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難得,這一夜,劉知易在憐花床上練功格外賣力,讓憐花第二天起來頂著一雙熊貓眼,一點精神都沒有。


    但還不能懈怠,早早來到練功場,王媽媽已經開始嗬斥起來。


    “憐月,背的如何了?”


    王媽媽問著捧著白娟的憐月姑娘。


    憐月點頭:“沒問題。”


    一個撥弄琴弦的花魁道:“媽媽。用這個曲調往複如何?”


    說著談著一首曲子。


    王媽媽邊聽嘴裏邊清唱:“慵整芊芊手……好,就用這個。”


    王媽媽又道:“記住,你們都要伴奏,時間不多了。”


    這群婊裏婊氣的花魁,此時一改之前的浮浪,都很認真,仿佛一群正在準備大型節目的藝人一般。態度比某些現代歌星都要端正。


    “現在先合練一下。出差錯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憐月的唱詞,一定要唱清楚,唱準確。明日就有人把詞文傳遍全城!”


    眾人點頭,看向憐月不免都有些羨慕,隻有憐花眼中是純純的高興。


    今夜才是花魁聯選正式開始發力的日子,以前她們這些官辦青樓都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畢竟是禮部管轄的青樓,同時科舉也是禮部負責,一旦引起衝突,禮部最難。因此每屆花魁聯選的時候,都是官辦青樓最後開始造勢,第一夜往往選擇在殿試那天。


    當晚殿試結束,算是科舉最後的尾聲,士子們的所有壓力徹底釋放,此時會爆發出十足的激情。


    演練了一早上,眾花魁都香汗淋漓,坐在一起休息。


    憐月悄悄找上憐花,詢問劉知易的情況。


    昨夜明明很疲憊,卻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一想到隔壁的姐姐憐花正陪著劉公子顛鸞倒鳳,她竟有些莫名的傷感。


    憐花與憐月年紀相仿,又是幾乎同時進入教坊司,還都是因為科舉案受到的牽連,憐月父親是禮部尚書,憐花父親則是當時一個考官,禮部一個郎中。所以兩人自幼一起學藝,同病相憐又情同姐妹。


    憐花很理解妹妹的小心思,大大方方將昨夜發生的一切主動說了一遍。


    憐月還要裝作並不關心的樣子:“姐姐說笑了。劉公子怎麽可能坐懷不亂?他是至情至性之人,才子天性風流。”


    聽完姐姐說劉公子隻是抱著她睡覺後,憐月根本不信,這怎麽可能,除非劉知易不是男人。憐花如此漂亮,堂堂宜春院的花魁,就算人品高潔,敬而遠之也就罷了,可明明上了床,卻能無動於衷,這明顯不對勁。


    憐花惱恨道:“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我是姐妹我才肯說的,你倒還不信?”


    這確實不光彩,她堂堂一個花魁,被男人抱著睡了一夜,碰都沒碰,太丟人了。


    憐月道:“姐姐勿惱。這麽說劉公子還真是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了!”


    正人君子會逛青樓?


    勉強道:“算,算是吧。”


    一想到劉公子那天晚上,那雙無處安放,毫不規矩的手,憐花不由羞恥。那樣子,哪裏像是個正人君子,分明是個老司機,sp無疑!


    憐月卻有些黯然,早知如此,或許那晚,該我……


    我在想什麽,太不知羞恥了。其實也無妨,一入教坊司,這都是遲早的事情。也許下次我可以……隻是媽媽肯定不同意……


    憐月是青樓女子,早有心理準備,媽媽管得太嚴,她沒選花魁之前,是不會讓她出閣陪客的。以前是後補花魁的身份,保護了她,現在憐月覺得有點約束她了。


    人是向往自由的。


    身體還是很疲憊,可情緒好了起來,精神還很亢奮。所以憐月一整天都很認真的投入彩排,宜春院所有人,樂工、歌女,甚至其他花魁,都以她為中心忙碌。她們重新編排了之前倉促的配樂,編演了新的伴舞,更新了樂器。


    到了晚上,又是一場成功的演出。觀眾比前一天又多了不少,撤掉大堂中所有桌椅,容納了將近一千人,給每個士子都發了鮮花。當表演結束之後,台上掉滿了花朵。這些士子中,一定有高中進士的,到時候他們會這樣向台上扔花,花朵最多的一個清倌人,就能得到花魁的稱號。


    宜春院等於是提前訓練士子們給憐月扔花朵的習慣。


    二樓雅間裏也坐滿了王公權貴的子弟,不像昨日,連一半都沒坐滿。如果劉知易還在,他會發現他隔壁的客人,身上散發出了更濃烈的紫氣。因為隔壁來了一個頂級權貴,八國柱家的公子,魏文侯次子魏羨。


    “二哥。我說的沒錯吧,這首詞如何?”


    魏羨旁邊還有一個穿著紅袍的少年,紅袍代表的是四五品的官員身份,這少年年紀月末十七八歲,明顯不可能做官,除非是祖上蔭蔽。


    “簡直是神仙之詞。趙衛,詞人是誰,可探聽清楚了?”


    魏羨問道。


    昨日憐月表演,並沒有機會公開作者身份,而宜春院似乎也有意保留神秘感,守口如瓶。


    可對一般人能保密,對這些神通廣大的權貴子弟來說,根本不可能不漏痕跡。


    趙衛笑道:“宜春院王媽媽雖然口風甚嚴。不過我找了幾個小丫頭,恩威並施,全都交代了。是太學才子劉知易所做。”


    魏羨眉頭一皺:“又是這個劉知易!”


    趙衛疑惑:“這姓劉的惹了二哥?”


    魏羨歎道:“那倒沒有。我之前給他送過請帖,沒成想他竟然敢推辭。”


    趙衛冷笑道:“真是不識好歹。京城誰不知道,魏二公子愛才,禮賢下士。這狗才,竟敢不賣二哥你的麵子。”


    魏羨哼道:“文人的假清高罷了。”


    趙衛道:“二哥。要不要我找人教訓教訓他。”


    魏羨瞪了他一眼:“蠢材。劉知易這種文人,最是喜好麵子。用強是不行的,不礙事。他要麵子,我就給足他麵子。”


    趙衛又改口風:“還是二哥想的周全。”


    魏羨點點頭:“你幫我盯緊了,劉知易下次再來宜春院,馬上派人通知我。好好做事,你的事我記著呢。鎮國大將軍的爵位,我覺得你最合適。”


    趙衛一喜:“全仰仗二哥了。”


    趙衛是鎮國大將軍趙家的次子,跟魏羨一樣,地位尷尬,上麵還有一個兄長。跟魏羨不一樣的是,趙衛兄弟倆不是嫡子,他們兄弟都是庶出,主母生了三個女兒,偏偏沒能誕下嫡子。


    “真是好文采。”


    聽完一曲改變洛神賦,魏羨不由讚歎,眼睛裏閃過貪婪的光。


    一連數日,宜春院賓朋滿座,盡管拆了座位,可廳堂還是無法容納熱情洋溢的士子。到了第五日,幹脆將表演放在了金池,憐月在一艘花船上跳舞,岸邊擠滿了圍觀的觀眾和士子。如此又連演了三日,盛況空前。之後常在宜春院和金池之前,輪換表演。


    每次表演,憐月都帶著麵紗,配合洛神賦中似真似幻的描述,讓觀眾,尤其是那些富有想象力的士子們,對她的容貌充滿了好奇,進行了各種幻想。


    不出所料,憐月的名氣劇增,力壓京城所有花魁,一時之間群花失色,開始流傳宜春院裏出了一個神女一樣的花魁,都等著看她一展容顏,但聽說憐月姑娘隻會在花魁大會那一日,摘下麵紗。


    洛神賦改編的《月神賦》一出,馬上洛陽紙貴,無數人打探作者是何人。手段強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普通人則是十天以後才知道,原來這首《月神賦》的作者,就是寫林花詞和明月詞的太學才子劉知易,頓時覺得理應如此,唯有能寫出明月幾時有的大才子,才有如此豐富的內心,做夢夢見神女,還有能力寫下來。


    嶺南郡王府是第三日才知道的,倒不是嶺南王沒能力打探,而是沒有這個習慣。嶺南王是武道家族,對於文人向來不夠用心,拉攏也不是很用心。還是朋友告知,才知道風頭一時無兩的《月神賦》作者是劉知易。王府中人對這個結果還挺歡迎,畢竟劉知易是王爺的座上賓,深受王爺敬重,是王爺的救命恩人。可有一個人卻很不高興,暗罵劉知易沒良心。


    林花趴在床上嚶嚶哭著,十分傷心。之前他贈自己林花詞,還以為他厚愛自己,不成想,轉頭就又給別的女兒作賦,做的還如此華麗。盡管不高興,林花也覺得這是一首讓人神醉的好文。


    “林花。這不怪別人,才子多風流。是你本事不行,不能把他拴在身邊。”


    一個豔麗中帶著幾分威嚴的女子在旁勸說,可口氣更像是責備。


    林花委屈道:“郡主。奴婢知道,都怪奴婢。可奴婢又能如何,為他被我爹打,還不夠嗎?”


    豔麗女子正是金川郡主,她拱火道:“當然不夠。你得知道,劉知易這樣的男人,幾百年也就出一個。你卻不能把他留在府中,這些時日,你可曾跟他通信?”


    林花搖搖頭,她都起不了床了,還通什麽信。


    金川郡主歎道:“你為他如此,他卻不知。你為何不差人告知他?”


    林花道:“不想他知道了擔心。”


    郡主道:“你呀,真傻。你且手書一封,我差人送去,看他如何,便知他心意。”


    林花點點頭,讓丫頭拿過筆,趴在床上提起筆來,卻又不敢落筆。


    她突然有些恐慌了,或許他真的移情了。他心裏沒我了,他看上了神女一般的青樓花魁。


    郡主急道:“寫啊。再不寫,他真的要爬到花魁床上了!”


    林花精神一緊,這才落筆,將委屈都寫進了信中。她很難受,她覺得她快要死了。


    ……


    跟幾個損友一起回太學後,劉知易終於知道昨夜嬴悝所說的滔天巨浪是什麽,因為浪花已經洶湧起來。


    上千儒學弟子衝擊法家,聲稱要跟法家生死論道。不等劉知易準備去看熱鬧,就被李問寒派人叫去,交代讓他趕緊躲一躲。


    告訴劉知易,早在這些弟子之前,儒家掌院孟曾已經打上法家,跟法家掌院論道,現在兩敗俱傷,都在養傷。


    他們論道的原因,就是劉知易那日跟嬴悝辯法,提出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法理,儒家認為這個法理大逆不道,嚴重衝擊了儒家的君臣綱常禮法。


    所以這是一場儒法之爭,根源也是禮教與法理之爭,到底是禮大還是法大的觀念之爭,不死不休。


    劉知易一聽,滿腦門黑線,這叫什麽事,他跟嬴悝辯法,說到底代表的是太學跟外來士子對抗,提出一個禮法,贏了外來士子,反過頭,太學內部兩大學派內訌了。


    雖然很鬱悶,卻一個屁都不敢放,馬上打定主意,走為上計。這要是被儒家弟子抓住,數千人輪他,他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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