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一日懲罰了溫嬤嬤之後,阮弗回京已經是半月有餘,那一日之後,溫嬤嬤後院管事的職被撤了下來,而後取而代之的是溫氏重新提拔上來的一個中年婦人,不過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右相府之中的人對阮弗也沒有了一開始的不恭敬,倒是在看到阮弗的時候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大小姐,而第二天的時候,溫氏也著人從外邊帶了一些人來讓她選用,這些人裏邊,無論阮弗如何選,最後總是會有溫氏的人在裏麵,不過阮弗並不在意,留下了六個灑掃的丫鬟和兩個婆子之後,讓青衣調教了一番就放在了院子之中,不過,除了青衣與盼夏,倒是沒有人能夠接近她的屋子,何況,青衣當日一身利落的功夫擋下了溫嬤嬤的藤條以及盼夏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倒是讓所有人都對阮弗不敢再有半分造次,至少,在明麵上是不敢的。


    阮姝自然也是被放了出來,經過了三日的懲罰,抄寫了一百份《禮訓》,人似乎也被脫了一層,雖然是心中不服氣,可是有了溫氏的告誡,倒是沒有馬上來找阮弗的麻煩,那一日右相府之中的事情,倒也讓她真正重新審視了阮弗。


    如此,回京之後,結束了這些年的繁忙,終於停下來的阮弗,倒是更清閑了一些,阮明軒自那日之後,倒是來了幾次淺雲居,經過那一日的事情,阮弗高大的形象,已經在這個小男孩的心中深植,幼弟對於長姐的敬重,已經不知不覺化入了心地,阮明軒與李氏原本居住的春芳院也多添置了一些,環境更好了幾分,不過也許是因為還有些陌生的關係,他每次隻是從春芳院裏摘了幾朵院中開得最好的花兒給了盼夏,然後不等有什麽表示,又跑回去了。


    恰如此時,拿著阮明軒急匆匆跑過來送給阮弗的幾株桃花,盼夏看著他又快快跑開的背影有些驚愣,不過卻一臉笑意地拿著那一株開得正豔的桃花回了阮弗的屋中,舉著手中的桃花給正在翻著書卷的阮弗,“小姐,你看。”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唇角升起一抹笑意,“又是小軒帶過來的?”


    盼夏將桃花放到一旁的花瓶之中,裏邊已經插了幾株別的花兒,其中一株玉蘭開得正好,阮弗的視線久久停放在那一株玉蘭上,悠悠道,“可能,這些花兒,是如今春芳院裏,小軒給我的他認為的最好的東西了。”


    盼夏沒有聽清楚,轉回頭,“小姐在說什麽?”


    阮弗搖了搖頭,看著外邊的天色,春光正好,笑道,“來了京城這麽久,也該出去走走了。”


    話落,青衣已經出現在了阮弗的身邊,盼夏眼中升起一抹神采。


    永嘉城城西,一座尋常的二進的院子,這一處院子,恐怕還抵不上右相府院落的十分之一,這一處,也是極少有人到來的,但是,這院落的外邊,卻是把守了幾名看起來威猛異常的守兵,這樣的境況,已經維持了四五年的時間了。


    安靜平和的小院,在夕陽的餘暉之下,顯得靜謐而寧和,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就像沒有人居住一樣。


    院子之中,一處房間裏,在這落日之時,已經點上了燈火,一名年邁的老者,將手中的一個托盤端進了已經點了燈火的書房之中,書案後,正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模樣的男子,麵容還帶著一個稚氣,可卻是出乎意料的平和,正在奮筆疾書。


    老者將飯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世子,該用膳了。”


    少年將手中的筆放下,站起身,“有勞槐伯了。”


    老者麵容和藹,也不說什麽,少年用了兩三口飯菜之後,似乎是覺得食之無味一般,又放下了筷子,槐伯見此,隻好安慰道,“世子還在擔心國中的情況麽?”


    少年輕輕皺了皺眉頭,稚氣的眉頭帶著一層擔憂,“已經有半個月未曾得到國中的消息了,槐伯,我實在是擔心……”


    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原本站在一旁的槐伯立刻警覺起來,三兩步走到外邊,卻見三個年輕的公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一處的院子之中。


    剛剛他還在與世子說國中,如今,卻是肯定,必定已經被聽到了,當即眼中升起一抹殺機,直接朝著三人過去,低吼道,“你們是什麽人?”


    三位公子皆是年輕俊俏的少年,其中一人身著青衣,神色清淡,手握一把青劍,一人麵帶稚氣,一雙眼睛如同紫葡萄一般,還有另一人,一身白衣,麵容和煦平靜卻是帶著一股不顯山不漏水可卻是讓人不知不覺覺得有一股威壓的氣勢。


    槐伯上前的動作,輕而易舉的被拿著青劍的青年隔開了,一瞬之間,兩人已經在這院子之中過招,槐伯雖是年過半百,可身形卻是一點也不比那年輕的公子差。


    可兩人一時之間,倒是不分勝負。


    少年見此,低喝了一聲,“槐伯,對方並無惡意!”


    聽此聲音,槐伯與青劍少年齊齊退讓,各自落地。


    世子雖是如此說了,槐伯卻還是不放心,少年望向三人,神色微微斂住,“不知三位是何人,此時此刻前來我的府邸,有何指教?”


    白衣青年唇角微扯,“世子已經為西越如今的情況這般殫精竭力,茶飯不思,在下有心想幫一幫世子。”


    聞言,作為西越的質子已經在永嘉城內生活了五年的夏侯殊眼中劃過一抹震驚,白衣青年淡淡一笑,“世子,請——”


    說罷,已經當先進入了那已經點起了燈火的書房。


    夏侯殊已經打量了眼前的三人將近半盞茶的時間,最後在對方平和坦然的神色之中,終於開口道,“不知三位,有何指教?如何得知,我心中憂急?”


    敵強我弱,全無主動勢,夏侯殊既然已經做了五年的西越質子,就不會認不清眼前的形勢。


    青年男子慢慢飲了一口茶,看著麵上依舊帶有戒備的夏侯殊道,“難道如今北燕與辰國邊境的不安,不是世子的手筆麽?”


    夏侯殊有瞬間的不可置信,畢竟知道這件事的,隻有他的父皇,如今西越的主子,可是……為何?


    看著夏侯殊震驚的模樣青年男子笑著搖了搖頭,“世子的計策雖然很好,能夠想出這等辦法,可見世子的智慧,但是,唇亡齒寒的道理怎麽會不明白?世子想要挽救岌岌可危的西越,卻想到禍水引導辰國與北燕的身上,以爭取到讓西越緩解的時間,但是世子可有想過,一旦北燕反應過來,西越麵臨的,是什麽樣的境況?”


    夏侯殊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可是聽著白衣青年的話,失聲而出,“北燕將會吞並西越!”


    白衣青年點點頭,“弱肉強食的道理,再簡單不過,世子是聰明人!”


    夏侯殊盯著眼前氣定神閑的白衣男子,“你究竟是什麽人?”


    白衣男子神色平和地看著眼前十二歲的少年,不緩不急,“鄙姓孟。”


    夏侯殊聞言,猛地站起身,看著三人的模樣與打扮,神色之中帶著震驚,“孟長清!你是天下名士孟長清!”


    比起夏侯殊的激動與不可置信,孟長清倒是顯得平靜了許多,神色平和,帶著淺淺的笑意,繼續道,“西越本是西方民族,百年前涿鹿中原的心,經過了百年的動蕩,我想,已經歇下了不少,我理解世子想要保存民族核心的心願,所以,這麽多年來,西越可謂是以無為為有為,世子更是甘願前來辰國為質,以期辰國能夠給西越提供資助。”


    夏侯殊聽著孟長清沉著平靜的話,已經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可此時此刻,內心卻是無比激動,孟長清的名字,在這個天下,但凡是有點學識的人,都會知道究竟是什麽人物,五年前橫空出世,三月的時間內一舉收服當時想要兵犯中原的交趾,引起天下震驚,而後,不出半年,讓南方吳國與東楚罷戰,據說,兩年前,大周對辰國稱臣也少不了孟長清的手筆,可是世間卻無人知道,孟長清到底是誰,這個遊走在如今四分五裂的中原各國中,無半分職位的孟先生,究竟是什麽人物,立場又是何處……


    孟長清的名字和足記,已經踏遍了中原各國,這些國家的權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孟長清行事並無章法,看起來誰都幫,看起來,似乎也敢誰都反,完全讓人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麽,夏侯殊實在是想不到,孟長清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甚至還在這個時候找上自己,而因為這個人是孟長清,也讓他想要將眼前的西越情況說與他聽。


    因此,尚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夏侯殊聽了孟長清一番話之後,微微沉痛道,“西越早已沒有了稱霸中原的野心,如今辰國最強,南華次之,北燕驍勇,然而,北燕不得民心,南華自從孟氏離世之後已經沒有當年的輝煌,辰國……辰國如今有晉王,有楚王,這中原,遲早有一日是辰國的,但是,西越已經沒有退路了,不能退,北燕的饞食之心,不會讓西越安然退卻。”


    孟長清道,“西越毗鄰北燕,國土大部與北燕接壤,的確是一個難題。”


    夏侯殊聞言,已經站起來,“孟先生仁義大慧,憐憫天下,請孟先生幫助西越,西越若得安然,當舉國相報!”


    孟長清神色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笑意,“世子若是相信我,便停下如今在辰國與北燕邊境的行動,隻要西越沒有動作,辰國是不會舉兵的,我保北燕在三年之內,不會動西越分毫,接下來,就看世子如何找到安然退卻的法子了。”


    夏侯殊聞言,有一絲不可置信,“不知公子有何法子?”


    孟長清隻吐出了一個字,“商!”


    夏侯殊聞言一震,隻聽得孟長清道,“北燕北靠草原民族,商路隻能通過西越往西而去,這條路若是想要安然,就不得不與西越為善,當然,這是權宜之計,任何盟約,利益盡頭,便是崩潰。”所以,當商路不成威脅的時候,北燕就會對西越出手。


    而孟氏的背後還有穆家商路,還掌握著通過西越往西的商路。


    夏侯殊聞言,重新站起身來,對孟長清神色凝肅,恭恭敬敬行了一個中原人對於智者的崇高之禮。


    這樣的事情,孟長清可以做,可是,西越卻是做不到的。


    ------題外話------


    感覺你們肯定可以猜出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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