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易被請進舍內,跟表弟坐著喝茶,儒門四傑則忙前忙後,又是去打水,又是來煎茶,像四個仆人。


    表弟神態自若的享受這一切。


    劉知易道:“四位兄台,一起坐下喝茶吧。”


    四人搖頭。


    “劉公子是客,我等自當招待,無須客氣。”


    劉知易無奈,跟表弟喝著茶,談論著閑事。


    表弟今年參加了科舉,雖然名落孫山,但他的文章寫得不錯,已經登堂入室,在太學裏得到不少人的認可。儒家同學都知道他是劉知易的表弟,對他也有些另眼相看。所以撇開表弟收拾儒門四傑這件事不說,他在太學裏,也說相當出色的學生。以前他越出色,儒門四傑對他越滿意,因為他前前後後都在為儒門四傑揚名。誰能想到,他藏了那麽黑的一把刀呢。


    表弟話裏話外,對三年後的科舉信心十足,言語中流露出要跟表哥在下屆科場上一決勝負。


    劉知易虛與委蛇的附和著。


    等到話說的差不多了,劉知易已經下定決心,不能讓表弟繼續留在這裏禍害儒門四傑。


    “表弟在外舍,恐多有不便。為兄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不由分說,要表弟跟他一起走。


    表弟不明所以,隻能跟著。


    出門前,劉知易交代四傑:“諸位兄台,勞煩收拾一下我表弟的行禮,他得搬走了。”


    表弟臉色馬上變黑:“表兄,這是何故?”


    他才剛剛農奴翻身做主人,還沒過夠癮,就要搬走,搬哪裏去?


    劉知易道:“搬去我那裏。你先去看看。”


    說完拉著表弟就走,他是練武的,表弟根本掙不脫。


    兩人很快就到了儒家上舍,劉知易的單間。他很少來這裏,除了需要靜心獨處的時候,他更願意住在外十三舍。


    表弟是被拉著到這裏的,到了地方,卻一臉豔羨,到處觀摩起來。


    “這裏就是上舍啊!”


    宿舍的陳設並不奢華,跟外舍相比,就是集體宿舍和單身宿舍的區別。但這是地位的象征,儒家最重這些。


    “我不常住。空著浪費,正好表弟學業大進,需要一個好的環境。不用謝表哥,這都是親戚之間應該做的。”


    劉知易義正言辭說道。


    表弟默默點頭,頗為動心,又頗為糾結。


    搬過來吧,他剛剛在外舍成了老大,有儒門四傑伺候著,好不痛快,一旦搬過來,以後可就沒機會在使喚儒門四傑了;可不搬吧,這裏可是上舍啊,上舍學生,那都是進士的地位,太學學生奮鬥八年能進上舍的都寥寥可數,他才剛進太學幾個月而已,就搬進了上舍,這是多大的麵子。


    在虛榮和實惠之間,小表弟權衡不了。


    “你搬不搬。我反正不住,你也不住的話,我就退給太學了。咱不能憑空占著不是!”


    劉知易催促道。


    “搬!”


    小表弟下定決心。


    又覺得他的表現有些過於急切。


    掩飾一下:“表兄一番心意,為弟不敢辜負!”


    還能往儒家的兄友弟恭上靠,真是學以致用。


    劉知易用孺子可教的眼神讚許。


    “那你就先在這裏收拾一下,我去跟管房打聲招呼。”


    說著轉出房間,跟管房打完招呼,對方沒有任何為難,劉知易可是儒家的寶貝,最高層跟他們打過招呼的,不敢招惹,而且出手還大方,沉甸甸的銀子在手,他們才不想節外生枝。


    見完管房小吏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儒門四傑處。他們已經幫忙收拾好了表弟的行禮,見劉知易來,馬上詢問送去哪裏。


    劉知易讓他們先坐下,不急著搬家,先聊一聊。


    都不是傻子,他們也知道被小表弟暗算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儒門四傑很有小人的潛質,還是幫小表弟化解一番,他雖然腹黑,可未必真的了解社會的險惡。


    “諸位。表弟年少無知,多有得罪。諸位海涵。”


    四人歎息一聲,知道劉知易說的什麽意思。


    張福歎道:“怪我們兄弟以前不知深淺,眼高於頂,不知人外有人。哎!”


    他們服了!


    這心態,劉知易不由得想給個讚。以他跟這四人不多的接觸,這四人還真有這種優良品質,雖然愛慕虛榮,眼高於頂,但對高於他們的人,那是真心拜服。雖然沒有儒家不恥下問的修養,至少向上請教,他們不會倨傲。


    四人並非自滿之人。


    劉知易歎道:“不止諸位家世如何?”


    修為一廢,如果是豪門子弟,也沒有什麽,照樣榮華富貴。如果是寒門子弟,這一生可就廢了。


    張福道:“在下南山縣人士,家有良田百畝……”


    王祿道:“在下吳郡人士,有十餘畝茶山,家有兄弟三人……”


    李壽道:“在下京城人士,家中有鋪子三間……”


    趙喜道:“在下江北人士,家父治圃為業,兄弟二人……”


    都是尋常人家,張福家境算是最好,也不過隻有百畝田產,趙喜家更是佃戶,父兄種植花圃,應該比普通佃戶收入更多,不過供他讀書,應該也耗盡了一家的財力。他們道心破碎,無疑是一場劫難。幸好劉知易把不知深淺的表弟弄走了,跟這四個住在一起,真是惡人,晚上掐死他的心都有。


    劉知易歎道:“不知四位日後有何打算?”


    沒了修為,考科舉基本上不可能考中。單靠文章見識,連第一關都過不去。不過太學沒有那麽殘酷,不會因為他們一朝被廢,就把他們趕出太學。他們可以繼續在這裏讀書,直到滿八年期限。作為太學學子,他們有一些特權,在地方上,跟舉人待遇相當,可以免除一部分賦稅。但太學生畢竟不是舉人,一旦畢業,這些特權就收回去了。那時候,對他們身後的家庭都會產生巨大的衝擊。


    四人搖頭歎息。


    張福道:“回鄉後教書為業。”


    王祿道:“這幾年攢些銀錢,讓父兄多置辦田宅。”


    李壽道:“回家經商吧。”


    趙喜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大概他也不知道將來要怎麽辦。


    劉知易問道:“諸位沒想過要轉修?”


    重修儒家,不是不可能。但難度太高,破而後立是一個十分勵誌的詞匯,為什麽勵誌,就是因為破而後立太難,隻存在於傳說中。所以道心破碎之後,重新修回來,隻能是勸人的話,當不得真。轉修雖然也不容易,但隻要有天賦,並不算難。太學裏因論道而道心破碎的學生,大多都會選擇轉修。另起爐灶,重新修行。甚至有些學生,自己對自己的學派有了質疑,主動轉修的有不在少數。


    可是四人苦笑搖頭:“劉兄太高看我們兄弟了。”


    還是天賦。天賦高的學生,轉修不是難事,魏無暇那樣的人,中了狀元後才轉修,還能成為一代宗師。可天賦一般的學生,開悟就很困難,修行一旦被廢,真的毫無希望。


    劉知易建議道:“四位何不考慮轉修小說家?”


    劉知易知道這四人喜歡熱鬧,跟小說家一樣。小說家做不了大官,但也不需要科舉,可以直接進入禦史台,他們道聽途說,以罵人為業。朝堂之上,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無不敢罵。


    結果劉知易剛說完,四人頓時不悅。


    張福冷哼:“劉兄何故羞辱我等?”


    王祿道:“我們兄弟就是餓死,也不會修小說家。”


    李壽道:“道聽途說,德之棄也。我等道心破碎,仁德之心不改!”


    趙喜道:“九流十家,諸子百家,獨小說家不入流。劉兄以為我等隻配修這不入流之家?”


    諸子百家,小說家地位最低。


    十家是道家、儒家、法家、兵家、墨家、農家、雜家、名家、陰陽家和小說家,九流指的是道家、儒家、法家、兵家、墨家、農家、雜家、名家、陰陽家,連被魏無暇滅掉的雜家都在九流之中,代表一個流派,唯獨沒有小說家。


    之所以如此,都是儒家的打壓。不同學派,有分歧很正常,互相貶低,互相衝突也正常,儒家跟墨家、法家的鬥爭都很劇烈。儒家重禮儀,喪葬之禮是關乎所有人的禮儀,儒家強調要厚葬,要三年不改亡父之誌向,對於君王來說,至少要保持先王政策三年以上;可墨家代表平民,厭惡厚葬之禮,宣揚要簡樸,要薄葬。儒家講倫理,要求尊卑有序,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法家追求平等,強不得侵弱,眾不得暴寡。


    可儒家跟墨家、法家爭鬥,卻從未從根本上否定墨、法。反而對小說家否定的最厲害,小說家的信條是“道聽途說,風聞奏事”,但凡聽到一點風吹草動,不去查證,馬上匯報給君王知道,他們認為這是在幫助君王廣開言路,以正視聽。


    帶來的結果說,許多君王聽信了小說家的以偏概全,製造了大量惡政。儒家將罪過全部加在小說家身上,評價說“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將小說家的根本行為評價為無德。儒家講倫理,將禮法,而核心則是仁德,他們認為小說家無德,自然評價不高。儒家又是史家,他們編寫史書對小說家評價很低,不入流,就是他們通過曆史宣揚的結果。


    劉知易讓四傑去轉修小說家,四傑雖然道心破碎,可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最看不上小說家,認為是很大的侮辱,等同於在罵他們“無德”。


    劉知易見狀,知道這事他管不了了,隻能告罪離開。臨走委托四傑將行禮搬到上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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