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鳴金收兵,不過比起上一次趙瑾還有餘力與心情與玉無玦在排兵布陣上進行比試,這一次,卻是最直接簡單的以強大的兵力來攻打元陽城了。又是一次鳴金收兵之後,元陽城外蕭瑟的景象讓任何人看到了都會覺得心涼,玉無玦站在城門之上,素日裏溫潤的麵容,也被莊嚴肅穆的景象化開了,整個人,都帶上了一股冷冽的氣息,如同一把積蓄了鋒芒的寶劍,尚未出鞘,便能讓人感知其鋒芒與銳利。


    南華的軍營裏,趙瑾也沒有了一開始得知玉無玦就在元陽城的時候的那種棋逢對手的興奮之感,今日雖然是加大了兵力去對付元陽城,但是,一來元陽堅固難攻打,上次之所以能夠攻下元陽乃是因為莫元鬆作死的行為導致元陽民心不穩所致,而如今,元陽由晉王坐鎮,哪怕隻是不到兩萬人馬,在一定程度上,哪怕晉王死守不出也能消耗一些時日,可是死守不出的結果就是南華的將士久攻不下這座小城,勢必會降低士氣。


    軍營中眾人看趙瑾複雜的神色也是沒有人想要多話的意思,將軍雖然年輕,但是戰功赫赫,深得皇帝的信任,麵對這種情況,他們始終是相信的。


    好一會兒之後,趙瑾才道,“確認元陽城中的人是誰了麽?”


    “將軍,據說聞元陽城中是士兵以及晉王身邊的人都叫他孟先生。”


    “孟先生?”趙瑾微微眯眼。


    “是,已經確認,就是名士孟長清。”


    “孟長清五年前便已經聞名,那少年的模樣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沒想到……”


    提及這個,大帳中的南華將領們便紛紛有話可說了,“將軍,孟長清此人神秘莫測,與各國皆有接觸,如今……”


    “就是因為神秘莫測,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候並不能構成最大的威脅,這麽多年了,你們看孟長清就算有什麽行動,哪一次這天下之人不是事後方才知道的,孟長清可從來沒有公開過要幫誰做什麽。”


    “這麽說,如今孟長清是……”有人猛地站起來,麵上似乎是不可思議。


    “前段時間,北燕那邊傳出消息,孟長清投誠北燕,那消息突然出現空穴來風,孟長清本人連人都沒有出現,可不比這一次。”趙瑾道。


    說罷,趙瑾的心中卻是升起一層擔心,孟長清到底是誰,他不知道,這個名字剛剛出現的時候,他以為是孟家的人,甚至也想過是孟皇後並未葬身在大火之中離開了宮外,畢竟那是一個如此聰明絕慧的女子,可慢慢的,聽到的消息多了,趙瑾心中對於這個方麵的疑惑便慢慢消失了,畢竟孟氏如果真的還有人在,不論如何,都一定會在南華,因為南華是他們的千年故土。


    顯然,孟長清並不是,默了默,趙瑾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道,“傳令往玉峰山,就算不能攻下玉峰山,也要給我困住了常元春。”


    “將軍,何不返回玉峰山,元陽不過是一個小城,就算有晉王在,留下部分兵馬拖也能拖住晉王,若是我們集中兵力攻打玉峰山在往北而去,還怕晉王在元陽不成?”有人反倒道。


    趙瑾卻是搖了搖頭,“晉王此人,決不可小覷,咱們都看不透他,守著一座元陽城,到底是為了什麽。”


    部將還想說什麽,趙瑾卻是抬手示意,讓他不必再說,留著一個玉無玦在元陽城,趙瑾怎麽肯放心離開去打玉峰山。


    而此時的玉峰山中,自打趙瑾離開之後,南華對玉峰山的攻擊,並不顯得削弱了多少,雖然雙方的兵馬人數在比例上已經趨近,但是,趙瑾離開之前,卻是留下了得力副將,以變化多端的陣型將整個急於往外攻的玉峰山將士困在了玉峰山上,他們的目的已經不想前一段時間那樣想要攻破玉峰山,而是要將他們耗死在山上一般。


    如果是先前的情況是南華的軍隊主動出擊,如今的情況就是玉峰山的守軍想要突破出去。


    “趙瑾那小子,弄出一個什麽伏虎軍陣,左變右變,要我說,打仗就打仗,弄出這些勞什子陣勢有什麽用,還不如好好痛痛快快地打一場!”剛剛進行了一次突圍之後,依舊沒有任何進展,玉峰山也更多了一些焦急,劉將軍才剛剛戰場上撤下來,就忍不住嚷嚷道。


    “老劉,排兵布陣也是行軍打仗的一眾方式,趙瑾擅長排兵布陣,咱們卻不擅長,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是戰事最直接的打法。”王將軍再次充當起了安慰這位脾氣粗暴的老夥伴的角色。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看看,那什麽伏虎陣,咱們守了玉峰山這麽多年,山戰嶺戰不知打了多少了,如今卻困在自己的圈子裏,說出去,咱們玉峰山將士的臉往哪兒擱。”劉將軍橫著眉頭道。


    “現在已經不是臉往哪兒擱置的問題了,咱們……得想辦法攻破南華的軍隊啊……”王將軍語重心長地道。


    左右副將雖是沉默,但是,其實大家都知道如今的關鍵還是趙瑾離開之前設下的兵陣,這兵陣與玉峰山似乎相輔相成,即便是對玉峰山極為了解的他們,這幾日,也無法攻破,右副將突然道,“將軍,不若去請惠城守軍的吳軍師相助,據說吳軍師對排兵布陣頗有心得,早年曾幫惠城守軍破過地方不少軍陣。”


    “惠城,惠城距離玉峰山也有五日的路程,來回至少也是七八日,不管是晉王還是玉峰山都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了,何況,趙瑾不同別的,不是老夫看不起吳軍師,而是,隻怕他的本事還還不到這個地步。”


    “那可如何是好?”


    “將軍,有位孟公子求見。”正在幾位將軍還在議事的時候,有小兵突然來報。


    “孟公子,什麽孟公子?”常老將軍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小兵卻是呈上了一封信封,“是位小公子,說是帶了晉王殿下的書信來見將軍。”說罷,便將手中的信件呈到了常老將軍的手中。


    常元春皺著眉頭接過,不過聽到這個突然的消息,房中的眾人還是有些不解,“晉王……晉王殿下怎麽會派人來?”


    常元春卻是直接將信件拆開,快速地瀏覽了起來,在劉將軍一句疑惑剛剛說完的時候,胳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的常老將軍,卻是猛地一拍桌子,“快,快去請孟先生上來!”


    而此時的阮弗,正與青衣和盼夏站在軍營外邊等待常元春的人將自己接進去,這已經是離開元陽城的第二天了,七日之期,已經過去了兩日,倒不是阮弗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太多,而是,她幾乎用了一日的時間暗中了解了玉峰山,也了解趙瑾在玉峰山設下的軍陣,心中有了主意之後才來見常元春的。


    在軍營門口並沒有等得很久,信隻著人送進去了一會兒,大概也隻是來回往返的時間,便已經有人將阮弗迎接了進去,從對方對自己的稱呼阮弗便能看出常老將軍是已經認可了自己的身份了。


    進入常老將軍議事的小廳的時候,裏邊等待的還是原先的六個人,他們都聽說過孟長清此人,但卻從來沒有人見到過孟長清,此時,眾人的眼中卻都帶了一些期待或者稱之為複雜的神色。


    這時候見到走進來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公子,那一句孟先生,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便是常元春雖然聽了小兵說是一位少年公子,但卻也想不到,竟會如此少年,因此看著阮弗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公子……就是晉王殿下派來玉峰山的人?”


    阮弗緩步上前,“見過常老將軍,各位將軍,正是在下。”


    她說話的神態自然而然,儼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都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有的稚嫩,除了麵龐之中還有些稚嫩,若不是看這張臉,的確很難讓人覺得他隻有十五歲。


    劉將軍皺了皺眉頭,他雖然也聽說過孟長清的名字,但是,其實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武將,哪怕世人對這位名士的讚譽再高,那也不是合他胃口的,與其說是名士,不若說是采弄權謀的陰詭之人,權謀,對於這位耿直粗暴的將軍來說,權謀,在戰場上終究要被刀槍粉碎的。


    尤其是看到所謂的孟長清也不過是一個少年公子,而他本人在民間的傳聞又是處事神秘的人,這等人,就像見不得陽光的陰暗角落一般,實在不是他樂於交往的。


    “不知公子可有晉王殿下的信物?”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常老將軍還是問道。


    阮弗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放在眾人的眼前,常老將軍在看到玉佩的時候,眼中卻是猛然劃過一抹震驚,但還是很快站起來了,年過花甲的老將,並不如自己麾下的將令一般對於這位孟先生有不快的想法,“孟先生見諒,並非老夫不相信,隻是……先生實在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阮弗輕輕一笑,“情理之中,見諒二字,孟長清不敢當,老將軍征戰無數,晚輩亦當不得老將軍一聲先生的稱呼。”


    阮弗謙和的態度,讓常老將軍更是放心了幾分,畢竟這個人被稱為天下名士,年紀輕輕,倘若是恃才傲物,便是晉王請來的人,他卻也不希望這樣的人來軍中指手畫腳。


    原本還坐在一旁的幾位將領,也紛紛站了起來,互相對視之後,左副將才道,“既然王爺請先生前來玉峰山,想必是先生有應敵之策了?”


    常老將軍也道,“不知先生對玉峰山此時的情況了解多少?”


    便是常老將軍也對阮弗恭敬有加的模樣,一向直接多話的劉將軍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很直白地開口道,“孟公子有所不知,這戰場可不比別的地方,玉峰山的戰場更不必別的地方,雖然人人都說孟公子很有才華,可行軍打仗,可不比搬弄權術一樣輕鬆。”


    “老劉!”王將軍提醒道。


    劉將軍輕哼了一聲,“我隻不過是提醒一句孟公子罷了,難道孟公子連一句提醒都聽不得了?”


    這些將領,阮弗並不是很了解,但是,卻也知道,孟長清在天下的名聲很響亮,其中不乏他神秘的處事方式,還有民間傳呼其神的說法,更有因為遊走在中原各國之間引起各國權貴與皇室忌憚而得名,但是,阮弗卻也深知,這樣的人,在直來直往的軍中,或者在自命清高的大儒的眼中,哪怕欣賞她的才氣與能力,卻未必能得到認可。當年他決意走上這條路的時候,義父與義母不也阻止了麽?


    這些年,她遇到這樣的情況,難道還少麽?


    然而,既然上路,她便沒有要回頭的打算。


    劉將軍的情緒,她能理解,但並不代表她可以她可以任其所為,以至於不將她看在眼中,對於劉將軍的話,阮弗隻道,“在下多謝劉將軍的提醒,但將軍或許忘記了,沙場之中,隻有絕對的武力,沒有足夠的謀慮,亦難以攻敵,玉峰山的情況在在下來前邊已經了解了,如今,玉峰山正困在趙瑾的伏虎陣中,已經多日沒有進展。”


    “既然孟公子知道,便說說有什麽辦法能夠解決眼前的困境。”劉將軍好一會兒才聽出了阮弗話裏是在換個方式說自己有勇無謀,也硬著聲音道。


    常老將軍看了一眼自己的部將,還是與阮弗道,“先生請坐,不知先生可有解法?”


    阮弗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劉將軍,才道,“在下對兵陣略有研究,伏虎陣其實並不是趙瑾兵陣中最厲害的一個。”


    “孟公子這話是不是有些托大了!”阮弗話才剛剛出口,劉將軍便忍不住開口道,若這兵陣並不厲害,豈不是他們玉峰山的將士無能了?


    阮弗笑了笑,“幾位將軍誤會了,玉峰山的兵力絕對是附近幾處關口中數一數二的,隻是,玉峰山之所以久不能攻破,還與諸位此時此刻的心態有關。”


    “孟先生是什麽意思?”王將軍皺眉道。


    阮弗卻是站起身來,走到掛在幾人身後的玉峰山輿圖上,指著如今玉峰山關口所在的位置,與他們早就標記好的南華軍營所在的位置,手指靈動的指點道,“此處是玉峰山陣營所在,南邊這裏,還有這裏,這幾處地方,是南華主要兵力分布的範圍,諸位將軍早已標記出來,咱們走遠了看,忽略掉南華與玉峰山陣營範圍之內的地方,便不難發現,南華的陣營,就像一條長鞭一般,絲絲纏繞住玉峰山任何一個可能突圍地方向。”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多日都無法突圍啊!”常老將軍沉聲道。


    “諸位的心境是如何的?”


    “孟先生,不是在玩笑麽,自然是著急。”便是好脾氣的王將軍也忍不住道。


    阮弗點了點頭,“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老將軍在得知晉王殿下拿下了元陽城之後,便開始著急了。”不等幾位將軍說什麽,阮弗指著輿圖上的位置道,“這些日子,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老將軍必定是以玉峰山強力攻打這些標致所在的地方,這些都是南華強兵和最大阻礙的地方,因為諸位將軍,想盡快南下與王爺匯合,以解決王爺孤立無援的危機。”


    “沒錯!”


    阮弗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輿圖上的標記,搖頭道,“然而,恕在下直言,以強攻強卻並不是破陣的法子。”


    “南華已經強硬若此,難道咱們要什麽也不做麽?”


    阮弗搖了搖頭,“自然不能什麽也不做,隻是,當玉峰山從任何一處出發,以強兵攻打南華的軍隊的時候,伏虎陣便可自由變換,你強他強,隨你變化,試問諸位,如何攻破?”


    “這……”幾位將軍也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常老將軍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先生既然有如此清醒的認識,想必,心中已經有破解眼前危機的法子了?”


    阮弗莞爾一笑,“確實有法子,就不知老將軍願不願意試?”


    “先生但說無妨。”常老將軍沉聲道。


    阮弗點點頭,“那就請老將軍息兵三日,什麽也不做。”


    “什麽!”


    ——


    平靜的玉峰山,與往日相比,確然不像是在打仗的樣子,阮弗站在城門上,看著前邊平靜而廣袤的大片土地,垂眸沉思。


    從那一日說要讓玉峰山什麽也不要做,如今已經是第三日了,這三日,其實也並不是很好過的,常老將軍雖然聽從了她的建議,但是,老將軍麾下的部將卻並不如此認為,阮弗相信,若是她說得不止是三日,必定會引起將士們的不滿,不過……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等待了。


    玉峰山的士兵們自然都聽聞了孟長清的名號,有人好奇,有人欽佩,也有人並不以為然,更有人其實並不知道孟長清到底是什麽人,隻是對於這個來了玉峰山之後便不讓他們打仗突圍的年輕公子感到好奇和奇怪。


    “孟公子怎麽一個人站在此處?”身後不期然響起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


    阮弗回頭,微微點頭,“老將軍傷口還未完全好,怎麽也上來了?”如今已經是風大的時節,對於養傷的人而言,並不適合站在這關口上。


    常老將軍朗盛一笑,“老夫身子健朗,小小傷口,何足道哉!”


    阮弗一笑道,“將軍果然威猛,倒是在下身無武力,隻覺得這秋風甚是寒涼。”


    常老將軍搖了搖頭,“先生是在擔心元陽城麽?”


    “不,元陽城有晉王殿下在,如今雖是艱難,卻也還不至於擔心。”


    常老將軍點了點頭,“剛剛得到晉王殿下在元陽城的消息的時候,老夫也覺得很是詫異,以殿下的才智,怎麽可能會守著元陽城,如今,老夫總算是明白了一些了。”


    阮弗溫溫一笑,“老將軍認為王爺為何守住元陽這座小城不放?”


    “元陽雖小,一開始奪回,必定能增士兵的士氣,這是老夫一開始就認定的,然而,先生來了玉峰山之後,老夫便漸漸明白了,元陽有王爺在,便能吸引南華的兵力,趙瑾必定會改變方向,以王爺的能力加上先生相助,已經靠近玉峰山的南華軍隊,必定是回不去了的。”常老將軍沉聲道。


    元**本就不是一個多麽重要的城鎮,但是,因為被玉無玦死死守住了,他就變得重要了,在趙瑾的眼中,他也是一個不能放過的地方,因為元陽雖小,在趙瑾攻打玉峰山的時候單單是在趙瑾的背後踩踩他的尾巴便夠趙瑾受的了。


    阮弗扯了扯唇角,“但王爺還在等待玉峰山的援軍。”


    “老夫明白!”常老將軍沉聲道,而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才道,“先生心有大才,但玉峰山的將士們都是一群武夫,便是先生被天下人敬仰,他們卻未必肯給先生一個麵子,還請先生不要介意。”


    阮弗有些意外,愣了愣才道,“老將軍言重了,軍中男兒,都是舒朗之人,以能力見長,強者自是崇敬強者,我並不介意,隻是得老將軍親自道歉,在下實在不敢當。”


    常老將軍見此,深深歎了一口氣,“老夫雖是常年守在玉峰山,但先生名號倒也聽過一些,隻是老夫有些疑惑,如今先生又為何這般公開相助辰國。”


    阮弗笑了笑,“本就是辰國人,家國責任,豈能推卻?”


    “不知孟公子師出何處?”常老將軍突然道。


    阮弗似乎是猶豫了一瞬,而後才到,“不知老將軍可還記得二十年前謀聖?”


    “白莫如!”常老將軍突然震驚地道,“你是白莫如的後人?怪不得,怪不得……”


    阮弗卻是搖了搖頭,“老將軍誤會了,是白先生的夫人。”


    話一出口,常老將軍似乎是想了一下方才想起那位白夫人是什麽人,而後看著阮弗帶著淺淺笑意的麵色,眼中劃過了然,又劃過一抹複雜。


    九月十六,消沉了三日無所行動的玉峰山守軍,在圍攻在玉峰山附近的南華士兵們懷疑甚至漸升不安的情況下,從玉峰山中奔湧而出,在清晨的薄霧中,如同一把破開雲月的利劍一般,直刺他們的腹地,曾經圍困了玉峰山多日的伏虎陣,終於被打散,玉峰山的將士們,就像脫困牢籠的雄獅猛獸一般,接著對玉峰山天然有利的地方的熟悉,徹底攪亂南華的陣營,散落玉峰山的南華軍,再也組不成足夠強悍的隊伍來合攻玉峰山的將士,隻能被打得狼狽而逃。


    當日,南華軍營之中,趙瑾便得到了玉峰山突圍的消息,更是大驚失色。


    九月十六晚,趙瑾集中全部南華所在元陽城附近的全部兵力,分出一部往北阻止南下的玉峰山將士,九月十七日一早,南華軍便以全部的兵力攻打元陽城,這一次的戰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為激烈。


    從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再到午時,元陽城的城門依舊緊閉,緊閉的城門之外,是已經陷入了瘋魔一般的廝殺。


    原元陽城的領將渾身上下已經沾染了血液,那血液幹了又濕了,在他的戰甲上連城結成一塊一塊,腥濃的氣味不斷散發出來,可是,他隻會拿著手中的長槍不斷拚殺,將圍在他們身邊的南華軍一個一個刺倒,似乎聞不見腥濃的氣味,也看不見殘破的戰甲上濕漉漉的血跡。


    趙瑾站在戰場的後麵,看著前方廝殺的場麵,眯了眯眼,揚起一隻手,“一個時辰之內,務必拿下元陽城?”


    而後看到元陽城上站著的那一抹身影,若有所思,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地道,“晉王,此時此刻,還不離開元陽城,元陽難道有如此重要麽?”


    而此時的玉無玦,看著下邊廝殺的場麵,薄唇微抿,微微抬頭看了看空中的日頭,神色卻是沒有一絲變化。


    元陽城年輕的將領終於在半日的廝殺中感到了疲累,手中的長槍阻擋住兩個南華的士兵,卻無力再擋下從頭上劈來的長刀,以為自己短暫的生命就要永遠留在了元陽的時候,那迎麵而來的長刀卻是沒有擊落到他的頭上,而是被隔空劈來的一把長劍給劈開了。


    奮起的年輕領將在眨眼之間在人間與地獄的轉變中積蓄所有的力量踢開身邊的那士兵,回頭便見玉無痕在自己身邊揮刀劈開敵人,似乎因為戰友到來,共同作戰的熱情讓他再次擁有了力量一般,年輕的領將一邊揮刀殺敵,一邊大喊道,“十二皇子,孟先生怎麽還不回來!”


    玉無痕一咬牙,壓下心頭的不確定,似乎為了告訴身邊所有的元陽城收兵一般,大聲道,“長清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年輕的領將似乎找到了共鳴一般,也瞬間大聲道,“對,孟先生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來呀,將士們,孟先生一定會回來的!”


    不知為何這句話瞬間能夠他們積蓄力量,戰場之中,突然群情奮起摻雜這廝殺的聲音,還有怒吼的聲音,既堅定有悲壯,“孟先生一定會回來的!”


    “孟先生一定會回來!”


    “……”


    趙瑾站在場外,聽著戰場之中傳出來的絕望之中似乎為他們帶來了力量的堅定聲音,沉聲道,“孟長清,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說罷,卻是揚手,“全力進攻,全軍進入元陽!”


    “將軍,是否不妥?”


    趙瑾眯了眯眼,想起了玉峰山的大敗,想起了幾日之前元陽城外次次被破的陣法,更想起了三年前年與楚王對峙的時候,殺出的那個孟長清,“有何不妥,全軍進攻,既然晉王要守住元陽,不失寸土,我倒要看看那位孟長清,有多少本事救自己的殿下!”


    “是!”


    南華軍號在變幻,戰場之中的玉無痕與年輕的領將對視一眼,手中的動作卻是更狠了。


    午時一過,元陽城的軍隊,紛紛退回元陽城內,元陽城之下,落石滾滾,依舊阻擋不了破城的南華士兵。


    玉無痕再也沒有心思理會濺了一身血液的戰袍,焦急地看著玉無玦道,“四哥,怎麽辦?”


    “讓他們破城進來。”


    “四哥你瘋了!”玉無痕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玉無玦冷眼看了一眼衝動的玉無痕,“本王,從一開始就打算讓趙瑾的軍隊全部進入元陽城!”


    玉無痕愣愣地看著玉無玦,竟是說不出一句話,“四哥,長……長清知道你的打算麽?”


    沒有等到玉無玦的回答,因為隨著一聲城門口被擊破的聲音,連日來從來沒有被南華的軍隊破開過的元陽城的大門,終於被攻城的木頭撞開,無數的南華將士,衝進了元陽城內。


    而在元陽城內正在激戰地時刻,元陽城外不足百裏的地方,玉峰山往南而來支援元陽城的兵將,剛剛把前來阻擋的南華軍隊甩脫掉,不願意給阮弗好臉色的劉將軍在南華打破伏虎陣之後,終於恭恭敬敬地對年輕瘦弱的少年公子喚一聲孟先生,“孟先生,南華的阻擋軍隊僅僅如此,前邊是不是還會有更大的阻礙?”


    阮弗凝眸沉思,良久也沒有回答劉將軍的問題,就在劉將軍還想要繼續問第二次的時候,阮弗猛然道,“快,劉將軍,領騎兵,快速往元陽城去,剩下的步兵,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元陽,再晚,王爺就危險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看到阮弗如此嚴肅的神色,也猜到了此時此刻元陽城內的情況必定是不好了,當即也不再多說,隻領了命,大手一揮,三萬騎兵便浩浩蕩蕩往元陽城的方向過去了。


    阮弗臉色有些凝重,盼夏有些擔憂地道,“公子?”


    阮弗卻是調轉馬頭,隨著王將軍道,“餘下步兵交給王將軍,還望將軍盡快,屆時請將軍從元陽城西門進入。”


    王將軍聽此,也嚴肅地點了點頭,阮弗卻道,“在下先行一步!”


    說罷,已經利落調轉馬頭,馬蹄往前撒開,阮弗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青衣盼夏,快往元陽城!”


    未時兩刻,整個元陽城內已經是一片狼藉,房屋推到,城門破碎,街道上是一個又一個倒下的屍體,焦黑的煙火,這裏燃了一片那裏燃了一片,戰鬥還在繼續,衝入了元陽城的南華軍,視同餓狼撲虎一般,整個元陽城原本的將士,已經不剩下多少了,而每一個還活著的人,似乎也變成了殺人的木偶,他已經記不起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似乎隻要看到眼前的士兵,就隻會下意識的揮刀過去,一切都已經模糊,直到,遠處殘破的城門,傳來陣陣馬蹄的聲音,還有一陣激烈高昂的怒吼,帶著大大的黑色的“常”字的纛旗高高揚起,玉無痕的唇角,終於裂開笑意,劈開眼前的南華士兵,聲音嘶啞地大喊道,“將士們,玉峰山的守軍來了!”


    “玉峰山的守軍來了!”


    “玉峰山的守軍來了!”


    阮弗到達元陽城的時候,已經是玉峰山的守軍到達一刻鍾之後的時間,城內廝殺的狀況,已經轉變了局勢,雖然隻有三萬的起兵,可是起兵對步兵,即便沒有足夠的人數,依舊能夠讓進入了元陽城內的南華的士兵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力,相反地,進入元陽城之後,他們的動作不僅受限了,更是早有一部分南華的士兵被無情屠殺。


    但趙瑾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的時候,當趙瑾知道玉無玦將一個並不重要的元陽城看得如此重要的原因不過是為了等待今日的時候,南華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力了。


    見到阮弗,玉無痕似乎講所有流失的力氣全都恢複了過來,“長清,你回來了?”


    阮弗勒住韁繩,看了看四周,“王爺呢?”


    玉無痕有些迷茫,“四哥,四哥……我也不知道四哥在何處。”


    阮弗抿了抿唇,拉住有些煩躁竄動的馬頭,卻是往四周看了看,沉聲道,“步兵從西門進入,十二你帶人前往西門,王爺還有何吩咐?”


    “四哥什麽也沒說,他隻說要將所有南華軍引入元陽城!”玉無痕急聲道。


    阮弗似乎有些氣急敗壞,“這個瘋子!”


    而後才到,“不管王爺的計劃如何,你即刻帶人前往西門!”


    而後又沉聲對著盼夏道,“盼夏,去告訴劉將軍,追擊趙瑾的殘餘兵力,兩百裏之內,絕不放過!”


    “是!”盼夏應聲而去,阮弗卻調轉煩躁的馬頭,往城中而去。


    元陽城並不大,混亂的廝殺中並沒有見到那一抹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不到兩刻鍾的時間,王將軍帶領的步兵到達元陽,玉峰山五萬大軍,將南華想要北上征討的計劃,徹底留在了元陽城內。


    此時此刻的阮弗,還不知道,元陽城一戰之後,等待她的,是另一個意外卻也意料之中的新生。


    元陽城漸漸歸入平靜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以血流成河來形容今日元陽城內的狀況,恐怕還不夠,元陽城原本不足兩萬的兵馬,在這一場戰役之後還剩下多少,阮弗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不多了,也在前不久突然明白了玉無玦想要以整個元陽城來留住趙瑾的兵馬的計劃。


    可那一抹原本一開始讓她生氣的身影,卻是在她的馬兒幾乎踏遍了元陽城的時候遲遲沒有出現,開始的生氣早已消失,阮弗沒有時間理會如今的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更無暇理會自己為何執意要找到那一抹身影,可當她終於感覺到自己的煩躁,感覺到一股無能的挫敗地時候,感覺到身下的馬兒也越來越不聽自己的使喚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終於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兒?”


    阮弗猛地回頭,並不知道自己眼中又驚又喜,“王爺!”


    玉無玦靜靜看她,衣衫上沾染了一些血跡,但依舊還是那麽風姿俊朗,絕塵出眾。


    可阮弗眼中的驚喜很快化掉,失聲大喊道,“無玦!”


    聲音出來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踢馬腹,帶著駿馬往玉無玦而去,玉無玦卻在她神色變幻的一瞬間,便眼眸微沉,阮弗擔心的偷襲並沒有發生在玉無玦的身上,隻一個旋身與回踢,原本臥在他身後的南華士兵的長矛並沒有刺中他,而是在長矛距離玉無玦還有一尺的時候便被玉無玦一掌擊下了。


    阮弗身下的軍馬剛剛跑到玉無玦的身邊,隻輕輕一躍,已經落在阮弗的身後,拉住她手中的韁繩,阻止馬兒再往前而去,阮弗麵上的後怕,還沒有完全消失,這等千鈞一發的時刻,身後卻傳來胸腔震動的聲音,“不要害怕,他們傷不了我。”玉無玦帶著點點笑意的聲音,從阮弗的身後傳入耳中。


    阮弗突然耳尖一紅,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顧不得如今兩人同騎在一個馬上,不知為何升起的一股氣惱,沉聲道,“王爺今日打算用整個元陽城來換趙瑾的軍隊麽?”


    玉無玦勾了勾唇,並不隱瞞,“是。”


    阮弗突然覺得有些控製不住的憤怒,扭過頭,神色清冷地看著阮弗,“以全城將士,苦苦堅信誓死追隨王爺的將士的性命來換取一個完全不必如此的勝利,這就是晉王殿下的高明之處?還是這就是王爺對我的信任?”


    玉無玦隻眼神定定地看她,看她眼中的憤怒,看她隱忍的情緒,看她冰冷地看著自己,原本帶笑地臉漸漸沉了下來,唇角勾起一抹溫潤的笑意,那是世人眼中的熟悉的晉王殿下的形象,“阮兒,你在害怕什麽?”


    阮弗心中一驚,移開了視線。


    “你怕我因此名聲有毀,在軍中難以服眾,還是怕世人不知的眼光誤會於我?你明知我對你並非是不信任,否則如何讓你去玉峰山?可你在擔心,還是在害怕,害怕我會讓你失望?”


    阮弗沉默不語,良久後才低聲道,“人言可畏,王爺怎能不在乎,民可載舟亦可覆舟,縱然於為將者而言,於形勢而言,這是最好的也是最快的辦法,可世人卻未必知道,他們隻會看見白骨孤塚,罵將軍不惜人命,好名難鑄,詆毀易來……何況,王爺不該以身犯險。”


    她垂眸低語,玉無玦定定看她,看她好似又恢複了平靜的雙眸,抬手撥開她額前因為策馬狂奔了百裏而有些碎亂的頭發,“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會如約歸來。”


    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會如約歸來,阮弗的心湖,撲通一聲落入了一塊小石頭,瞬間泛起陣陣漫開的漣漪,在這四麵狼藉的元陽城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將視線放在何處,驀然間意識到自己與玉無玦在這偌大的城內,周邊還有不少零零散散的士兵在看著他們,可兩人卻共乘一匹馬,向來冷靜的雙眸也生起一抹別扭的慌亂,在玉無玦的麵前,不知何時開始,她似乎總能忽略自己風雨不動泰然若素的孟長青,那些引以為傲的智慧好像都極少發揮作用了。


    玉無玦將她的別扭與慌亂看在眼中,眸中升起一抹暖意,就在阮弗想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街角那邊傳來一陣馬蹄的聲音,玉無痕人未到聲先到,“四哥……”


    阮弗瞬間的慌張卻更加明顯了,“王爺!”


    玉無玦眼中劃過一抹黯然,但很快翻身下馬,阮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玉無痕的馬兒已經近前,“四哥,趙瑾已經往東而去!”


    玉無玦沉了沉眸,阮弗插口道,“兩百裏內,已經派人追擊。”


    玉無玦卻眯了眯眼,“不,百裏之內。”


    “為何?”玉無痕不解得道,“百裏之內一派平坦,停下追擊,豈不是等於輕易放走趙瑾?”


    阮弗聽此,眼角卻劃過一抹了然,“王爺果然算無遺策。”


    倒是玉無痕有些不解地看著兩人,忽然有一種自己插不進去的感覺,果然,與聰明人說話,就是太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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