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弗起來的時候,剛剛一動,便覺手腕多了一些異樣,待伸手出來看時,便見腕間已經掛了一串紅色的珊瑚手釧,不由得有些愣住,也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玉無玦在燈下雕刻的場景。


    她唇邊升起一抹笑意,眼中柔光碎了晨光一般,仔仔細細地瞧了好一會兒,而後才翻身起床。


    接下來的兩日,是間隔休息的時候,但是辰國的使者卻也不會因為贏得了獵場比試的勝利而驕傲或者放鬆,她一出了自己的院子,便聽見在驛館的花園一角,林墨、李秀還有幾位學曆頗深的老大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辯論和交談什麽。


    阮弗不由得一笑,走過去,走近了方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在談論接下來的諸國學士辯論的事情,見到阮弗過來,他們也紛紛停下來,看向阮弗,紛紛拱手行禮道,“阮同知。”


    阮弗點點頭,走到幾人中間,笑道,“這兩日諸國沒有比試,華都匯集了八方人馬,你們倒好,一個個的都沒有出去看看,這一大清早的便聚在一起討論比試的事情了,我記得,諸國辯論也是五日之後的事情吧。”


    她語氣中並無責備之意,反倒是多了幾分親切,而在院閣共事久了,眾人也大都了解阮弗的脾性,她有時候看起來說一不二,甚至性格多是對任何事情都是波瀾不驚,淡淡處之的,但是,對人卻有幾分親和,尤其是對待自己人,並不難相處。


    因此,她這話一說出來,便有跟隨而來的年輕一些的使臣心直口快道,“華都盛會有何可看,咱們辰國永嘉同樣也不遜色,若說出去走走,還不如在驛館與大家商議五日之後的諸國辯論要如何應付呢,諸國辯論乃是大事,可放鬆不得。”


    這人話一說出來,便再有人道,“可不是,還有五日便是諸國辯論的日子了,獵場比試之後,諸國學子辯論也是諸國比試中的一件大事,咱們辰國可不能落了下風,免得被人笑話了去。”


    “可不是麽,剛剛贏得了獵場比試的勝利,若是敗了,咱們還有何臉麵?”


    “阮同知可要指點指點我們……”


    眾人眾說紛紜,說話的大都是跟隨而來年輕使臣,這些人,大多是院閣裏邊的,阮弗之所以帶著他們出來,目的其實也就是為了讓他們看看諸國學子的風采,取長補短,開闊眼界。


    聽著這些話,她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一開始說話的那個比林墨與李秀年輕幾歲的使臣,見他正期待地看著自己,顯然是想讓她針對接下來地諸國辯論說一些什麽。


    在一旁年紀較大的一些的使臣見此,有些皺了皺眉頭,在他們看來,這些年輕人,都太急躁了一些,也把成敗得失看的太過重要,辰國固然不想輸,隻是,他們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有時候太看重成敗,太注重得失,往往會鑽入誤區,倘若不能加以引導,善於調節,便會摧折人的意誌,這是諸多年輕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啊。


    而此番出使南華的,在陛下的受益下,王爺和阮同知挑選的大多是年輕的官員,這些官員,未經太多的曆練,辰國雖是勝了獵場比試,但卻讓他們心中感到一絲隱憂愁。


    他們還想著,這兩日是否要與阮弗或者晉王殿下交談一番……


    阮弗看著一些殷切望著自己的年輕使臣,笑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諸國辯論的事情不著急,隻是,我帶你們來南華之前,在院閣中對你們說過的話,諸位可還記得?”


    她聲音淡淡,聽不出是什麽情緒,連那唇邊的笑意,也是慣常的表情,卻無端讓人覺得望塵莫及,完全沒有被幾人高昂的興致影響了過去。


    眾人聽她這麽說,似乎都想起了阮弗在出發之前對他們說過的話,再想想自己剛才說的這些話,麵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些羞紅,露出羞愧的神色。


    阮弗繼續道,“諸國會盟,咱們辰國雖是帶了最大的期盼而來,也在盡最大的努力,甚至,如今辰國在諸國能力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這世上,山外青山樓外樓,總會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你更強,哪怕我們每一次都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是,不可能諸國會盟的每一場比試,勝者都是辰國的人。”


    頓了頓,阮弗的視線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繼續道,“我與王爺為何選你們來參加諸國會盟的比試?因為不論是陛下,還是王爺,甚至是我,都對你們寄予最大的希望,辰國改革剛剛開始,舉步艱難你們也曾有過深刻的體會,若非是能力卓著意誌堅定、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之人,便無法善始善終,承擔接下來的重任,即便院閣現在已經步入正軌,但是想要繼續發展下去,在以後的日子裏漸漸完善,成就一套體係,發揚光大,並預見可能會發生的問題從而盡量做到避免,卻需要你們具有更多的能力,更高的眼光,所以,不論是陛下還是王爺,都希望,經過這番南華之行,經過對諸國尤其是南華學風的觀察,讓你們有更多的領悟,你們日後都將是辰國的棟梁之才,是協助陛下處理天下事物的重要之人,而不僅僅是為了來南華一趟贏取一個比試的勝利。”


    阮弗平日在院閣的時候,話是不多的,若是提點的話,也隻是簡單的幾句,像如今這般長篇大論與他們講道理,幾乎還是第一次,聽到阮弗這麽說,一些人麵上的羞愧之意更甚。


    想要說些什麽,但見阮弗淺淡的容色,看著前麵這個分明是比他們年紀還要小上甚至十歲的少女,竟然有這般認知,而他們作為男子,卻未曾達到這般心境,都覺得羞愧,更是愧對陛下的信任。


    阮弗這番話,是說得沒錯的,自從來了南華之後,直到現在,其實這些年輕官員大多數時間都是聚在驛館之中,商議諸國會盟與比試的事情,卻極少踏足南華京都,卻看南華京都的景象。


    原本還算是比較熱鬧的院子,這時候卻是都安靜了下來,便是那些年紀較老一些的使臣聽著阮弗這一席話,眸中也多了幾分欣慰。


    看來,他們先前擔心的問題,其實已經不成問題了。


    阮弗見此,隻是繼續道,“比試的場景,固然能讓你們看得清諸國參賽者的風貌,但是參賽者上台展示,能體現出來的,卻並非是各國真正的風貌,那些大多數隻是為了比試的需要而出現,正如我們為了想要贏得比賽的勝利而費盡心思一般,而倘若以此來窺探各國風貌,不僅不能窺探出來,甚至會出現偏見乃至判斷失誤,而真正能窺見各國風貌之常態的,是何處?非廟堂也,而在江湖。借著本次諸國會盟的機會,看看匯聚在華都的諸國學子們、商人們,農人們,八方來客,各行各業,他們談論的是什麽,關心的是什麽,從他們談論的話題,關心的話題,你們不僅能夠知道各國的風氣,更能知道各國隱晦不出的政治風向,而經由這些得出的認識,你們得到的,將比在一場諸國會盟比試的勝利中收獲的更多。你們都是院閣的人,替陛下處理的事物,皆是關乎百姓民生的,但是,若不親民,若不務實,若不知曉民間的實情,如何做出判斷?”


    話已至此,阮弗一個一個地看向這些人,許多較為年輕的使臣,麵上已經羞紅不已,甚至不敢抬頭看阮弗了。


    倒是林墨與李秀神色坦然,眼眸雖是還對阮弗這番話感到的一絲震驚,但是,卻又並不覺得有任何突兀之意。


    與阮弗共事太久了,甚至因為院閣的事情他們市場與阮弗交談,因此更能知道阮弗的脾性,也更加記得阮弗在出發之前,與他們說過的話。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簡單而淺顯的道理,有時候卻未必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隨著阮弗的視線掃過去,眾人紛紛拱手道,“我等慚愧,有負陛下期望。”


    阮弗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苛責,“今日我與你們說這些,並非是想讓諸位感到羞愧,這幾日剛剛來,的確是有許多事情要做,你們尚沒有足夠的時間,加上前不久使臣出事之事,也的確讓人難安。”


    她一番指責之後,又說這樣的話,的確有些恩威並施,但卻沒有讓人感到心中不快,而是真心實意的心悅誠服。


    眾人知曉阮弗的脾氣,抬頭,道,“我等知道當如何做了。”


    阮弗點了點頭,“萬事開頭難,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探索的過程,我們重視結果,但卻也不能忽視了過程。”


    眾人紛紛拱手,紛紛表示日後必定多出去見識華都諸國的風采。


    隻年紀較老一些的使臣,感歎道,“阮同知今日之言,真是讓我等慚愧啊。”


    阮弗道,“老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後輩,若是日後尚有不當之處,還需老大人指點。”


    老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敢當。


    阮弗卻笑了笑,朝著幾個年輕人道,“你們在南華的所見所聞,但有疑惑,但有覺得可談論之處,都可與老大人們說說,多聽聽老大人的高見,想必收獲會更豐富。”


    幾人連忙擺手,不敢倚老賣老,但對於阮弗這番話,心中卻是不勝唏噓。


    又在花園裏談論了一會兒,這些年輕人才紛紛散開,紛紛計劃著以這兩日沒有比試的時間散入了華都之中。


    看到這年年輕人離開之後,其中一個老大臣才知道,“阮同知真是用心良苦啊。”


    阮弗搖了搖頭,“咱們都是為陛下做事的人,自然要為陛下著想,為辰國著想,這些人,日後都是陛下的棟梁之才,若能因為此番南華之行而有所增益,也不枉我今日這番口舌了,倒是讓幾位老大人見笑了。”


    畢竟她年紀還太小,這些老大臣都是元昌帝比較敬重的人,她還是要多給幾分麵子的。


    老大臣們紛紛擺手,對於阮弗卻也越發肯定和認可了。


    待院子裏隻剩下阮弗和林墨以及李秀之後,李秀才開口道,“經由今日阮同知一番肺腑之言,不管是老大臣們還是這些熱血的年輕學子,都將會有更大的收獲。”


    阮弗笑了笑,搖搖頭道,“我既然將你們帶出來的,便不是白白來南華走一遭的,自是希望你們能有一番收獲,哪怕經年之後回想,也不負青年時期的這一趟盛會之旅,待你們回想這一屆諸國會盟的時候,除了那些精彩的彼時,甚至有可能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情之外,還能有受益一生的東西,這才是最為重要的。”


    就像她一般,不論是前世今生,不論是作為孟阮還是阮弗,隻要一顆心還在,在萬頃茫茫中,甚至是在絕望之時,總有一點方向,一個信仰,讓你守望得到晨光破曉時候那一刻的激動。


    “的確是不負啊!”林墨歎了一口氣道,“能與阮同知一道來南華參加諸國盛會,是林墨一生的榮幸,我等受教了”


    阮弗挑了挑眉,“哦?想來林墨這幾日是收獲頗豐了?”


    林墨搖了搖頭,與李秀對視一眼,兩人似乎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遙遠的未來,李秀輕聲一笑道,“在下有感,或許,這是最有一次諸國會盟了。”


    阮弗聽罷,唇角微微勾起,卻並沒有說什麽。


    恰是這時候,前院有人匆匆而來,“阮同知,吳國王忠與吳先生來訪,王爺讓阮同知過去一趟。”


    阮弗聞言,眉間劃過一抹詫異,道,“你先回去稟報王爺,我即刻過去。”


    “是。”說罷,來人又退了下去。


    林墨站在阮弗身後,皺眉道,“吳國忠王?”


    阮弗道,“你們可要要緊之事要做?”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搖頭,阮弗道,“既然如此,便與我和王爺一道去見見忠王吧。”


    阮弗話語中還有一抹笑意,兩人聽著,皆是不知她在想什麽,但都拱手道,“是。”


    阮弗帶著林墨和李秀踏入前廳的時候,玉無玦正在與忠王說著什麽,隻聽得忠王的聲音傳出來,“吳國皇室世代居住於嶺南,時至今日,吳國想守住的也隻是嶺南而已。”


    阮弗腳步微頓,唇邊一笑,她以為,吳國會來得晚一些,至少,也應該是是諸國會盟至少進行過一半之後吳國才會來找他們,不想獵場比試才剛剛結束,忠王便已經過來了。不過想想也是,昨日,忠王才剛剛送上了紅珊瑚手釧,有些東西,經由一串手釧,其實已經表達了出來。


    她腳步不停,帶著林墨與李秀走進去。


    玉無玦手中拿著一隻茶杯在聽忠王講話,神態清雅閑適,見到阮弗進來,他當先抬頭看過來,一雙含了一絲笑意的眼眸直接望進阮弗眼中。隻是,見到跟在阮弗身後的林墨和李秀的時候,不由得挑了挑眉頭,眼中劃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阮弗自然是看見了,不過看見了也隻當做沒有看見,神色淡定地帶著林墨和李秀走進去,倒是林墨與李秀見著玉無玦那一晃而過的神色,眸中皆是疑惑。


    見到阮弗過來,忠王與吳冕也紛紛站起來,拱手道,“阮同知。”


    阮弗頷首,淡淡而笑,“忠王,吳先生。”


    而後才朝玉無玦拱手,“王爺。”


    玉無玦沒有應聲,見著她這般裝腔作勢的模樣,不由得有些牙癢癢,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沒有得到回應,阮弗也懶得理他,坐在玉無玦下首的位置,而林墨與李秀皆是坐在阮弗下首的位置。


    她一坐下,衣袖晃動之間,露出了玉無玦昨夜套入她腕間的那一串紅珊瑚手釧,紅光迸射,晃出一道霞影。


    忠王不經意地一眼,便看見了再次被衣覆住的那一抹紅光,哪怕僅僅是一眼,哪怕形態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但是,忠王卻無比確定,阮弗手中的便是昨日玉無玦親自開口要去的那一串紅珊瑚手釧,心中暗暗驚訝,當即,心中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想法了。隻是,他麵上並沒有什麽表示。


    坐下之後,阮弗這才看向忠王,笑道,“諸國匯聚南華多日,今日還是忠王第一次踏入辰國驛館之中。”


    先前的談話究竟是什麽,阮弗大約能猜到一些,而她剛剛進門之前必定也聽到了忠王的那一句話,前廳裏的人都知道,但是她一來,卻好像是說起了家常一般。


    忠王不由得一愣,但還是笑道,“本王早早有來拜訪之意,隻是,吳國晚了兩日到南華,諸多事情還需要本王安排,因此,無奈此時方能來拜會晉王與阮同知。”


    阮弗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才笑道,“說起來,上次阮弗與王爺見麵,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多年不見,王爺倒依舊是風姿卓越。”


    孟長清這個名字出現在中原是因為她控製住了當時交趾的亂象,收服了交趾而起來的,而真正名聲大動中原,真是讓中原各國的權貴們感到忌憚或者想要收複為己所用的時候,便是罷戰三國之後。當年孟長清霸占三國,解了南華聯盟吳國南梁以及已經覆亡了的東楚想要曲線取辰國的計劃,也避免了一場南方的大動,其中,便有一個吳國。


    而當時,孟長清間接接觸的辰國皇室眾人,便是忠王。


    忠王是吳國國主的最為信任的兒子,若是這幾年吳國皇位有變,忠王當時不二的人選。


    聽到阮弗這麽說,玉無玦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看了一眼忠王。


    風姿卓著?眼前這大腹便便的人,也叫風姿卓著?


    忠王卻嗬嗬一笑道,“阮同知說笑了,本王倒還是與當年一般,不過比起當年,如今阮同知可是風華更盛了。”


    阮弗淡淡點頭,“忠王謬讚了,當年還要感謝忠王款待之情。”


    話題一轉,她又道,“東吳可謂是集結了嶺南之地的勝景,奇峰秀麗,洞美石奇,在下還記得,當年去吳國,隻得匆匆一遊,可惜雜事纏身,不能盡覽吳國盛景,這幾年也未曾再有時間踏足吳國,倒是成了一件憾事。”


    她有看向吳冕,“吳先生的名氣,在吳國可是家喻戶曉的,頗得學子們的敬重,可惜當年去吳國未能前去擺放吳先生,每每想起,阮弗都覺得惋惜不已。”


    這是實話,至於前一句,吳冕當然聽出不過是客套之話罷了,當即也抬手道,“冕也早有窺仰孟長清風姿之情。”


    阮弗唇邊一笑,見忠王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變幻。她又轉頭去看玉無玦,“索幸忠王也再此,王爺不妨與忠王一番約定,他日去吳國一遊吳國盛景,吸納嶺南之絕……若是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此生若是不得一見,隻怕要成為一場遺憾了。”


    玉無玦眼神一閃,看她看起來無比認真的神色,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似是意有所指,“阮同知所言,本王會好好考慮。”


    她若是真的喜歡,日後定要帶她去的。


    忠王嗬嗬一笑道,“若是王爺與阮同知前往吳國,本王定會好好招待兩人以盡東道主之誼。”


    阮弗顯然興致很高,繼續道,“上一次去吳國,在下倒是在吳國有名的映泉湖上遊覽了一番,彼時正是夏日時節,碧波萬裏,天光雲影,萬裏水天一色,如今已經漸漸入秋,就不知道映泉湖是何等景象了,想必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她語氣感歎,似乎真的對那吳國的盛景那般念念不忘一般。


    林墨與李秀自坐下之後,隻聽得阮弗說起這些,雖然心中還有一些疑惑,但是,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而玉無玦更甚,隻是在位上聽著阮弗閑侃,也不怎麽插話,不過眼中卻漸漸帶了一些笑意。


    他總是喜歡看她這樣,在別人麵前,那般自信天成,那般運籌帷幄。


    於是,阮弗從吳國的名湖,說到了名山,甚至是吳國京都頗受讚譽的美酒,這架勢,說她才去過一次吳國,任是誰也不會相信,而倘若她說自己是吳國京都之人,隻怕也不會有人懷疑。


    吳冕坐在忠王的後麵,聽著忠王與阮弗閑侃了將近半個時辰卻再也未能提起先前的話題,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搖頭,這女子,已不是用人中龍鳳所能形容的了。


    她顯然很會抓住人的心理,也知道如何風雨不動地掌握最大的主動權。


    或許,她早已料到,本次諸國會盟期間,辰國或會由此一訪了吧。


    想起來南華之前,國主的一番告誡,吳冕心中對阮弗卻又更多了一層敬意,辰國若能由此女子輔佐,他日,又何嚐不是辰國大幸,中原大幸。


    若吳國隻為保嶺南,今日的決定,斷然是不會錯的。


    見著阮弗還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而玉無玦不但不足阻止竟然還這般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忠王也不得不歎了一口氣,心中苦笑一聲。


    在阮弗停下之後,終於開口道,“晉王,阮同知,本王今日來拜訪的目的,兩位心中隻怕早已清楚了。”


    阮弗麵色沉靜,隻是含笑看忠王,忠王歎了一聲,終於拿起放在一邊的一隻長長的盒子,“這是本王此次送來的一分更為特殊的賀禮,晉王與阮同知,不妨看看。”


    玉無玦唇角微勾,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便有人接過忠王拿上來的東西,是一幅畫卷,畫卷沒有被打開,但是,卻交到了阮弗的手上。


    阮弗接過,就直接當著忠王的麵,展開了畫卷的一角,畫卷隻是被展開了一尺,阮弗看了一眼,便又神色淡定地將畫卷卷好了。


    她麵上帶著交談時候那一抹笑意,忠王在她打開畫卷的時候一直注視這阮弗,卻見她神色始終沒有什麽變化。


    而林墨與李秀就坐在她的下手,在畫卷打開的那一瞬間,便已經看見了上邊的字跡,眼中劃過一抹驚訝,下意識抬眼看忠王,不由得眼神複雜了。


    阮弗將畫卷放入了盒子中,還是慣常的語氣,“不知忠王何意。”


    忠王無奈笑一聲,“本王剛剛說過了,吳國世代居住在嶺南,嶺南乃祖先之地,中原發展至今……如今,吳國隻是想要守住吳國這一片土地罷了。”


    阮弗道,“隻是,在下可還沒有忘記,四年前為何會前往吳國無見王爺,也未曾忘記,在一年之前,東楚未亡之時……吳國當真隻是想要守住嶺南之地麽?”


    忠王搖頭道,“阮同知對世事如此通透,又豈會不知,今時不同往日,即便是在一年前,不論是吳國與韓、如今的楚州之間如何謀劃,都不過是想要保全吳國罷了。前朝以前,我吳國皇室,便是嶺南之王,吳國之根基在嶺南,吳國之血脈也在嶺南,中原既要紛爭,吳國便不得不爭,否則,根基血脈盡毀,何以麵對先祖?”


    “既然如此,王爺如今做的,我辰國又如何敢保證王爺哪一日回想起來的時候同樣也如此是這般坦蕩,而不會覺得後悔,或者覺得自己還是能夠維護住祖先的土地。”阮弗道。


    忠王聞言,先是一愣,而後朗盛大小笑,“阮同知,你小瞧本王了也小瞧我吳國了!”


    阮弗頷首,“不敢。”


    忠王聲音微沉道,“在本王參加諸國會盟之前,吳國既然已經做出了此番決定,便隻有一個目的,以保存祖先血脈為主,他日中原殺伐之時,我吳國期望,還能護住嶺南一方淨土。”


    阮弗聽此,微微垂眸沉默,忠王那邊,也不再開口。


    良久之後,在前廳裏的一片沉默中,阮弗才開口道,“在下相信忠王。”


    然而,忠王卻看向玉無玦。


    玉無玦瞟了一眼阮弗,“阮同知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忠王眼中這才鬆懈了一番,而後道,“既然如此,吳國……”


    阮弗當先開口道,“既然吳國已經奉上這般誠意,辰國自然是要投桃報李,嶺南背後有交趾,交趾可扼南梁,至於南華,楚州二十萬兵馬未退,忠王可安心。”


    忠王眼中劃過一抹驚訝,楚州兵馬未退,吳國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心中還曾有些擔憂,但見楚州兵馬這一年以來卻沒有任何行動,隻是在楚州練兵,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當年楚州兵馬在孟長清的帶領之下,從一群不善水戰鬥的兵變成了一支在水戰上已經能獨擋一麵的兵馬,也心驚不已。


    壓下心頭對楚州兵馬不退的驚訝,忠王心中也更加確定了幾分。


    韓國已經與辰國建立了盟約,他們已經知道了,在沒有來南華參加諸國會盟之前,吳國對於辰國,還是處於觀望之中的,哪怕辰國這兩年日漸強大,但是,南華依舊才是前朝傳承下來的正統,當年吳國立國,為的就是在中原的紛亂中護住嶺南的族人之血脈,但是,眼看中原分裂了兩百年,吳國也在嶺南占據了兩百年,卻始終也無法掙脫嶺南,他們都知道,吳國的情境,實難以突破嶺南的崇山峻嶺入住中原腹地,隻能像兩百年前一般,守護這族人生長的地方而已。中原分裂至今,他們已經窺見了一場大一統的局麵即將要到來,在來參加諸國會盟之前,國主與他日夜在禦書房商議吳國今後將如何走下去,是南華還是辰國,但是,經過這短短幾日的時間,經由吳冕的觀察與指點,他心中已經清楚了這中原的未來,將是由誰做主的。


    既然如何,何不當先爭取吳國這片樂土的安寧?


    忠王與阮弗和玉無玦在前廳匯聚了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忠王便又帶著吳冕離開了。


    直到忠王離開之後,阮弗的視線才重新看向那一個忠王留下來的盒子,那裏,是一幅吳國的千裏江山圖。


    以本國的千裏江山圖相送,意味著什麽,已經太過明顯了。


    而如果能讓戰火蔓延之地越少,又何樂而不為,前提是,吳國,真的是想要保全嶺南。


    林墨與李秀這時候才開口道,“王爺,阮同知,吳國此番,是否隻是想讓我們放鬆警惕……”


    他們還是有一些懷疑的。


    阮弗卻搖了搖頭道,“忠王的話,說是要保全吳國,可相信九分,另外一分,是吳國曆來都是識時務者罷了,這兩百年來,無論諸國之間紛爭如何,吳國都是最少參與的那一個,吳國皇室世代居住在嶺南,對嶺南感情之深,絕非是弄虛作假的。”


    林墨與李秀聞言,相互對視了一眼,玉無玦這才淡淡開口道,“行了,你們兩人也無須懷疑與多慮忠王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若是還有心思,不妨去想想今後的事情,吳國示好,這是南華的土地,皇甫彧那邊自會有消息知道,北燕暗樁雖是被拔除了十之**,不過燕璟也不會看不出吳國將紅珊瑚手釧送來的意思,不妨想想如何應付。”


    林墨與李秀聞言,皆是詫異地看向玉無玦,玉無玦笑一聲,道,“忠王倒是個會計較的,這般明目張膽送上了紅珊瑚手釧,倒是會將麻煩推給辰國。”吳國子啊眾目睽睽之下送上紅珊瑚手釧,別國還不知道吳國要與辰國交好麽,到時候南方諸國必定會找吳國的麻煩,倒時候,辰國這個盟友必定得出麵。


    林墨與李秀再次默默無言對視一眼,難道不是王爺你那樣理所當然地叫別人拿出紅珊瑚手釧的麽?


    不過兩人自然是不敢說出這話,隻應下了玉無玦的話,玉無玦在與他們說了一些之後,兩人便退下了。


    直到前廳裏隻剩下阮弗了,阮弗才看向玉無玦,笑意不達眼底,“王爺倒是會做甩手掌櫃!”


    當家做主的難道不是他,結果與忠王接洽的事情全部她來做了,她來做也就罷了,這人回頭想起,心中定然又是不痛快了。


    必定會尋了她與忠王話語裏的客套來耍賴皮!一點晉王人前的俊雅也沒有!


    阮弗越想,心中越是深以為然,眸中也多了一些鬱氣。


    玉無玦低眸一笑,他總是覺得,看著她與人談判之時,那副自信天成的樣子,總是那般養眼罷了,那麽明亮,如珠光如明月。


    這才是屬於她的驕傲。


    若能給予,他必不會剝奪。


    至於他才是做主之人,那算得了什麽。


    至於阮兒口中的耍無賴,那是什麽,難道不是生活情趣麽?


    隻是,玉無玦口中卻道,“昨夜為阮兒刻了一夜手釧,本王心乏,恐掉入了忠王與吳冕的圈套,辰國會失利。”


    阮弗瞪了他一眼,“貧嘴!”


    玉無玦也不再多解釋,隻上前牽起了阮弗的手,“出去走走如何?”


    阮弗見他的模樣,最後還是歎了一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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