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好一回,以後又怎麽辦?”


    秦氏幹巴巴道:“先把眼前過去,再說後話。”


    “隻怕眼前也過不去。”


    “學醫之人,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湊巧她是個不稀罕功德的人。”


    王榮撩簾子進屋,向他道:“咱們跟她非親非故,就算見死不救也是常情。”


    秦氏臉色一白,手中拾滿的筆盡數掉落地麵。


    王聰正摸到自己打翻的筆筒,慢慢擺正,然後道:“父親打算怎麽做?”


    王榮並沒想過下一步,自然答不上來。


    故然他答不上來,王聰卻是早就想好的,他雲淡風清道:“父親應該去沛國公府提親,待我和鄭青菡結成百年之好,她就算刻薄到戮人心窩,也得救我。”


    王榮被他的一席話驚到,瞪著王聰半天,想要責罵幾句,終究沒有罵出來,隱含怒色道:“她也配?”


    “除了她,還真沒人配得上。”王聰的聲音清晰流暢,像是早就想好的說辭,顯得格外行雲流水:“救我一次,縱能救我第二次,卻不可能生生世世救我,倒不如將她留在身邊,它日再遇死劫,也不至於一籌莫展。”


    成親後,夫君病入奄奄,要是不想當寡婦,總得救上一救。


    兩人成家生子,夫君延口殘喘,不想孩子早年喪父,定會再救一救。


    長此以往,便不愁舊疾再犯。


    秦氏點頭如搗蒜,隻要兒子能活下去,娶誰進門她都沒意見。


    王榮一萬個不願意,可時勢所逼,也輪不到他說願意不願意,兒子的命隻有一條,為人父母哪有不救的道理。


    人家不願意相救,總不能拿把刀逼迫人家。


    若是娶親,成為一家人,相互照應便在情理之中。


    至於鄭青菡不討喜的性格,到時候娶進後院,把門一關,磋磨個幾年,不愁她不乖乖聽話。


    王榮歎口氣道:“就當是府上衝喜,我去沛國公府提親。”


    “沛國公要問起,我的病不需提起。”


    王榮了悟,誰願意嫁個將死之人。


    王聰又道:“沛國公向來重視綱常禮教,父親對親事可要慎之又慎,三書六禮必不可少,且要顯出隆重。”


    上次他去沛國公府提親,連晉明確表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允他親自上門提親。


    如今,他父親出麵,定會遵行禮規大辦特辦,沛國公再無理由拒絕。


    一切皆如他所願。


    次日,王榮遣媒妁去沛國公府提親。


    連晉打聽過王聰品性,對他頗為滿意,應允媒妁考慮幾日後便給答複。


    連城自以為清楚鄭青菡心裏的小九九,立即派出貼身小廝去通風報信。


    此時,鄭青菡站在大廳內,聽小廝眉飛色舞地誇耀著王聰,王大人確確實實是個奇才,國公爺也誇他山水、花鳥、竹石無所不工,詩文詞書更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鄭青菡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兩手莫名地攆出一把冷汗。


    王聰性格跳脫智狡,十隻狐狸都及不上,早晚會壞她的事,絕不是良配。


    勢必得拿個主意,讓舅父對婚事死心。


    隻是,王榮對她心存芥蒂,王聰是如何說服父親同意這樁婚事的?


    王府和相國府因為沈姨娘的事,早就勢同水火,娶誰都比娶她強。


    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得找個人去王府打聽打聽。


    可王府守衛森嚴,且在京都城內最繁華的地段,隻要稍有動靜,事情就會鬧到不可收拾。


    讓誰去好?


    韓振江給的人手,要論單打獨鬥是極好的,可論輕功造詣,到底差點火候。


    既要輕功佳妙,又要頭腦靈活,還要耳聽八方,最好能有些實戰經驗。


    想來想去,便朝著屋簷喊了聲:“容安,別趴上頭,我有事讓你辦。”


    容安嘴角微抽,從屋簷翻到屋內,忍耐著道:“我是候爺派來查探小姐的,不是幫你辦事的。”


    鄭青菡道:“小候爺派你來查探我真是浪費人力,李晨和韓光被他拿捏著,我還能翻天不成?你趴在屋簷半天,話也聽的夠全,我要是被嫁進王府,日後公婆管束,王聰也不是省油的燈,再也不能出屋給柳小姐看病。”


    話不多,卻是點到為指。


    容安聽到柳小姐三個字,頓了半天才道:“我隻聽候爺的。”


    “你回府上,把我的話說給候爺聽。”鄭青菡道:“天地良心,我全是為候爺和柳小姐著想,就算柳小姐病好,咱們不是還得送佛送到西,平平安安把她帶到南化,事事才能心安。”


    容安覺著她的歪理似乎有幾分道理。


    把柳影送去南化,總要用到淘金船,一路上山高水遠,真把鄭青菡得罪,明麵上看不出端倪,暗地裏也不知道她如何使壞


    再者,柳影的藥全是鄭青菡製的,真要存上壞心,一味藥裏頭摻點慢性毒藥,一時半會看不出,日後落下毒根倍受折磨。


    容安越想越不對勁,心裏仿佛被塊大石壓住,這鄭家大小姐可不是什麽好人!


    連辭別的話也沒說,一溜煙地趕回候爺府,找著容瑾稟話。


    容瑾正在院裏練劍。


    一邊聽他稟話,一邊把九闕劍揮地嘩嘩作響。


    容安就覺得脊背涼嗖嗖的。


    好不容易,容瑾停下劍問他:“她有沒有說,讓你辦什麽事?”


    容安拿餘光飛快地睃容瑾,然後道:“還沒說。”


    容瑾沒好氣地道:“流氓地痞都不及這個鄭青菡,敲竹杠都敲到候爺府,連我的人也敢差使。”


    容安便在心裏暗罵自己人頭豬腦,居然聽從鄭青菡的話回府找候爺,正悔地想去跳長江時,便聽見容瑾道:“不過,你去幫幫她也好,鄭青菡向來奸賊,肯定有法子把婚事攪黃,看戲還得買門票,有現成不花錢的好戲自然不能錯過。”


    容安冒出一頭汗,門票錢雖沒花,但出了人力。


    並不見得有多劃算


    容安呐呐道:“候爺您向來不喜歡看熱鬧,這回怎麽?”


    容瑾一愣。


    他確實不喜歡看熱鬧,但偏愛看鄭青菡的熱鬧。


    這壞習慣是從哪一天養起來的?


    第一次,拿箭?第二次,莊院比試?第三次,吹笛引豹?第四次,山穀搏殺?第五次,雪山共死?第六次,箭群扶她?第七次、第八次,倒是哪一次開始的?


    容瑾突然間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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