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郡王妃終於知道,她或許是敦郡王最愛的妻子,或許是穀國最好的王妃,或許是另外八個孩子眼裏最好的母親,她贏得了所有人的心。


    唯獨在這個孩子麵前,什麽也不是!


    敦郡王妃蹲在四歲的喬靜蘅麵前,問她道:“你要如何?”


    “我要回驪夷。”


    “為什麽?”


    “那裏有我的二娘、我的二爹、還有我的哥哥們。”


    喬靜蘅一直喊驪夷的孟氏夫婦為二娘、二爹,孟氏讓她改口,說了幾十回不聽,後來就隨她去了。


    小小年紀,把話說出來,卻是字字掏人心窩子。


    我的二娘、我的二爹、還有我的哥哥們。


    好一句“我的”!


    那敦郡王府對她而言,親生父母,親生兄妹對她而言,算什麽?


    郡王妃向來最擅應變,當家理事更是一把手。


    此時,望著喬靜蘅,郡王妃臨危不亂的氣度全部沒有了,突然尖刻地道:“我才是你母親,敦郡王才是你父親。”


    四歲多的喬靜蘅麵色冷凜道:“你說是我母親,可我昨日才見你第一麵。”


    好似一盤涼水從頭澆下。


    把郡王妃澆個透心涼。


    在喬靜蘅濃濃慍色地瞪視下,郡王妃心虛不已。


    不管什麽原因,把喬靜蘅送去驪夷四年多,那是事實!


    孟氏夫婦帶了喬靜蘅四年多的情誼也不能等閑視之。


    郡王妃腦海裏印出孟氏送別喬靜蘅的模樣,滿麵淚水,催心剖肝。


    孟氏是把喬靜蘅當親生女兒疼愛的。


    郡王妃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語氣恢複平緩:“喬靜蘅,我允你每年在敦郡王府呆半年,在驪夷呆半年。”


    喬靜蘅小腦袋晃晃,並不願意,她的目標是整年整年呆在驪夷。


    在她遲疑的瞬間,郡王妃已道:“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喬靜蘅思考後,小大人似地道:“也行,你讓一步,我也讓一步。”


    她的聲音帶著稚氣,麵部表情卻格外嚴肅。


    郡王妃心裏早有打算,先用緩兵之計把喬靜蘅穩住,等她在敦郡王府享上半年的福,自然再也不想回驪夷。


    誰知,半年一過,喬靜蘅迫不及待吵著要回驪夷。


    郡王妃無法,讓喬靜蘅去住了半月,便派出人手去接。


    喬靜蘅冷著臉對來人道:“母親說話要算數,說好是半年,就得是半年,少一天也不是半年。”


    接她的人隻好灰溜溜回到敦郡王府,把話如實稟給敦郡王妃。


    敦郡王妃沒聽完,就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而後的十幾年,郡王妃一心想把喬靜蘅留在敦郡王府,想毀掉曾經承諾的半年之約。


    都說人心是多變的!


    可喬靜蘅從沒變過,她依舊在每年的秋天去驪夷。


    驪夷的天很藍,悠揚的馬頭琴聲,滿山奔騰的駿馬,膘肥體壯的牛羊,讓喬靜蘅心神馳往。


    驪夷是北部的強大遊牧民族,以狩獵、遊牧和畜牧謀生,男女均會騎馬,擅長騎射。


    喬靜蘅的二爹是驪夷的首領,率領部落擴張土地,向來殺伐果斷。


    在喬靜蘅眼裏,她的二爹是馬背上的英雄,虯餐深目,快意恩仇,性格剛烈又直白率真。


    喬靜蘅在世上最佩服的人,就是她的二爹。


    她的二爹,從來是想幹什麽就能幹成什麽!


    她也要像二爹一樣,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驪夷吞並邳族的那年,喬靜蘅十六歲,二爹送給她一匹紅鬃烈馬。


    馬是好馬,但性子太野。


    廣闊的草原上,紅鬃烈馬四蹄翻騰,鬃毛飛揚,喬靜蘅膽子向來大,翻身上馬。


    馬一驚,凶暴地後踢,它的力道極其大,差點把喬靜蘅從馬背甩下。


    喬靜蘅並不害怕,雙手拉緊韁繩,正打算把馬給勒住,一匹雪白的馬向她奔來。


    馬背上坐著一位白衣男子,五官清澈間帶著一抹空靈,目光溫煦如春,身上落滿豔紅色的夕陽,燃燒著火焰般的光彩。


    男子右手一揮,手中桑樹皮製成的繩圈正巧套住紅鬃烈馬的頭部。


    紅鬃烈馬依舊不受控的向前疾奔,男子優優哉哉地抓著繩子,任憑馬匹飛奔。


    跑了好一陣,馬的速度減慢下來,男子氣定神閑的勒過紅鬃烈馬的馬頭,回頭朝她笑,那笑容清明過度,不染一絲塵緣。


    紅鬃烈馬慢慢走到他身側,坐在馬背上的喬靜蘅便與他並肩,他斂去笑意,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大嫂。”


    好奇怪的稱謂!


    喬靜蘅挑了挑眉,目裏全是疑惑。


    男子對她解釋道:“我是沛國公府的連城,連戰將軍的弟弟。”


    原來如此!


    沛國公府的大少爺連戰和姐姐喬靜心已經定親,因連戰在邊關駐軍才推延了婚事,日後補個儀式就是姻親之家。


    難怪,連家二公子會叫她一聲“大嫂”。


    連城八成是認錯人,把她錯認成姐姐喬靜心,雙生子因為容貌一模一樣,常常被認錯。


    喬靜蘅皺了皺眉頭,寒聲道:“誰允你勒紅鬃烈馬的馬頭,我的馬,自已會馴服,用不著別人相幫。”


    “大嫂誤會了。”連城心氣平和道:“前麵有埋伏,我怕您出意外,才出手拉馬的。”


    喬靜蘅抬眸望過去,一碧千裏,風吹草地見牛羊,哪裏有埋伏?


    揚鞭一揮,紅鬃烈馬四蹄騰空,早就飛奔而出。


    連城狹長的眸微微半眯,歎了口氣,手中韁繩一緊,白馬跟了出去。


    騎到半程,冒出十幾個邳族的餘孽,因身上披著整片整片草皮,若不細看,隻當是草原中的一塊地皮。


    喬靜蘅心中一震,連忙撥弓射箭。


    她的箭術極好,“嗖嗖”兩箭,迎麵過來的兩人已被她射死箭下。


    正欲再射箭,對方早就數箭反擊。


    側身避過幾箭,仍有一箭迎麵而來,喬靜蘅額頭滲出細細的汗來。


    倏地,一騎白馬飛馳而過,連城長臂在她眼前一攬,長箭竟被他握在手心。


    再瞥眼相看,他已撥弓射箭,速度如雷如電,比她要快幾倍,隻聽到前頭哀鳴一片。


    衝在她前麵的男子,白衣如雪,騎射無雙,連殺人的樣子也金相玉映,他是她家的姻親——沛國公府二少爺連城。


    喬靜蘅心裏攛起團火苗,她想找的,正是如她二爹一樣的男子,馬背上的英雄,快意恩仇,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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