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他直接回家洗了個澡, 換了身衣裳,才坐在餐桌前喝粥。


    沈燕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宋征軍有心想要緩解這股子沉悶,於是主動開口:“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門去找小蘇去了?”


    “嗯。”宋清華給宋征軍夾了一角鹹鴨蛋:“她們食堂早上供應的東西少, 沒什麽營養。”


    “喜歡就努力去追, 早點娶回來也好給我生個重孫子。”宋征軍接過鴨蛋, 用筷子將鹹蛋黃挑給沈燕碗裏,自己則是吃著鹹蛋清。


    沈燕的筷子顫了一下, 到底沒夾回去, 而是吃進了嘴裏。


    他們如今供應好了,鹹鴨蛋就不算什麽奢侈品, 以前在下河村的時候, 牛棚的位置靠近山腳,經常大半夜的, 宋清華翻牆出去上山摸雞蛋, 那時候整個牛棚就他一個年輕人,他摸回來的蛋煮好了大家夥兒一起吃,宋征軍就經常把雞蛋黃給沈燕吃。


    用宋征軍的話說, 沈燕比他年紀小, 他該照顧她。


    也許在下河村的時候, 這份溫暖和照顧才是最不摻雜質的, 反倒是回來了,卻變質了。


    “我會努力的爺爺。”宋清華笑了笑, 低頭喝了口粥。


    “實在不行,就讓你奶奶找人上門去說和說和,如今咱們家也平反了,這條件也算說的過去, 想必他們家的人也能放心。”宋征軍聽到宋清華的回答,頓時樂嗬嗬的表示。


    宋清華連忙搖搖頭:“不了,她和家裏人關係不好。”


    他垂著眼,用筷子挑了塊鹹菜:“她如今已經從家裏搬到廠裏了。”


    關於這一點,他覺得得提前說明一下,畢竟以後一旦結婚了,宋家和蘇家就成了親家,按照蘇錦繡那個性格,恐怕不會願意讓蘇家沾光。


    “怎麽會關係不好?”宋征軍忍不住的問了一聲。


    沈燕倒是知道一些,聞言‘哼’了一聲:“能把自己的親妹子騙出去相親的人家,也難怪小蘇知青要搬出來。”


    “是啊。”


    宋清華無奈的笑笑:“十個指頭有長短,做父母的總有偏愛的,小蘇知青隻不過運氣不好罷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清華,小蘇知青這麽苦,以後你可一定要對人家好點兒。”沈燕歎了口氣,滿臉唏噓:“這女人啊,沒嫁人的時候難,嫁了人更難,回娘家是客人,在婆家是外人,要是男人在不幫襯著,就沒容身之處了。”


    “我會的,奶奶。”


    聽到宋清華乖巧的回答,沈燕忍不住的高興起來:“小蘇知青喜歡吃什麽,等有機會你帶她回來吃飯吧。”


    “奶奶,這也得我和人家處上對象啊。”


    宋清華無奈了,沈燕也太著急了。


    宋征軍因為剛剛沈燕的那一堆感歎,一直沒吭聲,見宋清華吃完了,才開口說道:“你去收拾一下,等會兒跟我一起出門,我帶你去見幾個老戰友。”


    宋清華愣了一下,連忙點頭:“我現在去收拾東西。”


    說著,便起身大步上了樓。


    沈燕端著碗,驚奇的看向宋征軍:“你這是……”


    以前宋征軍可從來沒帶過家裏的孩子給那些老戰友看過,畢竟宋征軍這個人最是剛直不阿,做不來這些走後門的事情,當年好多老戰友將自己的孩子安排進體製的時候,宋玉剛還在老老實實的考塑料廠的編製呢。


    “以前我總想著,有本事憑自己就能有出息,就像咱們的幾個兒子,不都是靠自己出來的,要是後來不出事,咱們家一定會紅紅火火的,可後來出了事,孤立無援,才覺得,自己當初做的太少了。”


    宋征軍雙目怔怔的看著手裏的碗,歎了口氣:“我老了,在這個位置上不知還能坐幾年,清衍在部隊裏,一年到頭不見人,清華一個人,我總得給他把路鋪平了才行。”


    沈燕聽著,眼圈都紅了。


    她伸手握住宋征軍的手,哽咽的說道:“不要瞎想,你肯定能長長久久的活著的。”


    “別瞎說,百年渾似夢,七十古來稀,年輕的時候受傷無數,後來又下放,這身子骨能熬過來就算不錯了。”


    宋征軍看著沈燕的臉,突然仰頭看向天花板,眼圈也有些紅:“我知道你心裏的結,以後我不認他們一家,也不管他們,咱們好好過日子。”


    沈燕捂著嘴,一邊流淚一邊不停的點頭。


    樓上傳來腳步聲,沈燕連忙擦幹了眼淚,宋征軍也重新端起了粥碗。


    “收拾好了?”


    等宋清華重新坐下來,宋征軍看向他拎著的包:“都裝了些什麽?”


    “小蘇知青給我的連環畫。”


    宋清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真的覺得這連環畫很好,所以想帶著。”


    “胡鬧,我帶你去見戰友,你居然帶連環畫?這是兒戲麽?”宋征軍一看就忍不住眼睛一瞪,大聲的斥責。


    宋清華連忙解釋:“爺爺,我是有正事。”


    他抽出一本翻開遞給宋征軍;“爺爺你看看就知道了。”


    宋征軍愣住,下意識的接過連環畫,在宋清華鼓勵的眼神中,翻開了連環畫,恰好是胡春的那一本,他沉默的翻看著,故事很流暢,感情很真摯,但是最讓宋征軍看中的,卻是裏麵的生字注解。


    隻見每一頁上麵都會出現一個生字的注解,從拚音到字意,到組詞造句,都是畫麵中人物說的話中的一個字。


    “小蘇知青說了,她在下河村的時候,掃盲班雖然都開了,可是隊裏不重視,很多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她想利用連環畫普及常用字,這一本連環畫有二十六頁,三冊加起來就有七十八頁,那就是七十八個常用字。”


    宋清華說道這裏的時候,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與憧憬。


    “小蘇知青說了,要在不知不覺間,讓所有孩子都學會這些字,這是個偉大的工作,我覺得很有意義。”


    他伸手摩挲著連環畫的封皮:“但是,如今連環畫還隻是在紡織廠小學以及機械小學裏麵流傳,我看了後,覺得這些連環畫應該讓更多孩子看見。”


    “爺爺,國家要想進步,隻靠農民種地,工人苦幹是沒有用的,一定要學習更多的知識,研究出新的技術才行。”


    宋征軍越聽目光越複雜。


    他合上書,仰頭長歎一口氣:“這些誰不知道呢,可集團不滅,這些事情都做不了。”


    他用指骨敲了敲書的封皮:“也就是這些連環畫畫的是工人階級的真實故事,若是畫的其它的,那些人恐怕就會盯著了。”


    “爺爺,我覺得黑暗總不會長久,光明終究會到來。”


    宋征軍將連環畫遞回給他:“希望如你所說。”


    他起身,拿起旁邊的帽子,撣撣上麵的灰塵,扣在腦袋上:“我們該出發了。”


    “是。”


    宋清華將連環畫塞進包裏,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沈燕送他們到門口,一直到他們上了車,遠遠的離去後,她才衝進房間裏,將臉埋進被子裏,狠狠的哭了一場。


    真是太好了。


    她的清華終於走出他的第一步了。


    哭完後,她又爬上樓,她站在書房前,看著眼前的房門,將頭抵在門板上,仿佛抵在兒子的肩頭:“玉堂,清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可一定要好好保佑他,一切順順利利的,心想事成。”


    另一邊。


    紡織廠的蘇錦繡剛進了工會辦公室,就聽見許紅梅喊她的聲音。


    她連忙出門。


    許紅梅掏出飯盒遞給她:“芳姨早上特意送來的,說是國營飯店買的肉包子。”


    說著,她吸溜了一口口水,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羨慕:“芳姨對你可真好啊。”


    “那是,她可是我幹媽。”蘇錦繡頓時有些得意的揚起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對了,你等會兒,我回宿舍拿個東西,你給芳姨帶回去。”


    說完就拉著許紅梅風風火火的回了宿舍。


    李明明不在,蘇錦繡掏出昨天買的蘋果,秋令時節,正是蘋果好吃的時候,這一個蘋果就花了她五毛錢。


    複製了六個後,用布袋子裝好了,才出了宿舍,將蘋果塞給許紅梅。


    “你帶給我幹媽,就說今晚上我去找她去。”


    “行。”


    許紅梅捏著袋子中的蘋果,舔了舔唇:“繡兒你可真是好,想吃啥就能買啥,不像我,還得交工資給我媽。”


    “真是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蘇錦繡手一翻,又是一個蘋果:“這個給你了。”


    “真的?!”許紅梅眼睛頓時放光。


    “可現在蘋果剛上來,多貴啊,你這也是副食品店裏搶的吧,怕是不少錢。”


    她手在顫抖,心裏別提多想要了,可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沒有,我偷偷告訴你。”


    蘇錦繡湊到許紅梅耳朵邊,小聲的說道:“有的人家長了蘋果樹,我拿糧票和人家換的。”


    許紅梅這才拿了蘋果。


    她也不小氣,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嫂子是熱水瓶廠的,現在都九月了,再往下得冷了,你還沒有熱水瓶吧。”


    “沒有。”


    蘇錦繡搖搖頭,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夏天回來的,再往下過就要入冬了,她還什麽都沒準備呢。


    原本還悠哉悠哉的,這會兒聽許紅梅這麽一說,立刻就感覺到了急迫。


    她不僅缺熱水瓶啊,她還缺被子,缺棉襖,缺很多很多東西。


    看來她是時候回老蘇家一趟了。


    “你有錢沒,有的話我讓我嫂子給你帶個瑕疵的熱水瓶回來,就是漆壞了,不影響使用。”


    “要是能有的話就太好了。”


    說著,蘇錦繡又轉身回宿舍,掏出兩本連環畫:“這是新出的,帶回去給你侄子看。”


    “哇,都出新故事了?他們肯定得高興壞了。”


    許紅梅立刻將連環畫拿過來,愛不釋手的摩挲了兩下,顯然,高興壞了的不僅是她侄子,還有她自己。


    兩個人交換了東西後,便各自回了崗位。


    蘇錦繡拿著飯盒回了辦公室,她吃了宋清華送來的早飯所以並不覺得餓,所以這肉包子就留著中午當中飯吃,然後就趴在桌上繼續開始畫畫。


    原本還笑鬧的其他幹事們,一進門看見蘇錦繡在畫畫,聲音立刻就小了下去。


    等坐下來後,他們又情不自禁的將目光看過去。


    沒辦法,誰讓這位小蘇幹事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出風頭了。


    不僅把紡織廠宣傳成了一個滿是英雄,到處都是感人故事的廠子,還能給工會賺錢,這一點,簡直是其它幹事們拍馬都趕不上的進度。


    沒見因為連環畫的原因,這些日子工會會計走路都帶風麽。


    甚至前些日子,還十分大方的去車間扯了瑕疵布,給他們一個人做了個一個屁股墊。


    他們倒是也想分一杯羹呢,不過因為這畫畫的專業性太強,他們又沒經過係統訓練,自然是插不上手,反倒是工會主席身邊的趙秘書。


    “這個故事我覺得不太行,意義不太深刻,隻是單純的一個抓小偷而已。”


    趙秘書從辦公室裏出來,將稿子遞給蘇錦繡:“我覺得沒有前麵幾個故事精彩。”


    蘇錦繡也是頭疼:“救火英雄畢竟是少數,趙秘書,能夠在生活中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有能夠揭發罪惡的膽量,這樣的人也是英雄。”


    她算是看出來了,趙秘書是典型的爽文讀者。


    管它有沒有深度,爽就完事兒了。


    她也喜歡看爽文啊!可問題現在不能畫呀。


    趙秘書蹙著眉頭:“咱們廠裏的故事居然這麽少?”


    “我倒希望沒這些故事,才證明咱們廠裏是真正的好呢。”說著,蘇錦繡又埋頭開始畫畫。


    趙秘書鬱悶的走了。


    蘇錦繡中午的時候沒去食堂,而是直接就著開水吃包子,誰曾想就看見婦聯主任許山蘭來了,她先去了莊主席的辦公室門口敲門,可莊主席不在,許山蘭剛準備離開就看見了蘇錦繡。


    “你就是畫連環畫的小蘇知青吧。”


    許山蘭走到蘇錦繡的桌子前站定,居高臨下的問道。


    蘇錦繡抬起頭,連忙站了起來,想要伸手,卻發現手裏還拿著包子,連忙不好意思的笑笑:“您好,許主任,我就是蘇錦繡。”


    “你的畫啥時候學的,畫的還挺不錯啊。”


    許山蘭拉過一張椅子過來坐下,伸手去翻看蘇錦繡的畫稿。


    蘇錦繡放下包子,起身拿起自己的杯子給許山蘭一邊倒開水一邊說道:“以前上高中的時候跟著老師學了幾天,後來下鄉後,村裏有個老畫匠,經常給城裏的木工廠畫雕花樣子,他見我有基礎,就教了我一段時間,讓我幫忙。”等重新坐下來後,蘇錦繡才繼續說道:“那木工廠也因為雕花樣子好看,據說還賣出去賺了外匯呢。”


    許山蘭:“……”


    許山蘭本來準備套話,想找出蘇錦繡的把柄,結果自己的話才一出口,眼前的人就把話題扯上了外匯。


    她爸爸不過是革委會裏一個小人物,平時雖說耀武揚威的,可真的扯上外匯,他可沒這資格插手。


    頓時,她的表情有些訕訕:“你還賺過外匯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我,我也就學了幾天而已。”


    蘇錦繡這話說的麵不改色,她不認為許山蘭真的會去下河村調查去。


    “對了,等你們莊主席回來,你告訴他我過來找過他就行了。”


    許山蘭被‘外匯’兩個字逼得後退,臉色有些不好的站起來說道。


    蘇錦繡又連忙起身去送:“許主任慢走。”


    送走了許山蘭,蘇錦繡回去繼續吃包子,她隻覺得這個許主任有些怪怪的,明明剛剛是在閑聊,可總覺得她話裏有話似的,蘇錦繡心裏的小雷達不停的發送著警報聲。


    後來等莊主席回來了,蘇錦繡將許主任來過的事情告訴他。


    莊主席聽說後臉色很不好看。


    不過卻沒跟蘇錦繡說什麽,隻是擺擺手讓蘇錦繡出去了。


    反倒是趙秘書知道後臉色也跟著想便秘了似的一樣難看,蘇錦繡怕莊主席可不怕趙秘書,她拉著趙秘書小聲的問道:“到底咋回事啊?”


    “之前小胡不是沒了嘛,許主任就想把自己的小兒媳婦弄進來,可莊主席不願意。”


    說著趙秘書歪了歪嘴:“這不,你進來了她還沒死心呢。”


    “可是咱們工會的人員不是滿了麽,她塞人進來想做什麽?”


    “你那不是還缺人麽。”趙秘書同情的看了一眼蘇錦繡。


    蘇錦繡:“……我這不缺人。”


    “剛剛半路上,許主任還攔著他,說你忙的中午都沒時間去食堂吃飯了。”


    蘇錦繡隻覺得冤枉極了:“我那是因為我幹媽早上送的大肉包子還沒來得及吃呢。”說著,她抿了抿嘴:“莊主席是怎麽個情況?”


    “不好說。”


    趙秘書‘嘖嘖’了兩聲,搖搖頭。


    蘇錦繡心裏一個咯噔。


    她可不願意手下被塞個祖宗過來,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這樣想著,蘇錦繡幹脆又敲了敲門:“莊主席,我是小蘇,有點事要和您匯報一下。”


    裏麵很快傳來了‘進來’的聲音。


    “莊主席,我想再請趙秘書幫忙一段時間。”


    莊主席愣了一下,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不行,他也忙,其他人都有事,不如再招一個人進來?”


    “也行。”


    蘇錦繡無所謂的點點頭,不過還是加了一句:“我這裏專業性比較強,我希望到時候考試之後再多一個麵試環節,我想做麵試官。”


    “麵試?”


    莊主席意外極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同誌還挺有想法的。


    “當然,我需要一個能夠理解我的意思,還有一定的專業水平的助手,我這裏畢竟是工作,不是學校,我不負責教導她們,我這裏忙碌的很,沒空做老師。”


    莊主席低頭思索了一會兒。


    心想這樣也好,到時候把考試的事情告訴許山蘭,最後考不考的上,他就沒辦法了,畢竟人家小蘇說了,專業性比較強,她考不上是她沒本事,可不是他沒給過機會。


    “行,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我會通知人事科那邊,在今年的考工的時候加一個名額進去。”


    蘇錦繡這才鬆了口氣:“還得告訴他們,我要麵試的。”


    隻要有了麵試,到時候錄取誰不錄取誰,還不是她說了算。


    心裏的大石頭放下了,蘇錦繡回去繼續開始畫畫,一直到下班,她一張圖還沒畫完,收拾好東西,她用包將畫稿裝好了帶回宿舍,然後鎖好了門,就馬不停蹄的去了錢芳家。


    錢芳家裏,常石林已經回了部隊。


    因為多了個孩子,胡建邦這些日子很少再加班,而是每天回來和錢芳一起照顧這個叫兜兜的小胖崽。


    白天的時候,錢芳把兜兜帶去紡織廠的托兒所,將孩子交給裏麵的阿姨,下了班,就帶著兜兜回家,胡建邦會幫著帶,也因為多了個孩子,家裏熱鬧多了。


    蘇錦繡到的時候,兜兜剛剛一臉嚴肅的下了貨。


    錢芳坐在院子裏搓尿布,胡建邦則是抱著孩子,拉著他的小手指去戳花叢裏的月季。


    “幹媽,我來洗吧。”


    蘇錦繡進去打了招呼後,就連忙挽起袖子準備幫忙。


    錢芳背過身去:“別動手,髒的很,姑娘家家的少碰這些東西。”說著,手腳更麻利的搓洗了起來,三兩下,把上麵的黃斑搓沒了,又漂了兩道,就擰幹了掛起來了。


    蘇錦繡有點沒辦法,隻好又轉身去找胡建邦:“幹爸,我來抱吧。”


    “行。”


    胡建邦倒是不客氣,直接把小胖崽往蘇錦繡懷裏一放。


    “繡兒啊,吃蘋果,還是你中午拿過來的呢。”錢芳晾完尿布擦擦手,從布袋子裏翻出一個蘋果:“我給你削皮。”


    “別,你拿個茶匙過來。”蘇錦繡拉了個小板凳坐下,將兜兜放在膝蓋上:“我給兜兜挖點兒蘋果泥吃吃,小孩子就得多吃水果,才能長得胖胖,姨姨說的對不對?我的小胖崽?”


    兜兜以為蘇錦繡和他鬧著玩,頓時怪笑了起來。


    錢芳拿來了茶匙,看著蘇錦繡在蘋果上咬了個小口子,然後就用茶匙刮蘋果泥喂給兜兜,蘋果汁水足,又清甜,小兜兜一吃就舍不得丟,抱著蘇錦繡的手腕一個勁兒的舔。


    “真不愧是小兜兜,是個小胖豬。”


    蘇錦繡用鼻子頂了頂兜兜的小鼻子,看的錢芳忍不住的捂嘴笑。


    吃完了小半個蘋果,蘇錦繡才將剩下的給吃了,一邊吃一邊和錢芳說話:“對了,幹媽,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錢芳接過小兜兜給他擦嘴:“和我還有啥客氣的,直接說。”


    “我……”


    蘇錦繡垂下頭,手在兩腿間搓了搓:“我談了個對象。”


    “真的?”


    錢芳一愣,隨即驚喜的喊道:“哪兒的啊,啥工作啊,多大啦,長得可精神?是咱們廠裏的?”


    “不是,幹媽也見過,就是上次在咱們車間外等我的那個。”


    錢芳聞言,腦海中立刻蹦出宋清華長身玉立站在車間外的模樣。


    她慢悠悠的點頭:“看著倒是個精神的,就是吧……我瞧著身子骨咋像不太好呢?”那大夏天的,還穿著中山裝。


    “他是我以前在下河村的時候就認識了的。”


    蘇錦繡抿了抿嘴:“下河村裏苦,他受了很多罪,所以身子確實有點弱,但是他很聰明,懂很多東西,我覺得他很好。”


    “他以前也是知青?”


    聽到下河村三個字,錢芳就知道,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說不定以前在村裏兩個人就有意思了。


    蘇錦繡搖搖頭:“不是……他……”


    蘇錦繡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錢芳的臉色,才又低下頭來小聲說道:“他叫宋清華,以前下放到下河村,前些日子家裏已經平反了,他爺爺也已經官複原職了。”


    “姓宋?”


    錢芳還沒說話呢,一直裝模作樣卻在偷聽的胡建邦卻先問道。


    蘇錦繡看向胡建邦,點點頭:“嗯。”


    “嗯……你說的宋清華,他爺爺是不是叫宋征軍?”


    蘇錦繡又點點頭:“對啊。”


    早在宋清華第一次提出要和她組成戰友關係時,就已經交代了自己的基本情況了,所以她是知道宋清華爺爺的名字的。


    胡建邦和錢芳對視一眼。


    兩個人都從對方目光中看見了複雜的神色。


    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一個他們知道的人。


    “宋家……情況比較複雜,你都知道麽?”胡建邦從走廊上拿下來一個小凳子,坐下來後用蒲扇拍蚊子。


    “複雜?”


    蘇錦繡愣了一下,她是知道宋家複雜的,但是沒想到,宋家的複雜居然連胡建邦都知道:“幹爸也知道宋家麽?”


    “石林,石林姓常,他以前的大姐,就是嫁進了宋家,嫁給了宋家老二宋玉陽。”


    蘇錦繡詫異的睜大雙眼。


    她在心底算了算。


    常石林的大姐嫁給了宋玉陽,她又是石林的姐姐,宋清華是宋玉陽的侄子,所以宋清華算是她的……外甥?


    這輩分差的……


    “不過這沒什麽,輩分的事各論各的。”


    顯然,胡建邦也想到這上麵去了。


    蘇錦繡也尷尬的點點頭,表示讚同。


    “就是宋老將軍是娶了兩個妻子的,前頭那個和後頭那個分別都有兒子,而且顯然後麵生的都比前麵生的強,前頭那個不高興,就把後頭生的給舉報了,誰知道牽扯到了自己的老子,這才導致他們下放了。”


    這前頭後頭的,搞得蘇錦繡有點頭暈。


    胡建邦還在說著:“這前頭養的和後頭養的裏麵隔了條人命,我怕你嫁進去了容易受傷。”說著又歎了口氣:“找個家世清白有工作的小夥子不也挺好麽?”


    蘇錦繡又垂下頭。


    找個家世清白的,然後偽裝一輩子的溫柔善良,她會瘋掉的。


    見她又不說話了,胡家兩口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無奈,錢芳連忙開口:“我覺得宋家還是不錯的,關鍵那孩子我看了,長得也周正,眼神也清明,是個正直的。”


    蘇錦繡這才抬起頭,滿是期待的看著錢芳。


    “這女人嫁人,看的是男人又不是家裏清不清白,我倒是覺得,隻要小夥子對她好,就沒什麽不好的。”


    說著,錢芳還瞥了眼胡建邦:“當初我不也嫁給一無所有的你了麽。”


    胡建邦無奈的笑笑:“算了,說不過你們母女倆。”


    “幹爸幹媽,你們不反對了麽?”蘇錦繡有些驚奇的看著這夫妻倆,這也太開明了吧,就因為她堅持了那麽一小下,兩個人居然都不反對了?


    “不反對了,你幹媽都說了,隻要小夥子好就行了。”


    胡建邦搖搖頭:“再說了,我和你幹媽都在呢,就算結婚後過的不好,還能回來,怕啥,幹爸給你做後盾。”


    “呸呸呸,咋能過的不好,就我們繡兒這模樣這性情,就沒有過不好的那句話。”


    錢芳直接把胡建邦啐回去了。


    然後又拉住蘇錦繡的手:“繡兒,當初你小春姐還在的時候,我和你幹爸就是這態度,所以你也別覺得我倆不管事,我是覺得,婚姻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隻要你自己覺得合適就好。”


    蘇錦繡隻覺得,胡家夫妻倆的開明程度真的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她伸手一把抱住錢芳,小兜兜被夾在兩個人的中間,頓時尖叫了起來。


    蘇錦繡又連忙鬆開。


    心裏放下了大石頭的蘇錦繡在胡家住了一夜後又回了紡織廠,又過了兩天,宋清華一直都沒出現,蘇錦繡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後來忙起來了就完全不想了。


    等她完全將宋清華給遺忘的時候,宋清華又突然冒出來了。


    而且還是非常正式的以工作名義過來了。


    “這位就是負責連環畫繪製的蘇幹事。”莊主席帶著幾個穿著中山裝,戴著眼鏡,一看就是文字工作者的人員走了過來,立刻引起辦公室裏所有人的注意。


    “你好,我是京城電影製片廠的導演,我叫臨平。”


    蘇錦繡有點僵硬的站起身來,先是看了看莊主席,看見對方眼底的激動後,才恢複正常,伸手與林平握了握手:“您好,臨導,真是久仰大名了,我曾經看過你的電影。”


    說著,她便說出了兩部京城製片廠出品的小說改編電影。


    臨平頓時笑了起來,態度也和煦了一點。


    “我也看過你的基本連環畫,劇情很是精彩,下麵用來掃盲的字也很實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短了,讓我看的意猶未盡。”說著,臨平還提出胡春傳裏麵那些地方可以延長故事性。


    蘇錦繡也來了談性:“其實我也想做一個中篇或者長篇的連環畫,但是畢竟是用來掃盲的,太長了,我怕孩子們不願意看,所以隻好畫了小故事,實際上,我確實有一個長篇計劃,不過暫時還沒有機會畫出來。”


    “哦?有故事大綱麽?我想看一看。”


    “有,不過在我的宿舍,我需要過去取一下。”


    宋清華立刻走出來:“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


    蘇錦繡一本正經的點點頭,臨平著急想看畫稿,本來想說自己陪她去的,結果被宋清華搶先了,也隻好點點頭:“行吧,小宋你跟著去。”


    “好的,蘇幹事我們走吧。”


    莊主席這才對著臨平說道:“咱們去我辦公室等吧,這裏留給其他人工作。”


    臨平見了人也沒那麽迫切了,隻點點頭:“行。”然後跟著莊主席進了辦公室。


    另一邊,蘇錦繡已經開始審問宋清華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怎麽電影廠的人來找我?是不是你做了什麽?”


    “高興麽?”


    宋清華沒回答蘇錦繡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蘇錦繡翻了個白眼,噘著嘴:“高興啥呀,我還懵著呢。”


    “前幾天我和爺爺去參加了一個老友會,其中有個老戰友的兒子如今就是製片廠的廠長,這些年,上麵的政策很緊,製片廠也過的很艱難,很多導演都下放了,留下的都戰戰兢兢的不敢拍片子,可到底製片廠還是要維持下去的。”


    宋清華說道製片廠的艱難,忍不住的歎了口氣,顯然感同身受。


    蘇錦繡倒是沒什麽感覺,原主就是個普通人,對上麵這些政策啊,鬥爭啊啥的沒有切身的感受,她本身又是沒吃過苦的,所以自然沒反應。


    “正好爺爺將我介紹給他們,我就將你的連環畫給他們看了。”


    宋清華說道這裏就忍不住笑了:“他們都是經曆過戰爭的睿智老者,對連環畫中的掃盲部分都很有興趣。”


    說著,他對著蘇錦繡豎起一個大拇指:“你的連環畫是真的很棒,不僅征服了那些孩子,還征服了那些老人。”


    “那當然,我對我的畫可是很有自信的。”


    蘇錦繡揚起下巴,心說我這可是融合了幾十年後的精華。


    “所以那個爺爺就將自己做廠長的兒子喊來了,他們決定,用你的連環畫做一個掃盲動畫,放在京城電視台播放,也希望能靠著這個動畫,能讓製片廠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來,所以我現在在製片廠裏掛了個幹事的名。”


    說道這裏,宋清華頓住腳步,看向蘇錦繡的眼神認真極了。


    蘇錦繡也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


    “前幾次我和你提做戰友的事情,你都沒有答應,我想,可能是因為我不夠有誠意,所以如今我帶著我的誠意來了。”


    沒等蘇錦繡說話,宋清華接著說道:“我希望你能看見我的誠意,無論是工作,家庭,還是生活,我都會盡我所能,與你並肩作戰。”


    他手指緊張的攥著:“我知道,在家庭方麵,我倆日後的付出並不平等,我此刻身無長物,能給與的隻有我的忠誠,蘇同誌,今天我再一次的像你提出請求,希望你能做我的戰友。”


    蘇錦繡愣了好一會兒,她沒想到,宋清華居然憋了個這麽大的大招。


    不聲不響的讓她的事業有了一個新的進展。


    她搓了搓手指。


    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她之前就和自己說過,隻要宋清華開口說三次想和她做戰友,她就答應。


    如今是第三次了。


    蘇錦繡抬起頭,看向宋清華的眼睛:“宋同誌,我也有話和你說。”


    宋清華點點頭:“你說。”


    “我知道,你看上的是我的真性情,我喜歡抗爭,有種不服輸的精神,無論是家庭還是工作,我都可以處理的很好,當然,可能也有我能哭能鬧的性格,但是……”


    蘇錦繡的表情很嚴肅:“當你需要我時,這一切都是優點,但日子久了,我的優點在你眼裏說不定都會成為缺點,到時候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堅定麽?”


    “我以我的人格和尊嚴保證,我會一直如此堅定下去。”


    宋清華點點頭,同樣也很嚴肅。


    蘇錦繡見他認真無比的樣子,不由的覺得有點好笑。


    她堅持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的‘噗嗤’一聲笑出來:“好吧,我答應了。”


    宋清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你同意了?”


    蘇錦繡一邊笑一邊點頭:“對,我同意了。”


    宋清華眼睛頓時一亮,站在原地懵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的走過來:“所以咱們倆現在處對象了?”


    “對啊。”


    蘇錦繡落落大方的點頭。


    她倒是一點都不害羞,隻覺得特別好玩。


    不過……


    “咱們還是趕緊去我宿舍拿東西吧,他們還在等著呢。”


    宋清華故作鎮定的點點頭:“好。”


    隻是耳朵有點紅了。


    等到了宿舍門口,宋清華說啥都不進去,就站在外頭等著,蘇錦繡拿了筆記本後,又看見桌子上的蘋果,想了想,還是複製了一個,出門後塞進宋清華的手裏。


    宋清華捧著蘋果,也舍不得吃,就這麽從職工宿舍捧到了工會裏。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


    蘇錦繡將筆記本遞給了臨平,宋清華則是站在角落,手裏捧著蘋果神遊天外。


    接下來,臨平就提出要根據蘇錦繡的連環畫做掃盲動畫的事,莊主席自然是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連連和臨平握手,到了蘇錦繡這邊,任務擔子就很重了。


    再招兩個有繪畫功底的助手的事情就立刻刻不容緩了起來。


    蘇錦繡找了宋清華:“我這有兩個助手的工作,你有沒有朋友會畫畫的,想要這份工的話,九月十號來廠裏考試。”


    宋清華想了想,先將這個名額捏在手裏,告訴蘇錦繡,在九月十號之前把名


    單報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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