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卻陰差陽錯的進入了一道奇異洋流,洋流將他送上海岸,等他爬起來重新進入人類的村落之時,他發覺自己已處在另一個時代。


    “另一個時代?”猴子問道。


    亞當說:“你可能想不到,別說是你,恐怕大部分人類也不相信——我穿越了,從二十世紀穿越到了我都不知道的年代,時間跨度恐怕有兩千年,估計此時連耶穌都沒出生!”


    “耶穌是誰?”


    “他是上帝的兒子,是來拯救世人苦難的救世主。”


    “上帝又是誰?”


    “上帝......就是創造這個世界的造物主,你、我,還有這山石草木,百獸千蟲,天上的鳥海裏的魚,都是他創造的,包括你我的命運,也都是他安排的。”


    猴子點了點頭:“所以說,你‘穿越’到這裏,也是上帝的安排?”


    “正是。”


    “你的船沉了,好多人淹死,也是他的安排?”


    “這......應該是的。”


    “那你這上帝也太不講理!”


    “上帝是慈悲的。”


    “慈悲的神怎麽會讓一船人都淹死?會讓你和心愛的姑娘生離死別?這是講理嗎?”猴子有些發怒。


    亞當撫摸著猴子的頭,歎道:“這有什麽辦法,他既然創造了我們,自然有權利折騰我們。”


    猴子一把撥開亞當的手,氣憤撿起地下的石頭,遠遠的拋進海裏,又嚎叫一聲,在沙地上翻了好幾個跟頭。


    “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亞當卻哈哈大笑:“你生什麽氣?上帝是愛你的,但有些人違背上帝的旨意,自然要受到懲罰,你我皆凡夫,難測天意。”


    猴子一齜牙:“哧!為什麽我的命運要被一個沒見過的‘上帝’操控?為什麽我猴群的存亡要聽這家夥說了算?”


    亞當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隻猴子......哈哈哈......”


    “猴子又怎樣?”猴子緊緊的攥了攥拳頭:“我早晚要讓你們人類看到,你們做不到的,一隻猴子卻能做到!”


    老人笑得銀須亂顫。


    猴子更覺自尊心受傷:“你就告訴我,上帝家住哪兒?”


    老人從沙地中拔出桃木杖,指著西方的落日:“在海的彼岸。”


    轉瞬,桃木杖隨著老人的笑聲也抖了起來。


    第二日,同樣的夕陽之下,猴子又來到亞當的身後。


    “我需要你幫忙。”


    “哦?幫你什麽?”亞當轉過頭來。


    “幫我造船!”


    “你要離開這座島?”


    “對!”


    亞當又開始笑:“你不過一隻猴子,在島上才是最安全的,若真的到了大海彼岸的陸地,恐怕你活不過三天。”


    “不試試看,你又怎知我活不過三天?”


    亞當無言以對,不過他轉瞬又想到下一個問題:“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要去找上帝談談。”


    “找上帝談什麽?”


    “我要告訴他:“我的命運,不牢你費心!我的猴群,也不牢你費心!我們想怎麽活,活多久,全由自己做主。”


    “自大的猴子!”亞當嘲笑一句:“恐怕你還沒找到上帝,就已經死在了路上。”


    猴子反問道:“亞當,你為什麽已經上了陸地,卻又漂到這座島嶼?為什麽你屢次造筏離開,失敗之後還要再次嚐試?你若不是老得揮不動斧頭,你現在應該還會繼續造筏子吧?”


    亞當被猴子問到了心坎裏,一時無言,半晌才說:“我隻是想回到我的時代。”


    “你知道怎麽回去嗎?”


    “我在二十年前聽說,大海之中有個萬年漩渦,那漩渦會幫助每個人達成心中的願望,所以,我一直在尋找這個漩渦......已經尋找了二十年。”


    “在這裏活著不好嗎?為什麽要回去?”


    “因為......我心中總是記掛著一個人,這個人,讓我寢食難安,我回去隻是想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夠了。”


    猴子聽後,不禁冷笑。


    “你笑什麽?”亞當問。


    “亞當,你既然覺得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可為何又要一次次的挑戰上帝給你的安排?”


    “我?”


    “你的上帝讓你穿越到這個時代,你的上帝讓你找不到萬年漩渦,你的上帝讓你流落荒島,你的上帝可能還要讓你老死在此處......”猴子忽然欺身直進,逼得亞當後退一步:“可是,你為何,還要一次次的挑戰上帝的安排?”


    亞當再次無言。


    紅日入海,天地昏暗下來。


    海風忽然刮得猛了些,亞當頹然歎息:“這就是上帝的安排吧,我永遠無法戰勝命運......”


    猴子一聲狂笑:“亞當!你想想,當你決定將木板讓給那個女孩,讓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埋葬之時,到底是上帝幫你下的決定,還是你自己的心甘情願?”


    海風烈烈,亞當搖搖晃晃,猶如酩酊。


    等月亮照得大海披上了銀輝之時,亞當才仿佛從醉夢中醒來,猴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先被亞當嘲笑,後被老白猿質疑,猴子的心中就像壓著一塊巨石。


    “你是一隻猴子......”


    “你隻是一隻猴子......”


    “你不過是一隻猴子......”


    他腦子裏始終回響著這幾句話,說這些話的人,偏偏一個是他傾慕的老師,另一個是他崇拜的智者。


    “猴子又怎樣?”他不禁吼道,嚇得水簾洞裏喧鬧的猴子們立刻鴉雀無聲了。


    猴子怒氣衝衝的站起來,向著猴子們道:“孩兒們,從即日起,限你們一個月時間,給本王造出一艘木筏來!”


    猴子們歡呼雀躍:“老大,您這是要去和老龍王決鬥嗎?”


    猴子輕蔑一笑:“龍王?也配做我的對手?”


    “那是誰?”


    猴子高高揚起拳頭:“我要去和造物主打一架!”


    “造物主是什麽東西?”


    “就是創造我們,並左右我們命運,想讓我們活就活,讓我們死就死的家夥!”


    猴子們憤怒了:“竟然還有這種混蛋?”彼此同仇敵愾的看了一眼:“走,給老大造筏去,幹死這廝!”


    “老大叔叔,聽說你要離開我們了?”


    遠處猴聲鼎沸,熱鬧的張羅著為猴子伐木造船,一隻才出生半年的小猴兒爬到了猴子的肩膀上,輕聲細語的問道。


    “隻是暫時的分別,我早晚會回來!”


    “可是......大家都說,大海裏有惡龍,海的另一端是深淵,老大叔叔若非要執意去,肯定是必死無疑的......”


    “這世界上沒有必死無疑,大家恐懼的都是未知的命運罷了,如果都被未知嚇倒,那我們就隻是一群任命運擺布的猴子而已。”


    “一定非要去探索未知嗎?如果失去生命,豈不太可惜了?”


    猴子回憶道:“二十年前,我們沒有王,沒有住處,居無定所。打雷了,我們嚇得縮在草裏,下雨了,我們隻能躲在樹下,夏天和秋天,我們能吃得飽,可是冬天和春天,我們隻能吃草,饑不果腹。後來,有個猴子說,這山澗的瀑布之後,可能有個洞府,如果猴子們能住進洞裏,就再也不怕雷雨,儲存好過冬的水果糧食,也不會再受饑餓的煎熬。但是,瀑布的水太疾,山澗又太寬,沒有一隻猴子敢朝著瀑布躍去,因為大家都懷疑消息的真假,如果後麵沒有洞府,那跳躍者的命運隻有死路一條,即便有洞口,我們猴子也是敵不過激烈的流水......”


    “但是您跳了進去!”幾隻小猴子圍了過來,爭著搶著說。


    猴子道:“對!我跳了,後來我就成了你們的王。”他站起身來,回頭望向山腰間的瀑布,“如果害怕那瀑布之後的未知世界,我們就永遠不會有任何的進步;如果我害怕那未知的彼岸世界,我們也隻是一群沒什麽出息猴子。”


    猴群躁動了一個月之後,亞當看到一艘木筏被推到海邊。


    有模有樣,和亞當之前造的筏子沒什麽區別,甚至更為堅固。猴子們造的很用心,拚成木筏的十二根木頭都是一般粗細,捆住木筏的藤條都是花果山峭壁上的千年老藤,亞當一眼就看出來了,之前他也想采這種藤條,隻是山太高,石壁過陡,人難以爬上去。


    猴子被群猴簇擁著來到筏子前麵,猴子們搬著數十斤香蕉和盛滿淡水的數十個椰子殼,全都綁在了木筏之上。


    亞當丟掉桃木杖,邁開老腿,用盡力氣的跑到猴群之外。


    “猴子,你幹嘛去?”亞當的聲音穿透猴子們的喧鬧,清晰的傳入猴子的耳朵裏。


    “我要去大海的彼岸!”


    “你過不去的!你根本不知道如何操縱木筏,你到了海裏,就會被風和浪吹得迷失方向。”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亞當,和我一起出海吧!”


    亞當退後幾步:“不......你這是送死......”


    猴子搖了搖頭,向著猴群喊道:“開船咯......”他登上木筏,猴子們奮力將木筏推進了海水之中。


    亞當喊道:“猴子,你不要拿生命開玩笑,你隻是一隻猴子,而你根本見不到上帝,更無法改變命運!”


    猴子回頭也喊道:“上帝是懦夫嗎?”


    “上帝怎麽會是懦夫?”


    “那最好了!”猴子朝著海天一線之處吼道:“上帝,那你就不要怕我,讓風刮得狠些,浪打得烈些,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群猴歡呼。


    亞當愣在原地,他又想起了那天夜裏,猴子問的問題——


    “當你決定將木板讓給那個女孩,讓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埋葬之時,到底是上帝幫你下的決定,還是你自己的心甘情願?”


    是誰?亞當,到底是誰?


    “因為我愛她!”


    亞當幡然醒悟,上帝隻是安排我遇見了她,是我自己,選擇愛上了她。


    上帝沒有告訴我:“你去死吧,亞當。


    是我自己告訴我:“你去死吧亞當,你要讓你愛的人活下來。


    亞當朝著遠去的木筏喊道:“等等,帶上我......”然後,便甩掉親手編製的草鞋,歡呼雀躍的朝著大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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