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在靈山之上設化龍池,將那伽蛇投入其中,一個個脫胎換骨,成為龍身。隨後,便是觀世音菩薩到南海珞珈山,建立道場。”


    “觀世音菩薩……”哪吒喃喃自語。


    太乙真人望著西方,自顧自說說著。


    “珞珈者,便有降落那伽的含義。”


    “觀世音將那些假龍,悉數放入南海之中,眾龍又由南海遊至四海八荒,至此,三界之中龍蛇混雜。”


    “那伽假龍性淫,汙染神龍血脈,至此海龍不複天龍之神聖,不複地龍之威嚴。”


    “這就是你所說的,鳩占鵲巢之計?與我有何相幹!”


    哪吒還是不明所以。


    太乙真人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在看一個蠢貨。


    他繼續道:“但是這還不足以鳩占鵲巢,還要殺死鵲雛,行斬草除根之計才行!”


    “彼時的你,還是北方毗沙門天王三太子,其法身乃統禦三萬六千眾夜叉神的夜叉王,藍麵獠牙,發如朱砂。”


    “但屠殺神龍,因果牽連,不可將之牽連到佛門身上。隻能從八部天龍,這些降服的外相部眾中遴選。”


    哪吒聞言,不禁渾身巨震,“我……毗沙門天王三太子?所以,他們最終……選中了我?”


    “是啊。這一番故事聽來,是不是很有趣呢?哪吒。”


    太乙真人轉身麵向哪吒,譏笑道。


    “當年一戰,你大肆屠殺龍族,迫使四海龍王攜天帝詔令,率四海龍眾齊聚陳塘關,威逼李靖。”


    “這並不是簡單的複仇,這是整個天、地、海三方龍族的氣運反噬,對你算的總賬。他們將一切的因果,都算在了你的身上。”


    哪吒心頭一震,不禁連退三步,失神地道:“所以,佛門視我為棄子,父母視我為禍根……”


    太乙真人看著他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色。


    “可憐你入世不及八年,便嚐盡人間冷暖,在一聲聲唾棄之中,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卻也陷入了佛門的算計之中。斬斷了與父母的聯係,也徹底斬斷了與佛門的最後一絲牽連。”


    “龍族見好就收,世間恢複平靜。而佛門的鳩占鵲巢暗度陳倉之計,業已完成。”


    靜!


    偌大的蓮花池中,徹底安靜了下來。


    狂亂的哪吒,徹底陷入了呆滯之中。


    半晌。


    他才喃喃道;“然後……你‘可憐’我兩世身不由己,前世今生,皆淪為棋子。便收我為徒,指導我借民間香火成神,又借故讓李靖心生怨懟,搗毀神廟,致使功虧一簣……”


    “……接著,便又大發慈悲,以蓮藕助我重生,肉身成聖。再以那三顆奇怪的仙棗,讓我顯出了三頭六臂之相。”


    “讓我父子之間,將一切怨恨,深埋心中。”


    “為什麽……”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啊!”


    “啊——啊——”


    ……


    太乙蓮清宮外。


    太白金星聽著那一聲聲咆哮,臉上露出了與太乙真人近乎一模一樣的冷笑。


    而此時的哪吒。


    卻已經陷入了回憶。


    他清晰記得。


    那一日吞下了三顆仙棗後,便渾身燥熱,骨節劈啪作響。


    竟然另外長出兩顆頭顱,四隻手臂。


    左邊的頭長得藍麵獠牙,發如朱砂,赫然是毗沙門之子夜叉王的模樣。右邊的頭長得凶狠暴戾,一副殺人如麻的魔童麵相。


    赫然是當年的屠龍少年,哪吒化身。


    中間的頭長得唇紅齒白,粉妝玉琢,一副人畜無害的仙童姿態。


    這便是哪吒兩世三生中的第三生——蓮花化身,靈珠子的模樣。


    同時他六條臂膀手持神兵仙器,皆是太乙真人生平所藏。


    無窮的力量,充斥哪吒周身。


    他怒叱一聲,足踏風火輪,便尋李靖複仇而去。這一次,他不僅是為反抗父權,也是反抗命運,反抗佛門。


    隻不過,一切皆在太乙真人的算計之中。


    三頭六臂的哪吒,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李靖不是對手,便往靈山奔逃而去。


    佛祖高坐靈山法眼一運,便知一切。


    原來都是道門的反製手段。


    於是喚來金吒、木吒解救其父,一家人鬥在一起。


    不多久,金木二吒漸不能敵,立時便有橫死之禍。


    然而哪吒此時,卻突然驚醒。


    他此番前來弑父,甚至將要滅李氏滿門,而他那位昔日仙風道骨慈悲為懷的師父,卻沒有阻止自己。


    恍惚間,眼前又浮現母親哭嚎、怨恨的眼神。


    哪吒不禁茫然、迷惘起來。


    他的三顆頭顱相互對視,卻突然間覺得十分陌生,互不相識,甚至麵目可憎!


    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哪吒?


    一個是夜叉王化身,一個是哪吒化身,一個是靈珠子蓮藕化身。


    三個化身,三隻頭顱,三個棋子。


    三個都是哪吒,卻也都不是哪吒。


    這一刻,他突然醒悟到。


    真正的哪吒,是具有自由獨立的意誌,而不是任人擺布的工具!


    明悟到這一點的哪吒,身上忽然劈啪亂響,竟然憑空又長出了兩隻胳膊,赫然一副三頭八臂的模樣。


    誰知那響聲不絕,三顆頭顱之間,竟然還欲再長一顆頭顱出來。


    這是真正具有自由意誌的頭顱!


    自古以來,三界之內具有四首法相的存在,隻有兩位。


    一位是上古人皇——軒轅氏。


    一位是當年險些將佛門驅逐出天竺的婆羅門至高主宰——梵天。


    二者無一不是至尊無上的大能!


    至此,三界震動。


    太乙真人於乾元山突然大驚失色,手中拂塵化為飛灰。


    西方靈山,佛祖於蓮台之上猛然睜開法眼,現出金剛怒目,明王忿相。


    隨後,將靈山上一座高達百丈,昔日存放諸佛舍利的黃金佛塔拿在掌心。


    立時便擲於李靖之手。


    李靖心領神會,祭出寶塔,將正在長出第四顆頭的哪吒收入塔中。


    哪吒立時被塔中無盡佛光籠罩。


    那塔共九層,每層豎有佛像無數,綻放無窮舍利子佛光,將其長出大半的第四顆頭顱生生壓了回去。


    痛苦不堪的哪吒,不由發出淒厲無比的咆哮,三個腦袋變得極度猙獰。


    但終究……還是被柔和的佛光照得麵目平靜,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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