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 京城的各大廠子都會進行招工。


    早幾年的時候,還招工的勤一些,可隨著工人的飽和,已經兩三年沒怎麽編製名額下來了, 招的幾乎都是臨時工。


    如今紡織廠裏突然要招兩個人, 還是工會編製, 一下子廠裏的工人家裏就熱鬧了起來,因為鐵路還鎖著, 招工日期又近, 許多孩子下鄉的遠的都沒能趕回來,隻有一些距離近的知青接到家裏電報, 想方設法的回來了。


    莊主席也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許山蘭。


    不過莊主席說了, 這次招工是因為要和京城電影製片廠合作的原因,所以需要文化考試。


    許山蘭雖然不滿, 可到底她在廠裏的權利就那麽大, 她爸雖然是革委會的,但還不敢在紡織廠仗勢欺人,所以隻好回家壓著小兒媳婦臨時抱佛腳。


    蘇錦繡也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蘇家。


    她敲門的時候, 老蘇家正在吃晚飯, 是吳蘭蘭來開的門。


    開門看見是蘇錦繡她臉色就變了, 語氣也不大好, 直接就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這是我家, 我憑啥不能回來?”


    蘇錦繡也沒客氣,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吳蘭蘭就進了門,一邊往裏走一邊喊道:“爸媽, 我回來看你們來啦。”


    “小姑——”


    蘇雨星和蘇雨辰到底和蘇錦繡相處的時間長些,聽到蘇錦繡的聲音立刻就跑了出來,緊跟著他們出來的則是吳蘭蘭的大兒子蘇榆林。


    “小姑,你可回來啦,我們都想你了。”


    蘇雨星跑到蘇錦繡的旁邊,殷勤的幫著拎東西:“前幾天你讓我媽拿回來的連環畫老好看了,我都看哭了,我聽我媽說,那畫是小姑畫的,強子哥還說要和小姑學畫畫呢。”


    因為蘇錦繡是連環畫原作者的事,讓蘇雨星在胡同這一片很是漲了一波臉。


    “想學畫畫啊,以後小姑教你,對了,那袋子裏是葡萄,你洗一把拿進去給奶奶吃。”


    蘇錦繡呼嚕了一把蘇雨星的腦袋,然後便拎著其他東西進了屋。


    看見坐在主位上的蘇大海就喊了聲‘爸’。


    “回來啦?吃了沒?”


    蘇大海對著蘇錦繡關心了一句,沒等她回答就連忙照顧周玉竹:“玉竹給繡兒舀碗老米茶。”


    “欸。”


    周玉竹連忙給蘇錦繡倒了碗老米茶。


    褐色的茶湯裝在搪瓷缽裏用冷水湃涼了,這會兒喝了隻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桌上沒什麽菜,隻有從食堂帶回來的燒茄子和白菜豆腐,唯一的一道現做菜是用毛豆青椒熬的大椒醬,旁邊簍子裏有生黃瓜和窩窩頭。


    “我帶了菜。”


    蘇錦繡看了一圈,然後連忙起身從自己帶回來的包裏掏出幾塊蔥油餅。


    “食堂裏今天供應蔥油餅,我就買了幾塊帶回來了。”


    說著,她對送完葡萄從房間裏出來的蘇雨星招招手:“星星快來,吃蔥油餅了。”


    蘇雨星立刻拉著弟弟跑了過來,蘇榆林又慢了一拍。


    蘇錦繡將一塊餅撕了兩塊,給蘇錦民的兩個兒子一人一塊,對蘇榆林直接就無視了過去,本來湊過來的蘇榆林頓時嘴一撇,一副要哭的樣子,蘇錦繡直接當做沒看見。


    趁著吳蘭蘭動手前,她直接把餅分了,蘇錦民周玉竹碗裏都有,就是沒給蘇家老二兩口子,最後還是蘇大海看不過眼,把自己的餅撕了一塊給蘇榆林。


    “你今天咋回來了?廠裏不忙了?”蘇錦民喝了口老米茶,咬了口蔥油餅,一邊吃一邊問道。


    “忙,咋不忙。”


    蘇錦繡也喝了口茶:“就是眼看著要入秋了,這北邊兒的天你們也知道,說冷就冷,我去廠裏的時候就帶了床墊被,這不是怕冷麽,就想回來問問,還有沒有多餘的鋪蓋,要是有的話我就不買了。”


    “這家裏還真沒有,不過我那有一床沒用過的床單,你要是要,等會兒就拿走。”


    周玉竹眼看著蘇錦繡偏心自家兒子,這會兒也大方了:“還是我結婚的時候陪的嫁妝呢。”


    “大嫂的嫁妝就算了,我在紡織廠,其它沒有,就布料多,對了,廠裏前幾天下來了一批有瑕疵的料子,我看上麵的紋花的不嚴重,大嫂要不要?”


    “要,咋不要,明天放學了我去廠裏找你。”


    “行。”


    蘇錦繡點點頭,又看向蘇大海:“爸,我回來是想說一聲,我沒啥衣服,要去買棉衣被褥,還有暖水壺,再往下沒有暖水壺簡直過不了日子,這林林總總的怕是要花好幾十塊錢,這個月的工資我就先不拿回來了。”


    蘇大海咬著蔥油餅點點頭:“行,你現在在工會裏,也不能一副邋遢樣,得穿好點兒。”


    “爸,你這麽說我還真有個喜訊告訴你。”


    說著,蘇錦繡羞澀的笑了笑:“昨兒個廠裏來了製片廠的導演,他和我說要用我的連環畫去做掃盲動畫啥的,讓我幫著畫畫啥的,以後我就不僅是紡織廠的幹事了,還是製片廠的臨時聘用的畫師了。”


    “真的?”


    蘇大海詫異的睜大雙眼,他沒想到這閨女居然這麽能折騰。


    這還折騰進製片廠去了。


    “有工資不?”吳蘭蘭這時候也憋不住了,錢才是她最關心的東西。


    “才開始沒有工資,全民掃盲乃是國家重視的項目,咋能看錢呢?”說著,蘇錦繡對著吳蘭蘭翻了個白眼:“你可真庸俗。”


    “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蘇大海一個眼神掃過去,吳蘭蘭的臉色頓時白了。


    當然,她是不服氣的,她可是知道,以後這社會,沒錢那是寸步難行。


    蘇錦繡見蘇大海把吳蘭蘭噎回去了,繼續感歎道:“不得不說,製片廠裏就是和普通廠子不一樣,我去了一趟,還看見文工團的在拍電影呢。”


    “電影?”


    一直沒說話的蘇雨星眼睛亮了:“小姑,是我們看的那個電影麽?”


    “對啊。”蘇錦繡點點頭。


    “哇,真好,這麽說,胡春同誌以後也會出現在電影上麽?”


    “說不定哦。”


    蘇雨星頓時激動的臉蛋都紅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小夥伴了。


    “對了,我回來的時候去副食品店買了點水果,媽老是在家坐著也無聊,吃點水果對身體好。”


    說著,又從包裏拎出一大袋子的蘋果。


    蘇大海眼皮子一跳:“別瞎花錢,這蘋果剛上市多貴啊。”


    “可不咋地,五毛錢一個呢。”說著,挑了兩個蘋果,給蘇雨星兄弟一人一個,剩下的讓蘇雨星送楊桂花房裏了。


    “接下來你還得買東西,身上的錢夠不?”


    蘇錦繡頓時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真是丟人,還真不咋夠,我馬上要製片廠紡織廠兩邊跑了,以前下鄉幹活多了,身子骨不好,冬天特別怕冷,咋說也得穿暖和了,不然到時候病了容易拖累進度。”


    “等會兒我拿點錢給你,你到廠裏好好幹。”


    “欸,謝謝爸。”


    得了實惠,蘇錦繡的嘴又開始甜了:“爸,我在廠裏就在想你了,可是我也知道,家裏沒我住的地兒,不知多少次我在深夜哭濕了枕頭,就想回來看看你和媽。”說著說著,就開始煽情了。


    “行了,你們以後不鬧騰,就是對我和你媽最大的孝順了。”


    說著,蘇大海起身回房間拿錢,他還特意關了房門,生怕楊桂花說些不好的話讓蘇錦繡聽見了。


    等蘇大海離開了,蘇錦民才開口:“繡兒,你那連環畫特別好,我們學校還特意開了堂課呢,就講咱們國家以前的苦難,憶苦思甜。”


    蘇錦繡:“……”


    就這生活還憶苦思甜……現在就夠苦了!


    “大哥,等會兒送我去廠裏唄,我一個人回去害怕。”蘇錦繡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蘇錦民。


    蘇錦民頓時心軟,不由得笑著點頭:“行。”


    說著話呢,房間裏傳來砸杯子的聲音,客廳裏的聲音一靜,蘇錦繡低頭把老米茶喝了,眼觀鼻鼻觀心,總之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蘇大海拿了三十塊錢出來,塞進蘇錦繡手裏:“拿去買點過冬的東西。”


    “謝謝爸。”蘇錦繡又哽咽了。


    吳蘭蘭忍不住的撇嘴:“有些人要麽不回來,回來就是要錢的。”


    “閉嘴。”


    蘇錦國眼看蘇大海臉色一沉,頓時扯了扯吳蘭蘭的袖子。


    吳蘭蘭還是不爽,忍不住低聲嘀咕:“能幹不能說,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爸給我的錢又不是你賺的,我大哥大嫂還沒說話呢,你個吃閑飯倒是話挺多。”


    蘇錦繡不慣著吳蘭蘭,直接反唇諷刺道:“你要是這麽有能耐,別要我大哥大嫂養啊,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說你這臉皮子厚的人。”


    “你——”吳蘭蘭眼睛一瞪。


    “行了,別說話了,天也不早了,錦民送繡兒回廠裏吧。”


    蘇大海冷聲打斷,說話時還瞪了一眼吳蘭蘭。


    蘇錦繡又連忙從包裏翻出一塊護膝:“這是我特意托人做的,等天冷了給媽戴。”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離開前,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說道:“對了,吳蘭蘭,你也別一直覺得我搶了你的工作機會,九月十號紡織廠工會招考,你要是真有能耐,就直接靠自己考進去當工人,別一天到晚的盯著別人的屁股,生怕把你的位置給占了。”


    說完翻了個白眼,直接就出了門。


    從始至終都沒往房間裏去一趟。


    倒是吳蘭蘭此刻有些懵,這小姑子……居然讓她去招考?


    “她有這麽好心?”她不敢置信的問丈夫。


    蘇錦國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以為廠子這麽好考?這幾天多看點題吧,別到時候考個大鵝蛋。”


    學渣了兩輩子的吳蘭蘭:“……”


    回家得了一筆錢,還順便讓吳蘭蘭開始了慘無人道的學習後,蘇錦繡被蘇錦民送回廠子,蘇錦民準備離開前,蘇錦繡又從宿舍裏給他拿了一大袋子蘋果:“這是我偷偷給星星和辰辰留的,媽那邊的蘋果肯定偏著給二哥家的兩個,你可別說漏嘴了。”


    說完就轉身跑了。


    蘇錦民看著手裏的蘋果,隻覺得心是滾燙的。


    妹妹真好。


    第二天,宋清華又來給蘇錦繡送早飯,蘇錦繡將自己回蘇家的事兒說了。


    “你想讓你二嫂進工會?”宋清華有點意外。


    “哪兒啊,與其讓她在別人嘴裏聽說後想心思找我走後門,還不如從我嘴裏告訴她,絕了她的路。”蘇錦繡咬著包子,手裏則是舉著剛從食堂打回來的豆漿:“你喝豆漿。”


    “我不愛喝,你喝吧。”


    宋清華偏開頭讓了讓。


    食堂裏很少供應豆漿之類的東西,所以他不舍得喝,不過:“我馬上去一趟奶站,讓他們從明天起給家裏送牛奶,以後我天天早上送過來給你喝。”


    “你喝吧,你在鄉下的時候虧了身子,得多補補。”


    宋清華頓時有點無奈,他歎了口氣:“我作為你的對象,應該照顧你。”


    蘇錦繡咬包子的動作一頓,表情有些懵。


    “我會定兩份牛奶,咱們一起喝,一起補身子。”宋清華端起豆漿喂到她嘴邊:“快喝吧,等會兒就冷了。”


    蘇錦繡就著宋清華的手喝了口豆漿。


    將嘴裏的包子順下去後,蘇錦繡連忙問道:“錢還夠麽?”


    “夠,我手裏有錢,你別擔心。”


    宋清華安撫的笑笑,這些日子他也不是幹坐著什麽都不幹的,自從和許凱聯係上後,京城的黑市大門也等於對他打開了,他在牛棚的時候學的東西又多又雜,有專業知識,也有暗門子,所以他眼光利,再加上膽子大,這些日子他在京城裏到處轉,可是弄了不少錢。


    “少操點心,別說話了,趕緊喝豆漿。”帶著點說教意思的,宋清華盯著蘇錦繡喝掉了豆漿。


    宋清華見她把豆漿都喝下去了,這才低著頭整理飯盒。


    蘇錦繡看著他的頭頂,神情有些莫名。


    所以說,宋清華理解中的照顧,就是像照顧小孩一樣的照顧她?不得不說……還挺新奇的。


    蘇錦繡吃著包子,就看見賢惠的男票將剛剛還一片狼藉的飯盒收拾好了,捧到水池邊洗幹淨後才放回袋子裏,收拾好後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這才準備離開。


    “我等會兒要去製片廠,這幾天有些忙,下午沒空來找你。”


    臨走前,宋清華聲音溫柔的說道。


    “知道啦,不是每天早上都見麵麽?”


    蘇錦繡疑惑的抬眼看了宋清華一眼。


    宋清華點點頭:“說的也是。”說著,就將飯盒放進車簍子裏:“我先走了,你趕緊去上班吧。”


    “好,路上慢點兒。”


    目送走了宋清華,蘇錦繡就回工會裏繼續工作了。


    因為和電影製片廠合作的關係,蘇錦繡在工會裏的地位都仿佛變得不一樣了,其他幹事和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放輕了,畢竟她以後可是要拍電影的人(誤會),最關鍵的是她現在還要招工了,這一下子,蘇錦繡成了工會裏的香餑餑。


    到了中午,蘇錦繡還沒走,就看見鄰桌的陸幹事端著兩個飯盒,拿著三個饃進來了。


    “小蘇啊,先別幹了,吃點東西再幹。”說完,將其中一個飯盒放在她的桌麵上,又殷勤的去幫她倒開水。


    蘇錦繡有些懵。


    這平時陸幹事和她頂多是點頭之交,啥時候這麽熱絡了?


    這是有事相求?


    蘇錦繡立刻打了個激靈,她接過飯盒,連忙掏糧票:“謝謝陸幹事,這是糧票。”


    “不要啦,就一頓午飯而已。”


    陸幹事連忙拒絕了,蘇錦繡自然不罷休,兩個人拉鋸了好一會兒,蘇錦繡還是沒能拉的過陸幹事,隻好把糧票收了起來。


    兩個人沉默的吃著午飯,過了好一會兒,陸幹事才開口說話了。


    “小蘇,我聽說咱們工會要考工了?”


    “嗯。”蘇錦繡捏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看向陸幹事:“不過我不負責考核哦,考工是人事科的事,莊主席隻是報了兩個名額上去了。”


    “那你知道這次考試的題目麽?”


    陸幹事沒等蘇錦繡回答,就喋喋不休道:“我婆家小姑子,四年前下鄉去了,去的是雲南那塊兒,條件不咋好,環境也不適應,我聽說考工,就想問問知青能不能考,我小姑子可是高中畢業生呢。”


    “知青能考,但是鐵路封了,她又在雲南,趕不回來吧。”蘇錦繡無奈的看著陸幹事。


    陸幹事歎了口氣:“回不來也得回,哪怕給我爬也得爬回來,你不知道啊,那地兒苦啊,明明有山,卻不能進,說是裏麵有老虎,嚇人的很,村子裏的人都快餓穿心了,就差去扒觀音土了。”


    “題目是啥我不知道,左不過廠裏的常規考題,但是這兩個幹事是分到我手下的,肯定是要有一定的繪畫技巧的。”


    陸幹事聞言,臉上愁苦再一次的出現,顯然,她的小姑子不會畫畫。


    “哎,這可咋辦啊。”


    陸幹事揉揉臉,頓時連手裏的饃也吃不下去了。


    她婆婆讓她一定要過來問問,可問了的結果卻讓人感到絕望。


    蘇錦繡看的於心不忍,但是也沒辦法,她實在沒精力在畫畫的同時再去手把手的帶學生。


    沉默的午飯吃完了,蘇錦繡拿起飯盒去洗,陸幹事本來也想去,卻被蘇錦繡攔住了,站在水池邊洗飯盒,洗到一半,旁邊的水龍頭也被打開了。


    蘇錦繡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就看見許山蘭那張臉。


    “小蘇幹事。”許山蘭先打招呼。


    蘇錦繡也不好裝死,隻好笑著點點頭:“是許主任啊。”


    “聽說你們工會要招工了?”


    怎麽又是這個問題?


    蘇錦繡臉上的笑都要僵住了。


    “是啊,不過這事兒可不歸我們工會管,而是人事科的事。”


    許山蘭點點頭,對於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她早就去人事科走過一趟了,不過人事科那邊也語不詳焉的,畢竟這次招的工很特別,是以前人事科沒招過的,所以他們也是摸石頭過河,不敢給出肯定的答案。


    許山蘭原本是想將小兒媳婦的名額給定下來的,人事科那邊不敢給承諾,她自然要過來找工會主席了。


    可莊主席這些日子去河北那邊的下屬廠子視察去了,所以許山蘭隻好來找蘇錦繡了。


    “這幹事考進來不也跟著你幹活,你總得有要求吧。”


    許山蘭還是不放棄。


    “哦,我沒啥要求,就是要讀過書的,最好是高中生,還要會畫畫的,不會畫畫可不行,我這邊任務重,不會畫畫過來就是個拖後腿的。”


    既然許山蘭不挑明了說,蘇錦繡幹脆揣著明白裝糊塗。


    許山蘭一聽頓時急了:“這畫畫能幹啥事啊,是高中生不就行了唄,再說了,就畫畫那兩下子,誰不會學啊。”


    “許主任這話說的,畫畫要是三天兩頭就能學會了,那還招啥工啊,直接在工會裏找人幫忙不就行了唄。”


    蘇錦繡可不怕許山蘭,她是工會的,許山蘭是婦聯的,怎麽也牽扯補上。


    許蘭山被這麽一懟,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我就是因為在工會裏沒人幫忙才要招工的,再說了,不是許主任你和莊主席說的麽?說我中午忙的都沒時間吃飯了,你再讓我帶倆沒基礎的,我這一身八十多斤還不得忙沒了。”


    蘇錦繡將飯盒裏麵的水一甩,直接跨步從預製塊上下來:“再說了,招工是麵向所有人的,想要工作直接來考唄,說不定能考上呢?許主任,工會裏忙,我先走了。”


    說完了,也不等許山蘭反應,蘇錦繡直接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她已經想好了,要是許山蘭再攔著她,她就大聲說許山蘭官僚主義之心太重,怎麽說都要把許山蘭臉皮子撕下來一層才行。


    前幾天她還擔心許山蘭給她穿小鞋,可自從電影製片廠來後她就不怕了。


    不說別的,就連環畫這塊兒,紡織廠工會沒她就不行。


    這就是底氣!


    有了底氣的蘇錦繡走路都帶風,第二天早上宋清華又來了,蘇錦繡一邊吃包子一邊將這件事當笑話說了。


    等說完後,才發現宋清華的表情不對勁。


    “咋了?”蘇錦繡咬了一口包子,一臉茫然的看著宋清華。


    宋清華回過神搖搖頭,也學著蘇錦繡的樣子咬了一口包子:“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麽?我大伯父一家子的事。”


    “嗯。”


    蘇錦繡點點頭:“你說你大伯父舉報了你父親,結果害的你爺爺被下放,現在你大伯父正想辦法求你爺爺原諒。”


    “我不是還給你說過我大伯母麽?”


    蘇錦繡端起開水抿了一口,將包子順下去:“是說過,這一點倒是要表揚一下你大伯父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他來了京城還把老丈人一家帶回來了。”


    “你要是知道我大伯母是誰,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宋清華揶揄的瞥像她。


    蘇錦繡:“……誰?”


    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大伯母是紡織廠的婦聯主任許山蘭。”


    那個滿腦子官僚主義,隻想走後門的婦聯主任?


    蘇錦繡的臉頓時苦了苦:“是她?京城可真是夠小的,這樣都能遇上。”


    宋清華也跟著無奈的笑:“是啊,我當初跟爺爺離開的時候,她還在下麵的公社做婦聯主任,誰能想到,這才幾年,她已經鑽營到紡織廠了,這女人和她父親一樣,總能找到機會。”


    公社婦聯主任?


    蘇錦繡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什麽東西,她剛想開口說出來,就發現,已經記不起來了。


    宋清華沉浸在過去中沒有發現蘇錦繡的不對勁。


    等蘇錦繡錘自己腦袋的時候,才連忙回神去阻止:“有啥事兒也別錘自己啊。”


    “哎,我總覺得忘記了什麽。”蘇錦繡嘟著嘴,神情有些沮喪。


    “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總是有的,等以後不想了,說不定又能想起來了。”宋清華安慰道。


    “借你吉言吧。”


    蘇錦繡歎了口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宋清華則又是拿著飯盒去洗,他站在水池邊,清洗的十分細致,蘇錦繡晃晃悠悠的走到對麵去看他,兩個人隔著水池相視一笑,畫麵美好極了。


    吃完早飯,宋清華又到了該走的時間了。


    臨走之前,他給了蘇錦繡一個名字:“許秋晚,許凱的妹妹,早年被過繼到了他們家早死的隔房三叔家,表麵上斷絕了關係,所以沒有被批,現在和許凱在一個院兒生活,高中畢業生,從小學的畫畫,就是性格比較軟,當年家裏的變故把她嚇壞了。”


    蘇錦繡點點頭:“知道了,你快走吧,她我會關照的。”


    “嗯,我走了。”


    “路上慢點。”


    兩個人依依惜別後,再次分開。


    接下來的幾天,人事科過來確認了蘇錦繡的要求後,就將招工通知張貼了出去。


    前幾天隻有工人們之間流傳的消息一下子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家裏有高中畢業生或者高中在讀的,都送過來碰碰運氣。


    吳蘭蘭也報名了,隻可惜她不是高中生,隻是個小學畢業生,直接還沒考試,就在第一輪被刷下去了。


    許山蘭的小兒媳倒是進行了筆試。


    許秋晚也來了,她穿著半新不舊的褂子,垂著腦袋過來的,直到找到了蘇錦繡,才抬起頭。


    蘇錦繡看了頓時倒抽一口氣,因為這姑娘長得實在是漂亮。


    和她這種小白花清純長相不一樣,許秋晚的美是那種略帶英氣的美,美人尖大眼睛,臉型線條不柔婉,卻給人感覺十分利落,怎麽說呢,像港城的林小霞。


    這樣的長相配上宋清華所說的軟性格,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


    “考的怎麽樣?”蘇錦繡關心的問了一句。


    “題目我都會,也都寫了,就看老師怎麽評了。”許秋晚小心的看了一眼蘇錦繡。


    “會寫就行,文化成績隻要超過八十分就能進入第二輪測試了。”


    許秋晚的臉頓時紅了,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錦繡見她有些緊張,連忙又安慰了幾句,兩個人正說著話呢,蘇錦國就帶著吳蘭蘭找了過來。


    “繡兒,咋回事,咋蘭蘭還沒考就被刷下來了?”


    蘇錦國有些急切的問道。


    蘇錦繡愣了一下,回憶一下流程,才解釋道:“二嫂不是高中生麽?這一次招工隻要高中生的。”


    蘇錦國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吳蘭蘭的學曆不夠,連廠子招工的標準都沒達到,還談啥考試啊。


    “你也沒早說啊。”蘇錦國忍不住埋怨。


    蘇錦繡嗤笑一聲:“我哪知道二嫂根本沒上高中啊,我以前還以為是開玩笑的呢,心說我二哥眼光多高啊,咋說也不至於看上個沒文化的,結果我是真沒想到。”


    蘇錦國被這麽一擠兌,頓時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蘇錦繡看看蘇錦國,又看看吳蘭蘭,突然間發現了不對勁。


    她咋覺得吳蘭蘭那雙眼睛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許秋晚呢?而且,這臉色也太難看了吧。


    吳蘭蘭的臉色確實很難看。


    她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看見許秋晚,上一世裏蘇錦國娶的妻子。


    明明,明明上一世許秋晚根本就沒有來紡織廠,而是去了廢品收購站,她記得很清楚,蘇錦國說過,他是在廢品收購站裏淘課本的時候遇見自己的妻子的,他看妻子哪怕有正式工作還不忘記學習,所以被深深的震撼了,從而開始追求她。


    怎麽這一世……許秋晚來了紡織廠。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了。


    從她嫁給蘇錦國的那一天起,有些事情就變了。


    “錦國我們回去吧,既然沒法子考,就別在這兒呆著了。”


    吳蘭蘭拉住蘇錦國的袖子,此刻的她隻想逃,她不想讓蘇錦國注意到許秋晚。


    蘇錦國還是不大高興,可也知道這裏不是鬧的地方,隻好氣呼呼的帶著吳蘭蘭走了,反倒是蘇錦繡,看著他們夫妻的背影若有所思,最終將目光落到許秋晚的身上。


    “你以前學的什麽畫?”蘇錦繡將剛剛的思緒拋開,繼續和許秋晚說話。


    “工筆畫,我學了九年的工筆畫。”


    這基礎不可謂不深了。


    蘇錦繡點點頭,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幹。”


    許秋晚的臉頓時更紅了,點頭的力度也更堅定了。


    另一邊,許山蘭正帶著自己的小兒媳去拜訪人事科的主任,隻可惜,人事科這次是真的愛莫能助,廠裏真的很重視這次的合作,可不願意在這裏麵搞小動作。


    總之,許山蘭陪考時的臉色很不好看。


    第二場考試就是繪畫考試了。


    這一把就很殘酷了,畫畫這種東西,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是沒辦法作弊的。


    許秋晚畫了一幅牡丹圖,流暢的線條,美麗的意境,都讓這幅畫脫穎而出,她還在空白處題了字,寫的是祖國昌盛幾個大字,立意一下子就拔高了。


    許山蘭的兒媳婦也盡力了,隻可惜,畫的不是很好看,直接就給刷下去了。


    倒是另一個女孩,畫了一幅水墨畫,崇山峻嶺,山澗水流,一葉孤舟,獨釣蓑笠翁,蘇錦繡將所有的畫看了一遍後,直接就扣下這兩張,又拿了幾張其他略差的,進入到最後的麵試階段。


    最後,還是最早扣下的兩張畫的主人入選。


    一個是許秋晚,另一個畫水墨畫的是個還沒畢業的,她父母都是唱戲的,前幾年家裏被打砸搶,行頭沒了,不讓唱了,家裏隻有她母親考工考進了水瓶廠裏,父親沒工作,隻好在家裏做家務照顧他們娘倆。


    這一次她得了工作,立刻就激動的哭了。


    許山蘭的小兒媳落選。


    她臉色很不好看,陰惻惻的看著蘇錦繡,見蘇錦繡無動於衷,又將目光看向入選的兩個人,那眼神就像毒蛇一樣。


    許秋晚和那姑娘都是受過迫害的,對這種眼神很敏感,頓時兩個人臉上的喜悅都變得輕淺了許多。


    “別怕。”


    蘇錦繡安慰的拍拍她們的肩膀。


    兩個人心裏還有忐忑,蘇錦繡幹脆去了人事科,要求他們給兩個新幹事做一下政審。


    雖然不合規矩,但是人事科也怕出簍子,便派人走了一趟,從她們胡同的辦事處出來,確認了背景清白後,就將證明給了蘇錦繡。


    許山蘭本想從兩個人的家人入手,有了這張證明頓時又不能動了。


    許山蘭頓時恨得牙癢癢,隻覺得這蘇錦繡就是她的克星,回去小兒媳就和她的小兒子宋子偉吹了耳邊風,宋子偉本來就因為大哥大嫂都有工作心裏不快活,許山蘭折騰了這麽久都沒能搞到工作,宋子偉直接說許山蘭夫妻倆偏心,然後一氣之下,帶著媳婦兒住到老丈人家裏去了。


    老丈人家就一個獨生女兒,女婿帶著女兒住進來了自然歡迎。


    許山蘭心裏著急卻也沒辦法,她總不能把自己的工作給小兒媳吧,要知道,不管她是不是主任,一旦工作交接了,隻能從婦聯小幹事幹起。


    兩個新人得知後顧之憂沒有了,對蘇錦繡更是感激涕零,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畫畫,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晚上的時候,許秋晚快樂的回了家。


    一回家就告訴了父母這個好消息,許凱的父母聽後頓時老淚縱橫,他們苦了一輩子,為的就是孩子,如今女兒有了出路,以後嫁人也有了底氣,要是兒子再有個好工作,他們死也瞑目了。


    蘇錦繡招兵買馬得了兩員大將,自然不能再呆在大辦公室了。


    剛巧莊主席從河北回來了,立刻將旁邊的一個雜物間騰出來給她們做新辦公室,還給做了個牌子,叫做‘繪製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繪製什麽機密圖紙的呢。


    新辦公室的牆麵塗的白白的,三張辦公桌搬了進去。


    因為要畫畫的緣故,她們的辦公桌都是特製的,案板很大,還有一個固定住的掛毛筆的架子,從窗戶外頭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美術學院的老師辦公室呢。


    等搬完辦公室,蘇錦繡又帶她們去和李明明見了一麵,四個人在國營飯店吃了頓飯,蘇錦繡請的客。


    磨合了幾天後,她們三個已經分工分好了,一切上了正軌,可以開始正式工作的時候,天也漸漸冷了,蘇錦繡和李明明說了,百貨商店裏有什麽瑕疵貨的時候通知她就行了。


    許紅梅的暖水瓶也給她送過來了,五塊錢,蘇錦繡直接把錢給了許紅梅。


    而就在這時候,宋清華也忙完了,他過來找蘇錦繡,羞澀的表示:“奶奶想請你去我家做客。”


    蘇錦繡的臉也紅了:“我……什麽時候?”


    “你決定,我們全權配合你的時間。”


    “那就明天吧。”


    蘇錦繡的羞澀也就維持了幾秒鍾就消失不見。


    宋清華看她冷靜下來了,也不由得跟著平靜下來,他點點頭:“那我告訴奶奶,讓警衛員明早幫著買菜。”


    “不要做太多菜,也吃不完。”


    “好。”宋清華笑的開心,然後興衝衝的走了。


    蘇錦繡想了想,還是拉著李明明去副食品店買了幾包點心,又買了兩個蘋果和橘柑。


    第二天下了班,宋清華來接她,就看見蘇錦繡手裏拎了滿滿兩大包東西。


    “這些是什麽?”


    宋清華連忙幫著拎,一入手,發現還挺重的。


    “拜訪禮物。”


    蘇錦繡將橘柑和點心拎在手裏,將最重的蘋果給宋清華拎著:“你今天沒騎車過來?”


    “早晚有點冷了,怕你著涼,咱們坐公交車去就行了。”


    “那咋回來?”蘇錦繡一邊跟著往站台走,一邊奇怪的看向他。


    “到時候爺爺會讓人送你回來的。”


    蘇錦繡‘嘖’了一聲:“公車私用,不怕被人說麽?”


    “偶爾一次,沒關係的。”


    宋清華笑笑,覺得關心宋家的蘇錦繡看起來很可愛。


    有私家車坐蘇錦繡當然不想拒絕,聽宋清華這麽說,直接把擔憂拋諸腦後了,兩個人上了公交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宋家的門口。


    蘇錦繡看著眼前的小樓房,不由得歎息一聲。


    也難怪當初的宋家打眼了,這房子也太好了吧。


    “到了,快進來吧。”宋清華推開家門,側過身對蘇錦繡笑著說道。


    蘇錦繡收回視線,順著宋清華推開的門走了進去,就看見站在走廊下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正笑眯眯的看過來,看見她的時候,連忙下了走廊,朝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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