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逸王與逸王妃攻下炎城之後,辰國大軍並沒有在炎城停留多久,而是繼續往南進發,但是,誠如阮弗離開東楚京都來到軍營的那一日所言,東方麒已經派援兵南下,辰國的大軍還沒有跨過漢河,東楚水陸共十五萬大軍便倚靠漢河為天險,背靠補給充足的江城為倚靠,陳兵漢河,列陣防守,全力阻擋辰國大軍。


    從十一月二十三開始,在漢河上,辰國大軍與東楚水軍進行了一場又一場激烈的戰鬥,然而,漢河已經是東楚最後一道防線,辰國大軍想要渡過漢河占領江城,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而自東楚大軍渡過炎江之後,東楚北邊的韓國、南邊的吳國都在暗暗準備兵馬與糧草,就怕唇亡齒寒之事在東楚滅亡之後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雙方在漢河上對峙之時,婁開宇將軍已經領命沿河北上,防備韓國。


    隻是,從十一月二十三開始至十一月底,僅僅幾天的時間,漢河上從未消停的戰役,加之阮弗與逸王刻意的安排,辰國的大軍在水戰方麵的能力,早已不是當初兩國剛剛開戰時候的情形,僅僅是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從大辰國大軍來到炎江開始,辰國在水戰上的能力就已經讓以水戰聞名的東楚大軍不敢小覷,甚至,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優勢,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可是,隨著辰國大軍因東楚水陸兩軍在漢河上的防守,遲遲不能南下,阮弗的眉心,也漸漸帶上了一股極少有人能夠發現的煩躁與焦急。


    自從來到漢河之後,她就再也得不到玉無玦在東楚京都的消息了。


    然而,她在漢河邊上獨自發愁,卻不知,自己布局辰國水軍,以最少的人力攻破炎城,一舉覆滅東楚大軍的消息,早已隨著如今辰國大軍在漢河上與東楚對峙的消息傳回了永嘉。


    消息是在元昌帝尚早朝的時候快馬送到的,元昌帝隻看了一眼百裏加急送回來的消息,便朗聲笑道,“阮愛卿可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哈哈哈。”


    “陛下,不知小女又做了什麽事情?”阮嵩的聲音聽起來,還帶著一絲惶恐與後怕之意。


    “陛下高興若此,想來是前方戰事得到了好消息。”有朝臣站出來道。


    “正是,前方傳來戰報,孟長清助逸王一舉攻下炎城,如今辰國大軍已經開往漢河。”元昌帝又將消息看了一遍,不難聽出聲音裏的愉悅與豪邁,而後又看向阮嵩,“右相的女兒,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頗有當年皇後的風采啊。”


    這好像隻是元昌帝一時心情愉快說出來的話,似乎是無意的,可在阮嵩聽來,卻是帶著巨大的意味,朝堂中稍有一些敏感的人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此時此刻卻隻能小心翼翼應著元昌帝的話。


    “陛下,小女……小女魯莽了一些。”


    “唉,何來魯莽之說,朕看逸王傳回的消息,辰國缺少擅長水戰的將士,阮弗卻對此有獨到的見解,如今,辰國水戰能力,與當初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可全都是阮弗的功勞,哈哈。”元昌帝似乎看不見阮嵩麵上的為難與尷尬一般,心情愉悅的道。


    底下的玉無臨聽到這個消息,眼中先是極快的閃過一層意外,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兒臣恭喜父皇!”


    元昌帝雖是冷哼了一聲,不過顯然並不欲與自己的兒子計較,底下的重臣似乎也反應了過來,“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阮大小姐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是啊是啊,此次大軍之所以如此順利,還多虧了阮大小姐。”


    “右相,令千金果真是學得了祖上經緯之才……”


    不過在一片和諧的聲音裏,總是會有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陛下,阮大小姐一介女子,卻隱瞞父母跑到戰場上行此大事,如今陛下當朝誇獎,是否有些不妥?”


    開口說話的是站在朝臣眾位置稍稍靠後一些的羅禦史。


    這個聲音一出來,大殿中當即有了一個短暫的沉默,其中一名武將哈哈一聲,“羅禦史這話是否嚴重了一些,曆來便沒有女子不能上戰場之說,阮大小姐既然有這等軍將才華,自然不可埋沒了。”


    顯然羅禦史並不覺得這話是對的,“阮弗先是自稱孟長清,號稱天下名士,然則古語有言,名士者,世界至不祥物也,其為祟,小之足以害家,大之足以禍國,古今貪冒之徒,多屬一時知名之士也。阮弗以孟長清之名行事,不僅自稱名士,如今天下人誰人不知,其曾遊走在中原各國之間,與中原諸國諸多權貴皆是交往密切,五年前更是一定交趾,至今仍將交趾的大權掌握在手中,試想,這樣的女子,如何承得陛下稱讚,如今即便阮弗在軍中展其所長,卻未必不能說她沒有一些別的心思。”


    羅禦史義正言辭地地道。


    第一次知道阮弗就孟長清的時候,阮嵩是不甘相信的,甚至立刻否決了這個消息,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五年前還是那般膽怯懵懂地模樣,怎麽可能過了五年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何況這五年,中原的風雲變幻皆與這個人分不開,可阮弗才多大啊。


    可是,不論他如何懷疑,如何不敢置信,隨著玉無央的信件回來,一切都無法再讓他猶豫了。


    阮嵩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


    太複雜了,若阮弗真的是孟長清,他或許需要擔心更多是事情了。


    前些日子他更是得到了玉無央暗中的警告,但是,如今在朝堂之上,即便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喜歡阮弗如今的所作所為,可是對於羅禦史扣押在右相府頭上的這頂帽子,卻也不是他願意接受的。


    當即冷聲道,“羅禦史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要當著滿朝文武說我右相府對辰國居心叵測麽?”


    顯然經過了前一段時間的事情,羅禦史與阮嵩之間微妙的聯係早已崩塌,因此,對於阮嵩這樣的質問他並不感到任何慌亂,反是道,“右相慎言,下官並無這等意思,隻是,令千金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不敢輕易相信,以她行事這般詭異沒有儒士之風女子之德,不難說對辰國沒有任何企圖,何況右相別忘了前些日子東楚小王妃的事情,下官身為禦史,自是有責任為此提出疑問。”


    阮嵩眯了眯眼,忙對著位上地元昌帝道,“陛下明鑒,小女絕無此意,東楚之事,小女也是無辜受害。”


    羅禦史也不甘示弱,“陛下明鑒,阮弗既是孟長清,便不可當做一般女子來看待,且不說她如今早已犯了女子規訓,單是這等神秘的身份,便不應當讓其長呆軍中以免發生不測。”


    羅禦史的話剛剛落下,一聲明顯嗤笑的聲音便在大殿之中響起了,玉無凡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羅禦史,“羅禦史口口聲聲說的,振振有詞,好像孟長清如今做了什麽對辰國有害的事情一般,什麽叫名士者,世界至不祥物也。羅禦史是哪知眼睛看到孟長清誤國了,哪知眼睛看到孟長清禍家了,若不是孟長清,幾個月前玉峰山大戰能如此輕易解決?若非孟長清元陽城能順利收服,南華如今還在與辰國在韋州開戰呢,若不是孟長清,炎城一戰下來,辰國不善水戰的事實不知讓辰國多少將士葬身沙場,羅禦史口口聲聲一句孟長清圖謀不軌,說得好像你就沒有什麽私心一般,莫不是公報私仇?”


    羅禦史一張臉被玉無凡直接的話說得一片通紅,不免大聲道,“濟王殿下,老臣與孟長清何來公報私仇之說。”


    旁邊的玉無寒看了他一眼,平靜地提醒道,“殿前失儀,羅禦史果然是情緒激動了一些。”


    平淡的話讓羅禦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句句忠心,是一心為陛下著想啊!”


    玉無臨也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六弟,禦史身為言官,自然可上奏任何有違常理之事,羅禦史在朝多年,心中自是有一片明淨,這番話,也並非沒有道理,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六弟又何必如此誅心?”


    玉無臨雖是對著於無凡說的,但視線最後停留的時候卻是放在了玉無寒的身上。


    玉無臨話音剛剛落下,已經七十多歲數的大學士文良哲便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這文良哲可是兩朝元老,自先帝的時候便一直在朝,便是元昌帝也不得不對他敬重幾分,而羅禦史早年便是文良哲教育出來的學生。


    “陛下,老臣有一言。”


    元昌帝眉心微微皺起,這些個老學士,大元老,門生故吏大把的儒者,並不是很討他的喜歡,想當年,皇後還在的時候,而他尚未登基的時候便不知受到了多少這些人的刁難,若是平日裏他們不說話,元昌帝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介意表現出對他們的尊敬,畢竟一國之運行,也不能少了這些人,可這並不代表元昌帝真的喜歡這些當年與自己對著幹的人。


    “文大學士想要說什麽?”元昌帝聲音微沉。


    頭發早已花白了的文良哲似乎聽不到帝王語氣裏的不息,他帶著滄桑的聲音在大殿裏邊響起,“陛下,聖人言,子弟不可有紈絝氣,尤不可有名士氣,名士之壞,即在自以為才,目空一切,大言不慚,隻見其虛矯狂誕,而將所謂純謹篤厚之風悍然喪盡,故名士者,實不祥之物。從來人說‘佳人命薄,才人福薄’,非天賦之薄也,其自戕自賊、自暴自棄,早將先人餘蔭、自己根基斫削盡矣。孟長清此人,便是有大才,卻不可看重,更不可重用、過用,老臣知陛下愛才之心,隻是……如今任由孟長清在軍營中,以她能力,時日不久,必定在軍中造成一定的聲望,恰如五年前孟長清在交趾所得,恰如這五年孟長清在民間所得,如此一來,將危及國本!”


    文良哲的聲音猶如一把生鏽了的古老的銅鍾一般,滄桑的聲音在大殿裏邊響起,當即將快馬送回永嘉的消息帶來的愉悅,衝散了個幹幹淨淨。


    如此姿態,讓人不得不懷疑,當阮弗是孟長清,也是白飲冰的消息在永嘉中出現了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思考這件事了。


    玉無臨這一次,並沒有多說什麽話,隻靜靜站在一旁,而朝堂之上,不少文良哲的門生故吏自然是知曉老師此話的意思,如此一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朝堂上又是一陣轟動,隻是,與前麵對於孟長清或者說是對於阮弗的稱讚之後,這一次,卻是有了許多不同的聲音,不論是從阮弗身份成謎還是阮弗做事不合常理還是暗中說阮弗在民間聲望太高甚至她的行事作風並無名臣之風皆有可言說之處。


    可並非無人對阮弗的認可,如此一來,朝堂上形成了兩個陣營,一個是支持阮弗的,另一個則是奉勸元昌帝即刻讓阮弗離開辰**事陣營以免造成後亂的,並因此而揚言阮弗名士之身乃是禍國殃民之舉。甚至有衛道士者直接提出讓阮弗出家為尼不許再牽涉中原大事。


    玉無凡與玉無寒顯然是沒有料想到朝堂上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而早先發話的羅禦史和文良哲到了最後卻沉寂了下來,這兩個人,隻是開了一個頭,卻是將一個天大的難題扔給了朝堂之中的每一個人。


    “父皇,兒臣有話說!”玉無凡突然道。


    這一個聲音不可謂不響亮,當即讓大殿中鬧哄哄的景象停止了下來,“你有何話說?”


    元昌帝的聲音裏聽不出具體的情緒,隻是看了一眼於無凡。


    玉無凡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後剛剛還在鬧哄哄的朝臣道,“諸位大人與其在這裏鬧哄哄說孟長清的不是,不如想想,自己是否有能力替辰國訓練處一支足以抵擋東楚、吳韓三國的水軍,甚至是日後的南華強軍。孟長清雖是被稱為天下名士,可這個稱呼,是她自己自封的麽,諸位自然自認熟讀聖賢書,卻在這裏人雲亦雲製造聲浪,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可捫心自問。往近了說,孟長清本就是辰國人,待辰國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往遠了說,這些年孟長清所做的事情,樁樁件件,可曾有過對辰國不利之處?當年罷戰三國,辰國贏得喘息之機,勸服大周,又可曾對辰國有過一絲一毫不利之處?如今各位口中所言的居心叵測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玉無凡的聲音並不嚴厲,也並不帶著激動的質問,可一字一句卻是讓原本還在鬧哄哄的大殿瞬間沉寂了下來,如此一來,支持的聲音便立刻反撲!


    文良哲蒼老的臉,不知原本就有很多皺紋還是因為皺眉引起的,似乎更蒼老了幾分,“濟王殿下性情豪爽,年輕氣盛,喜好結交,由此言論也是情有可原,隻是,人心難測,孟長清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能力,是禍非福啊!”


    羅禦史也突然大聲道,“陛下,臣諫言啊!”


    玉無凡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如今這兩人字字句句皆是反對阮弗,當即冷聲道,“好一個諫言,羅禦史不知已經諫過多少無中生有之言,不知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這一句話可謂是刺到了羅禦史的痛楚,他雙目赤紅地看著玉無凡,“既然濟王殿下懷疑老臣的忠心,臣願意以死明誌,陛下,孟長清此人,必須小心!”


    說罷,他已經朝著大殿中柱子一頭撞過去,玉無凡顯然沒有料到這樣的動作,大殿中紛紛響起驚呼的聲音,不過顯然,玉無寒的反應更快,在羅禦史還沒有撞上柱子的時候已經一把抓住羅禦史,但是因為太大的衝力還是讓羅禦史當堂暈在了大殿之上。


    一時之間,大殿中的氣氛,可謂是凝重道了幾點,玉無凡的臉色有些不好,若是今日羅禦史真的以死明誌一定要死諫阮弗,他不知道後麵將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


    即便他知道羅禦史絕對是惜命的那一個,可若是意外發生了一些什麽……


    或許,此時此刻,遠在東楚的四哥也未必想到朝堂上會發生這一幕,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玉無玦的消息,玉無凡的心中,漸漸升起一抹不安。


    他朝著玉無寒看了一眼,卻見自家向來平靜的三哥,也對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後宮之中,寒冷的冬日,讓整個雍和宮都變得安安靜靜了許多,齊妃依舊在小心翼翼地護著栽種在宮殿裏早已落了花瓣隻剩下一片綠油油綠意的玉簪花,宮女小聲與她匯報了在前朝聽到的今日早朝的時候大殿上的事情。


    齊妃停過之後,眼中閃過一層沉思,並沒有說什麽,隻道了一聲,“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宮女恭恭敬敬地應道,與齊妃行了一禮之後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外邊,嬤嬤進來,“娘娘,阮二小姐到了。”


    齊妃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讓她進來吧。”


    “是……”


    東楚漢水辰國大軍的軍營之中,又是剛剛結束了一場水站,即便是沒有多少進展,可是從水上回來的將士們,麵上並無多少挫敗的神色。


    阮弗站在軍營的某一處,看著這一幕,眉心的皺痕,卻是從未消失過。


    “還是沒有消息麽?”


    無琴站在她身後,聲音簡單而利落,“是。”


    這已經是阮弗今日問的第三次了。


    而這幾日,無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這位幾乎可以說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少女情緒中微微透露出來的焦躁,而這一切的來源,全部是因為自來到漢河之後便再也沒有得到過玉無玦的消息。


    “我身邊也用不上你,你跟在晉王身邊時間日久,會更明白他的需要,你回東楚京都。”阮弗開口道。


    事實上,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玉無玦暗中布下的勢力和能力,即便是她得不到消息,卻也未必說明東楚那邊真的會出什麽事情,隻是,經過了東方麟的事情,阮弗卻深知東楚的局勢一點也不穩固,而他們都沒有絕對的信心,吳國與東方麒之間沒有一些不可言說的關聯之處。


    玉無玦就算在厲害,卻也是一個人。


    何況東方麒分明是知道玉無玦在東楚的,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帝王,誰知道會不會如何。


    她向來習慣將許多事情掌握在手中,因為足夠了解信息,所以能對任何變化做出最及時的反應,可如此,因為玉無玦消息的中斷,卻讓她第一次產生了有些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卻偏偏就算不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是在意的事情,讓她心中並不踏實。


    她知道,那無關是否信任的問題,隻是因為那個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經不一樣了。


    不過無琴並不會答應阮弗的話,“沒有王爺的命令,無琴不會離開。”


    阮弗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她知道,自己其實真的不必擔心的,她抬了抬手,阻止了無琴跟來地腳步,獨自往軍營中聲音極少的一處而去。


    她並沒有披披風,可隨著冬日漸深,這漢河邊的風卻是更猛更冷了,阮弗靜靜站在一處坡地上,看著前方茫茫,眼中漸漸升起一抹淡淡的迷茫之意,甚至連寒冷,都感受不到了。


    突然覺得肩頭一暖,轉回頭,卻見逸王妃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將她的披風搭在了她的身上。


    阮弗一驚,就像被人發現了自己的什麽秘密一般,眼中劃過一抹無措,而後很快沉寂,“王妃!”


    逸王妃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早已身為人母,身上總是帶著作為一個母親的慈愛之情,即便是戰場的生涯,在她卸下戎裝之後也將周身的冷戾全然卸下了,“阿弗,我看你這幾日心神不寧,可是心中有什麽事?”


    阮弗搖了搖頭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也沒有什麽,隻是漢河難以跨過,停留時間日久,總是讓人心中不安。”


    逸王妃搖了搖頭,看起來卻並不著急,“難得聽到你說出這番話,這些日子雖不是****與你相處,可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極少不安的時候。”


    阮弗有些苦笑,“說起來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罷了,哪有王妃說得如此神乎其神。大戰之中,我軍並無實際性的進展,難道王妃心中不著急麽?”


    逸王妃並不回答阮弗的話,扯了扯唇角,逸王妃笑道,“是在擔心四弟麽?”


    阮弗一驚,剛想說不是,可話還沒有出口,卻見逸王妃一雙早已洞明的眼眸瞥了一眼她頭上的玉蘭花發簪,“四弟確實是挺讓人擔心的,王爺這些日子便不知為此憂愁了多少。”


    阮弗微微抿唇,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逸王妃卻是和善的笑了笑,拉過阮弗的手腕,帶著她前走,“這幾****休息不好,站在高地吹風,易得風寒,我們往那邊走走。”


    阮弗無聲,卻是默認了逸王妃拉著自己往前走。


    她不知逸王妃是如何看出來的,可是看逸王妃的神色,卻好像不隻剛剛知道不久或者說是一時試探進行的猜測。


    逸王妃帶著阮弗往避風的地方走,聲音帶著為人母者的溫柔與細膩,與那個阮弗這些日子所熟悉的在戰場上揮刀殺敵英姿颯爽的逸王妃,全然判若兩人。


    “自打你從東楚京都來軍營之中,辰國與東楚的大戰便從未消停過,我們也鮮少有向如今這樣的機會在一起談談。”逸王妃的聲音很溫和,似乎與阮弗之間已經是多年好姐妹,可又帶著一股讓阮弗覺得久違了的類似於母親一般的關愛。


    她笑了笑,隻覺得心中感到一片溫暖,與此同時,竟也覺得坦然了許多,“前方大戰,王妃與逸王是領兵主將,平日裏軍務繁忙,哪裏還有時間顧得上其餘的。”


    不過顯然逸王妃並不是要來與阮弗說這些的,對於阮弗的話,她隻是笑了笑,卻突然道,“我從未見過四弟有如此在乎一個人的時候。”


    阮弗一驚,看向逸王妃,“王妃……”


    逸王妃拍了拍阮弗的手背,即便是在寒冬之中,她手上的溫度,卻也比阮弗更溫暖,“雖然我比你年長五六歲,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便知道,不能將你當成如你這般年紀的女子來看待,今日與你說這些話,也並非是一時興起,隻是有所感歎罷了,原本,四弟與你之間的事情我不該發表任何見解的,隻是……四弟曆來敬重王爺與我,有些話,我卻還是想要與你說說。”


    阮弗眼眸低垂,心中已經有所猜想逸王妃將會說什麽,逸王妃看她的樣子,道,“你如此聰慧,當是知道我想要與你說什麽。”


    阮弗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我隻是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什麽?”逸王妃打斷阮弗的話,“沒有想到,我會是第一個來與你說這些話的人麽?”逸王妃繼續道,“同樣是女子,我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呢,我與王爺青梅竹馬,幾乎可以說是與宮中的幾位皇子一道長大的,自小,四弟的心思便是最難猜的,但其實又何嚐不能明白,他因為是陛下的嫡子,自出生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與其他的皇子是不一樣的。即便如此,我想,在皇後娘娘尚未過世,白先生與白夫人尚未離開永嘉的那短短的幾年,應當是四弟過得最快活的日子了,皇後娘娘過世之後,一個沒有母族庇護的皇嫡子,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阮弗當然知道這一切,當然知道一個沒有母族庇護的皇嫡子在深宮中成長起來,曾經會麵臨過多少不為人知的黑暗與艱難,所以,麵對刺殺暗殺的時候,玉無玦方能那般雲淡風輕,如同家常便飯,所以,他才如此精算人心,將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默了默,阮弗道,“王妃今日與我說這些,又能如何呢?”


    “有時候,女子之間,是最能相互理解的,阿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論你一開始隻因為什麽原因回到了永嘉,也不管你因了白先生與白夫人的關係而做的事情,但有一點,我卻是相信,倘若僅僅是為了這些,並不至於讓你做到如此。”


    阮弗沉默,好一會兒才道,“這世上之人,卻並非人人如同王妃一般,何況,王妃又會如何斷定,我並無其他企圖呢?”


    逸王妃搖了搖頭,“因為我同是女子,因為四弟並非輕易信人之人,哪怕你是與白先生與白夫人關係匪淺。”


    阮弗默然無聲,逸王妃知曉她是聰明之人,許多話不需明說,便能懂得,“今日與你說這些,並非是要勸你一些什麽,以你的智慧,定然已經猜到了局勢將會如何,隻是……這些年,四弟過得太辛苦,你卻是他唯一的變數,我隻是覺得,或許你能為他帶來一些改變罷了。”


    “如今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既是變數,便常有發生。”阮弗道。


    逸王妃抿了抿唇,本還想在說一些什麽,卻見不遠處一名小兵匆匆而來,“稟王妃,楚王大軍已經達到漢河。”


    “二弟來了。”逸王妃語氣中嚴肅了幾分,“我知道了,即刻回去。”


    三軍會合,辰**營議事大帳中,楚王、逸王、以及呂光臨婁開宇三方兵馬的部將全部匯聚一堂。


    “王爺,如今三軍已經匯合,大軍已經滯留漢河北岸數日,加下來如何打算?”玉無驚麾下的一員將領開口問道。


    玉無驚與玉無修都是領兵作戰的皇子,而此次攻打東楚,實則玉無修才是主將,因此,玉無驚看向玉無修道,“大皇兄意下如何?”


    玉無修神色嚴肅了幾分,“既然三軍匯合,自然是要全線出擊,東楚一戰如今已經花費了太長時間,據消息,東方麒還有增兵的打算。”


    玉無修說完之後,看向坐在旁邊自三軍議事之後便一直沉默的阮弗,“阮姑娘可有何高見?”


    在座所有人之中,阮弗無疑是最熟悉水戰的,甚至如今大帳之中經過與東楚交戰這麽久以來對水戰有所心得的將領皆是阮弗教出來的,在北方的戰場上,玉無修可以說自己能夠乾綱獨斷,但是如今卻無法忽視阮弗的意見。


    阮弗聽此,點了點頭,“我認同逸王殿下的決定,三軍會合,自當全線出擊,東楚自以為以漢河為天險,加之背靠江城,補給充足,如今的打算,不難看出是想借糧草之利拖住咱們的腳步,並等待援軍。”


    長長的一張桌子,圍坐了十幾名將領,玉無驚就坐在阮弗的斜對麵,聽到阮弗聲音平靜而自然地說出這麽一番話,儼然是已經有多年行軍經驗的模樣,垂了垂眸,玉無驚道,“依阮姑娘的意思,全線出擊,當如何做?”


    玉無驚麾下幾名將領有些意外地看著開口說話的玉無驚,又看看阮弗,說實話,即便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就是名動天下的孟長清,即便已經與阮弗見過,可那時候,她是他們口中的孟先生,而不是一個少女,加上他們是楚王麾下,自然也有一些心思,如今一群男人圍在一起討論軍事,期間夾雜了這麽一個少女總是讓人覺得不僅僅是突兀而已。


    阮弗當然不會真的覺得領兵多年身經百戰的玉無驚真的不知如何全線出擊,不過既然問了,她自然也沒有不說的意思,隻道,“東楚倚靠江城,然江城周圍卻仍有鸚鵡洲、白鷺汀等地,顯然,如今東楚的主力全部停留在江城。”


    “阮姑娘言下之意,是分軍往鸚鵡洲、白鷺汀等地?”玉無驚麾下的一員年過不惑的將領開口道。


    阮弗點了點頭,看對方的神色,道,“不知將軍有何見解?”


    原先開口的將領冷哼了一聲,“果然婦人之見!”


    阮弗眼中劃過一抹冷芒,便見那老將繼續道,“鸚鵡洲、白鷺汀不過是區區之地,與江城距離行船還需一日,我認為與其花費兵力去攻占兩地,不如集中兵力,將澄州、閨州兩處首先攻下。”


    “既然如此,將軍打算如何繞過鸚鵡洲與白鷺汀攻下澄州、閨州?”阮弗聲音平靜,勾唇看著斜對麵的臉帶不屑的老將。


    “此事自然簡單,漢河寬闊,我軍繞過鸚鵡洲與白鷺汀攻打澄州閨州自然不是難事。”


    “當然不是難事,以將軍戰功,澄州閨州自然不在話下,隻是,攻下兩城之後,東楚江城大軍即刻反應過來,鸚鵡洲與白鷺汀轉頭便將澄州閨州圍合,加之東楚大軍若是趕得及時,澄州與閨州便是甕中之鱉,到時候將軍如何解決困局?”阮弗眼神並不見犀利,隻是看著老將,隱隱之中竟產生一股多年上位者的威壓。


    老將被他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加之諸多同僚在場,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女娃搶白了,臉色也不好看,“難道老夫還會怕東楚大軍不成?”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聲,“將軍身經百戰,自然不怕,隻是,大軍卻不是用於這般消耗!”


    “啪”的一聲,老將臉上的憤怒清晰可見,“不過年紀輕輕的小女娃,老夫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你還未出生,軍中大事,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


    “馮錚。”玉無驚的聲音淡淡提醒道。


    但是馮錚心中的不服在來到軍中進入大帳之後就沒有消下去過,“王爺,末將絕不聽從女子之令!”


    “馮將軍好一身傲骨,不知本妃的話在你眼中又是什麽?”逸王妃語氣微冷。


    馮錚抿唇,而後語氣篤定地道,“王妃自然是不一樣的,可阮弗是何人,即便是名士孟長清又如何?以孟長清這些年朝秦暮楚之舉,末將便第一個不信服,女扮男裝,陰謀善變,背後不知多少居心叵測,這樣的人如何讓軍中錚錚男兒信服?”


    阮弗眉心微冷,平靜地聽著馮錚的這番話,以及幾個將領因為這番話麵上微起的神色,她還沒有開口,呂光臨便首先開口了,“馮錚!不過是你一人的偏頗之詞,可別扯上軍中諸多將士,你出去看看如今軍中有誰對阮姑娘不信服?”


    “馮將軍是否情緒激動了一些,阮姑娘兵法純熟,熟悉南方水戰,如今大軍能在如此快的時間征至漢河,可少不了阮姑娘功勞。”另一名將領雖然沒有呂光臨情緒激動,但是語氣也帶了一些冷意,與阮弗戰場相處,還是比較敬重這個足智多謀的女子的。


    “阮弗一個不過二八年歲的女子如何對南方以及水戰如此熟悉,你們覺得理所當然,我馮錚可不以為如此。”馮錚冷冷地道。


    阮弗聽此,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隔著一張寬闊的桌子看馮錚,“那麽馮將軍又是如何認為?”


    “阮姑娘心知肚明,又何須我馮錚言明?”


    “好一個心知肚明,馮將軍可願為自己今日所言負責?”


    “話已出口,不服便是不服!”馮錚硬聲道。


    阮弗掃了一眼對麵桌子邊上坐著的幾位將領,“不知可還有哪位將軍與馮將軍一般覺得阮弗心思叵測?”


    玉無驚皺了皺眉頭,還沒有開口說什麽,馮錚便道,“阮姑娘何必如此相問,大家心知肚明,不過你是晉王殿下派來的人罷了。”


    阮弗看了一眼馮錚,冷冷道,“既然如此,馮將軍現下的話又是何意,既然知道我是晉王殿下派來軍中的人,如今大戰在即,將軍妄自臆斷,混淆是非,擾亂軍心,又是意欲何為?”


    “你!”馮錚瞪大了一雙眼睛,“我何時擾亂軍心?”


    阮弗單手揚起,一枚對於在座的人而言,絕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代表是晉王的玉佩在阮弗的手心輕輕滑落,這枚玉佩,自打當初前往玉峰山的時候玉無玦交到阮弗的手中,便再也沒有拿回去,可他雖然看起來平常,在玉佩從阮弗手心落出來的時候,玉無驚與玉無修的眼中皆是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而眾人顯然也想不到阮弗的手中會有這枚玉佩。


    “陛下有言,軍將在外,大戰在即,晉王令同皇令。”阮弗聲音淡淡,看了一眼對麵明顯有幾個不服氣但是卻不像馮錚一般開口的人。


    眾人當即站起來以示恭敬,卻是誰人也不敢再多言了。玉無修搖了搖頭,“二弟,你看如何?”


    玉無驚沉聲道,“馮錚擾亂軍心,帶下去,按軍法處置。”


    “殿下!”


    “帶下去!”


    大帳裏又恢複了平靜,議事還在繼續,不過卻是沒有先前與馮錚一般的刻意針對。


    很快,三軍便商討出了下一步的作戰計劃,待到軍中部將全部退下去之後,大帳裏隻剩下玉無修、玉無驚以及逸王妃和阮弗四人,玉無驚才看向阮弗,“阮姑娘不要見怪,馮將軍並非有意針對。”


    阮弗根本不在乎馮錚是如何的,隻點了點頭,“楚王殿下客氣了。”


    看阮弗是真的不在意的樣子,玉無驚眼中劃過一抹情緒,而後才道,“不知四弟現下如何?”


    玉無玦在做什麽,早在阮弗來到軍營之後玉無修便知道了,當即便道,“四弟尚在東楚皇都,還需大軍盡快跨過漢河,兵臨東楚皇都。”


    隻稍如此一說,玉無驚多少猜到了玉無玦的打算,不明情緒地道了一句,“四弟果然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既然如此,我認為,發兵宜快,皇兄以為如何?”


    玉無修點了點頭,“正是此意,如今有阮姑娘在,水戰已不成問題,四弟那邊,卻是需要我們盡快接應了。”


    玉無驚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即刻去準備。”說罷,玉無驚已經站起來,眼角的視線在阮弗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很快走出了大帳,在獵獵北風之中,他的步伐,猶如他整個人一般,帶著冬夜裏冷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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