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昨夜發生的事情,而阮弗又進宮一夜未歸,加上白日也始終沒有回府過,即便白莫如和冷月熒知道事情很是棘手,不好解決,但在府中等待這這些時間,也未曾知道宮中的消息如何,不可謂是不擔心的。


    玉無玦將阮弗送回去房之後,便直接去白莫如的書房找已經在裏麵等待的白莫如了。


    關於高車族的事情,除卻當年皇後之死一事,白莫如了解得更多的還是一些史料的知識,而其餘相關之事,卻是來了永嘉之後提及的這兩年在永嘉發生的事情的時候才更深入了解一些。


    書房裏,玉無玦言簡意賅地與白莫如說了一些昨夜發生的事情,另外還有高車族那個狂熱的白日夢之事,白莫如聽完之後,臉色也極為嚴肅。


    “倒是沒想到,本帥靠著巫蠱之術而活的這些人,竟有如此大的野心。”白莫如輕哼一聲道。


    玉無玦不說話,隻是看著書房中的火盆,燃燒得極為旺盛的炭火,那火舌一下一下地往上竄,映在他的眸中,便如明明滅滅的光一樣。


    他突然道,“有野心又如何,即便他們能聚在一起,若是想要掌控整個中原,首先能借的難道是巫蠱之術?那些個髒東西,當年早該毀滅。”


    白莫如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接下來你們打算如何做?”


    玉無玦抬眸,道,“後宮、朝堂,朝臣,既然他們布下了如此大的網,總會在不同的角落塞下人,這些籌謀有多少年了,現下是還不知道,不過,拔多少便先拔多少。”


    “如你所言,他們以巫蠱之術控製人心,既如此無異於大海撈針,而倘若你決定現在就開始動手,便一定會打草驚蛇。”白莫如看著他道,但是麵上卻沒有太多擔憂之色。


    玉無玦不以為然,道,“打草驚蛇?即便是驚了,他們仍舊無法躲藏仍舊會繼續,本身想要顛覆中原就是一件懸崖行走般的事情,驚的不知道又多少,本王倒是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有多少人,這多少人之中有多少高車人,有多少中原人,現下,誰又知道?但既然他們自己露出了馬腳,還要本王當做看不見?”


    白莫如輕歎了一口氣,“如此,隻怕又要引起一片朝堂的震動啊。”


    玉無玦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道,“每一次生變,必然都會引起震動,與其維持表麵的平和,內裏卻暗潮湧動,不知這暗潮何時變成旋渦將水麵上的船隻全部顛覆,不如以現有之力,先將水攪動了,引出旋渦,而後才知道前行的方向!”


    白莫如深深看了一眼玉無玦,這便是玉無玦,這般年紀之下,卻已經有了明君智勇的品質,巋然麵對一切變化的沉著與大膽,是古今多少君王不能完全擁有的品質。


    其實白莫如倒是不擔心這件事,隻是想起當年的事情,想起這些年冷月熒也仍在為皇後的事情而黯然,心中卻也久久放不下那些尚未解決的事情罷了。


    何況,如今還有一個阮弗呢。


    隻是,白莫如突然道,“既然如此,這個突然暴露出來的丫鬟,卻有些值得深思了。”


    玉無玦沒有說話,隻是雙眸深邃,眸底映照出來的那一點火舌,漸漸變小,掩蓋了他眸中的一切神色。


    他並沒有在同知府中停留太久,但是,因著回來得太晚,離開的時候,卻已經是將要接近子時的時候了。


    阮弗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罕見地起晚了,盼夏也不按照她往常吩咐的時辰去喚醒她,待她盯著頭頂的床帳發了許久的呆之後,方才將盼夏喚了進來。


    她臉色已經恢複了不少,盼夏一進來,便對阮弗道,“小姐,王爺說了,這兩日讓小姐好好在府中歇息,外邊餘事有王爺在,小姐不必擔心。”


    阮弗先是愣了愣,想起昨夜在禦書房與元昌帝所說的事情,也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


    她知道這幾日,朝中將會做什麽事情。


    起床用膳之後,她便直接去了白莫如的院子。


    ---


    在這過年的時日,原本是不開朝,朝臣們或是悠閑在家度日,享受一年一次唯一的長假,或者出門尋訪友人,或者是朝堂同僚之間互相往來拜年,即便因為宣王觸怒龍顏而被幽禁在府中,但是,這件事,卻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原本過年的氛圍,在這難得的日子裏,是被保持得很好的。


    但是,最終,一切的祥和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從初三開始,真正的過年氛圍還沒有消失,皇宮之內,原本一直低調的高車族之事,如同火把被燃上了一陣烈焰,瞬間在這皇城之中燃燒了起來。


    在玉無玦和梁羽的特意安排之下,深宮之內挑起了中原人對高車族巫聖之女和蠱王的藐視、侮辱和不屑之爭。毫無預兆,讓許多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就是在這樣毫無預兆的安排之下,竟產生了與期望中相差不大的效果。


    風平浪靜被掩埋在深濤之下,表麵的平和再也不能維持下去,事情果然如玉無玦和阮弗所想的那般,被蠱蟲控製了的高車族人,因為無法接受中原人對他們的侮辱和謾罵,也因為刻意的剜心之舉,將深藏在宮內的高車族和許多被巫蠱之術控製心神的人糾了出來。


    各宮各院,基本都會有三五個,整個偌大的皇宮,最後被禦林軍發現的人,竟然多達三百餘人。


    而在深宮中的這一係列動作正在進行的時候,宮外同樣也在進行暗中布局。


    也直到這一刻,親眼看著這些變化發生的禦林軍們才知道,高車族之人對於巫聖之女和蠱王的維護有多麽瘋狂,對於那個連白日夢的資格都沒有的狂熱夢想有多麽執著,那些深藏在暗處的人,可以因為外人對巫聖之女和蠱王的侮辱,甚至對於已經被揪出來的人的剜心之舉而不惜暴露自己也必定要維護他們心中最神聖的力量。


    光是看著這一切,便能讓人遍體生寒。


    從初三開始,到正月初七,整整五日的時間,連續不斷,而原本還在安樂過年的人,卻終於知道了在和平表麵之下,究竟是誰在覬覦這世上的一切,一時之間,因為被糾察出來的人而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麵,而帝心之深不可測,高車民族的狂熱與無法理解,一些朝臣的人人自危,即將到來的春闈也因此而受到了不少的影響,永嘉城內,勢必會有一番矛盾之爭。


    也就是在這等時候,正月十五未過,朝中尚未開朝的時候,在玉無玦和梁羽在元昌帝授意之下處理那些被糾察出來的人的時候,阮弗卻在同知府的書房之中會見了林墨和李秀。


    書房中炭火燒得正旺盛,阮弗看著對麵神色皆是嚴肅的兩人,道,“外邊的情況你們也都看見了,現下覺得如何?”


    林墨和李秀對視一眼,而後看向阮弗,兩人的口中皆是吐出一個字,“亂。”


    阮弗點了點頭,道,“的確是亂,原本的平靜不再,高車族之事被糾察出來,且不說宮中現下是如何的,內宮之事,與百姓的關係不大,即便外邊查出來的高車族的之人比不上宮中的一半,但是這一小部分,卻是驚動了永嘉幾乎所有官員的府邸,造成了極大的動蕩,沒有通知,沒有調查,隻以最生硬的以最直接的方式將人找出來,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而造成的朝臣失望、自危,即將參加春闈入朝的學子也會因此而忍不住自我懷疑,甚至會懷疑陛下是個善於猜忌,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之人。”


    林墨和李秀再次對視,顯然,這兩日的情況,讓他們兩人心中都有這一層擔憂,而後皆是看向阮弗,道,“既然如此,阮同知可是有何吩咐?”


    阮弗搖了搖頭,道,“今日來讓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她頓了頓,又道,“倘若我說,我自己也是高車族之人,你們會覺得如何?”


    這兩日,高車族之人,可謂是讓不少人從心底裏感到恐懼,但是,並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知道了有這種異域民族之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對朝堂造成不利,就像朝廷在抓捕大量的人的時候,隻需要告訴別人這些人危害社稷便夠了,並不需要將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


    因此,林墨和李秀皆是震驚地看著阮弗,似乎是不可置信。


    阮弗早就料到了兩人的反應,見此也隻是淡淡一笑,“阮嵩是高車族人在埋在朝中多年的一員,應該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員,所以,我身上流著的是高車族人的血脈,至於這幾日的事情,是因為我的這一層身份被揭發了出來,而對方,或許是想要借機生事,最後卻變成了現下這個局麵,或許,連對方都想不到。”


    林墨和李秀抿唇不語,隻是聽著阮弗的話,眸中的震驚也漸漸消退。


    阮弗靜靜看著兩人,好像在等待兩人將這個消息消化一般,良久之後,還是林墨首先開口了,他竟似乎鬆了一口氣一般,“若是如此的話,隻怕有心之人會借此抨擊阮同知啊。”


    阮弗搖了搖頭,“抨擊是一定的,但是如今已經對我造不成什麽影響了,但凡任何變化的發生,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在暴露在前麵的那個人,但現下,我要說的是,因為而會給陛下或者院閣造成的壓力。


    李秀和林墨剛剛鬆下的那一口氣又瞬間提了起來,外邊如今變成了這般景象,朝臣正當需要一個發泄的借口,而那些被抓捕的人顯然不足以,那麽,阮弗這個位高權重的人,顯然就……


    想到此處,兩人的眉頭皆是擰成了一個結。


    阮弗見此,眼角稍稍一鬆,而後才道,“與你們說這些,也並非是要證明什麽,外邊如今在亂,這一次震動是不可避免的,即便不是現在,也是在不久的以後,這一次,或許不能把所有的高車人都糾察出來,但已經足夠打破他們維係多年的安排,經此一打擊之後,想要恢複,不僅需要更長的時間,也需要更周密的安排,而再如何周密的安排,也基本是再難成事了,如此,或許也會逼得背後之人越發著急,所漏出來的破綻也會更多,這隻能說是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如今外邊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所以,我今日找你們過來,是想讓你們來將朝臣的自危和即將到來的春闈受到的影響減到最低。”


    林墨和李秀聞言,皆是皺眉道,“阮同知,這件事,是陛下下的旨意,禦林軍在辦事的時候,已經申明,何況,即便沒有申明,若是沒有陛下的旨意,他們也必定做不到這麽多,何況……”


    兩人頓了頓,神色有些為難地道,“何況,外邊如今正升傳言,說是當年皇後娘娘的薨逝與高車族人有關,陛下和晉王隱忍多年,如今怎麽能容忍?”


    因此也才造成了尚未入朝的學子對於春闈的失望。


    阮弗搖了搖頭,道,“那麽,如果這件事並非是陛下主動下令的呢?”


    兩人皆是一愣。


    阮弗看著盆中跳躍的火苗,輕聲道,“你們是朝中年輕一代頗有影響力的人,如今的年輕學子也願意與你們交往,所以,我想著,這件事交給你們,或更好一些,招賢館如今正是熱鬧得很,你們便在招賢館中議論,告訴別人我阮弗就是高車族之人之事,並且,將本次抄查內宮以及百官府邸的意思,暗中說成是我向陛下進言,申明利害,不顧損失,也一定要查之事,原因很簡單,一是如今官吏變革之事,堪堪半年,我為維穩定,必定會出此計策,二是阮嵩是高車人,我是阮嵩的女兒,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最有可能向陛下進言,三是別人隻會更加相信,比起別的人所說的話,我這個流著高車人血脈的人所言的高車人之事的真實性更為可信。”


    她說得平靜,但是,她還沒有說完,林墨和李秀便震驚無比地看著她,比之先前阮弗說自己是高車人之事然他們感到震驚和意外之外,如今卻是覺得不可理解了。


    阮弗說完之後,林墨便猛地出聲打斷了阮弗的話,“阮同知,不可如此,如此,阮同知的名聲可還如何維護?”


    阮弗看了一眼焦急的林墨,道,“這世上大部分人,其實都是人雲亦雲之人,此法對付的隻是一些心誌不堅定,造成如今開始升起的亂象之人,但這世上維持一個國家運轉的人,卻是這其中的大部分人,有人能夠看得明白整件事情的本質,所以不會對朝堂寒心,不會覺得陛下的舉動如何,甚至能與陛下同心,但是卻是大部分會覺得陛下是過分猜疑之人,你們瞧瞧,即便是如今在朝中做事多年的人,還不是有人自自危嗎?但是,為臣之人,伴君之側,然臣字如何寫就?乃目豎立之形。”


    阮弗說著,便提出火盆之中的炭火,在地板上,劃下一個臣字,她看了一眼兩人,便道,“俸君之事,成君之名,比起朝堂運轉,我的名聲算個什麽,最多天下人會覺得阮弗是個心思深沉不擇手段之人罷了,但倘若小小的罵名換回局麵之利,有何不可?”


    她臉色實在是太過平靜,可林墨和李秀卻是心神一陣,隻感覺一陣熱血湧上心頭,他們看著阮弗,心中不由得升起更多敬意,關於她是高車族之人之事,早已無暇顧及。


    阮弗眯了眯眼,道,“何況,若非如此的話,接下來,必定還有人想要借助這件事做文章,既然如此,我便先把文章給燒了,斷了後路,我倒要看看,吏治變革之後,想要借著我生亂的人,還有誰。”


    林墨和李秀當即一震,“阮同知難道要引辭?”


    阮弗冷靜道,“這一日,遲早要到來,禦書房同知之位,不可能一直放在我手中,不管阮弗這個人有多麽強的能力,她背後牽扯的東西實在太多,這兩年我做了許多事情,卻不是一個真正的為臣之人當做的事情,經此一事之後,除了引退,沒有更好的讓朝堂注入生機的辦法,朝堂需要的是像你們這樣的人,而不是我,我隻能是個例,不能成為普遍的存在,這個頭,我已經替你們替辰國開始了,把路給走了出來,餘下的,是你們如何讓後來人前赴後繼,你們可懂?”


    林墨和李秀臉上皆是有些悲痛之色,看著阮弗,看她平靜的眉目,竟然覺得不知該說些什麽。


    阮弗見此,笑道,“你們兩人也不必如此,知道了這樣的事情還如此待我,我很是高興,我也不會一說便立刻離開院閣,這件事……”


    阮弗輕歎一聲,這件事,不知又要如何讓玉無玦不快了……


    她繼續道,“罷了,眼下先阻止混亂生成吧。”


    林墨和李秀起身,對著阮弗深深一揖,而後才離開了。


    阮弗卻依舊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看著火盆中的炭火,不知在想著什麽。


    直到前麵的椅子落下一個身影,阮弗方才抬頭,卻見稷歌正坐在自己的對麵。


    稷歌有些神色複雜地看著阮弗,阮弗大概也知道,剛剛她在書房裏和林墨和李秀所說的話,稷歌大約已是聽到了,見他這個樣子,開口道,“作何這麽看著我。”


    “你當真是為了晉王,什麽都做得出來。”稷歌一針見血地道。


    與其說阮弗今日的決定,是為了元昌帝,莫若說也是為了晉王,因為若是有人站起來借她而反,玉無玦麵對的壓力,絕對是比元昌帝更大的那個,而如今阮弗若是主動退出那些人舉刀相向的地方,他們還能如何呢?


    阮弗不以為意,道,“此路要走一百步,如今已算是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那一步,走不走,對我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走了九十九步,踏出來的這條路,已經成了路,後麵的人,不差我那一步,便可以走下去,難不成還不許我休息了麽?”


    她說得倒是輕鬆,稷歌聞言卻是歎了一口氣,“長清,你當年信誓旦旦為中原的時候,所說的話,可不是如此的,誰人阻你,你便從誰的身上踏過去。”


    阮弗低頭一笑道,“可現在已經沒有阻我之人,他們要阻止的卻是我在乎與維護之人,我踏不過他們的屍體,卻可以讓他們的刀離開原定的方向,說來有多大的區別呢……以前不畏流血,現在覺得,這血能少流一些便少流一些的好。”


    她頓了頓,看著火盆中的炭火,道,“何況,稷歌,阮弗作為孟長清的使命,到了如今,已經可以暫告一段落了,這人間大地,不單單隻靠一個孟長清,需要的是無數個像孟長清一樣的人,即便沒有高車族的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已經足夠,我背後有太多東西,若真的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我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她的背後,牽扯的東西、勢力實在太多,高車族的事情之後,元昌帝即便信任她,心中也有存了芥蒂,而她的目的,也從來不是權傾天下,隻有孟氏不變的使命而已,既然如此,這個禦書房同知,做與不做,對她而言,發展到如今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元昌帝不會真的完全放心她,不管她本身看起來如何,所以,不管是為了玉無玦,還是為了她自己,抑或是為了他們兩個人,總要一些東西需要妥協,既然如此,她還有何不舍的?


    聽到阮弗這麽說,稷歌也知道阮弗心意已決了,這會兒,除卻心中有一些悵然若失之外,她麵上又恢複了那輕快的神色。


    阮弗似乎是想起什麽,道,“高車族以前的事情,還能查到多少?”


    稷歌嗤笑了一聲,“桃花林立足百餘年,難道你以為隻在本公子出現的這幾年桃花林才會暗中收集消息,高車族尚未離亂的時候,桃花林就已經收集有他們的資料了。”


    阮弗眸中一亮,稷歌道,“那些消息,平日裏我也不會去看,不過,我可以傳書回去,讓他們將來一些相關信息謄抄過來給你,隻不過……這永嘉城中許多人知道你我之間情誼匪淺,隻怕也會有心之人想要搞破壞啊。”


    “多謝。”阮弗頓了頓,道,“其餘無妨,就怕他們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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