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很順利的返回春風亭,劉知易十分熱情的邀請周問卿住在劉府,周問卿拒絕了。接著以晚輩之禮去方濟堂拜會聞字輩的老前輩方先生,按照江湖規矩,得到前輩照拂,邀請他住進方濟堂中。


    劉知易沒法跟自己的師父爭搶,也就默認了這個結果。


    周問卿醫道紮實,不可能是普通懸壺醫者。但怎麽問,他都不肯透露師承,偶爾說漏嘴讓劉知易知道,他進京考醫科,是他師父要求他去考的。他本人對進太學一點興趣都沒有,因此也不怎麽認真備考。


    住進方濟堂中後,開始以方濟堂為中心,在春風亭十裏下鄉巡診,再次做起了遊方郎中。神龍見首不見尾,劉知易竟然一連十幾天見不到他的影子。


    即便這樣,劉知易依然覺得,周問卿考入太學十拿九穩,如果周問卿都考不進去,他更沒有希望。因為周問卿的懸壺真氣比他運用的更好,功力應該也更加深厚,各種醫道經典,周問卿如數家珍,數百種藥材,周問卿一清二楚,上萬個丹方爛熟於心,又有遊曆行醫的經驗,這樣的人都考不進醫科,誰能考進去?


    周問卿來到方濟堂半個月之後,天上下起了大雨,炎熱的天氣陡然變冷!


    劉知易挺高興,因為他又能跟周問卿討教問題了。


    經過兩個月的學習,劉知易背熟了《百世方》、《百草集》這樣的醫書,辨認全了方濟堂中三百零七種常用藥材,也學會了診治普通的風寒、傷寒、瘧疾、陽明(腸胃病)等常見病。方先生告訴他,隻要學會了診治這些病,考太學基本沒問題,太學是收學生,不是收神醫,不會考疑難雜症。


    最關鍵是診病要準,劉知易還要多加練習,這是經驗的積累,現在已經不是由先生先診斷,而是他先診斷,然後先生再複診,基本上八九不離十,偶爾還是會診錯。可惜方濟堂平均一天來不了一個病人,所以劉知易不放過方濟堂中來的每一個病患,如果不是嚴重疾病,他甚至會診脈一天。作為對病人的安撫,他會給病人一天工錢,一百個銅錢。幫人治病還給錢,他這醫生當得也是獨一份了。


    通過向周問卿請教,對於懸壺真氣的運用,上了一個很大的台階。他可以用真氣穩住大多數病情,還知道懸壺真氣不僅僅能用來救人,跟諸子百家其他派別一樣,也有相應的殺傷手段,法家是用真言,醫家是用毒。隻可惜用毒之法周問卿不會,而且十分厭惡,認為醫家用毒,有違醫者仁心。


    周問卿巡診的時候,劉知易十分期盼他能回來,他積累了一大堆問題想要請教。可當周問卿回來後沒幾天,劉知易就開始期盼他趕緊走了。


    因為周問卿對春風亭發生的徐謙案十分感興趣。


    巡診回來之後,見到劉知易第一麵就開始問:“劉師兄。聽說前些天,徐太傅被押解回京,遭人劫囚,你家受了牽連?”


    這事整個春風亭的人都知道,周問卿在春風亭周邊遊方巡診,不可能沒聽說。


    劉知易也不隱瞞,但也不想多談,歎道:“無妄之災,都過去了。”


    周問卿點點頭,他其實不關心劉家,但他關心徐謙。


    “不知徐太傅現在如何?似乎一點風聲都沒有。”


    周問卿歎道。


    這也是事實,三個月前還鬧得沸沸揚揚。先是天下人給予厚望,小皇帝派出禦駕迎接,徐謙雖然沒有入朝,卻聲名鼎沸,仿佛已經是內閣首輔一般。但一個劫囚案,將徐謙的名氣推到了頂點,連皇帝為此都跟朝中官員決裂,最後太後趁機垂簾聽政。這麽大的事情,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已經很少人談論徐謙,老百姓的記憶就是如此淡薄,外麵再大的事兒,也比不上家裏的柴米油鹽重要。


    “不談國事,不談國事。”


    劉知易端起酒杯,敬周問卿一杯,岔開這個話題。


    周問卿卻沒有意識到一樣,繼續扯這件事:“聽說劉師兄當日受了刺客一刀?”


    劉知易黑著臉點頭。


    周問卿又道:“那刺客連劉師兄都殺不了,怎能劫走徐太傅?劉師兄不覺得其中蹊蹺嗎?”


    怎麽?我就該被殺!蹊蹺誰不知道有蹊蹺,沒人關心而已。


    劉知易道:“能有什麽蹊蹺。徐太傅貪墨軍餉,黨羽劫囚,畏罪潛逃。”


    周問卿搖頭:“這不可能。徐太傅安置流民,興建學堂。巡邊十年,一日不曾回家。這樣的人,怎會貪汙軍餉?”


    劉知易是真的不願摻和那些事,隨口應付:“那就是得罪人了。徐太傅十年巡邊,邊郡節度使都是土皇帝,誰願意頭上騎一個太上皇?”


    說完劉知易就後悔,感覺自己說太多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徐謙那種地位的人,不是他能置評的。


    周問卿還是搖頭“別的地方不敢說,在陰山郡,絕不會如此。劉師兄有所不知,陰山郡節度使夏知秋,其實是徐太傅的弟子。”


    這件事劉知易可不知道,不由疑惑起來。


    “如果我記得不錯,彈劾徐太傅貪墨軍餉,牽頭的就是陰山郡節度使!夏郡候牽頭彈劾,他怎麽可能是徐太傅弟子?”


    弟子彈劾師父,這不僅僅是道德上的背叛,在這個尊師重道的國度,做出這種事,幾乎就再也無法融入官場。夏知秋年紀輕輕,聽說不到三十就繼承了陰山郡侯爵位,執掌陰山節度使帥位,手下十萬兵馬,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周問卿壓低聲音道:“此事千真萬確,雖然萬人知之甚少。但夏知秋就是徐太傅弟子,甚至若非如此,他繼承不了郡候爵位,如今陰山郡節度使恐怕是別人。所以夏知秋牽頭彈劾,我才覺得蹊蹺。”


    劉知易腦子裏閃過兩個疑惑,第一,既然是隱秘,外人極少得知,周問卿如何得知?第二,周問卿似乎對這件事過於關心了。醫家雖然有大醫醫國這樣的大話,但一般醫者其實很少關心政事。


    周問卿表現出來的異常,讓劉知易心中升起警惕,他開始懷疑周問卿打聽徐謙案別有用心,弄不好跟前刑部侍郎王朝棟一樣,也在暗中調查。


    劉知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誰都有問題,好像全世界都盯上了他們這個小小的亭長之家一樣。


    所以麵對周問卿的探查,劉知易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敷衍。直到雨過天晴,周問卿再次出門遊方巡診。


    大雨連下三天,雨晴之後,天氣再次熱起來,曬得春風亭周圍的農田一片金黃,金秋到了,農民快要收割莊稼,朝廷也要收割人才。


    周問卿又一次出門巡診,十天後回來,跟方戎女一起聯袂來到劉府。


    劉知易將他們迎進府裏,又帶他們進到客廳。


    “周師兄、小師姐,你們稍坐。我去請我母親。”


    小師姐?


    方戎女頓時不高興。


    周問卿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顧自看著客廳的陳設,一應家具都很考究。一路走進來,看到劉府雖然算不上深宅大院,也是前有倒座,後有罩房,正屋耳房,東西兩廂,光是房屋不下四五十間。


    “沒想到劉師兄家如此富貴?”


    周問卿歎道。


    作為亭長,劉家是春風亭一等一的大戶,在街上,劉府是毫無爭議的豪宅。


    方戎女哼道:“那可不。誰不知道春風亭守著萬勝橋,卡著官道,靠著碼頭。在鄉下良田千畝,在亭中兩條街道。春風亭的亭長,給個知縣都不換。”


    周問卿點點頭,他也覺得如此。他從苦寒的大漠出發,一路南行,春風亭算他見過的最繁華的鎮子。


    隻是周問卿有些不理解:“劉家如此富貴,何苦送長子去龍城?”


    周問卿是陰山郡龍城人,太知道陰山郡有多苦。陰山郡橫跨陰山南北,陰山遮蔽了漠北的寒風,陰山以南還算溫暖,但坐落在重重大山之中,道阻且險,十分窮困。陰山以北雖然土地平坦,可幹旱少雨,山上留下的溪流隻能滋養山腳下一片草場,往北就是大漠。不僅如此,北狄諸部被大夏王朝驅逐到漠北之後,並不死心,大規模的鐵騎入寇雖然沒有,可總有一些小部族襲擾,假托盜馬賊劫掠,常跟陰山郡邊郡衝突。


    方戎女也不知道內情,可她今天心情不好,難免惡意猜測。


    “哼。這種狗大戶,他家的兒子去了邊郡,豈會上陣廝殺,不過就是混幾年軍功,回來換一份前程。”


    周問卿覺得有理,點點頭,他對大戶人家印象也不好,不過為人低調、熱情,做事大方,說話有好聽的劉知易除外。


    劉家主母劉薑氏很快出來,臉上帶著勉強的笑意,招呼兩個晚輩入席,吩咐上菜。


    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上菜,這些人可不是劉府的下人,大多數都姓劉,是劉家親族。平時也不做家裏的活,主要都是長工,幫劉家種地的。還有幾個幫劉大刀照看店麵,春風亭三條街,兩條是劉家的。大多數房子租了出去,還有十幾間留著做買賣,由親族打理。


    之前劉家逃難的時候,這些人也跟著倒了黴,許多都被當成劉府下人抓到了牢裏。太後赦免從犯之後,他們也相繼被釋放,又都回到了劉家。


    大魚大肉,很對方戎女胃口,吃的滿嘴流油,一點形象都不顧。周問卿倒是斯文,極少動筷子。


    劉薑氏隨便應付了一下,說了幾句勸勉的話,就借口身體不適離席而去。


    她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心裏不高興。


    今天辦的家宴,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給即將去城裏考試的劉知易送行,一個是打算謝謝方先生的教導,這算是謝師宴。可方先生不肯來,而是讓方戎女代他出席,劉薑氏覺得沒受到尊重,所以不高興。


    母親走後,劉知易更熱情,不斷給周問卿和方戎女敬酒。方戎女不客氣,連喝三杯。


    酒足飯飽,劉知易又準備了一些禮品,一路送周問卿和方戎女回方濟堂。師父沒來赴宴,可師恩還是要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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