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到方戎女的手指上出現三寸長短的紅色刀氣,在空中畫出一條條詭異的線條,一如刀譜上的線條一般。


    方戎女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手上的刀氣越來越凝聚,仿佛變成了一把真實的血刀一般。


    劉知易能清晰感受到這股氣勢,這股氣勢帶給他一種決絕、忘我、赴死,但又輾轉萌生出一縷生機的感覺。仿佛一個將軍決戰沙場,身陷重圍,完全不想著逃出去,而是燃起最強的戰意,準備赴死,最終忘我的與敵軍一場血戰,反而僥幸逃過了一命。


    劉知易深吸一口氣,明白三叔公給的這套刀譜,根本不是什麽刀法殘篇,而是一個將軍九死一生,向死而生後的一種領悟。殘刀指的是刀譜的名字,將軍奮起一搏的時候,連自己的刀都已經斷成殘刀,根本沒想著生,隻想著戰鬥,最終卻生還下來。生死之際,大徹大悟,用血畫出了這些領悟,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活下來,否則將軍一定能在上一個層次。


    劉知易一邊思考,一邊觀察。方戎女手上的刀氣越來越厚重,她也開始感到吃力,但她還在比劃,最終那道刀氣從血紅變做暗紅,最後變成黑紅,黑的發紫,激發出強烈的氣勢,刀氣周圍的空間仿佛開始扭動。方戎女終於比劃完了刀譜上的線條,承受不住一般甩開手臂,黑紫色的刀氣頃刻間噴薄而出,擊中旁邊的牆壁,哢嚓一聲,牆壁上出現一道整齊的切痕,哢——擦,仿佛一扇門打開一樣,裂縫從牆麵蔓延到了屋頂,半間房屋被切成兩半。


    方戎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上的血色褪盡,重新蒼白起來。


    “師弟,我感覺被掏空了!”


    方戎女歎道。


    能不空嗎?放了這麽大一個大招!


    劉知易顧不得感慨,一把拉住她的手。


    “趕緊走啊!”


    奔出房間之後不久,站在院子中,眼睜睜看著半間房屋倒塌下去。


    驚魂未定,小心的檢查屋子。


    三間正屋,方戎女住的西屋倒塌了半間,中間的大堂和方先生住的東屋完好無損。院子裏沒有廂房,方戎女隻能去睡方先生的臥室。


    幸好剩下的兩間半房子完好無損,十分堅固。劉知易跟方先生學過醫,知道方濟堂實際上是周邊的工匠自發給方先生蓋起來的,沒人收工錢。沒想到不要錢的房子,竟修得如此良心,料是好料,工也是好工,沒有任何偷工減料。


    幫方戎女收拾完能用的東西,都搬進方先生屋子之後,天已經很晚了。


    “好了。我得走了,你記住了,不準試做夢夢到的玩意。”


    “那你這本刀譜呢?”


    “也不要隨便試,除非你想睡大街。還有,這是我的刀譜對吧?”


    “對。”


    “你學會了,對吧?”


    “對。”


    “你回頭教給我。”


    “好。誒,你不會嗎?”


    “這個不是會不會的事情,這個是——哎,跟你說不清楚。回頭見!”


    劉知易深受打擊,他覺得方戎女眨眼間領悟殘刀刀法,這無法用血蟲或者王爺幫她運功條理來解釋。血蟲不過是增強了她身上的血氣,王爺條理身體,不過是增強了她的體魄,幫她壓製了血蟲,讓她能多活幾年。


    可這領悟能力絕對是天賦。


    方戎女見劉知易徑直走出大門,追問道:“你的馬?”


    劉知易剛才是騎馬過來的,明明就隔著一條街,他還要騎馬。


    “哦,馬是送你的,我來的時候,專門給你挑的。”


    原來是這個原因,方戎女笑逐顏開。


    方戎女感慨道:“可我現在用不上啊!”


    劉知易道:“等過了年,你回嶺南王府的時候,用得著。”


    方戎女道:“你還是先騎回去吧。”


    劉知易道:“這麽客氣做什麽,區區一匹馬不值一提。”


    方戎女悶道:“這麽大一匹馬,我怎麽養得起嘛!”


    這點給忘了。


    “那我騎走了,幫你寄存在驛站,我給驛丞打個招呼,你要用的時候,直接去拿。”


    “好。”


    劉知易騎上馬離開方濟堂。


    第二天一大早,劉知易早早趕來。


    “師姐,昨晚沒做什麽夢吧?”


    方戎女道:“沒有。昨天太累了,一覺睡到天亮。”


    劉知易點點頭:“那以後睡前練一練刀法,這樣才睡得香。”


    方戎女搖頭:“不練了,太累了。”


    劉知易看著她,麵色蒼白,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心疾的時候。


    “我給你把把脈。”


    脈象很虛。


    “師弟,餓!”


    氣虛,還餓。


    那一刀威力這麽大!


    “到你去吃好吃的。”


    “好!”


    兩人快快樂樂出門,剛走了沒多遠,路邊幾個玩耍的小孩看到他們,突然朝著方戎女大聲唱歌。


    “戎女戎女,奇醜無比;醜女醜女,沒人敢娶。”


    “戎女戎女,奇醜無比;醜女醜女,沒人敢娶。”


    “戎女戎女,奇醜無比;醜女醜女,沒人敢娶。”


    ……


    “去去去!”


    劉知易趕開他們。


    突然身後傳來嗚嗚聲,方戎女蹲在牆角哭了。


    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作為一個西戎女子,在中原腹地從小就受欺負,沒有人跟她做朋友,連小孩都欺負她。鍋肯定不是小孩的,而是大人的。小孩們唱的,往往就是大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


    隻是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方戎女可不會哭,小時候她會跟小朋友打架,劉知易以前一直以為她脾氣野,今天才見到,她其實很脆弱。


    “師姐,別哭了。”


    方戎女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臂間,不肯抬起頭。


    “這些人眼瞎了。你哪裏醜?”


    劉知易說的是心裏話。他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方戎女醜陋,有戎人的大眼睛,挺鼻梁,但麵孔的輪廓卻沒有戎人那麽硬朗,跟中原人一樣圓滑、柔和。以前蒼白的肌膚,在心疾治好後,也沒有那麽病態,而是白裏透紅,吹彈可破。怎麽看都不醜!


    “你說真的?”


    方戎女抬起頭,眼睛中水氣彌漫,說不出的可憐。


    劉知易把她拉起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方戎女抽泣道:“那你會娶我嗎?”


    劉知易好像聽過這句話,又好像沒聽過。


    還真不好回答:“師姐,我還要練武!”


    練武是不能破身的,劉大刀三十以後,練到武舉境界,才敢娶妻生子。如今五十多了,兩個兒子才二十出頭。嶺南郡王如今已經八十多,可長子還不到三十。女人不隻影響武者堅定的意誌,還會造成精血流失,是武道大忌。女人真的能影響男人拔刀的速度。


    方戎女眼中露出絕望:“你果然是騙我的。”


    你到底有多恨嫁啊?


    劉知易感慨,卻不敢給她什麽許諾。


    “做小也可以的。”


    方戎女可憐巴巴的說道。


    一個大眼睛,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漂亮姑娘,告訴你哪怕做小都行,誰能抵受住這種誘惑。


    隻能勉為其難:“師姐。嶺南郡王五十歲才娶妻,要是我五十歲的時候,你還沒有嫁人,我就娶你怎麽樣?”


    方戎女大眼睛眨了眨,仿佛在算計,然後用力點頭:“你不要騙我!”


    劉知易笑道:“怎麽會呢。放心好了。”


    方戎女嗯了一聲,滿眼閃爍著幸福。


    “現在去吃飯。”


    “嗯。”


    兩人很快找了一家羊肉店,店裏羊肉做的極好,偶爾路過的戎狄商人都會在這裏吃羊肉。


    兩人各自要了一碗羊肉,劉知易很快就吃飽了,但方戎女竟然沒飽。


    “再來一碗!”


    地主家的兒子,羊肉還是吃的起的。


    結果她還是很快吃完。


    “再來一碗!”


    “再來一碗?”


    劉知易有些不敢相信了,誰能相信,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一頓飯能吃七碗羊肉。


    方戎女小心看著劉知易:“還有點餓。也可以不餓的。”


    又吃了一碗羊肉,確定她吃飽後,兩人一起回家。


    方戎女一臉心思。


    劉知易好奇道:“師姐,你在想什麽呢?”


    方戎女小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吃的太多。其實我平時吃的很少,今天太餓。”


    劉知易隨口道:“吃的下就行。”


    方戎女又道:“師弟。是不是我吃太多,你就不敢娶我了?”


    劉知易頗有些尷尬:“你這小腦子整天想什麽呢?”


    兩人都沉默了,一直走回方濟堂,也沒開口。


    吃飽喝足,方戎女氣色好了很多,劉知易猜測血蟲能激發血氣,讓人血氣旺盛,血氣要靠食物補充。方戎女今天要吃七碗羊肉,可能跟昨天血氣消耗過大有關。那本殘刀刀法,一刀就耗盡她的血氣,讓她從氣血旺盛變的虛弱。


    這種刀法不太適合久戰,總不能跟人拚殺的時候,一刀過後馬上去吃七碗羊肉補充一下。可這刀法威力確實很大,一刀拆屋,用來拚命倒是好使。就像領悟這種刀法的那個大將軍,生死存亡之際,唯有忘記生死,拚死一搏,反而可能絕處逢生。


    “師姐。你教教我昨天的刀法。”


    劉知易請教,這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方戎女皺了下眉頭,想了一下,手指尖湧出血紅色刀氣,不及發出,就收了回去。


    “你學會了嗎?”


    方戎女問道。


    “什麽?”


    劉知易一懵。


    “你還沒教呢!”


    “我不是給你演示了?”


    方戎女也懵。


    劉知易歎道:“師姐,你得告訴我怎麽行氣,怎麽聚氣。”


    方戎女搖頭:“我不會啊。”


    “那你怎麽使出來的?”


    “就這麽使出來的啊。”


    說著手指做劍,劍氣凝聚在指尖。


    劉知易納悶了,方戎女並不是笨蛋,她確實說不清自己是怎麽學會殘刀刀法,也不知道如何運用,但隻要她想,就是能用出來。


    “算了。我自己領悟吧。”


    “師弟,我頭暈。”


    “我把把脈——你這是氣虛。剛才就演示了兩下,消耗這麽大!”


    “我困了。”


    “你睡吧。我也該回去了。”


    此時已經中午。


    方戎女問道:“那你晚上還來我這嗎?”


    昨天劉知易是吃完晚飯過來的,但今天不行。


    “今天大年三十,我不回去,我娘會打死我的。”


    “哦。”


    方戎女哦了一聲,然後不說話了。


    劉知易看她神情又哀傷起來。


    “你又亂想什麽了?”


    方戎女幽幽道:“想我爹了。”


    方戎女以前一直以為跟她爹關係不好,父女倆交流很少,方戎女常在方先生背後抱怨父親。


    劉知易不知道是因為相依為命十幾年的父女突然分開,還是因為今天是大年三十,每逢佳節倍思親的緣故,但心裏頗有些不忍,相比父母,方戎女這個過年才十五歲,從小被人孤立,外表堅強,內心卑微的姑娘,可能更需要他陪伴。


    歎道:“師姐。要不你進去睡覺,我在院裏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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