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醫院女護士們適應了素麵朝天的生活,低沉的氣氛漸漸扭轉。


    劉知易收到了開拔的軍令,距離他入營,整整十天。


    老王爺派來了一隊輜重兵幫忙,將醫院的物資裝船,力士團則指揮女兵集體前進,穿過大營後,在水寨前的碼頭邊集結。


    碼頭上一片繁忙,物資、人員、牲口,按照軍令,有次序的登船。


    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船的,步兵必須沿著江岸前行,反倒是騎兵可以乘船。


    醫院算是得到優待,有一百多艘戰船載著她們。


    劉知易也上了一艘戰船,跟其他戰船沒有兩樣,沒想到船上竟然有一個身份尊貴的人。


    金川郡主。


    這些日子,郡主在軍營中十分低調,劉知易甚至沒聽人說過她,她從不現身,仿佛沒進軍營一樣。


    這時候卻出現在劉知易跟前,讓劉知易不由想起,金川郡主要求他跟她寸步不離,原來不是說笑。


    劉知易見到郡主就要行禮,郡主馬上抬手阻止,擺手讓他進船艙。


    郡主未施粉黛,素衣白裳,但看著仿佛更美豔了,具體說不好,就感覺她仿佛更年輕了。


    “你看著我做什麽?”


    郡主丹鳳眼盯著劉知易。


    劉知易笑道:“感覺郡主好似年輕了許多。”


    郡主冷哼道:“休得放肆!”


    雖然在訓斥,眉眼處閃過一絲喜悅。


    “在下說的都是實話。”


    劉知易道。


    郡主悶哼一聲,鬢角微紅,轉移話題:“叫你來,是跟你商量一下行程。”


    說著在桌麵上攤開一張地圖,是一張大夏皇輿全圖,鋪滿了整張桌麵。


    “我們要順流而下萬裏。然後進入楚河,逆流南下三千裏,沿著太平溝翻過五嶺。”


    郡主的纖纖玉指沿著夏江,劃過中原八郡,從妊郡以東的楚郡大河,楚河河口往南劃去。最後停留在五嶺上。


    劉知易看著這張地圖,夏郡以南是青龍嶺,高俊的青龍嶺西南到五嶺之間,是連綿的巴山,直線距離並不長,不超過三千裏。但是大軍開拔,卻要先往東萬裏,在往南折返三千裏,等於繞了一個大圈,繞過了巴山。


    郡主見劉知易的眼神看著連綿的巴山,歎道:“你想什麽?不用想了,巴山難渡。山雖不高,溝壑縱橫。真走陸路,曲折迂回,也不下萬裏!”


    劉知易熟讀典籍,當然知道這些情況。巴山南北三千裏,東西綿長四千裏,這一片廣袤的地區,卻隻設了一個巴山郡,人口不足千萬,就是因為山路難通。隻有一些商人,不為艱險,用驢子拖著貨物,進出一條條羊腸小道。倒是也能通嶺南,可是迂回這些小道,還不如直接走水路呢。


    不過劉知易想的是基建問題,如果能打通一條高鐵,夏郡跟嶺南之間,其實很近,會大大加快發開這塊熱土的步伐。


    而且他還有一個疑問:“為何不從中原南下。”


    中原八郡,都是以河流為核心的部落聚居形成。往南有四郡,分別是妘、媯、姚、妊四郡,各有一條發源於五嶺的長河,如果出了夏郡,直接從就近的妘河南下,至少節省了四千裏水路。


    郡主冷笑:“你覺得呢?”


    中原八郡,是名副其實的諸侯,也許跟政治因素有關。大夏王朝開發嶺南,中原八郡未必樂意見到。開國之初,大夏朝廷控製的地盤,無論人口還是稅賦,其實都比不上中原八郡。朝廷控製了嶺南,等於在中原八郡南方,形成了一個北上的基地。八郡一旦跟朝廷衝突,會腹背受敵。


    但那是以前,如今大夏王朝,經曆太祖、文武皇帝勵精圖治,雖然有桓帝荒廢政事,可根基深厚,還處在盛世。南方的嶺南,北方的邊郡,早就對中原八郡形成了夾擊之勢,此時為何還要繞過八郡,從朝廷控製的楚郡南下呢?


    郡主歎道:“南四郡背靠五嶺,自然都有直通嶺南的密道。但朝廷對八郡難以掌控,這些密道也向來不為朝廷所用。另外,那些密道都是旱路!”


    劉知易道:“大軍通行,確實離不開水。太平溝功在千秋啊!”


    一條太平溝,往北,連接北流入夏江的楚河,往南,連接南流入金川江的苦水。相當於溝通來夏江和金川兩條大河流域。


    “你倒是會說話。”


    金川郡主滿意點頭,這條太平溝是他家挖出來的。


    二十年前,嶺南王父子平定金川叛亂,久攻不下。其中最大的困難,就是軍資供給不上。金川叛亂,造成嶺南幾十年經營的財富蕩然無存,嶺南忠於朝廷的地方,不但無法提供物資,反而要靠朝廷接濟,否則就無法度過危機。


    一開始軍事物資都隻能走旱路,一擔糧食從中原運到嶺南,十不存一。初代嶺南王開始調集人力,花費七年之功才挖通了這條運河,運河一通,嶺南王父子犁庭掃穴,半年之內就平定了金川叛亂,嶺南恢複來太平,為求吉利,這條運河就取名太平溝。


    “隻是在下有一個疑惑。既然有太平溝溝通南北,為何嶺南人口稀薄?傳聞,太平溝上行船,必須得有嶺南王發的船照,否則寸步難行!”


    嶺南王府控製南商貿易,靠的就是卡這條唯一的運河,大宗貿易必然要走水路,嶺南王控製太平溝,向往來商船征稅,雖然獲利匪淺,可間接影響了嶺南經濟。


    金川郡主冷笑:“你以為是嶺南王府阻斷了南下的腳步?”


    郡主話裏有話,劉知易有所猜測:“難道是朝廷?”


    郡主沒有多言,算是默認。


    劉知易不由感歎。天下經過盛世,人口已經過剩,嶺南卻得不到開發。嶺南可是一個隻比中原稍小的地理版塊,大金川發源於巴山,沿途接納五嶺南流,莽山北流的無數條河流,水量充沛不輸給夏江,流域長度超過一萬裏。衝擊出了無數平原穀地,開發出來,不輸給中原。


    武帝之時,嶺南人口剛過千萬,一場金川之亂,到如今人口都沒有恢複,嶺南雖然劃分為東西兩郡,總人口反而不足五百萬。這還不如夏郡一個縣,劉知易家鄉所在的北陵縣都有千萬人口。


    五百萬人,灑在東西一萬多裏,南北四五千裏的廣袤原野上,幾乎很難看到人煙。


    金川之亂前,文武兩位皇帝,都對開發嶺南十分重視,原因是朝廷對嶺南控製有力,派遣了大量文官治理嶺南。可金川之亂後,嶺南王勢力重回嶺南,朝廷間接失去了對嶺南的控製,從此開始限製嶺南發展。


    原來影響嶺南的是政治!


    朝廷不去發展嶺南,不主動遷移中原百姓到嶺南,靠自然繁衍,無組織的開發自然,嶺南人口漲不上去,耕地開拓不了,始終不會有大發展。朝廷不主持開拓,嶺南地方沒有資源進行開發,臨近的中原諸侯更不想看到臨近出現強大勢力,另外他們也不想自己人口流失,就連已經人滿為患的贏郡,都長期執行禁製人口流動的政策,更何況其他郡呢。


    金川郡主道:“朝廷連刑徒都不願意流放到嶺南,倒是讓嶺南民風變得溫和了。”


    她話中充滿譏諷。


    開發邊地,除非有強勢郡主,願意冒著民變的風險強行遷移百姓,流放是一個增加人口的主要手段。可金川之亂後,朝廷流放罪犯的地方,就換成了北方邊郡。八億人口的大夏,每年流放的各種刑徒不下數十萬,是一股豐沛的人力資源。


    劉知易歎道:“聽聞金川之亂後,嶺南人戶不足百萬。”


    金川之亂是一場大亂,被壓製了幾代人的嶺南蠻族,一旦翻身,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報複,無差別殺了太多人。而且他們還擄掠人口,販賣到荒林中,跟哪裏的蠻族換取武士。很難說清當年有多少人被賣入荒林為奴,總之金川之亂後,商人們開始從荒林中販賣南蠻女子,很快成為一條產業。


    金川郡主頗有些得意:“二十年來,嶺南兩郡,持續不斷從南蠻手中贖回百姓安置,才有了如今的五百萬人戶。”


    嶺南王在嶺南威望高,也有這樣的原因,他是百萬生民的救世主。


    劉知易歎道:“單憑官府和嶺南王府的財力,能做到如此很難得了!”


    金川郡主聽出劉知易的言外之意,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劉知易道:“這種事情。官府可以做,其實百姓也可以做。千萬萬萬的富戶去做,效果會更顯著。”


    嶺南財政有限,每年能贖出來的百姓有限,但如果千千萬萬私人都去熟人,嶺南五百萬人,一人從荒林中贖回來一個同胞,嶺南人口也能翻倍。


    金川郡主搖頭:“嶺南嚴禁蓄奴!”


    劉知易點頭,這就是症結。


    因為官府禁製蓄奴,初衷是為了恢複人口,普遍認識是,蓄養奴仆會降低人口。尤其是奴仆的戶口很多都不登記,是隱匿人口的主要原因。禁製蓄奴後,在嶺南人人都容易生存,倒也不會有沒有主人養活,就活不下去的人。


    可是這樣一來,就打擊來私人從外部吸納人口的動力。事實上,從效率上講,也影響來開發嶺南的步伐。畢竟開發原始環境,需要進行龐大的前期投入。開荒,沒有三五年沒有成效,小門小戶的自耕農很難有持續開發土地的積累。所以嶺南經濟發展緩慢,盡管資源豐富,卻很難開發出來,開發不出來,又吸引不到更多人口。隻能自然繁衍。


    “你有什麽主意?難道打算蓄奴?”


    金川郡主問道,劉知易每每有讓人驚歎的想法。


    劉知易搖搖頭,既然嶺南已經禁製了奴隸製,恢複起來是開倒車。或許奴隸製短期內是適合嶺南目前的生產力的,但人類走要向前看。


    劉知易在想有什麽替代的組織方式,能繞過奴隸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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