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嵩額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地盯著阮弗,阮弗聽罷,似乎是笑了一聲,“公羊先生醫術了得,不過,隻怕是還沒有說完,不止如此吧。”


    “你還要如何?”阮嵩幾乎是怒吼道。


    阮弗勾唇不語,公羊先生繼續道,“即便是換血,在整個換血過程中,二小姐依舊會經曆淩遲之苦,若是熬不過去……”


    若是熬不過去,便會在換血還沒有成功的時候有可能會因為受不了疼痛而死亡。


    這話公羊先生雖是沒有說出來,但阮嵩已然從他的神色和語氣中明白了。


    阮嵩閉了閉眼,聽著一聲聲來自阮嫣的尖叫痛苦的聲音,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沉聲道,“那也要換,死了便是她的造化,不死便是上天的安排!”


    這話可謂是薄涼至極,便是阮弗聽了,唇角也是一僵。


    阮嵩,到底是要多麽無情,才會枉顧阮嫣經受淩遲之苦去做一件或許根本就沒有結果的事情。


    這般經曆,與直接將阮嫣推上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道路有什麽區別?


    阮弗明白,自己與阮嫣在阮嵩的心中是不一樣的,阮嵩對她或許早已因為利益而沒有了什麽父女情分,可阮嫣不同,這十多年的相處下來……他究竟是如何這般幾乎是毫不猶疑做了這個決定?


    而他這般堅決,到底是為了什麽?


    楚王……與阮嵩之間,又該如何定義?


    然而,此時此刻,並不是給阮弗思考這些的時候,溫氏已經急匆匆從裏邊衝出來,她一開始便知道阮弗的血出了問題,不能用給阮嫣,這會兒,也沒有時間追究這些了,見著阮嫣的模樣,隻哭著求阮嵩,“相爺,用我的血,用我的血,我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救救嫣兒,相爺救救嫣兒。”


    溫氏哭得聲淚俱下,已經是跪下來扯著阮嵩的衣擺,此時此刻,她已經不管別的什麽了,看到阮嫣的模樣,除了救她,似乎就再也不想管其他了。


    公羊先生一聽此,便伸手抓過溫氏的手腕,眼中的狂熱再次升起,“夫人的確是陰年陰月陰日生血,即便不是四柱純陰,但好過於無,二小姐也可承受。”


    溫氏並不知道阮嫣換血的時候會經曆淩遲之苦,隻是看到阮嫣的痛苦而想要緩解罷了,聽到公羊先生如此說,當即也什麽都不管了,竟直接拿過頭上的釵子,在自己的手腕上重重劃下一刀,頓住鮮血橫流,眼中的堅決近乎猙獰,“相爺,救嫣兒,用我的血!救嫣兒!”


    阮嵩沉眸,與公羊先生對視了一眼,而後,沉眸點了點頭。


    阮弗依舊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個是女兒,一個朝夕相伴枕邊人。


    一個是生不如死一般,一個是直接被阮嵩這般毫不猶豫地送上了死路。


    阮弗一直都覺得阮嵩是無情的,可也隻有這個時候這種感覺才這般真切。


    溫氏被公羊先生帶了進去,具體的換血流程究竟是如何的,阮弗並不是特別清楚,隻是,當裏間阮嫣更為慘烈的聲音傳出來的時候,連她自己的額頭都會因此而繃緊。


    今日這一切,自然少不了她自己的手筆,可若是問此時此刻,她還有一絲惻隱之心麽?


    阮弗的答案,依舊如初。


    不管是阮嫣,還是溫氏,他們肖想得都太多了。


    直到日落時分,院子裏才有漸漸恢複了平靜,雖然慘烈的聲音一直在院子響起,但是,最後並沒有出現什麽異常的情況,她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阮嫣,應該挺過去了吧。


    隻是,往後的歲月,若是她還有那麽一點良心,一旦知道自己這一生都是靠用了自己母親的血才維持下去的生命,都不會好過。


    這才是生不如死,也隻是第一步而已。


    就在她還在想著阮嵩接下來會如何的時候,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外邊傳進來。


    來人正是阮嵩與已經忙活了一日的公羊先生,兩人都有些氣勢洶洶,隨著兩人身後進來的,還那四個身手不凡的人。


    阮弗見到這個陣勢,挑了挑眉,還沒有開口說什麽麽。


    阮嵩便以揮手,他身後幾個身手不凡的人便三兩步上來,直接抓住了阮弗,讓她動彈不得。


    阮弗雖是被控製在這幾人手中動彈不得,但見阮嵩麵上嚴肅危險地神色以及公羊先生的深思之色,隻眯了眯眼,“怎麽,右相覺得我的價值沒有了,打算對我出手了麽?”


    阮嵩眯眼看他,沒有說話,以眼神示意幾人將她壓製住。


    公羊先生卻上前一步,掃了一眼阮弗,而後直接抓過阮弗,在她手腕上點了幾處,不過眨眼之間,阮弗隻覺得手腕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而後便是感覺到心脈一陣壓迫之感,不過眨眼之間,便使她幾乎喘不過氣,痛苦難當!


    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公羊先生見此,似乎並不滿足於此,用力在她手上的手臂上按壓了一處,原本已經在複合的傷口瞬時溢出了血絲,公羊先生動作極快地直接在她的溢出血絲地紗布上灑下一個什麽東西,動彈不得的阮弗根本無法反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公羊先生的一係列動作。


    就在她心有猜疑的時候,隻聽得公羊先生冷聲道,“同情蠱!你身上竟有同情蠱!”


    阮弗抬頭,麵色因為難受而又一些蒼白,但還是彎唇道,“公羊先生果然不愧是擅蠱之人!”


    “另一個宿主是誰!”


    阮弗不說話,即便是被壓製了動彈不得,即便是被公羊先生催動了體內的蠱蟲而難受非常,依舊冷眼看著眼前這兩人。


    阮嵩雖然不是特別明白這同情蠱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單單是聽這個名字,以及公羊先生所言的另一個宿主這樣的話,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隻是看著阮弗,沉聲道,“說。”


    阮弗沉默不語,隻桀驁地看著阮嵩,麵色因為痛苦而變得更加蒼白,雙眸也漸漸因此而變得通紅,但即便是如此,也是一聲痛苦的悶哼也沒有發出來。


    不知公羊先生如何催動了她體內的蠱蟲,隻讓她覺得似乎有千千萬萬的鐵絲網在壓迫自己的心肺,頻臨死亡一般的感覺。


    然而,對她來說,死亡都經曆過了,這等瀕臨死亡的感覺,又如何能讓她開口?


    她不說,公羊先生似乎也不是特別強求,隻是,眯了眯眼看阮弗,轉頭對阮嵩道,“同情蠱可使兩隻蠱蟲的宿主同情相授,即便在千裏之遙也能相互感知,這蠱蟲,隻怕會給相爺招來麻煩。”


    “那便挖出來!”阮嵩直接道。


    公羊先生似乎是笑了一聲,看著阮弗的樣子,好像看著一個可以研究的藥物一般,眼中興味漸起,“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


    ——


    夏日白日雖長,但是過了未時之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尤其是在這山道上,因為夏日濃鬱的樹蔭更讓天色比之外邊要早一些暗下來。


    在嘉州通往永嘉的道路上,一行人正跨馬疾步而行,在這臨近日落寂靜的林子裏,留下了一串串腳步聲,格外清晰。


    突然的,為首的馬兒在韁繩的牽引下前蹄揚起,突然地停了下來,導致後邊幾人的隊伍因此無法前進。


    玉無寒皺眉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玉無玦,“四弟?”他語氣有些疑惑,借著有些昏暗的夜色,看向玉無玦的時候,才發現玉無玦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玉無玦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


    玉無寒當即似乎也覺察到了一些什麽,隻是不動聲色,轉頭對著身後的人道,“先走出林子,在前邊找一個地方休整一夜,明早繼續出發。”


    “是!”


    馬蹄聲再次響起,好似剛才的停頓沒有出現過一般,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大約過了兩刻鍾之後,走出了林子,在一條淺河前邊停下來,玉無玦自那時候有了片刻的停頓之後,後邊便沒有再開口說話,這會兒在停了下來,臉色依舊是不太好。


    玉無寒走到他身邊,眉頭緊皺,看著玉無玦雖是沒有什麽動作,但明顯神色有些隱忍的樣子,還是道,“出了什麽事,你看起來並不太好。”


    玉無寒這麽說著,玉無玦才抬手捂上心口的位置,壓下那一股滯悶與壓抑之感,“無事。”


    可他分明不像是無事的樣子,反倒是玉無寒覺察到了什麽一般,“傷口複發了?”


    前些日子他們遭遇暗殺,不論是他還是玉無玦都受了一些傷,但是他的傷並不礙事,這兩日雖然還是在趕路,但是服了藥之後也在漸漸恢複,倒是對方對玉無玦下手更狠一些,因此他還沒有完全修整好,便是如此,這一路雖然還是在趕路,但速度仍然是慢了不少。


    玉無玦搖了搖頭,壓不下去心頭的滯悶之感,可又抓不住這種感覺,臉色更加不好,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猛地站起來。


    他如此明顯的異常,讓玉無寒生了一些警惕,也隨著他站起來,“四弟?”


    玉無玦轉頭看向玉無凡,聲音微沉,“我要先行一步。”


    這聲音帶著一些壓抑的感覺,因為同情蠱的原因,每當這等時候,他便很是擔心阮弗。


    玉無寒沉眸拉住他,聲音微沉,“永嘉出事了?”


    玉無玦抿唇不語,玉無寒卻不允許他先行,“不管永嘉現下如何了,最遲後日一早我們便可到達,即便你回去,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也是明日晚間的時候才能到,你回去能做什麽,反倒是這一路凶險異常,莫說你能不能完好無缺回到永嘉,即便能回去了,也早已耗盡心神,能做什麽?”


    這個道理玉無玦自然是懂得的,所以,就算他明白,就算他著急,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那般快。


    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玉無玦的眼中隻見清明,“無棋無琴。”


    兩人應聲出現在他身邊,“王爺。”


    “即刻秘回永嘉。”無棋與無琴猛地抬頭看他,還來不及說什麽,玉無玦已經繼續道,“去找阮兒。”


    “王爺!”這一路上的凶險,他們跟在玉無玦的身邊,自然是知道留在玉無玦身邊是多麽重要,此刻,玉無玦卻這般將他們都攆走了,即便他們向來聽命與玉無玦,這時候也震驚。


    兩人齊齊跪下,“王爺不可!”


    玉無寒聽到他這麽說,也料想到玉無玦是否覺察到了什麽而不放心阮弗,這會兒見他這等神色,壓下心頭的猜想,“四弟,情況或許並沒有你想象得如此糟糕。”


    即便他們在嘉州的動作暗中的時候必定已經有消息傳回了永嘉,但玉無寒仍舊相信,永嘉的局勢還沒有到不可控製的局麵。何況倘若永嘉真的出事了,無琴與無棋回去,恐怕也是於事無補了。


    玉無玦眸中寒意漸升,抿了抿唇,“傳消息回去。”


    無琴與無棋壓下眼中的震驚,“是。”


    說罷,兩人又快速離開了。


    玉無玦再坐下來的時候,麵上覆蓋的那一抹冷硬依舊沒有消散,玉無寒見此,剛想要開口問一些什麽,可還沒有開口,便見玉無玦捂住心頭的動作更甚,神色也頗為隱忍,似乎是瀕臨某種爆發的邊緣一般。


    玉無寒臉色大變,壓著聲音道,“四弟!”


    不遠處跟隨他們的護衛並沒有發現這一處的異常,玉無玦雖是神色隱忍,但還是抬手在自己胸前的幾處穴位快速點了下去,額上已經青筋暴起,隻用力定住運氣處理。


    玉無寒抬手,扶住他,在他後背幾處穴位按壓記下,正要運氣為他處理,卻見玉無玦隱忍著聲音低嗬一聲,原先瀕臨爆發的感覺竟就此卸去,整個人如同被突然放鬆了一般,卻也同時,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四弟!”已經有人聽到聲音,見到玉無玦這邊的異樣,紛紛站起來,神色警惕地看著周邊。


    無棋已經去而複返,“王爺!”


    玉無玦抬手,吐出那一口鮮血之後,儼然神色已經放鬆了許多,除去麵色有些異樣之外,看起來已經沒有了什麽異樣,玉無寒趕忙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倒出兩粒藥丸放入他口中。


    玉無玦這才抬手,示意自己並沒有什麽事情。


    見他好像已經漸漸恢複了,玉無寒這才放心了一些,但仍舊是吩咐所有人今夜加強防備,不得懈怠之後神色卻依然放鬆不下來。


    經過剛才的變故之後,玉無玦隻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可是麵上的凝重,卻讓任何人見了都覺得似乎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一般。


    別人或可不知道,可唯有玉無玦此時此刻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不安,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太過強烈,同情蠱在身,任何一旦源自心脈的異樣都會讓他重視,那一股滯悶之感,就像是一道閥門一般,讓他心中漸漸感到不安,而此時此刻,一切恢複平靜,任他如何感知,卻再也感受不到源自心脈的任何躁動之感。


    可即便是這樣,卻依舊沒有讓他覺得輕鬆了。


    嘉州這邊,布政使司和杭家二房已經被秘密安排從另一條路會永嘉,而他們所走的這條路,不過是調虎離山罷了。


    ——


    禦書房同知已經不見了幾日,對於大多數朝臣來說,因為禦書房同知不與他們一起上早朝,因此,即便是幾日不見這位女官,也並不會覺得什麽,但是,對於一些關注阮弗的人來說,阮弗的消失,卻是一件值得重視的事情,尤其還是在這等時候。


    在早朝即將結束的時候,元昌帝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看向阮嵩,“右相,朕這幾日一直不見那丫頭來禦書房,可是出門了?”


    阮嵩似乎料想不到元昌帝會有此一問,神色驚愕了一會兒才道,“回陛下,微臣的這個女兒,一向有主張,時常不見人影也早已司空見慣,微臣以為……是弗兒有事出門了。”


    元昌帝聽此,也是皺眉,卻是不言了。


    可朝堂上的人聽此,卻是各有心思,阮弗神秘不見,不論是阮嵩還是元昌帝都不知道,好像一塊激起了浪花的石頭一樣,讓有心之人紛紛猜測。


    早朝上的這一段插曲,很快就消失。


    但是,因為這一段插曲,阮弗消失在永嘉的消息,如同一陣風席卷永嘉一般。


    濟王府中,臨淵正在給玉無凡施藥,他昨夜已經為玉無凡解蠱,但玉無凡如今依舊沒有醒過來,許是知道了玉無凡已經沒有什麽危險,連接擔心了幾日玉無凡之後,玉無痕終於注意到了阮弗沒有再出現這個問題,因此幾乎也是風風火火地進來,“臨淵公子,長清不見了你知道麽?”


    他神色不可謂是不詫異,甚至帶著驚奇還有擔心。


    臨淵神色認真而嚴謹,聞言並不理會玉無痕,經過幾日的相處之後,玉無痕也是知曉了他的性子,當即閉口不言。


    直到將最後一根銀針從玉無凡的身上取下之後,臨淵才抬眼看了一眼玉無痕,聲音也不見往日的翩翩然,有些沉定,“長清做事,從來有自己的分寸。”


    可即便他如此說,也讓人聽出他語氣裏隱隱的擔憂之意


    玉無痕頓時不知如何開口了,已經脫了不少稚嫩的臉上,也帶上了一些沉思。


    而嘉州假幣的案子在多方的壓力下,終於在這一日,被搬到了朝堂上。


    嘉州假幣經過多日審查之後,終於也在步步補審查中牽連出了涉事的官員,刑部尚書站在大殿中,直接想元昌帝匯報了審查出來的情況,列舉了參與這件事的地方和朝中官員的名單。


    阮嵩站在百官的前列,聽著刑部那邊的匯報,神色無常。


    而就在刑部與元昌帝匯報完之後,外邊便有宮人匆匆來報,“陛下,淸王殿下與晉王殿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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