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 為了試著讓宋簡蘇醒,聞人璞花光了幾十年來行醫所得的積蓄,宋簡說的沒錯, 他們非親非故, 他卻願意為了南宮靖做到這個地步, 無論怎樣, 南宮靖是真心實意的尊敬他。


    而他去世之前, 聞人洛和南宮靖其實都已經出師, 可以獨立看診了。


    隻是各種用來給宋簡吊命的藥材都極其珍貴, 他們雖然醫術高超,收入不菲, 但也還是花錢如流水,並沒有多少儲蓄。


    不同於對聞人璞的感激, 對於聞人洛的付出, 南宮靖總是倍感戒備——他總覺得, 聞人洛是把自己的夫人,當成了他的“一一”,才會如此盡心。而他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錢,都像是在宣誓自己的所有權。


    盡管表麵上,南宮靖再也沒有和聞人洛針鋒相對過, 可是私底下,他卻一直把他當做自己最大的對手。


    夫人是他的夫人——他是絕不會把夫人交出去, 變成聞人洛的什麽一號!


    他休想在夫人死後切開她的屍體!


    休想!


    為了把這些年他花在宋簡身上的錢還給他,然後帶著夫人離開, 南宮靖必須要許多錢才行。


    因此,青樓就是個好地方了。


    那地方的姑娘對於金錢毫無概念,正經的醫生也不願意經常去, 而南宮靖長相俊秀,風度翩翩,又極為端正守禮,青樓的姑娘們有個頭疼腦熱的,都爭著非要去請他,不僅診金給的大方,還盡心盡力的為他牽線搭橋,介紹家中富貴的客人給他治病。


    就跟詩人詞人的名作許多都是由青樓女子推廣出去的一樣,南宮靖的名氣在坊間比聞人洛大得多,也有不少這些姑娘們盡心吹捧的結果。


    算了算一個月能賺下的錢,南宮靖很有動力。


    聞人洛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卻沒有阻止,也沒有立場阻止,他隻是默默的在南宮靖出門的時候,留在家裏守著宋簡。


    不過青樓總歸不是個能光明正大宣之於口的地方,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女子麵前,南宮靖很擔心宋簡多想,更害怕她會生氣,會失望。


    耐著性子在巷子口送走了阿香,他皺著眉頭,一副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模樣,叫聞人洛看了,隻覺得稀奇——解釋清楚不就好了,為什麽需要如此在意?


    那其中複雜微妙的情感,如今他還不能明白。


    他看著南宮靖如臨大敵一般,在進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進了門,不由得便跟了上去。


    卻見宋簡出來後,並沒有回屋,她將箱子放在了院落的石桌上,正穿著一雙木屐,好奇的觀察著院子。


    方才她聽見了敲門聲,可聞人洛與南宮靖一時又不知道去了哪裏,她怕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便打算下床去開門。


    屋內沒有鞋子,但門口卻放著一雙木屐,看起來,應該是聞人洛或者南宮靖的。倉促之間,她也顧不上合不合腳了。


    而既然出來了,宋簡便想幹脆好好看看。聞人洛和南宮靖或許會擔心她臥床太久,突然醒來身體虛弱,但她自己卻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毫無問題。


    “夫人。”


    聽見南宮靖略有些緊張的聲音,宋簡從架在院落左側的花藤架下轉過頭來,笑著道:“阿靖,剛才有個姑娘給你送了箱子過來。”


    “是,我知道。”他謹慎道:“方才我和師兄在後門那談話,正巧遇見了她。”


    “她說她是月令樓謝華英姑娘身邊的丫鬟。”


    “是……”


    見的確沒錯,宋簡點了點頭,便沒有放在心上。她好奇的指著花藤架問道:“這兒種了什麽花呀?”


    聞人洛還沒說話,南宮靖搶先一步回答道:“是紫藤花。”


    “紫藤花?”宋簡驚喜道:“那開花的時候,一定很漂亮啊!”


    聞言,南宮靖還想說話,但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聞人洛看了南宮靖和宋簡一眼,走去開門了。


    “啊,您好!請問聞人靖大夫在家嗎?”


    卻聽見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年輕嬌俏,活潑輕快。


    聞人洛想了想,擋在門口回答道:“他現在不大方便。”


    那女子的聲音便顯而易見的低落了許多,有些失望道:“啊……這樣啊。”


    “你有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家姑娘估摸著,這時候,靖大夫應該從令月樓回來了,特地讓我送些糕點過來。”


    “你家姑娘是——?”


    “我家姑娘是春字樓的花魁飛瓊姑娘!”


    聞人洛點了點頭,對此見怪不怪道:“好的。”


    “對了對了,還有,我家姑娘最近老毛病又犯了,麻煩您轉告靖大夫一聲,明天老時間,我們家姑娘想請他過去再看一看。”


    聞人洛一口應下:“好的。”


    但這時,南宮靖三兩步趕了過去,向著門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歉意微笑:“抱歉,今天我可能不大方便出門,麻煩您回去讓飛瓊姑娘請別的大夫看看吧。”


    對方的語氣一下子便變得無比驚喜:“啊!靖大夫!您在家!”


    “是啊,”南宮靖溫柔道:“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我的確不大方便。”


    對方立即關切道:“您沒事吧?”


    “我沒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麻煩姑娘您回去說一聲了。”


    “好,好的!靖大夫,您好好休息!”


    門關上了。


    南宮靖轉過身來,見聞人洛提著糕點站在一邊,此刻打開食籃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家糕點很好吃,今天中午的午飯有著落了。”


    南宮靖:“……”


    而宋簡站在院落之中,看著他,微微蹙著眉頭。


    南宮靖不由得有些心虛道:“夫人……”


    宋簡現在的確有些不大開心,但不是因為別的什麽,隻不過……是對那些女孩,感覺有些同情。


    南宮靖受歡迎並不是什麽讓人驚訝的事情——他生的俊秀,性子又好,可看著那些姑娘們滿懷少女心事的送上心意,提起他時,聲音裏都仿佛開出了花來一般的甜美動人,聽得多了,她就感覺有些不忍。


    真心錯付,總歸是令人同情的事情。


    南宮靖看起來不管多麽像是如意郎君……


    他也是彎的。


    就算現在沒彎,以後也要彎。


    “阿靖,”她忍不住道,“你若是對她們無意,一定要記得好好拒絕。”


    南宮靖連忙乖乖道:“好。”


    宋簡又道:“阿靖,你現在有心悅之人嗎?”


    “……沒有。”


    她便又看向了聞人洛道:“阿洛呢?”


    聞人洛也搖了搖頭。


    宋簡微微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就此鬆懈下來。她問道:“那我們現在……是在哪?這些年,魔教……還在找我們嗎?”


    聞人洛道:“我們在京城。”


    南宮靖補充道:“當初,師父說,京師乃天子腳下,是魔教唯一不敢隨意插手的地方,因此是最安全的,就帶著我們在這兒落腳定居,直到現在。”


    的確是這個道理,不過,都說京城居大不易,也不知道,這個院落是幾環內啊……


    “也就是說,現在阿洛和阿靖你們兩個,都是大夫?阿靖出診,阿洛就留在家裏坐診?”


    聞人洛和南宮靖卻對視了一眼,南宮靖搖了搖頭道:“師兄一般不接收新的病人。他隻接待之前和師父相熟的人家,以及這些人推薦過來的人。”


    宋簡好奇道:“比如?”


    聞人洛平靜道:“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


    “這樣啊……”宋簡想了想道:“你們都有自己的工作,總覺得,我什麽都不做的話……好像有些多餘……要是你們不介意的話,以後家裏的家務就都交給我吧?”


    南宮靖連忙道:“夫人,不必如此。”


    可宋簡很堅持,“人若是一直閑著,會廢掉的。”


    她笑道:“不過……我做飯沒問題,可是生火什麽的,可能還是需要你們幫忙。”


    宋簡曾在南宮淳的身邊生活過,她還記得那種寄人籬下,凡事都無法做主的無力之感,盡管南宮靖和聞人洛與南宮淳不同,可她還是希望能夠證明自己的價值。


    在發現聞人洛和南宮靖,長期以來都是靠姑娘們送上門的食物當做一日三餐過活的時候,宋簡覺得,她應該還是有點用武之地的。


    不過廚房一片荒蕪,灶台,鐵鍋,鍋鏟上,全是塵土,調料什麽的一律沒有,就更別提蔬菜肉類了。就算古代沒有冰箱,食材匱乏,米缸裏都空空如也,也實在是過於離譜了。


    要是有小偷溜進來看見這個情況,沒準都要懷疑這家人每天是不是靠吸風飲露過活的。


    宋簡哭笑不得道:“你們還真是……一點火都不開的啊。”


    聞人洛看起來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師父、我、阿靖,做飯都很難吃,何必一直浪費食物?別人送來的東西,至少都能入口。”


    南宮靖也沒試過宋簡的廚藝如何,但還是給她找來了紙和筆,十分支持她準備下廚的決定——事實上,不管她想做什麽,他都支持。


    宋簡便將需要購買的食物,一項一項的羅列了下來:


    柴火、米、油、鹽、醬、醋、蔬菜、肉、布料……


    除了這些生活必需品外,還有宋簡的起居生活,也要置辦一些女性的物品,比如換洗衣服、內衣、鞋子……


    這些都需要去裁縫鋪裏,請繡娘上門來量體裁衣。


    等厘清了需要采購的清單後,南宮靖就被派出門去負責采買了,因為他常年在外走動,熟悉地方不說,還能仗著那副討人喜歡的皮囊便宜一點。而聞人洛常年宅在家裏不出門,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出去買東西被人狠宰的跟散財童子似的,就幹脆留下和宋簡一起打掃屋子。


    宋簡這才知道,她之前昏迷的時候,是和聞人洛和南宮靖一間屋子的。因為他們擔心她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們沒法第一時間發現然後趕到。


    聽見這件事情,宋簡雖然驚訝了一瞬,可想到她一直都毫無意識,便覺得其實也沒什麽好在意的,隻是感覺他們真的把她照顧的很好,不由得頗感歉疚。


    但如今她醒了,自然就得給她收拾一間新的房間——聞人璞的房間自他去世後,便一直空置在那,聞人洛問她介不介意,若是介意的話,她可以留在原來的屋子裏,他和南宮靖搬過去就好。


    宋簡自然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連聲道:“沒關係的,我住過去就好。”


    但在聞人洛幫她把被褥什麽的搬過去的時候,她盯著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阿洛。”


    “嗯?”


    “你和阿靖……一直住在一起?”


    “嗯。”


    他回答的語氣平淡,仿佛理所當然一般不以為然,宋簡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現實生活中,一般都是攻很難找,不然也不會有“遍地飄零,無一無靠”,“為愛作一”的說法了。可小說世界裏,卻經常都是大家不願做受,為了做攻甚至都能打起來。


    也就是說,按照這個邏輯,南宮靖和聞人洛,兩個都是可以做攻的,若是在一起,隻要其中一個人讓步當受,就可以非常順利的湊成一對了。


    自小一起相伴長大,師兄弟竹馬竹馬,又一直住在一個屋裏,一個性格溫文爾雅,一個性格沉穩悶騷。又一個主外,一個主內……


    阿靖雖說是南宮淳的兒子,可他一心一意要當個君子,性子現在看來溫和又端方,絕對是個專一認真的好孩子。


    而阿洛,天真單純,沉穩內斂,有點兒一根筋,看起來便是那種還未開竅,可是一開竅,便隻會認定一個人的人。


    是不是可以走老夫老妻路線?


    若是阿靖和阿洛湊成一對的話,不就可以徹底斷絕他們和南宮淳的感情線麽?


    一想到這裏,宋簡就覺得,這個方案,似乎可行。


    既然都是彎的,不一定就非要吊死在南宮淳這一棵樹上嘛。而在純愛文裏,兩個男性日久生情,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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