著白蓮真佛之名,似乎虔誠無比,麵上卻帶著叫人寒毛炸立的陰森笑容。


    一個千戶所當有一千一百二十士卒,刨去空餉跟暫缺,也不會少於六七百之數。


    這杆大旗下卻隻有百餘人,是因為……


    其他事先不知情,亦或者事後不願意拜入白蓮教的士卒,已投入白蓮血池之中——在白蓮教義中,渡過血祭之海,才到彼岸。


    這幫白蓮教徒,人數雖不多,卻原本便是千戶親衛,身手高強,又每一個都在起事之時虐殺過昔日同袍,作祭品進獻給白蓮真佛,得到賜下的法力神通,更上一層樓。


    方休的神識掃過,直覺一片腥風血雨撲麵而來。


    而這濃重腥氣之中,至少有十餘人的氣息,不比宗師稍差半分。


    其中最醒目的四道身影。


    一個是身著盔甲,扛著大旗縱馬在前的將領。


    方休聽身旁高家武堂之人咬牙切齒的痛罵,想來就是那位高老堂主的弟子。


    這千戶本來便是宗師修為,拜入白蓮教後,得教中邪法加持,估摸著又有不少進境,此刻在方休神識中,他的氣勢至少有真氣三四轉的水準。


    而這位高千戶身旁,左右各有一個身著白裟的和尚,腳踩白蓮而行。


    這兩個和尚慈眉善目,雙手合十,腳踩白蓮而行,若非佛光中透著絲絲詭異的血腥,乍一眼打量來,真以為是哪處寺廟的得道高僧。


    料想便是無加金剛。


    得大旗氣運加持後,這兩個和尚的氣勢更是高漲,甚至蓋過高千戶一頭。


    而這三人比起大旗後頭,那輛緩緩而行車軒上的人影,又有所不及。


    這輛車軒似乎是照著玉蟬子六龍寶乘的規格定做,前頭也是六匹尋不到一絲雜色的高大白馬,隻是車上卻無幡幢華蓋,也無沙彌童子。


    取而代之的,是被風卷動的紅色紗簾,以及隱約可見紗簾後,玉體橫陳的幾個年輕男女。


    這些渾身不半縷的年輕男女,依偎著一個端坐中央,披頭散發,俊秀到陰陽難辨的人影。


    陰陽上師!


    此人的修為,至少有莫敢當的水準。


    方休的神識一遍遍掃過這些白蓮教徒,心中愈發疑惑不解。


    奇怪。


    太奇怪。


    以他金丹神識,都分辨不出,這白蓮教到底是什麽來曆,白蓮真佛又是何方神聖。


    看白蓮教的名字,以及陰陽上師的白馬車駕,誰都會跟國師玉蟬子,以及他的白蓮梵音小神通聯係在一塊。


    但聯係歸聯係,明眼人一猜便知,這白蓮教是故意為之,好借佛門之名,遮掩自己邪教本質。


    可……


    那兩個無加金剛身上的佛光與腳下的白蓮,雖然邪異,卻又切切實實是小神通無異。


    名字可以掛羊頭賣狗肉,這佛光與小神通卻做不得假。


    隻是若要說,白蓮真佛是佛門三千佛中的哪位異類……


    佛門解法中有唯一真諦,智慧。


    但凡稍有心智之人,都不會覺著白蓮教的血腥教義,能是個有超脫之法,有長生前路的。


    尤其是。


    陰陽上師身上,根本不見佛光。


    反倒有幾分陰陽化合的道門氣息。


    而以高千戶為首的將卒們,被白蓮教邪法加持在身的氣勢,又分明是武門催發血氣的路數。


    這都哪跟哪呢?


    方休不解的工夫,吳品已經說服中年書生,隨後登上城垛,揚聲喚道:“若揚州城破,百姓必成邪教血食。諸位鄉勇非是為朝廷而在此,是為城中婦孺老幼而在此。吳品不才,願以七尺之軀,為諸位之先!”


    他話音剛落,那中年書生高舉起一塊令牌,喝道:“成軍!”


    監軍令!


    大旗隻是信物,這監軍令才是大旗能催發軍中氣運的關鍵。


    吳品其實還未有正經官職,隻不過是李知府的幕僚之臣,連個品級都無,沒有官運在身,根本無法執掌監軍令。


    而中年書生隱居揚州書院做學究前,卻在官場上曆練過幾年,是以才能擔任義軍監軍一職。


    若真個論起來,這中年書生年齡長於吳品,修為長於吳品,資曆也長於吳品,該吳品畢恭畢敬喚他一聲大人才對。


    也不知為何,被他反過來這般敬待。


    監軍令出,義軍成。


    方休立時覺著懷中令信一動,身旁大旗亦是猛然一個招展。


    便有一股氣運從城牆上的諸多鄉勇身上勃發。


    軍中氣運!


    得大旗加持,眾人盡皆精神煥發,身上氣勢一漲再漲,戰意熊熊燃燒。


    隻有方休例外。


    軍中氣運再是能催發血氣,對他金丹境界來說也是杯水車薪,不值一提。


    反倒是乾坤竅中的玉璽輕輕一動。


    軍中氣運與國運一觸,立時黯然失色,崩碎無影。


    既然大旗不能助長氣勢。


    那就自己來漲一漲。


    方休心念一動,身上鐵甲真氣立時騰騰升起,雄壯如山。


    而元景玉胎亦是渾身一震,一道鋒銳金光從頭頂噴薄而出,化作一柄長刀。


    元景玉胎身上隻有《玉匣百煉劍道》與《諸天雲禁劍道》的六條法脈,若是顯露出劍氣蹤跡,叫人發現端倪,總是一個麻煩。


    《玉匣百煉劍道》是道門少有的十金俱全之法,玉匣所出之劍千門萬類,不一而足,甌冶、風胡、曾從、燭庸四條法脈,除開甌冶劍氣是諸多劍道共通,餘下三條法脈所催生的劍氣亦是變化多端。


    來校場時,方休已經以天魔無相,將天魔真氣化作金衣真氣,覆在元景玉胎之身,遮掩甌冶劍氣的氣息。


    寧家這對兄弟,采頭摘首,一位鐵甲,一位金衣,不是正好登對?


    可若真個動手,難免顧此失彼,出現差錯。


    故而在校場時,方休就是在以天魔真氣化的金衣真氣為模板,不停變換元景玉胎體內三條法脈的氣息,從中尋找出,與金衣真氣相近,能夠以假亂真的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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