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慈寺見到玉無玦的時候,阮弗一點也不意外,隻是,看著那個悠閑地在亭中煮茶品茗的人,阮弗踏入此地的腳步,下意識的停頓了。


    真的,她指天發誓,她絕對不想在這麽快的時間裏,再看到眼前這個男人。


    不過顯然,就算玉無玦在煮茶,還是一早便看到了阮弗,未等阮弗在瞬間的時間之內想好是繼續踏步前進還是退步離開的時候,玉無玦已經隔著九曲回環的木橋,看過來,“既然已經來了,阮大小姐不如來坐坐?”


    正說著,胖胖又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竄入了阮弗的懷中,歡快地扯著阮弗身上的衣裙。


    阮弗歎了一口氣,手中懷抱著胖胖,回來之後,阮弗也算是想明白了,之所以玉無玦能很快認出她,怕是因為胖胖的關係,這百年靈狐,早已通靈,對於氣味與氣息尤為敏感,之所以對她這般溫順,是因為她身上,有這個靈狐熟悉的味道,而在某個時候,靈狐認出了她,玉無玦借此知道白飲冰與阮弗,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輕輕點了點胖胖的腦袋,阮弗的眼角劃過一抹淡淡的責怪,不過唇角含笑,卻是溫和至極。


    玉無玦抬眼看了她一眼,便是見到眼前眉目淺笑的女子,如泉清澈一般地逗弄懷中的寵物,神色不覺劃過一抹異樣,指著對麵的位子道,“阮大小姐請坐。”


    既然來了,阮弗自然也是既來之則安之,抱著胖胖坐在玉無玦的對麵,掃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簡單素雅,卻不顯粗糙,顯一種古樸的氣韻卻也顯得玲瓏雅致,暮春初夏的時節,位於山中的宣慈寺自然還沒有任何的暑意,反倒是還有一些寒涼,尤其是夜間的時候,至少對於阮弗而言,此時此刻,她還是穿著春衫的,火架上,是正在噗嗤噗嗤燃燒的銀絲炭,燒了一半的茶水,正冒著熱氣,升起一抹白白的嫋嫋的起霧,盤旋在她與玉無玦的身側,朦朧如畫,不知怎麽的,竟然讓人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阮弗雙手微微抱緊了胖胖,以防它太過鬧騰而撲向那個茶水,卻是微微挑眉,“王爺竟然還有如此閑暇,在山中煮茶?”


    “閑來無事,隨意出門走走,想起宣慈寺後山的蒙頂甘露,本王突然萌生了品茗的想法。”玉無玦自然而然道。


    閑來無事?隨意出門?突然萌生?阮弗對於玉無玦的這番話不置可否,如今京城之中的事情能讓他閑來無事?不過,隻勾唇道,“如今在王爺的身上,倒是讓我見識了何為爐火純青何為登峰造極。”


    當然,是睜眼說瞎話的本領。


    玉無玦自然也聽出來了阮弗這話的意思,不過似乎他也不在意,反倒是理所應當的應下了,“多謝阮大小姐讚譽,本王,受之無愧。”


    阮弗覺得自己一張巧嘴,在玉無玦的麵前,似乎真的發揮不了太大的用處,畢竟比起某人的不要臉,自己還是很尊重自己的麵子的,隻好改口道,“不知如今永嘉城中如何了?”


    “本王以為,阮大小姐應當對永嘉城的形勢了如指掌。”玉無玦看著對麵顯然因為自己一句話而覺得無語,表情生動地換了話題的女子,笑道。


    “再了如指掌,也不如王爺知道的多。”阮弗淡淡懟回去。


    玉無玦輕咳了一聲,語氣也沒有了先前的閑適,與阮弗說了一番如今永嘉城內的事情之後。


    隨著整頓的加強,每個黨派之中,都已經有人落馬了,隻是……不論是做這件事的宣王,還是後來加入的懷王,看起來都公正無私,一點也沒有包庇自己黨派的人的意思,如此下來,紛紛得到了朝中清流的認可。


    不過暗中卻急流湧動。


    看著壺中的茶水已經噴湧而出,為自己與阮弗各自倒了一杯,玉無玦似乎也不為這樣的情況感到任何疑惑,繼續道,“吏治整治依舊在繼續,各部各地,都有人落馬,不過,本王更想知道,阮大小姐有何看法。”


    阮弗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茶杯,神色淡然,一點也不意外,似乎是在微微思索,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開口道,“這樣的情況,其實王爺並不意外不是麽?不論是宣王殿下還是肅王殿下,如今攤在他們麵前的,其實都是一樣的實力,濟王殿下公正無私暫且不說,宣王與懷王總是有私心的吧,這麽多年的經營,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但是,無論是宣王還是懷王,隻要有人動了手腳,都會受到對方的攻擊,最後,一切成績皆歸濟王所有。”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冷笑,眼中的思考之色漸漸消失,反倒是越發清明,“換位思考,倘若是王爺,王爺難道願意?王爺難道不是棄掉這等雞肋,換取更多珍饈?”比起那些嚴重貪墨的人,隻怕宣王與懷王用著也不放心,如此,不如贏取無黨之人的讚譽。


    玉無玦靜靜看著眼前女子隨著說話而變化的神態,沒有錯過阮弗眼中由沉思到清明的過程,也沒有錯過她眼中對於宣王與懷王的不屑,聲音也帶了一些冷意,“的確是雞肋。”


    似乎一談起政事,阮弗就陷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認真與無人之境中,繼續皺眉道,“懷王此人,性子比較衝動,現下還能維持公正,不過我想,應當不會超過一個月,隻要自己人出現的問題多了,就一定會慌了手腳,至於宣王,宣王可就不止了,性子陰鷙,手段狠辣,至少會比懷王要清醒,到時候,必定是宣王這邊吞噬掉懷王那邊,如此局勢就會失衡,一旦失衡的話,最後混亂的還是辰國的朝堂,隻怕,整飭吏治,達不到陛下與王爺想要的效果。”


    說完了之後,阮弗垂頭默了默,一手下意識輕輕撫摸懷中溫順的胖胖,並沒有注意到玉無玦看著自己的眼眸中帶著一抹深思,而是直接抬眸,開口道,“我想,你一定不會毫無對策,你……”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玉無玦洞明的神色,以及似笑非笑的模樣,阮弗突然覺得心中憋了一口氣,“王爺早已洞若觀火,甚至吏治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這一層,還來問我做什麽?”


    玉無玦看她變化迅速的臉,也並不覺得有任何心虛,“本王隻是想知道阮大小姐的看法而已。”


    可阮弗自然也覺察到了自己這話裏隱隱約約的不滿,甚至帶著一層鮮少外現的真性情,頓時也覺得自己似乎不該有這樣的反應,輕咳了一聲,收斂情緒,又恢複淡然道,“王爺可真是有閑心。”


    玉無玦不在意地笑了一聲,“若是相門之才,恐怕還不足以形容阮大小姐。”畢竟,這世上還有哪個女子,如眼前這位一般,對朝局對人心,如此洞若觀火?


    而她,分明不過是二八年華,分明在十歲之前,對外界全然不知。


    “王爺謬讚了。”阮弗淡淡道。


    玉無玦笑著搖了搖頭,“看到阮大小姐對政事如此通明,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阮大小姐倒是與她不遑多讓,慧眼識心,聰慧無雙。”


    阮弗有些好奇,要知道前這位可不是一般的皇子,而是辰國眼高於頂,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晉王殿下,從他口中還能聽到這樣的讚譽,阮弗想了想,恐怕孟長清都不能得到他這般讚譽吧,有些無趣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聽到王爺這般讚譽一人,不知是誰,能如此有幸?”


    玉無玦輕輕飲了一口茶水,視線投入了鋪灑了一層金色的陽光的湖麵,可阮弗卻是不知,他視線所想,到底是哪一朵漣漪,哪一片水域,這個清潤無雙的男子,時常帶著一抹清涼的笑意的眼眸,似乎在這一瞬間,帶上了幾分憂鬱、幾分複雜、幾分悲傷,也有一分讓她看不懂的溫暖,他好像透過眼前的景色,或者眼前的虛無,穿越一切茫茫,追念某個東西一樣。


    阮弗以為自己聽不到答案了,拿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茶水,蒙頂甘露的香氣在唇間化開,頓時口鼻生香,甘苦共濟,卻是突然聽得玉無玦溫聲道,“南華已故皇後,孟阮。”


    哐當一聲,阮弗手中的茶杯,應聲掉落在木製的桌子上,發生一聲悶悶鈍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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