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好的。”


    宋簡拍了拍他的背。


    榊原豐仰起臉來,望著她,臉色還有些許的蒼白:“你都沒有信過我。”


    宋簡笑道:“我信呀。”


    榊原豐抿起了嘴唇, 就像個不服氣的小孩子。他心想, 自己當年的形象是有多糟糕, 才會讓晴覺得他的表白不必太過當真……?


    他正想要繼續說下去, 一柄藏身於劍鞘之中的長刀刀身, 便已經抵在了他的鼻尖前。


    古河川一道:“適可而止。”


    “嗬。”榊原豐看著他, 隻能暫且與宋簡拉開距離。


    他這時也差不多緩過神來了, 站直了身體,便又是一副玉樹臨風, 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模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自己有些淩亂的長發向後捋順, 準備重新紮好。


    見古河川一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的長劍, 榊原豐忍不住嘲諷道:“川一可真是大傻瓜。”


    這樣的阻攔就算能阻攔一時, 怎麽可能阻攔一世?


    簡直就跟怕女朋友變心,所以對所有靠近的異性都格外緊張的笨蛋男友,卻忽視了最重要的是女朋友的心意一樣。


    明明隻要抓住女朋友的心,不管多少異性都不需在意,可是, 他卻從不明確向晴表達心意。


    榊原豐忍不住吐槽道:“真是一條死腦筋的魚。”


    “魚?”這奇妙的比喻,頓時引起了宋簡的注意。她好奇的問道:“為什麽是魚?”


    一般來說, 和魚有關的含義,就是“魚的記憶隻有七秒”這個流傳甚廣的傳言。


    可不管怎麽說, 一個特別的代號往往代表著一段專屬於他們的故事。宋簡職業習慣性的便想要打探清楚。


    而她既然問了,榊原豐當然不會隱瞞的笑道:“倒也沒什麽特別的,隻不過覺得川一這些年, 越來越像是我家後院池塘裏養的魚。”


    宋簡迅速的提取到了關鍵詞:“我家養的。”


    而且,古河川一除了毫無威懾力的瞪了榊原豐一眼外,也沒有表示出太過強烈的反對。


    很親昵啊……


    可是,除了這一點外,這一次的外出,她就沒能得到更多的訊息了。榊原豐說他沒能從井伊政那打聽出來什麽,宋簡便問他,能不能把井伊政現在的聯係方式給她。


    她打算試試最後的辦法了:別管那麽多,直接和井伊政結婚,看看能不能成功。


    雖然她感覺不會那麽順利,但……萬一井伊政真的答應了,那她就撞了大運可以當做任務成功了。


    為了能盡快的和井伊政聯係上,然後得到一個結果,再加上下午快到龍野亭營業的時間了,池田晟必須回去,宋簡便順理成章的提出和池田晟一起走。


    榊原豐隻好把他們送了回去,看著他們兩人下車走進店裏,他向著古河川一道:“晴似乎是住在二樓。”


    古河川一抬頭看向了龍野亭二樓的所在,“嗯”了一聲。


    “池田君應該也住在這裏吧。”榊原豐道,“他的父親把店鋪交給他之後,似乎就回鄉下老家了。那個女侍應生也不會住在這裏,所以,可以算作是晴和池田君單獨住著呢。”


    古河川一冷冷道:“晴不會做出格之事。”


    “我又沒有說她不好的意思。”榊原豐道,“不過,為什麽是龍野亭呢?看來比起你這個曾經的臣子,她對這位‘朋友’更加信任一點。”


    “……”


    “你沒有邀請她去古河家嗎?”


    “……”


    “哈,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是嗎?”


    一般來說,另一家的女子進入武士家長住,隻有出嫁這一種可能。


    榊原豐不甘心道:“我家也是……有母親在。可惡,忽然好羨慕政和秀真他們,可以一個人生活啊。”


    古河川一決定略過這個話題:“你把政的聯係方式給晴了?”


    “沒辦法,我不想讓她失望嘛。”


    “……”


    “也不知道她會和政談些什麽……?”榊原豐期盼道:“要是能解除婚約的話就好了。”


    古河川一閉了閉眼睛:“怎麽可能。”


    六年前,水野家家勢尚可時,水野晴都沒有解除婚約,如今水野家的家勢晦暗不明,井伊家可以說是最好的出路,她又怎麽會解除婚約?


    “可是,嫁給政會很累吧。”榊原豐輕聲道:“晴要是嫁給我的話,我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


    “川一你應該也很清楚,武家的妻子有多累吧。”榊原豐道:“所以,放棄算了吧。”


    “……”


    “更何況,你好像從來都沒主動爭取過。”


    “……”


    ……


    等到龍野亭營業結束,已經是深夜了。


    算是在龍野亭兼職服務生的宋簡這才完成工作,拿出手機,撥通了井伊政的號碼。


    她從後門走出去時,池田晟對苗子道:“苗子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垃圾我來丟就好。”


    苗子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垃圾桶所在的後門方向,再想到方才宋簡正是走向了那邊,心中便明白了什麽。


    “好的。”她也不說穿的笑道:“那就麻煩你了,店長。”


    隻是臨出門前,苗子忍不住又轉過頭來,笑眯眯的舉起手來,做出了一個打氣的手勢:“店長!加油啊!”


    ……


    宋簡沿著後門所在的小巷,慢慢地往巷口走去,略微和身後的龍野亭拉開了些許距離。


    她撥通了電話,很快,那邊便響起了一道因為多年沒有聽過,所以有些陌生的,頗具磁性的聲音。


    電話那頭的男人麵對著陌生的號碼,禮貌而疏離的平靜詢問道:“這裏是井伊政,請問是哪一位?”


    “啊,政君。”宋簡連忙道:“是我,水野晴。”


    “……”


    井伊政愣了愣,見狀,坐在他對麵的姬路秀真感覺他的反應有些反常的抬起了頭來,挑了挑眉毛,無聲的詢問道:“怎麽了?”


    宋簡也因為他那突兀的沉默,而不得不又重複了一遍:“政君?”


    “晴?”


    “是的。”


    而聽見那個名字,姬路秀真微微瞪大了眼睛,不自覺的直起了身子。


    他用口型確認道:“是晴?”


    井伊政向著他點了點頭。


    姬路秀真頓時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他以前一直以為,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女人牽掛多年,總會與情愛有關,但現在,他知道其實歉疚也會令人牽腸掛肚。


    他覺得自己六年前,突然親吻了水野晴時的腦子,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才會做出那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釋的行為。


    少女那震驚、受傷、驚慌的表情,至今還曆曆在目。


    他反反複複想起她推開他跑走時的模樣,就像是被獵豹咬傷了腿部的羚羊一般倔強——還有那總是會一起回憶起來的,少女嘴唇柔軟的觸感。


    他原本以為可以很快就能向她道歉,誰知那句“對不起”一慢,就慢了六年。


    “對不起”三個字,就這麽寄存在他的心口,然後每次想起這件事情,就被描摹的越加深刻一點。


    叫人情緒複雜,難以釋懷。


    姬路秀真盯著井伊政站了起來,專注的回複起電話那頭的人道:“最近怎麽樣,晴?”


    “還不錯。我現在在瀛洲,才知道政君和姬路君出國了。”


    “你在瀛洲?”井伊政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你聯係了我家麽?我家沒有給我消息。”


    “啊……抱歉,我還沒有去拜訪井伊家。”


    “為什麽?那麽你現在在哪裏落腳?”


    “在池田君的家裏。”那邊的女性輕柔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笑意,她語氣輕鬆道:“我暫時在他家裏打工。”


    打工這個詞匯,讓井伊政忍不住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川一和豐在瀛洲。你找過他們了嗎?”


    “嗯,已經見過了。之前還剛剛一起去了遊樂園呢。”


    聞言,井伊政的眉毛微微動了動。“哦?”


    他慢條斯理道:“聽起來像是豐的行為。是他邀請你的嗎?”


    “啊,是的。政君猜的好準。”


    “那麽,晴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井伊政不認為水野晴那麽久沒有聯係自己,時隔多年打來電話,就是為了和他閑聊最近的生活。


    他開門見山的問完,便等到了對方其實也不打算繼續拖泥帶水的答複:“其實……我是想問,我們之間的婚約,現在可以履行嗎?”


    井伊政愣住了。


    “……現在?”


    那邊肯定道:“是的。”


    井伊政沉默了下去。


    宋簡便也跟著沉默了下去。


    終於,井伊政道:“我現階段的人生規劃裏,暫且還沒有這項計劃。”


    他沒有辦法在水野晴消失六年之後,還在自己的人生規劃中預留她隨時出現的位置。再說,現階段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婚姻。


    越是長大,越是深入的接觸到井伊家的各項事業線,他就越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還遠遠沒有足夠的底氣。


    “而且,”他說,“這可不像是我認識的晴。”


    高中時的少女,平和而執著,謙虛而無畏1,他始終覺得,他們會一直勢均力敵,直到一方將另一方徹底征服。


    ……他一直都很期待那一天。


    但方才晴的話語,就好像是已經舉旗投降一般,讓他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這六年來……發生了什麽?


    晴的鋒芒和銳氣,是否都已經被磨平?


    她的驕傲與堅持,難道都已經被彎折?


    好在宋簡本來也沒有抱有太多期望,井伊政要是真的答應了,那才算是運氣爆棚撿了漏子,他表示拒絕,她反而覺得很正常。


    “好的。”她溫柔道:“我知道了。打擾你了,政君。”


    “等等,晴……”


    可是井伊政話還沒有說話,宋簡就已經掛斷了電話。他聽著電話中的忙音,一時隻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麽很不妥當的事情。


    姬路秀真忍不住問道:“晴打電話來說了什麽?”


    井伊政這才回過神來,放下了手機回答道:“她問我,現在能不能履行婚約。”


    聯想起方才井伊政的回答,姬路秀真蹙起了眉頭道:“你拒絕了。”


    “我沒有取消的打算,”井伊政道:“隻是現在並不合適。再等幾年……”


    “你不該說那句話。”姬路秀真卻歎了口氣。


    “什麽?”


    “‘這可不像是我認識的晴’,你不該說那句話。”


    “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這句話,實在是太過傲慢了。


    但是,姬路秀真看著井伊政,便知道他恐怕不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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