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謝玄來了,劉知易基本上猜到他的目的。


    果然謝玄一進來,直接作揖。


    “請劉兄救命!”


    劉知易不意外,謝玄來找他,隻能是求助的,為他的朋友王鑠求助。至於為什麽找劉知易,道理很簡單,劉知易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法家天才,能在辯法中勝過嬴悝的人物。如果王鑠沒殺人,劉知易可以幫著查案,給他洗清白;如果王鑠殺人了,劉知易可以給他辯護,盡可能減輕他的罪責。


    劉知易道:“謝兄莫急。坐下說話。”


    謝玄來找他,應該是知道王鑠的下落的,甚至可能就是他們幫助王鑠藏了起來。


    謝玄坐下後,神色倒是平靜,這不代表他不著急,隻能說他養氣功夫深厚。


    “唉。劉兄,這次一定要幫在下一個忙。”


    “可是為了王鑠王兄?”


    “不錯。王兄糊塗,劉兄一定要救他。”


    劉知易點點頭:“義不容辭。人是不是王兄殺的?”


    不管王鑠是不是殺人凶手,劉知易都想幫一幫他,因為他殺的那個汴媼實在不是什麽好人。當然他不會枉顧法律,一切都在律法範圍內,盡可能幫助王鑠。


    謝玄歎道:“王兄書香門第,怎麽會殺人?他是代人受過。”


    劉知易迷惑,似乎另有隱情。


    問道:“謝兄,請細細說來。”


    謝玄道:“這幾日,我們兄弟四處奔波,終於找到了王兄。這才弄清楚情由。那汴媼甚是可惡,明知王兄愛慕楚兒,卻要棒打鴛鴦,要將楚兒賣與一家私館為妓,任憑王兄與楚兒如何哀求,就是不為所動。”


    劉知易點頭:“這麽說,是楚兒一怒之下,失手殺了汴媼,然後王兄代她受過?”


    謝玄道:“正是如此!”


    劉知易有一個疑惑:“所以王兄假意逃跑,讓官府以為是他殺人,然後畏罪潛逃?”


    謝玄苦笑:“王兄並沒有逃。逃的是楚兒!”


    劉知易又有一個疑惑:“可是我聽說,楚兒和汴媼其他女兒一起,都被官服捉拿了!”


    謝玄看了眼一旁的憐月,站起身。


    “此事說來話長,劉兄隨我去一趟刑部大牢,就什麽都明白了。”


    劉知易知道謝玄有些話不方便講,至少不方便當著憐月的麵講,點了點頭,跟他一起前往刑部大牢。


    大牢的門子等人已經被打通,謝玄帶著劉知易直接走進牢房,沒有任何人搭理,仿佛沒有看見他倆一樣。


    大牢中充斥著一股不知道積壓了多年的腐朽味道,越往裏走味道越重,越陰森。


    在牢獄走廊的盡頭,一間牢房前,劉知易看到了徐介和沈權。


    這二人也高中進士,徐介排在第十四,沈權排在第三十八,都是很高的名次。


    按道理說,徐介跟宜春院的關係更緊密,應該他去宜春院找劉知易,結果徐介留在牢房。劉知易有些詫異,但很快就想通了。謝玄並不知道劉知易在哪裏,他應該是先去了太學,然後才打聽到去了宜春院。要進太學,謝玄榜眼的名頭,很是拿得出手。但徐介卻是首輔之後,他的名頭和家族背景,放在官場卻很顯赫,所以徐介留在牢房中,可以更好的跟門子周旋。


    “徐兄!沈兄!”


    “劉兄!”


    相互打過招呼後,劉知易已經走到牢門前,這是一間長寬各兩丈左右的牢房,裏麵隻有一個人,一個形容憔悴的女人。


    劉知易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楚兒吧?”


    花魁大會當日,楚兒第一個登場,劉知易稍有印象,中間那些登場的姑娘,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全都搖頭歎息。


    有古怪!


    劉知易看向楚兒姑娘,雖然形容憔悴,但衣衫完整,不像被用過刑的樣子。楚兒被抓後,四大才子第一時間出手,打通關節,將她保護起來。


    至於原因,謝玄歎息一陣後,間接告訴了劉知易:“他是王兄!”


    劉知易一愣:“王兄?王鑠兄?”


    幾人點頭。


    這麽一提醒,劉知易再去看“楚兒”的時候,頓時覺得有些不同。身材上,這個“楚兒”似乎稍高一些,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樣貌幾乎一模一樣,可感覺臉龐稍微大了一點。


    這是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喬裝的女子!


    “楚兒”此時朝劉知易點點頭:“劉兄。”


    說話聲音,果然是王鑠。


    劉知易明白了,這就是謝玄說的代人受過。王鑠竟然假扮成楚兒,被官差捉拿。難怪那天有人看到王鑠進去,卻沒人見他出來,以為他失蹤了,結果他是在牢裏。


    這就有了另一個問題:“王兄。楚兒在哪裏?”


    當日,官差可是將“楚兒”在內的,所有女子都抓到了牢裏,結果“楚兒”是王鑠假扮的,那真的楚兒去了哪裏?


    王鑠沉默不語,甚至閉起了眼睛,顯然不肯配合。


    徐介歎道:“他就是不肯說,我等才找上劉兄。哎~”


    劉知易點點頭,衝著徐介和謝玄道:“二位請移步說話。”


    幾人走到一個角落,劉知易開始詢問情況。


    這次兩人一五一十將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當他們得知情況的時候,王鑠已經失蹤了,他們第一時間跑到牢裏,詢問被抓捕的姑娘們。問遍了所有人,都沒發現,最後才在“楚兒”這裏尋出端倪,心係的謝玄首先發現“楚兒”的不對勁,仔細檢查後才弄清楚,原來這個“楚兒”就是他們要找的王兄。


    即便被發現了,王鑠依然不肯交代任何事情,尤其是楚兒的下落。


    “必須找到楚兒!”


    徐介語氣堅定。


    劉知易點頭,根據審理,官服已經認定,殺死汴媼的,不是楚兒就是王鑠。“楚兒”也老實交代說是自己所為,可是這個“楚兒”是假的,官服並不知道。而且官服也更希望是楚兒所為,如果殺人的是恩科進士王鑠,這麻煩就大了。因此當“楚兒”交代是自己仇殺汴媼後,官服都不願意去深究。唯有徐介、謝玄等人為了找自己失蹤的朋友,才一直揪住不放。結果發現朋友假扮成楚兒,被關押在死牢。如果找不到真的楚兒,王鑠就要代人受刑。即便徐介等拆穿“楚兒”身份,讓王鑠不至於代替楚兒去死,但他幫助楚兒逃脫死罪的行為暴露,也一樣是死罪,根據萬惡的大夏王朝封建律法,這種幫助罪犯的行為,跟罪犯同罪。


    所以唯一的生機是:“找到楚兒,然後悄悄送進牢裏來!”


    謝玄解釋道。


    劉知易神色凝重,已經有些不悅。這是正大光明的枉法。王鑠現在的行為,明顯已經犯罪,這些朋友卻還要想辦法,哪怕違法,也要救他出來。這種行為劉知易很理解,但他不接受,他是學法的,知道這種事情不對。


    歎息道:“這恐怕不太容易。”


    一直很少說話的沈權道:“此事交給在下。”


    劉知易明白了,沈權恐怕已經打通了關係,他剛才以為這些關係是徐介打通的,現在看來更可能是沈權。徐介靠的是徐家的名望,是徐謙這個前首輔的餘威,以及龐大的門生故吏;可徐介畢竟已經遠離朝堂十年,而且徐黨一直遭受排擠,另外也不一定願意幫助徐介做違反的事情,畢竟徐介隻是徐謙的孫子,而不是徐謙本人。加上王鑠隻是徐介的朋友,如果是徐介本人,或許還有一些故舊念在徐謙的麵上,會施以援手。


    沈權就不一樣了,沈家的名氣比不上徐家大,但沈家有錢。沈家是江南首富,江南是天下首富之郡,沈家幾乎也是天下首富。本朝初年,沈家是有能力鑄造私錢的,在朝廷有能力統一鑄造製錢之前,沈家鑄造的私錢,曾經流通整個大夏。


    商人家族,向來善於使用人脈,沈家自身的人脈關係不容小覷,他們還有能力,始終維係這些關係。徐謙的人望做不到的事情,沈家的財力未必做不到。


    劉知易搖著頭,沒有答應什麽,而是直接走向牢房一邊。


    “王兄。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楚兒嗎?你該知道我懂法術!”


    法術,法家之術,以六字真言為主,包括偵訊、刑罰、律例等從立達到執法的整個流程,劉知易辯法勝了嬴悝,嬴悝又中了狀元,所以沒人懷疑劉知易的法家才能。


    果然一直一副拒不合作態度的王鑠皺起眉頭,最終歎息一聲。


    “劉兄。你何必苦苦逼迫!”


    王鑠歎息一聲,他大概想明白了,劉知易是大名鼎鼎的法家天才,楚兒隻是一個青樓的弱質女流,劉知易要找她,她如何躲得掉。


    劉知易歎道:“王兄,我敬你是個多情的人。但我學法護法,決不能讓真凶逍遙法外!”


    說實話,王鑠的行為,有些人鄙夷,覺得他傻,為了一個青樓姑娘,不惜犧牲自己;有些人怒其不爭,明明是一個大才子,為一個賤籍女人,放下了整個天下;還有些人,哀其不幸,怎麽就惹上楚兒這樣的狐狸精。


    但劉知易覺得,王鑠這種人,是很純粹的,他們的行為,往往不是按照世俗標準進行取舍,可以為了某些實利之外的事物,不惜一切代價。有的人為了理想,有的人為了信仰,而有的人會為了愛情,王鑠就是會為愛情不惜一切代價的那種人。黑格爾說“一個民族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王鑠就是這種眼望星空的人。


    隻是很可惜,他的目標放在了愛情上,而沒有放在更宏大的理想上,但劉知易還是很敬佩,因為他做不到,所以站在王鑠麵前,他感覺自己是一個俗人。


    王鑠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劉兄,你跟他們一樣,以為我在這裏隻是為了替楚兒頂罪?”


    難道不是嗎?


    劉知易反應過來,這件事恐怕還有內情!


    王鑠道:“劉兄,你想知道真相嗎?”


    劉知易點頭。


    王鑠道:“好。那我就讓你看看!”


    說完,端起旁邊破桌上的瓷碗,將其中的水潑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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