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芳殿中一時靜寂無聲。陳括、蕭以嫻、瑟瑟的臉色都不怎麽好,隻有長安公主沒發現什麽不對,樂嗬嗬地拍手道:“沒想到蕭大人你也會犯這樣的錯。”


    蕭思睿神色淡淡地道:“是臣想當然了。”


    長安公主為瑟瑟鳴不平:“燕姐姐白白叫了蕭大人這麽久的‘舅舅’,那也太虧了,蕭大人可不能就這麽算了,總得好好補償她。”


    蕭思睿目光落到瑟瑟身上,唇角若有若無地勾起:“自該補償。”


    瑟瑟被他笑得心裏發毛,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不,不必了。”謝謝,我不需要補償!


    蕭思睿緩緩道:“原是我的錯,你不必過意不去。”


    瑟瑟假笑:“不不不,這怎麽能怪你?”


    兩人之間暗潮洶湧,陳括看在眼裏,眼中漸漸蒙上一層陰霾。


    蕭以嫻看到他的臉色,笑著插口道:“九叔和燕小娘子就不必爭了,建業蕭家與我們家早就分了譜,這輩分原本就做不得準了。”


    陳括眼睛微亮。皇家雖是最不講究輩分的,但也要看是什麽人。他如今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皇子,是否能再進一步全仰仗蕭皇後的垂青。瑟瑟若真和蕭皇後攀了親戚,成了平輩,他再想娶她,那就太難了。


    可如果不論輩分,那就不一樣了。


    他喜歡瑟瑟,也許還稱不上有多刻骨銘心,可在他有限的妻子候選名單中,唯有這個女孩兒是鮮活的,美麗的,能讓他在這條充滿荊棘的路上看到一點明亮的色彩。


    他,不想輕易放棄她。


    瑟瑟看著他倆,若有所思:蕭以嫻一向維護陳括,可她沒想到,原來早在這個時候,蕭以嫻就一心幫著陳括,為他著想了。


    蕭以嫻,還真是賢惠啊。


    蕭思睿淡漠地看了蕭以嫻一眼,蕭以嫻心中微凜,笑容卻依舊落落大方:“九叔,我說的不對嗎?”


    蕭思睿道:“原本的確如此,可太夫人既然派人去查了人家的族譜,總不好過河拆橋。”


    瑟瑟聽到“過河拆橋”幾個字眉心不由跳了跳,總覺得他這幾個字是專說給她聽的。


    蕭思睿已繼續說道:“太夫人做主,已和建業那邊重新認了親敘了輩,大概過幾日那邊便會派人過來。”


    蕭以嫻:“……”


    陳括:“……”


    瑟瑟:“……”舅舅家要來人了?他還真是大手筆啊,為了將這輩分改過來,愣是讓鎮北侯府認了一門毫無好處的親戚。


    瑟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蕭思睿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備而來啊。這樣一來,他和她身份上的壁壘已經不是問題,如果她沒有別的法子,大概很快就得嫁給他了。


    千不該,萬不該,自己當初向他求助,叫他動了這個念頭,這下該怎麽收場?難道當真要嫁給他?瑟瑟忍不住看向蕭思睿,恰和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對上。


    她心頭一跳,目光亂飄,不小心落到陳括麵上,不由一愣。陳括定定地看著她,目光陰鬱,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


    瑟瑟心中的苦悶頓時莫名消散了幾分。嫁給蕭思睿,縱然百般不好,卻有一點好,以後,她就是陳括這個王八蛋名正言順的舅母了。


    這樣一想,這樁婚事似乎也沒那麽一無是處了?


    因著這一出,先前瑟瑟和蕭以嫻關於席位的推讓自然不了了之了。既然是長輩,蕭以嫻讓她上座也算天經地義。


    眾人都歸了席,淨手、漱口、安坐,一道道珍饈野味流水般送上,一瞬間香氣飄滿殿中。


    晚宴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氣氛中。蕭思睿本就沉默寡言;陳括情緒低落,也不開口;蕭以嫻素來性情沉靜;瑟瑟根本不想說話;便是最活潑的長安公主,在說了幾句響應寥寥後,也不說話了。


    吃到一半,陳括便推說身體不適退了席。又過了片刻,蕭以嫻說要去看看顧於晚,也告辭離開了。瑟瑟心中一動,正要也找個借口離開,長安公主先站了起來說要去更衣。


    一時間,殿中除了服侍的宮人,隻剩了她和蕭思睿兩人。


    瑟瑟吃不下去了,一下子站了起來,連借口都懶得找,扶著抱月的手退出了大殿。


    天已全黑,一彎新月當空而掛,將滿山的綠皆染上了一層銀霜;晚風熏人,帶來蟬鳴蛙聲一片。


    她望著這動人的夜色,心頭的燥意漸漸消去。


    今日發生的一切在她腦海中一一掠過,她不由心生懊惱:她在他麵前太容易心浮氣躁了,這樣下去,遲早會露餡。不管他現在是因為什麽原因想娶她,至少不是抱著惡意,她有什麽好怕的?


    前世,他為一國之君,生殺予奪,威儀深重,她都沒怕過他,這輩子總不成越活越回去了?這婚事她能拒絕固然好,拒絕不了,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在直不了,大不了她還他一命便是,又何必先自亂了陣腳,自己嚇自己,搞得惶惶不可終日?


    她才不怕他呢!


    正想著,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瑟瑟。”


    瑟瑟猛地轉身,對上他銳利雙眸的一瞬間,剛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全數坍塌,心中不由淚流滿麵:她確實,越活越回去了!


    他袖手而立,麵帶疑惑:“你在怕什麽?”


    瑟瑟心頭一凜:相伴三年,她了解他,他又何嚐不了解她?她的害怕壓根兒就瞞不過他。


    瑟瑟心中悲傷:人果然不能做虧心事,她殺他在先,騙他在後,難怪心虛氣短。麵上卻不敢再露端倪,隻道:“我,我隻是還不習慣。忽然就不是甥舅了……”


    他心中有數,審視著她,意態從容:“你心裏的那道坎,現在還沒過嗎?”


    瑟瑟沒想到自己不用說,他幫自己找了個好理由,心中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神情難得的溫和:“不要緊,慢慢來,我等你。”


    瑟瑟撐不住了:“我先回去了。”匆匆行了一禮,正要離開。他忽然又叫了她一聲。


    她驚訝看他,便見他忽地近前一步,抬手,將她頭上的珠釵重新插緊。在她震驚的目光中,他修長的手指順著她的發絲下滑,為她擦了擦唇角,泰然自若地道:“這裏有醬汁。”


    瑟瑟第一反應就是迅速地看向四周。還好,除了抱月和跟著他的歸箭外,並沒有旁人在。便是抱月和歸箭,在剛剛的震驚後都低下了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瑟瑟的臉一下子變得如同紅布一般:“你……”了半天,卻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他他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忽然就笑了,目光在她紅潤飽滿的唇上打了個轉,沉聲道:“走。”


    她一時沒跟得上他的思路:“去哪裏?”


    他道:“我送你回去。”


    瑟瑟立刻退了一步,警惕地道:“不用!”


    他也不勉強:“你先回去睡一會兒,我亥時來接你。”


    啥?瑟瑟沒明白過來,繼續拒絕:“不用。”


    他不動聲色地道:“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白天在大黃馬上動手腳的真正凶手是誰。”


    咦?


    可是,“為什麽要到亥時?”


    他詫道:“我們私下提審人犯,不趁半夜偷偷摸摸的,難道還能堂而皇之不成?”


    瑟瑟:“……”她還以為他有什麽新發現,原來竟是私下審訊嗎?還真是,刺激啊!


    回到客房,瑟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回去一沾枕就沉沉睡去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她委實有些精疲力竭了。


    隻是睡得不甚安穩。


    恍惚中,有人掀開了薄被,握住了她纖巧的玉足。隨即,有溫暖柔軟之物印到了她的足心,濕漉漉地輕輕一勾。酥酥癢癢之感宛若電流,瞬間躥遍她的全身,她忍不住低吟一聲,戰栗著,腳趾都蜷縮了起來。


    那人卻變本加厲,用硬硬的胡茬摩挲著她敏感的足心。她整個身子都軟了,玉足掙紮著試圖逃開他的掌握,惱道:“放開我!”


    卻忽然聽到清脆的銀鈴聲響起。


    叮鈴鈴,叮鈴鈴……她心頭駭然,猛地睜開了眼。


    四周一片昏暗,哪有那人的影子。她猛地掀開薄被,秀美的雙足,纖瘦的腳踝,宛若美玉雕就,上麵空空如也,並不見那噩夢般的細銀鏈的蹤影。


    原來是夢,她鬆了口氣,懊惱地揉了揉眉心,心頭兀自亂跳。都怪白天蕭思睿放肆的眼神,否則她怎麽會做這麽羞恥的夢?


    她再也睡不著,認認真真地重新穿好羅襪,套上繡鞋,走到窗前正想平靜一下心緒,卻驀地呆住。


    月光下,蕭思睿負手站在一株銀杏樹下,眺望山下,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聽到她推窗的動靜,他回過身來,平靜問道:“醒了?”


    瑟瑟一對上他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就想到剛剛夢中的情景,頓時渾身別扭。她不敢再看他,垂眸問道:“您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叫醒我?”


    他道:“我也是才到。”


    瑟瑟想到剛剛看到的他肩頭的露水,沒有揭穿他:“我這就出來。”正要繞到門那邊去,又被他叫住。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指了指窗:“前麵有巡邏的宮人,就從這裏出來。”


    瑟瑟遲疑:“我不會爬窗。”何況這扇窗下還是個斜坡,一個不好豈不是要滾下山去。


    他道:“別怕,我會接著你。”


    瑟瑟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好奇心占了上風,找了張凳子爬上窗台,閉著眼睛往下一跳。


    她撲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男子有力的臂膀立刻緊緊抱住她。她還未來得及睜開眼,便感覺腳落了實地,隨即,他扶穩了她,很快鬆開手後退。


    這麽君子?


    她狐疑地看著他,便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走。”


    瑟瑟以為他會帶自己去關押小內侍的地牢,沒想到他竟直接帶著她去了他暫居的客房。


    瑟瑟嫉妒了,同樣是暫居,他占據了整整一棟殿宇,足足有三明兩暗五間房。推窗看去,便能見到湖水蕩漾,繁花如錦,連風景都比她所居之處更為賞心悅目。


    這也太區別對待了!


    蕭思睿看著她麵上的憤憤不平,隨口說道:“你要喜歡,可以搬過來住。”


    過來奉茶的藏弓嗆到了。


    瑟瑟的臉一下子紅了,惡狠狠地瞪向蕭思睿。剛剛還誇他君子呢,這會兒就露出狐狸尾巴來了。他還要不要臉,這種話都敢說?幸虧抱月要留在客房應付可能突發情況,沒有跟過來。不然她的臉往哪兒擱?


    蕭思睿冷冷掃了藏弓一眼:“你喉嚨癢?”


    藏弓立刻噤若寒蟬。


    蕭思睿道:“喉嚨癢就早些找老魏去抓服藥。”


    藏弓繼續道:“是是是。”想了想又聲明了一句,“屬下剛剛什麽都沒聽到。”麻溜地退了下去。


    蕭思睿正色對瑟瑟道:“他什麽都沒聽到。你別惱了。”


    要不要這樣無恥啊?瑟瑟牙癢,恨不得一腳踹上他,這操作,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哪怕藏弓起先不想歪,被他這樣來一番,也鐵定要想歪了!


    可她也隻敢想想而已。


    瑟瑟冷著臉:“您不是要告訴我真凶嗎?”


    他皺了皺眉,答非所問:“我現在已經不是你舅舅了,瑟瑟不必一口一個‘您’。”


    瑟瑟惱了:“蕭大人!”


    他眉頭皺得更深:“叫‘蕭大人’也太見外了些。”


    “不然叫什麽?”瑟瑟懊惱,她怎麽就忘了這家夥的劣根性,她越是想知道的東西,他不討得足夠的代價,怎麽可能輕易告訴她?


    他想了想,現在讓她改口叫別的大概也太為難她,“我在族中行九,不然叫我‘九哥’?”


    瑟瑟瞪著他,死活叫不出口。


    他循循善誘:“叫我一聲九哥,我送你一件見麵禮。”


    作者有話要說: 瑟瑟:這也太肉麻了!


    舅舅:你要想繼續喊我睿舅舅也行,不過隻能在g上叫。


    今天是除夕,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幸福美滿每一天o(n_n)o,今明兩天在新章留言的寶寶都會掉落新年紅包~


    ps:明天要出門拜年,更新可能會晚,大家勿等。


    感謝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個地雷,容顏扔了1個地雷~


    灌溉營養液:“飯團?”+12,“”+5,“初七”+46,“毛絨的團子”+20,“楠仔”+1,“小雪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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