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菡站在莊院長廊的盡頭,望著很識時務的容安道:“你來了?”


    容安忍不住接她一句:“小候爺讓我聽你吩咐。”


    她的巧言令色就這麽容易說動容瑾?


    鄭青菡沉吟片刻,轉開目光淡淡道:“去尚書府盯著王聰,每句話、每件事都聽好後回稟。”


    容安領命,轉身掠過莊院圍牆,他的輕功相當高明,刹時遠去數百米。


    不過半刻,容安已經潛進尚書府。


    夜已深沉,王聰熄了燈,從側門坐上一輛馬車,徑直往齊陽候府駛去。


    容安連躍數個屋簷,停在齊陽候府的一間偏房,揭開幾片薄瓦往裏麵探視。


    王聰走進屋,拿出一塊白麻布抹眼睛,雙眼流出的緋紅血液擦在白麻布上,浸在血水裏的眼珠兒慢慢隱現出來,正慧黠多端地打著圏兒,眼神甚好。


    他的目光微閃若電,停在親信身上,緩緩道:“把人帶過來。”


    親信領命,把人押進屋。


    那人早被打得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模樣,正扯著嗓子罵:“狗廝鳥,賤囚根子,有本事明刀明槍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躲在暗處算計人,一世豬狗不食。”


    王聰也不生氣,揮揮手,把親信打發到屋外,慢吞吞地往自個杯裏添水。


    屋裏又是一陣罵聲,且是越罵越難聽。


    王聰悠悠道:“五毒門視毒術為命根,到你這代越發沒有長進,連苗族腐蟲卵也能算獨門?我把四皇子腐肉裏的蟲卵取出來養些日子,現在攢出好幾罐子,你可要看看?”


    容安便猜測,罵人的應是五毒門的苗鐵。


    果然,聽見那人道:“苗族腐蟲卵極難存活,真沒想到,你居然有此天賦。”


    王聰冷笑,呷了口茶水。


    苗鐵又道:“齊陽候府的嫡女整張臉被毀,明明是你所為,為何要栽贓嫁禍給我?”


    “我要迎娶心上人,就得把這門假惺惺的婚事毀掉。”王聰揚眉:“齊陽候府嫡女毀掉一張臉,既能成全我,還能糾出毒害四皇子的凶手,真是樁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呸!”苗鐵向他吐口水:“使得陰謀詭計的小人。”


    王聰眼裏三分玩味:“什麽小人君子的,真夠迂腐,事情能辦成就行,我又不想流芳百世。”


    “別自己抬舉自己,要不是我來的齊陽候府,小賊你根本抓不到人。”


    “既然明白道理,何必自投羅網?”王聰轉著手中茶杯道:“毒門中人,視手藝為生命,寧願豁出命,也要找到獨門毒術外泄的原因,你隻要不守門戶規矩,不找到門上來,就不會落到眼下局麵。”


    “祖上傳下的習俗,毒術不能外泄,到我這兒不能壞掉規矩。”


    王聰譏道:“你們這些江湖中人,為守個破規矩,整日幹些傻事。人活在世上,自己立的才是規矩,勿需拈著前人規矩去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苗鐵被他氣得瞋目切齒。


    王聰看也沒看他一眼,話題一撥道:“誰讓你給四皇子下的毒?”


    苗鐵把嘴閉成蠣殼,不說話。


    王聰狹長眸子閃過狡黠,清晰地道:“你替金主辦事,來日應有用處,誰這般不講情麵,非但不顧人情,還讓你避世十幾年。”


    苗鐵把頭抬起,沒有半刻,頭又垂了下去。


    “謀害四皇子,是關乎性命的大事,你要想一力承擔,閘刀下去留個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王聰端起茶杯,潤了潤喉道:“隻是我這人,偏不喜歡成全別人當英雄。”


    苗鐵聽不太懂他的意思。


    王聰道:“一會讓人給你洗漱幹淨,弄幾身體麵衣服穿上,齊陽候的事我自有辦法擺平。至於你,日後就跟著我當差,我帶你逛逛京都城,好好拋頭露臉出出風頭。”


    苗鐵僵在當場。


    王聰眼睛一亮,道:“金主藏的再深,瞧著你滿京都城晃悠,怕也沉不住氣。”


    話裏機鋒,讓人膽戰心驚。


    王聰公然領著他在京都城轉悠,消息傳到金主耳朵裏,就算苗鐵用一千張嘴來辨說,也是摘不幹淨的。


    謀害四皇子是死罪,撥蘿卜帶泥的道理誰都懂,到時候誰還敢留他一條命?


    王聰製造出兩人親厚的假像,隻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鏡地。


    更何況,金主心狠手辣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苗鐵打了個哆嗦。


    王聰聲音裏一絲火氣也沒有,偏聽得人毛骨悚然:“疑心病生起來毫無道理,發作起來要人性命,若你還執意要護著金主,到最後,不止金主會殺你滅口,王皇後也會容不下你。”


    苗鐵在江湖混跡多年,估摸出其中道道,現在老實交待,或許還能得到王府庇護,拚出一線生機。反之,肯定死的很難看。


    他不禁坦白道:“是如妃娘娘讓我下的毒。”


    王聰挑眉,並不覺得驚訝:“理由呢?”


    “王皇後和皇上少年結縭,恩愛非常,常常一句話就能讓如妃恩寵旁落。若是王皇後再誕下嫡子,如妃要用一輩子做小伏低,被王皇後踩在腳底永不翻身。”


    王聰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血雨腥風中拚搏一場,如妃倒是個能拿主意的人。”


    “四皇子中了苗族腐蟲卵的毒,出生時相貌極度可怖,如妃弄出些風言風語,後宮裏皆傳四皇子是妖孽投生,皇上心生隔閡,四皇子六個月就被抱離內廷,養在景陽別苑,而且禁令皇後探視。”


    王聰點頭,因為此事,王皇後和皇上才別生罅隙,恩愛夫妻舊情泯滅。


    王皇後怨恨皇上薄涼,而皇上怨恨王皇後婦人心軟。


    殊不知,所有的一切,均是被齷齪的人算計!


    而這個人,便是鄭如,相國大人鄭伯綏的女兒,鄭青菡的妹妹。


    算算日子,鄭如正是那段日子得的寵,從區區長使到恩賜為妃。


    現在他抓住鄭如的把柄,一旦把事情捅出去,王皇後多年受的委屈能昭雪,四皇子能重回皇宮,王家也能再創數年前的局麵,就他自己而言,加官進爵更不在話下。


    可是,他千方百計籌謀的婚事就會徹底泡湯。


    從前,尚書府和相國府的恩怨隻夾雜著一個沈姨娘,而現在,卻是夾雜著身家榮辱。


    父親王榮,說不準寧願看著他去死,也不會再讓他娶鄭青菡。


    更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布滿緋紅血液的雙眼是個障眼術,隻能瞞得過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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