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那邊有什麽進展沒有?”八點剛過,秦儒匆匆地進入了會議室,剛坐下就問道。顏素默默地搖了搖頭。對方既然有意地想隱瞞身份,估計快遞那邊也不會有什麽眉目。


    秦儒望著被塑封的快遞單,略微有些出神。不久前,市局為了偵破粉冰案一籌莫展,突然來了一封匿名信,讓他們鎖定了寧濤的重大製毒嫌疑。如今,在他們又一籌莫展的時候,來了第二封舉報信,而這次的舉報信更讓人匪夷所思。


    “秦隊,你說馬宏宇會不會有什麽雙胞胎兄弟?這封匿名信其實就是告訴我們,馬宏宇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而製毒的那個馬宏宇其實是別人用他的身份頂替的?”杜馨笙小聲地說道。


    江之永忍不住笑道:“你琢磨啥呢,你當這是電視劇啊?緝毒那邊早就把馬宏宇的情況調查了一個底兒掉,他早年間好歹混出了些名堂,如果他有兄弟姐妹,怎麽可能沒有人知道呢?”


    “那怎麽解釋我師哥把骨片複原後的結果?那個人不管怎麽看都是馬和尚。”杜馨笙不服氣地反擊道。


    顏素若有所思地說道:“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根據骨片做白骨化時間判定來說,這骨片白骨化形成至少有十年的時間。那個時候馬宏宇剛出獄,正處在跟社會斷絕的時間點,假設有個和他容貌相似的人殺害並頂替了他,就能解釋現在的情況。不過這種概率太低了。”


    “你看,顏隊都說這種概率很低了。我們做這個推測的前提就是張昭複原的人像是正確的,其次還要確定這封匿名信確實是針對馬和尚的。那麽,寄信人的動機是什麽?又想告訴我們什麽?假設以上這些都說得通,那麽頂替馬和尚的那個人的動機又是什麽?”江之永不客氣地連連發問。


    杜馨笙噘著嘴說:“反正我相信我師哥的技術。姓江的,你敢不敢跟我賭一個月的工資?我覺得一定是有人頂替了馬和尚,真的馬和尚早就已經在十幾年前死了。”江之永偷偷地看了一眼張昭,撇撇嘴說道:“我為什麽要和你賭?我隻是說這種可能性有些小,並不是說完全沒有可能。”


    顏素咳嗽了一聲,製止了這兩個活寶的日常鬥嘴。她轉頭望向張昭,那個男人正麵無表情地翻看著一份材料。這份材料是今天早上張昭剛收到的快遞。他看得很認真,完全忽略了外界的幹擾。雖然顏素平常很不喜歡張昭這樣陰鷙的性格,但昨天的事情還是讓她出了一口氣,今天看他就順眼多了。


    江之永和杜馨笙正在賭氣,顏素希望張昭能提出些關鍵性的建議:“張昭,我們都想聽聽你的看法。”


    “其實,當我複原出來人像後,我一直在想這個寄信的人到底想要得到什麽?”張昭平淡地說道。


    “這話怎麽說?”顏素好奇地問道。


    張昭將材料放到了桌子上,坐直了身體說:“當我們追查這個製毒集團一籌莫展的時候,第一封信出現了,幫我們成功地鎖定了馬和尚這個毒梟。如今我們追捕馬和尚毫無進展的時候,他第二封信到了。而這封信直接告訴我們追捕錯了人。這個人不簡單啊。”


    “言下之意,你確定是有人頂替了馬和尚,而真的馬和尚早就在十幾年前死了?”江之永不解地問道。


    張昭點頭說道:“複原出來之後還不確定,不過昨天晚上我仔細辨認了馬宏宇的照片和我們通緝的這個人的照片。”說到這裏,他打開了他的筆記本,繼續說道:“我將他們兩個的照片做了詳細的比對,就麵部特征來講,他們兩個確實十分相似。”


    張昭將筆記本鏈接上了投影儀,杜馨笙趕忙去拉上了窗簾,會議室頓時陷入了黑暗。隨後,投影幕上出現了兩張照片。第一張是馬宏宇服刑時派出所的證件照,而第二張是目前正在外逃的假馬和尚。兩個人的照片確實十分相似,臉型、眉毛、眼睛都無懈可擊。


    張昭隨後按了一下鍵盤,兩個照片的人臉特征點被迅速提取成了三維點狀結構的網絡圖。他將兩張照片的三維點狀結構網絡圖合在一起之後,顏素頓時發現有不少小點不能重合在一起,尤其是嘴唇、下巴、鼻梁等差異較大。


    張昭拿著激光筆,指出這幾處地方:“現在的人像識別係統已經十分準確。經過分析,兩個人的鼻小柱、鼻翼溝、鼻翼外腳位置、鼻翼外腳連接度、唇珠上切跡、口裂、下巴形狀都有微小的差異。不熟悉這兩個人的人,乍一看確實十分相似。”


    “這麽看,確實有兩個馬宏宇。真的馬宏宇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而這個假的馬宏宇才是我們要找的製毒集團的毒梟。難怪緝毒那邊找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有結果,原來我們找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顏素當即說道。


    “那個假的馬宏宇說不定有他自己的身份。當販毒集團出事後,他用自己的身份潛逃了出去。說不定,他已經用他的假身份逃出了我們的追捕範圍。”江之永皺起眉頭補充道,不過說到這裏,江之永狐疑地問道,“我聽說這次複原的難度很大,你說這個寄信的人就不怕我們憑借這些骨片無法複原馬和尚的人像嗎?”


    張昭頹然地說道:“我說了這個人不簡單,你以為他給我們的那些骨片真的是隨便給的嗎?那些骨片每一塊都有明確的信息。起初,我以為隻是運氣好,當我將這兩個人的人像做了比對後才恍然大悟,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明確地告訴我們,我們抓錯了人。還有,我覺得如果這個假的馬宏宇遲遲不落網,一定會有第三封匿名信送到。”


    顏素聽到這裏,頓時覺得這個棘手的案子更加麻煩了。首先是骨片的白骨化形成年代推斷因為缺少環境溫度濕度等關鍵性的條件,隻是一個模糊大概的數字,這導致馬和尚的死亡時間有很長的時間跨度。況且這又是十幾年前的案子,排查起來難度巨大。最後,這個假的馬和尚還有一套屬於他的身份,他利用這個身份逃逸,追捕起來困難巨大。


    “顏隊,我們怎麽辦?”杜馨笙皺起眉頭問道。


    顏素鎮定了一下後說:“我們先從馬宏宇出獄之後的那段時間查起。他是刑滿釋放人員,出獄後一定會向轄區派出所報到,他是重點監管人口,派出所也一定會定期回訪,並且給他建立重點人口監管檔案,這個監管期一般有五年。說不定會有什麽線索。”


    秦儒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點頭說道:“這是個明確的方向。不過,這個案子距今已經有十年時間,當初熟悉馬和尚的人估計也已各奔東西,找他們十分耗費時間。這樣,我再給你們抽調幾個人手。好了,散會。”


    顏素幾個人趕忙起身準備離開,而這個時候秦儒卻說道:“張昭,你等一下。”


    張昭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秦儒打量張昭,心裏琢磨著,張昭似乎對馬和尚的案子十分上心,但是對於冰毒案根本沒有興趣。秦儒想聽聽聽他是怎麽看待這個製毒集團的,於是問道:“張昭,你對於這個製毒團夥有什麽看法?”


    張昭麵無表情地說道:“他們很聰明。”


    秦儒笑吟吟地點了一根煙,說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張昭站在那裏,麵無表情,直勾勾地看著秦儒。仿佛是說關我屁事。秦儒知道張昭有這個毛病,對他不關心的案子,比如治安案、經濟犯罪等,張昭從來不往上靠。當然,他的本職工作是法醫,秦儒也不好說什麽。


    秦儒沉吟了一聲,說道:“如果你說的有幫助,我可以考慮打報告給你弄一台全自動解剖台。至於局黨委批不批,我就管不著了。”


    張昭顯然對這個全自動解剖台十分有興趣,立刻開始發言:“秦隊,你對化學有多少了解?”秦儒一愣,他學的數理化早就當成煙給抽了,對化學的認知現在可能初中水平也沒有。他尷尬地說道:“了解得很少。”


    張昭將卷宗放下,低頭沉思起來。秦儒一看他這個樣子,心裏有些後悔。這又讓他想起當年麵試張昭的情景。沒等他反悔,張昭已經開始解釋了:“秦隊,化學是一門實驗科學,也是一門經驗科學。化學體係發展到現在,很難找到一個能絕對支持並指導絕大部分實驗結果的理論。化學缺乏一種自洽的大統一理論的指導。但這一缺陷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化學最大的未解問題。它和生物學、物理學最大的差別就在這裏。化學的核心的核心是製備新物質,學科最重要的未解問題始終應該來源於這一方麵……”


    秦儒趕忙打斷了他,說道:“五十個字內說完,別跟我整學術報告,我聽不懂,也懶得懂。”


    張昭想了想,說道:“‘粉冰’的製作用的不是常規製毒原料。他們使用我們追查不到的化學原料,也就是說使用大眾的、常見的工業原料,而且是簡單的基礎工業原料,他們的技術十分高超。”


    秦儒瞪著眼睛說道:“然後呢?”


    張昭說道:“這樣頂級的化學人才在國內十分稀少,大部分學者都選擇了有體係並且十分容易賺錢的生物學和物理學。”


    秦儒頓時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說:“你是說製毒的人在化學領域十分有建樹?”


    張昭點了點頭,說道:“我把他們叫作化學家,我國不超過一百五十個。至於我省,就更少了。”


    秦儒聽到這裏,足足瞪了張昭幾十秒,心裏罵道:你這個狗日的,怎麽不早說。秦儒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咬著牙說道:“給我滾蛋,要是找不到什麽化學家,我就把你沉到所裏幹雜工,你信不信?”


    張昭依舊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秦隊,習慣性的生氣對您身體不好。有數據表明,生氣之後,大腦興奮與抑製的節律就會被破壞,加快腦細胞衰老。另外,心跳加快,心髒收縮力增強,大量血液衝向大腦和麵部,使供應心髒的血液減少而造成心肌缺氧。心髒為了供應足夠的氧氣,隻能加倍工作,從而引起心律不齊。還有,生氣時機體會分泌一種叫兒茶酚胺的物質,使血糖升高,脂肪分解加強,血液和肝細胞內的遊離脂肪酸增加。遊離脂肪酸有很強的細胞毒性……”


    秦儒當即起身,點了一根煙,飛快地溜走了。他出了專案組的大門,拿起電話撥打了出去。片刻後,電話通了。秦儒哭笑不得地說道:“魏局長,我是秦儒。我不是跟你打小報告啊,這個張昭,簡直氣死我了……”


    警車快速地朝著s省理工大學飛馳而去。張昭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建築沉默著。他並不擔心抓不到這個假的馬和尚,很明顯,這個寫舉報信的人對假的馬和尚了如指掌,甚至能找到真的馬和尚顱骨交給公安局做線索,他想將假的馬和尚置於死地,一定會繼續給警方線索。


    至於他寄信的動機,不能排除借刀殺人的可能。匿名人這兩次寄信的時間節點都太意味深長了。如果是為了伸張正義,他早幹什麽去了?


    更讓人值得玩味的是他第二封信寄的那些顱骨碎片,從外觀上就能看出來骨折線是最近形成的,也許是寄信的人專門將顱骨敲碎寄給了他們。顏素早就做過骨磨片試驗,骨片裏沒有發現紅細胞,間接也印證了這一點。他這麽做的原因,張昭還沒有琢磨明白。寄第一封信時提供的線索簡單粗暴,為何這次這麽委婉?他完全有比現在更加直接的辦法來處理這件事。


    張昭知道,警方的所有行動都被這個寄信人牽著鼻子走,這樣十分被動,也十分危險。


    “師哥,秦隊突然把你從那個法醫論壇叫回來,你之前費力做的那些準備是不是就算白做了?”杜馨笙看他一直發呆,便問道。


    “工作要緊。”張昭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那你回來得正好,過幾天該我生日了。”開車的杜馨笙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張昭一愣,簡單地“哦”了一聲,算是回答。杜馨笙皺了皺眉頭,直接說道:“我爸送了我兩張歡樂穀的通票,我一直想去,結果總是沒時間,生日你得陪我去。”


    張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杜馨笙莞爾一笑道:“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張昭很嚴肅地說道:“開車時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那麽你比平時的反應會慢0.5到2秒。你現在的車速表顯示58,也就是說一秒鍾車要向前行駛16.111米……”


    杜馨笙趕忙打斷了他說道:“不聽不聽,和尚念經。”張昭拿她沒有辦法,隻能轉頭朝著窗外望去。


    兩個人到了化學係的門口,杜馨笙看著公示欄上一排排教職工名單,發愁地問道:“師哥,這麽多人,我們該找誰啊?”張昭四處瞅了一眼,就朝著係辦公室走去。經過一番打聽,兩個人到了王德林的辦公室外。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順著大門朝內望去,就看到書桌後坐著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這個人看上去十分瘦弱,書卷氣很重,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印象。


    張昭沒有敲門,站在門外整理著自己的警服,神情帶著些許崇拜和緊張。杜馨笙從未見過張昭如此反常,在她的印象裏,他從沒如此慎重地對待過一個人。她小聲地問道:“師哥,這個人很厲害嗎?”


    張昭點頭說:“他是我省唯一的生物化學和製藥化學方向的學術帶頭人,現在是中科院院士,s省理工大學的教授、博士生導師,教育部長江特聘教授。”


    杜馨笙聽完後,連連咂舌道:“真是了不起,你要是不說,還真看不出來。”


    張昭輕輕地敲了敲門,王德林頭也沒有抬便輕聲說道:“進來。”


    張昭和杜馨笙一前一後進去,都沒有出聲。王德林等了半天也沒有人說話,抬頭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他推了一下戴著的眼鏡,好奇地問道:“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張昭給杜馨笙打了一個眼色,她趕忙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笑著說:“王院士,您好,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來找您主要是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王德林遲疑了一下,然後揮手道:“好的好的。你們先坐下等我一會兒,我保存一下。”說完,他電腦鍵盤按了幾下,這才將筆記本合上,起身給張昭他們倒水。再次坐下後,他才問道:“不知道你們想問什麽?”


    杜馨笙從包裏拿出一份材料,遞給了王德林,說道:“這就是我們想來請教的問題。”


    王德林十分好奇,他接過去大概地看了一遍,然後凝重地說道:“這樣高純度的甲基苯丙胺,我隻聽說過,還從未見過。現在的製毒技術已經這樣高超了嗎?”


    張昭解釋道:“這種高純度的‘粉冰’出現的時間並沒有多久。據我們了解,它的價格隻有普通冰毒的一半左右。這說明製毒集團所使用的製毒原料便宜並且轉化率極高。所以,我們懷疑這是一個擁有優良化工基礎的團隊作為依托的製毒集團。我們想聽聽您的意見。”


    王德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說:“你說的是對的。由於原料不純、化學處理方法粗糙、中間產物反應不完全、各反應步驟的副反應較多等原因,市售冰毒的成分都較複雜。另外,基於成本和藥效的考慮,大部分的冰毒純度並不高。像這樣高純度並且價格低廉的冰毒,確實不是一般的製毒人員能研究出來的。”


    杜馨笙趕忙問道:“那您能仔細說說嗎?”


    王德林遲疑了一下,說道:“想必你們也清楚,伴隨著這幾年基礎化學的發展,製毒的原料和方法更迭得很快。據我所知,在80年代盛行麻黃素hi/紅磷還原法,又稱emde法。後來,麻黃素被管控得很嚴格,化學合成冰毒很快盛行起來。現在至少有80多種化學合成冰毒的方法。”聽到這裏,杜馨笙不禁連連咂舌。


    王德林繼續說:“不過,這些方法的基本思路都是用合法的化學原材料合成製毒所需的麻黃素或類麻黃素,這就是所謂非法冰毒製造原料的‘前移’問題。如p-2-p,也就是phenyl-2-propanone,苯丙酮。經胺化還原法,繞開了傳統原料麻黃素。但由於直接合成麻黃素和類麻黃素的工藝相對麻煩,轉化率和收益率都很低,成本也很高,於是製毒販子將目光轉向醫藥品。但隨著p-2-p管製也越來越嚴格,含麻黃素的原料包括含有麻黃堿的複方製劑都開始被列入易製毒化學品管理目錄。製毒分子又開始使用合法的化學試劑來合成p-2-p。比如,震驚全國的廣東陸豐毒村製毒案中,製毒分子以基本化工原料得到麻黃素,進而合成冰毒。這些合成工藝原料方便易得,反應過程簡單,操作難度不大,收益率據稱可高達90%以上,而你們手上的這些冰毒要比陸豐警方破獲的製毒案手段更加高超、技藝更加精湛,這樣它的成本更低,價格自然也更加低廉。”


    杜馨笙聽完後,才恍然大悟,心裏琢磨:原來製毒材料的來源渠道如此繁雜,難怪緝毒那邊這麽長時間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張昭此刻說道:“任何成熟的化學產品出現都要經過漫長的研製過程,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我們緝獲的這些‘粉冰’也是如此,它的初期產品並不算十分完美,而高純度的‘粉冰’也是最近才開始流通的。這說明製毒分子也在不斷地研發和升級他們的製毒技術。這種‘粉冰’的研製和升級一定是擁有優秀化學專業背景的科研人員,普通人是無法做到的。所以,我們想請王院士幫幫我們找到這個人。”


    王德林一時間麵露難色,然後沒好氣地說:“這讓我怎麽幫?化學是一門基礎實用類科學,它的體係龐大、分支眾多,從業或從事這個領域的人並不在少數。就算是有些人想搞,他也不會光明正大地搞,讓我幫你們找這個人不是天方夜譚嗎?”


    張昭不以為然地說:“我想強調的是,他雖然做的是毒品,但他做的是高純度幾乎接近完美的毒品。換句話說,他用從未有人發現的方法做出了幾乎完美的無機化學藥劑。如果冰毒並不是毒品,或許他的發現可以轟動整個學術界,對吧?而這樣的人,我們通常稱他們為化學家。”


    王德林不由得將目光重新轉移到了那份材料上。片刻後,他抬頭問道:“你如何斷定他不是用已經發現的方法製作的冰毒?”


    張昭不緊不慢地說道:“冰毒的主體成分是苯丙胺類物質,代表品種是甲基苯丙胺。但是,甲基苯丙胺為帶有特殊的氨氣味的揮發性油狀液體,攜帶和使用很不方便,很少直接使用。它的成分實際上是甲基苯丙胺鹽酸鹽,由於氨基顯堿性,有人也稱其為甲基苯丙胺堿。本身具有旋光性,也就是手性分子結構,市麵上常用的是右旋體鹽酸鹽,不過左旋並非沒有毒性,而是相對右旋而言要弱很多,因為它主要影響交感神經係統,對於中樞神經係統基本無作用,不具有成癮可能,甚至可用於心血管疾病的治療。而我們這次發現的‘粉冰’,恰巧是左旋的一個變種。”


    王德林聽到這裏,渾身一震,他皺起眉頭說道:“小夥子,沒想到你對化學很有研究啊,還知道旋光性。”


    張昭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是個法醫,毒理學是我們的必修課。所以,相對簡單的化學概念,我是懂一些的。”


    王德林感慨萬分地說道:“原來如此。如果真是左旋結構的對稱複刻或者衍生品,他確實不是通過傳統的製毒思路來製作冰毒,這也確實不是一般的化學從業者能夠製作的。”


    杜馨笙滿是崇拜的表情問道:“師哥,你是怎麽知道的?”


    張昭說道:“我看到這種‘粉冰’之後,有一點很不理解。作為一種純度至上的商品,怎麽可能會在裏麵添加色素來區別於別的冰毒?這樣不利於提高純度,而且太招搖了。”


    王德林這個時候補充道:“除非這些粉色的雜質是在製作的過程中起到催化作用並且無法被剔除的。”


    張昭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帶著這個疑問在實驗室做了分子分析,將結果交給了我在複旦大學工作的同學。他們鑒定後才告訴我,這是一種基於左旋的變種,並不是我們常規意義上接觸的冰毒。”


    杜馨笙迷茫地問道:“怎麽會這樣?那為什麽我們沒有發現?”


    張昭說道:“我們用來鑒定冰毒的辦法是圍繞取證展開的,比如紅外光譜法、氣相色譜法、液相色譜法、毛細管電泳法、氣相色譜-質譜聯用法、液相色譜-質譜聯用法、放射免疫法、膠體金層析法、免疫分析法等。這些方法隻能判定其成分,一般我們檢出甲基苯丙胺後就認定它是毒品,沒有分析過它的化學分子構成。”說到這裏,他對著王德林問道:“王院士,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有優異的無機化學合成和化學製藥的學術背景,最重要的是他可能開發過甲基苯丙胺的左旋藥物,這方麵的優異學者應該很少吧?”


    王德林想了想後,突然起身朝著辦公桌走去。他打開電腦,翻找了一會兒後才說道:“確實有這麽一個人,他叫陳瑞斌,是我們大學的博士生導師,幾年前和一家醫療企業確實合作過一個甲基苯丙胺的左旋藥物項目,用來治療心血管疾病。不過可惜的是陳瑞斌早在兩年前因為車禍已經死了,他的研究項目也無疾而終。”


    “死了?”杜馨笙聽到後十分吃驚,“我們費了這麽大半天的勁,嫌疑人竟然死了?”


    張昭聽到後也是一愣,不過他隨後問道:“這樣的研究項目,他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我們想要一份這個項目的研究人員的名單,不知道王院士能給我們一份嗎?”


    王德林點頭道:“你稍等一下,我給你打印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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