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戶冊、印結等物,在家人的目送下,走向太學大門。


    站在寫著“太學”兩個古體大字匾額的太學大門前三步外,劉知易沉默了片刻,終於要進太學了。進太學本身跟大哥從軍一樣,是一種保險。可這個保險不是重點,他以醫家身份進入太學,卻不打算真的投身醫道。接下來他將主修法家,因為法家可以入朝做官,雖然劉知易此時還沒想好要不要進入朝堂這個巨大的名利場,可他必須做好準備。


    盡快將法家修為提升到進士,這樣我就可以隨時入朝做官,一旦形勢不對,我必須親自掌握權力。


    給自己定下一個小目標後,劉知易邁步跨過門檻,踏入了這個帝國最高學府。


    太學極大,不比貢院小,常年在太學中讀書的學生不少於三萬人,所以太學每次科舉,幾乎都能占到半數進士名額,支持太學的名士稱誇讚“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源也”。


    進了大門,有青衣小吏帶領一個個同學,查驗身份,然後送到各個不同院落。太學有上萬間各類房間,分為十幾個院落,不讓人帶,還真找不到地方。


    劉知易被帶到一個叫做懸壺院的地方,位於太學東南位置,院外就是朝陽大街,車馬喧嘩,不是讀書的好地方。


    大院中央一座大殿式建築,三間大殿,其中供奉著醫聖,也是懸壺院的講堂。圍著大殿,房舍從內到外,布列三層,稱之為上舍、內舍和外舍,太學屋舍大多如此布局,稱之為三舍法。規矩森嚴,出入太學的學生,隻能住在外舍。吃飯還要繳納飯錢,內舍生不需要,上舍生更是可以兼任太學中的一些職務,領取俸錢。


    帶領劉知易過來的青衣小吏,稱作齋仆。所謂齋,類似於班級,每三十個人分為一齋,每齋有五間房屋,一間爐亭。每齋都有一個齋仆,負責為學生們提供學習之外的幫助。


    看著還不錯,像貴族學校。


    劉知易感歎,校舍也不錯,青磚大瓦房,房間寬敞,差強人意的是要六個人住一間。


    進到房間的時候,屋裏沒人,隻有一張空床鋪,上麵落著灰。


    不等劉知易動手,青衣小吏搶先一步,將舊床鋪卷起來。


    “少爺,您稍等。小的馬上給您換了。”


    這齋仆名叫張衡,家中排行老三,京城人士,托關係在太學裏謀了一份差使,除了俸錢之外,平時還能從太學裏這些有錢學生身上賺到一些外快,算是一份很體麵的工作,這就是住在京城的好處,哪怕是底層,也比外麵機會多。


    他對劉知易很客氣,因為進門後,劉知易立馬給了十兩銀子,立馬口稱少爺。


    “謝謝三哥了。”


    劉知易感謝道。


    “少爺您客氣。”


    當然要客氣,有時候能起到銀子起不到的作用。


    張衡很快將劉知易的床鋪全部換成了新的,還交代說,太學裏提供的被褥都不太好,如果不滿意,可以幫忙去外麵代購新的,顯然這又是一筆外快。


    劉知易馬上從善如流,托付道:“那就有勞三哥了。”


    說完又遞過去十兩銀子,果然是貴族學校,花銷真高。


    張衡接過銀子,問道:“少爺。您還有什麽吩咐,沒有的話,小人去通知齋長、齋諭,您入學了。”


    齋長、齋諭,負責督促學生學業和學風紀律,其實就是班長,副班長,大小是個官,也領取俸錢。


    劉知易道:“還有一事相求,方便的話,三哥幫忙打聽,一個叫周問卿的同學在哪個齋?”


    周問卿也來報到了,比劉知易還早。劉知易本想跟他一起的,結果早上去約的時候,他竟然已經走了。一人,一個背囊。而劉知易則套著兩輛馬車,一大家子人跟著不說,還帶來了一大堆行李。


    行李很多,兩大箱子,主要是換洗衣服,購買到的醫書,筆墨等文房用具。行李不好安置,床鋪是通鋪,頭朝裏,腳下是一排窗戶,透過窗上的裱糊能看到外麵的竹影。這就很麻煩了,把箱子放在床尾,就擋住了窗戶,擺到一旁,擠占了床位,或者就侵入了別人的鋪子。


    看了下別人,各種放法都有,有的直接放在床尾,不在乎采光;有的放在兩側,他們的行李箱很窄,還能跟別人的床鋪隔開;還有的直接放在床頭外的地麵上,這樣上下床都得踩著箱子。


    劉知易想了想,也將箱子擺在床頭,兩個箱子摞起來,比床高出了一大截,這樣可以當成書桌。


    剛做完這些,齋仆張衡走了進來。


    “少爺。齋長請您去爐亭。”


    趕緊走。


    爐亭是每個齋配備的公共場所,相當於班級教室,爐亭,顧名思義,是有火爐的,可惜不是亭子,就是一個類似宿舍的房間,裏麵沒有床鋪,隻有一些書桌,中間生者火爐。如今已經是冬季,不生爐子實在熬不住。


    張衡將劉知易帶到爐亭門口,敲門複命,齋長擺擺手讓他走。


    劉知易愣在門口。


    腎虛兄?


    坐在所有書桌最前邊,跟其他人相對而坐的齋長,竟然是考試時候考他腎虛和陽痿的那個學長!連穿的衣服,都是那日考試時候的白袍。


    劉知易預感他進太學第一年,日子不會好過了。


    “小生,劉知易,見過齋長!”


    稍微一愣,馬上行禮,態度極為端正。


    齋長似乎也沒想到是他,臉色微變,擺了擺手:“去那裏坐吧。是你同號的同學。”


    每個宿舍都有牌號,他所在的牌號叫外十三,指的是外舍第十三號房。


    劉知易低頭匆匆走進爐亭,走到齋長指給他的位置,旁邊已經坐著五個同學,應該是自己同宿舍的。熟悉的感覺,果然同宿舍的人不止睡覺在一塊,上課、自習,出去開黑,這些都會在一起。


    “在下許多福!”


    悄悄坐在座位上,前邊一個圓臉同學回頭笑道。


    多子多福,你將來肯定生二胎。


    “劉知易!”


    旁邊的同學道:“在下尤所為。”


    嘿,又一個怪名。


    劉知易點點頭。


    尤所為前邊的同學回頭:“謝忠。”


    謝忠前邊的同學:“李園。”


    感覺他會有個很漂亮的妹妹。


    李園旁邊,許多福前邊的同學道:“在下熊紈。”


    感覺李園會把妹妹嫁給你。


    又點點頭。


    這時候齋長的聲音響起:“不許喧嘩。外十三,罰司爐三日!”


    幾個室友忙低頭,不敢言語。


    班風這麽正!


    劉知易也趕緊低頭,卻沒書可看。齋仆隻帶他到這裏來,卻沒告訴他要帶書。看別的同學,帶的書五花八門,竟然不是統一課本。頓時覺得他還有很多情況都不了解。


    好容易混到下課,齋長大袖一揮:“今日到此,明日早到。”


    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劉知易目送其他人離開,竟沒看到周問卿,心想周問卿應該分到另一個班了。


    太學醫科,總人數不過三百,又沒有儒、法、兵這三大科有無數學生中舉的情況,因此遞補不定,完全看考生情況,考生考的好,就多收幾個,考的不好,一個不收也可以。


    所有人都走了,隻有外十三舍的人沒走。


    熊紈走到中間,中間書桌過道中,有一排炭盆,這群學醫的,竟然生炭火,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炭盆足有十幾個之多,把爐亭烤的溫暖如春。炭盆外有鐵蓋,將蓋子扣在炭盆上,嚴絲合縫。


    “老熊。你急什麽,再燒一會兒。”


    李園喊道。


    劉知易站起來衝大家抱拳:“諸位,在下拖累諸位了!”


    劉知易心裏認定,這就是齋長的打擊報複,那個腎虛哥!


    一邊收自己的書,一邊道:“跟你有什麽關係,齋長就這個樣。吹毛求疵,小氣的緊。”


    劉知易道:“不知齋長如何稱呼?”


    尤所為道:“叫張景。”


    劉知易點頭:“入學幾年了?”


    尤所為道:“四五年了吧,我入學三年,我來的時候他就在。去年才升入內舍,討了個齋長的差使。”


    從尤所為口中,能聽到腎虛哥人緣似乎不怎麽好。


    “問那麽多幹嘛。說說你,再認識一下,我叫尤所為,尤其的尤。”


    前邊謝忠插話:“哈哈。怨天尤人的尤。”


    許多福接話道:“以儆效尤的尤。”


    那邊正在撥弄炭火,將火盆重新撥弄的通紅的李園道:“無恥之尤的尤。”


    身材魁梧的熊紈哼唧了半天:“天生尤物的尤。”


    說完所有人都笑了,尤所為臉漲的通紅,跳出去打熊紈。


    一個宿舍的人很快熟稔起來。


    劉知易再次告罪:“在下劉知易,知易行難。見過各位學長。”


    太學有意思,分班不分級,一個班的人在一起學習,除非離開,會一直在一起。太學學製為八年,這八年中,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同窗之誼,十分牢固。這幾個人都比劉知易入學早,算是學長,卻住一個宿舍,在一個班學習。


    幾人都不想回宿舍,因為太冷,還不如在爐亭裏待著,劉知易請教了許多情況,他們都熱心作答。


    一直到官廚開飯,幾人才離開爐亭。


    官廚就是太學裏的學生食堂,每月都要交齋用錢,才能在官廚吃飯。內舍以上的學生就可以免費,但絕大多數學生都是外舍生。不吃也可以,太學不禁學生出入,不然及第樓就沒生意了。既交不起齋用錢,又吃不起及第樓的窮學生,太學也會有額外照顧,可以減半繳納。


    吃完飯,外十三一夥才唉聲歎息的走回宿舍。


    睡不著,躺在床鋪上閑聊到了半夜,劉知易左邊是謝忠,右邊是李園,李園右邊是熊紈,熊紈靠著牆,原因是他打呼嚕;謝忠左邊是許多福,許多福左邊是尤所為,尤所為也靠著牆,原因是他入學最早,這位置是等到第二年才搶到的。


    六人從學校的規矩,聊到及第樓的美食,從及第樓聊到了狀元樓,聊到了這次恩科,從恩科殿試是太後主持,聊到了禮崩樂壞。口裏聊的,幾乎沒有關於醫學的內容。


    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關於醫學的話題,還是劉知易挑起的。


    “諸位,誰知道書庫在哪裏?我聽說太學醫科的書庫裏有天下醫典,想去看看。”


    其他人頓時不說話了,一幫學渣遇到學霸,頓覺不是一路人啊。


    半天,尤所為說道:“在偏殿那裏,我明天帶你去。”


    此時熊紈的呼嚕聲響起來了,其他人好像都沒了談興。


    李園踢了熊紈一腳,呼嚕聲暫停。


    李園催促道:“睡覺,睡覺,一會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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