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想到了宋之佩。


    宋之佩在內翰院參與機務,沛國公是內翰院首輔。


    內翰院是獨立機構,是皇帝的最高幕僚和決策機構,與六部各司其職,主宰宋之佩官運亨通的不是別人,正是內翰院首輔沛國公。


    要是兩家聯姻,宋之佩就能得到沛國公連晉的照應,無形中多出個顯貴的靠山。


    宋之佩雖然才略超群,但根基不穩,在朝內當官,有時候靠的不是本事,而是權勢。


    花要葉扶,人要人幫。


    沒有顯貴的靠山,再有本事也會被埋沒。


    尤其是文官,不同勳貴望族,沒有爵位,在聲望上差了何止一截!


    當初,宋氏之所以不希望宋之佩和鄭青菡走的太近,主要原因就是——鄭青菡在相國府沒有地位,鄭伯綏對嫡女從不重視,宋之佩要是娶了鄭青菡對前程沒有任何幫助。


    雖有傳聞道,沛國公對嫡親外甥女重視有加,可到底有多重視、會做到什麽份上,誰也不知道。


    宋氏自不會拿宋之佩的前程去賭。


    但今日,眼見為實,又有敦郡王妃保媒。


    這樣的婚事,打著燈籠也難找。


    宋氏立刻來了精神。


    她剛要開口,俞夫人已搶著道:“說起來,我家曾立和沛國公府真有緣份,剛得到沛國公和連大將軍的推薦,在邊關當上右將軍,如今在軍營,冶軍寬和,處事如沐春風,很受愛戴。”


    郡王妃道:“我也聽說了,曾立真是替尚書府長臉,才自精幹誌自高,少年出英雄。”


    俞夫人很得意,正要說提親的話,耳邊響起郡王妃含笑的聲音:“曾立驍果耐勞,自當積攢軍功一路升遷,要不是顧忌他的功名,倒是個極好的人選。俞夫人可要多加督促,皇上和文武百官對曾立寄於厚望,日後帝王定會親賜婚事。”


    一句話如利箭直擊靶心。


    曾立正是積攢軍功的好時光,要是回來娶妻生子,最是少年情深時,說不準心就散掉了!


    俞夫人心道:“幸得郡王妃提點,說的很有道理。”


    至於席上其它幾位夫人。


    因江北謝家早就退了一射之地,其子無官職傍身,整日寄情山水畫,謝夫人尚有自知之明,沒有開口提親。


    寧王爺府杜夫人嫡子早就婚配,府上僅有兩位庶子,身份是硬傷,除了喝茶,也沒話可說。


    摘來摘去,好像是命中注定,也就宋氏手裏還有個合適的人選。


    宋氏勢在必得,卻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我家之佩十七歲就及第,是帝都最年輕的進士,剛從翰林院編修破格晉升為侍讀學士,正在內翰院參與機務,博聞強識,人品端重,兩個孩子也算般配,不知郡王妃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自然是相當滿意。


    本來,等的就是你。


    其它的夫人,郡王妃早就摸清過底細,過來就是當陪襯的。


    郡王妃麵容平和地道:“宋之佩才學兼備,又在內翰院任職,聽著就合適。”


    宋氏心中大喜。


    郡王妃自然也是歡喜的,她道:“觀景樓碧水縈回,大家起身去賞景。”


    領著眾人往樓外去,路上隻說閑話,不再提婚事。


    世上的事,過猶不及,點到為止,方為良策!


    午膳後,送別諸位夫人,郡王妃回到上房東次間。


    坐在座靠椅上,郡王妃問喬靜蘅道:“剛才在觀景樓,你為何把靜心拉到身後,還瞪視俞夫人?”


    喬靜蘅臉一沉道:“我不喜歡俞夫人賤兮兮的眼神,一瞧就知道在想什麽。”


    郡王妃虛看她,眉頭越皺越深道:“你以為,把脾氣顯露出來,就能吞沒流言蜚語和細細作祟嗎?”


    喬靜蘅輕飄飄道:“一群欺軟怕硬的俗婦,瞪她幾眼就嚇得全身發寒,也算識相。”


    “勿需事事針鋒相對,像你姐姐那樣氣定神閑的站著,就足矣!”郡王妃一字一句提點道:“有時候,不以為意就是最好的回答。”


    喬靜蘅道:“我隻知道從心所欲,做不到不以為意。”


    郡王妃揉了揉太陽穴,心道:“生九個孩子,總有一個不省心的,喬靜蘅就是敦郡王府裏最不省油的一盞燈。”


    俗話說,孩子的故事,都是從她們的父母開始的。


    說起喬靜蘅,郡王妃也要擔上沒有盡心管教的責任。


    北方發大水最凶的那年,郡王妃生下雙生子,因奶水不夠,府裏頭急著找奶娘。


    洪澇泛濫,要找個奶娘比登天還難!


    恰好,郡王妃的表妹孟氏嫁到北方沿邊的少數民族驪夷,剛生下兒子,奶水充足。


    郡王妃思前想後,一來表妹奶水充足,二來驪夷沒有水患,孩子在那邊也比較安全,就把雙生子裏的喬靜蘅抱給孟氏養。


    洪澇陸陸續續發了二年多,郡王妃正打算把喬靜蘅接回來,災後又開始發疫情。


    水災後最主要的就痢疾、傷寒、霍亂。


    敦郡王府孩子多,嫡子女加上庶子、庶女足足有二十幾個孩子,其中妾室張氏的庶女剛出生三個月,感染上傷寒,沒撐過小半年就腸出血夭亡,其它子女也陸陸續續染病。


    尤為八女兒喬靜心,染上傷寒後,好幾月不見好。


    郡王妃哪還有心思去接喬靜蘅,能把府上子女料理周全就算不錯了。


    一晃又一年多過去。


    郡王妃再去接喬靜蘅時,喬靜蘅已經四歲多。


    在驪夷的草原上,野草長的瘋狂,喬靜蘅站在齊頭高的野草裏,一臉防範地盯著郡王妃。


    眼神陌生、淡漠。


    看得郡王妃心中一片冰冷。


    喬靜蘅壓根不願意跟她走,郡王妃幾乎是死扛硬擄才把喬靜蘅從驪夷帶回敦郡王府。


    回到敦郡王府,喬靜蘅不吃不喝不說話,四歲的小孩要用行動表示抗議。


    誰也沒當回事!


    四歲,還能反了天去?


    孩子認生,過幾天就會好,實在餓到不行自會吃喝。


    事實證明,所有人大錯特錯,不管如何笑哄、騙說、嚇唬,喬靜蘅絲毫不理,因饑渴而瘦弱蒼白的小臉微微揚起,眼裏沒有畏懼退讓,隻有濃濃的慍色。


    喬靜心小心翼翼牽上郡王妃的手,輕輕地問:“母親,妹妹怎麽了,她會不會餓壞、渴壞?”


    相同的兩張小臉,一個對她信任依賴,一個對她冷漠無情。


    敦郡王妃內心鈍痛。


    早知今日,寧願讓兩個孩子一頓飽一頓餓,也要留在身邊。


    早知今日,疫情再重,也要把孩子接到身邊。


    早知今日,郡王妃後悔至深,也對喬靜蘅慚愧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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