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肆帶出來三百精兵, 派出一半人去追格瓦高力和楚月河, 另一部分人在山林中搜尋格瓦高力的幾個部下。


    他的主要目的是救回星漣,既然已經找到她, 對楚月河他們也就不那麽重視,沒有親自去追人。他將星漣抱上自己的馬背,隻留幾個人護駕, 趕回宮去找禦醫給她看看傷勢。


    星漣衣服被石塊和荊棘多處劃破, 身上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都是淤傷,手腕腳腕也因為一直被繩子綁著, 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桓肆脫下外套將她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 心疼得不行。


    從暗衛回來稟報星漣被人抓走開始, 他就一直處於焦灼和自責之中, 後悔為什麽昨日不強迫帶她回宮。


    “皇上怎麽知道我被格瓦高力他們抓了, 還走的這條路?”星漣手腳解放了,感覺從未有過地輕鬆,這會兒安心地靠在桓肆胸膛上,身上的傷痛似乎也暫時感受不到了。


    桓肆一手拉著韁繩,控製著馬的速度, 一手將她固定住, 低頭溫聲回答道:“昨天聽他們形容幾個賊人,朕便猜測有可能是角戎人下的手,隻是他們躲得快,每次我們的人找過去他們已經先逃跑了。朕想著他們抓你八成是為了想辦法出城去, 所以派了人到你外祖父和你爹家外麵守著。今天果然發現你娘他們提前啟程,朕便知道大概率是用你威脅的。”


    星漣見他膚色暗沉,眼下淤青,眼白中有著許多細細的紅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應該是一直擔心著她,沒有休息過,不禁十分感動。他自己不說,星漣也將這份情義牢記在心間。


    桓肆繼續道:“暗衛回來稟報後,朕便調了幾百精兵,順著你母親他們行進的路線直追,後來遇見了他們。展衡向朕請罪,說為了你放跑了欽犯,朕更加確定,朝著角戎的方向追趕。本以為他們帶你走了那麽久,已經走出很遠,要追不少時間,沒想到在這麽快就追到了。”


    星漣露齒一笑,仰頭看著他求表揚:“這都是我的功勞,之前我對他們用了癢癢粉,把他們拖住好長時間!你沒看見,月河整張臉都被她自己給抓爛了,氣得半死,痛快極了。她還想把我的臉也劃花呢,幸好你及時趕來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還好你聰明。”他慶幸極了,手臂緊了緊,生怕再失去她,“以後別再離開朕身邊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天我熬得多艱難?”


    “對不起啊皇上,又讓你擔心了。”星漣抓著他的手臂,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你千萬別嫌我煩,我以後會注意的。”


    她幼時不被父母喜愛,造成了內心深處一直有著某種自卑,總害怕被人嫌棄,然後丟下她。


    桓肆搖搖頭:“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或者謝謝,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能夠牽掛一個人,為她喜為她憂,才不枉活在世間一場。”


    星漣可憐兮兮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會心軟,更別說桓肆了。他輕撫幾下她的頭發,輕歎道:“隻希望你能太太平平的,我就滿足了。哪怕今後你不在朕身邊,隻要得知你好好的就行。”


    大概是她以前總說喜歡宮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讓他覺得她不那麽喜歡皇宮。要是她對宮外的向往超過對他的感情,他也不願意強行讓她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卻過得不開心。


    星漣伸手抱住他的腰,低聲道:“我喜歡你,我會留在你身邊的。”


    這句承諾一般的話讓桓肆心頭一熱,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輕輕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瓣相觸,仿佛有電流通過兩人身體,一瞬間他們腦子裏都是空空蕩蕩暈暈乎乎的。


    星漣呆了一下,抬手捂住嘴唇,張大眼瞪著他。桓肆低頭凝視著她,眼裏盡是柔情蜜意,星漣臉頰登時緋紅,不敢再與他對視,將臉埋進自己手心裏。


    桓肆見她害羞了,不禁低低笑出了聲。星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覺得兩人貼得這麽近,不說話的話氛圍也太詭異了。


    “對了皇上,夏蟬怎麽樣了?”雖然當時夏蟬沒救得到她,但星漣覺得夏蟬應該不是不救,而是自己也被人纏住了,倒沒有十分怪她。


    桓肆道:“她受了很重的傷,要養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到你身邊伺候了。”


    “很嚴重嗎?她怎麽受傷的?”星漣和她相處了有些日子,覺得她外冷內熱,還是很關心自己的,聽說她還為了救她受了重傷,不由擔心起來。


    “放心,不會死的。”桓肆皺眉道,“之前也是朕考慮不周了,隻想到夏蟬是女子,在你身邊會方便一點,卻忘了她出身名門正派,又缺少經驗,被人暗算難以應變。這次回去朕給你換幾個護衛。”


    “不用了皇上,我覺得夏蟬人挺好的,等她好了,如果願意的話,皇上還讓她來陪我吧。”


    她知道這些做人家手下的,最怕的就是沒有價值被放棄,星漣不想夏蟬被她的同僚瞧不起,說她連一個姑娘也保護不好。把她再叫到身邊來,也是擔心桓肆會因為夏蟬保護不力懲罰她。


    桓肆哪會看不透她那點小心思,但想著星漣在宮裏偶爾寂寞,身邊多幾個認識的人也好,便答應了她。反正夏蟬在她身邊,也可以同時安排其他人保護她。


    這會兒展衡和郗芳華夫婦還等在原地,之前他們因為放走楚月河等人,被趕上來的桓肆狠狠斥責了一通,不敢自行離去。展衡惴惴不安,擔心星漣出事皇上會遷怒他們夫妻,郗芳華一方麵擔心星漣,一方麵也後悔自己的糊塗害了丈夫,深恐影響了他的仕途。


    “夫君,這次是我對不起你,若是皇上問罪,我會一力承擔。”她反複向展衡認錯。


    展衡無奈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怪你有什麽用?況且放他們走也是我自己下的命令,你也是愛女心切。你我夫妻一體,切莫再說兩家話,有什麽事當然要為夫來抗。”


    郗芳華為他這番話感動涕零。她前半生遇人不淑,能再嫁給一個對自己這麽好的男人,除去兒女不肯原諒她這一點,她已是此生無憾了。


    過了很久,路上終於出現一隊人馬的影子,隻是皇上去時率領著數百士兵,回來時身後隻跟著幾個人了。但那幾個人裏麵卻不見星漣,郗芳華一顆心揪起了,等他們走近,才發現星漣竟和皇上乘的是同一匹馬。


    兩人迎上去,桓肆停了下來,讓星漣看看自己母親。星漣知道郗芳華是為了她的安全才放楚月河他們走,心情複雜,雖說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畢竟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切。


    在那個情況下,自己被劫持,他們投鼠忌器很正常,隻是放走人之後竟然沒有補救措施,隻會在原地幹著急,要不是桓肆來了,她可能真被帶到角戎被人折辱了。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麽。


    “星漣,你怎麽樣啊?沒事吧?”郗芳華一臉殷切地仰頭望著她,展衡拉她給皇上行禮她才反應過來皇上也在。


    星漣看看他們,覺得自己冷臉以對也太不近人情,便點點頭回答:“我沒事,你們可以放心了。”


    至於他們放走楚月河等人,差點誤了事,桓肆要如何處置,她就沒法管了。


    一路上桓肆已經考慮過了,念在他們並非出於惡意,並未重罰。隻是勒令他們立即返回冰州,無大事不許再回虞京。展衡未來一年中的俸祿減半,並且在公事上做決定絕不可再被婦人之言左右,不然被他知道一次便降級一品。


    這也是不想讓星漣再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郗芳華為難,若是她未來原諒母親了,再想見她,便將他們調回虞京便是。


    夫妻二人對這個處罰不敢有任何異議,罰俸一年對他們的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也就是郗芳華不能再輕易回娘家了。兩人謝過皇恩,當即繼續啟程回冰州。


    回到宮裏,桓肆馬上召禦醫和醫女過來為星漣檢查傷勢。經醫女檢查後,發現星漣身上很多皮外傷,有的開口流過血,有的隻是紅腫或淤青,沒有斷骨或者內髒受損之類的大問題。桓肆這才放了心,守在外麵等她們替她上藥和包紮傷口。


    不過禦醫們最擔心星漣身上的傷疤這麽久沒處理,恐怕留疤,尤其她臉上被楚月河的長指甲掐過,留下了兩道小小的月牙一樣的傷痕,女兒家是最不喜歡容顏有損的。這時候星漣就慶幸君千千給她留下了那麽多生肌養顏的方子,等傷口好了之後抹幾次,很快就能消除疤痕。


    桓肆卻打趣她不除疤也沒事,她的臉太漂亮了,留下一丁點小殘缺,反而顯得近人氣些。這說法受到了長樂宮宮女和在場醫女們的一致反對,隻是大家也都隻敢在心裏翻白眼。


    晚些時候去追捕格瓦高力和楚月河的禁軍小統領回來了,他們沒能把逃犯帶回來,一見桓肆就跪下認錯領罰。


    他們當時一路緊追不舍,但到了路窄處,道路一旁就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峽穀,馬車是過不去的。本以為抓住逃犯已是十拿九穩,誰知格瓦高力竟心狠至此,果斷地從馬車裏跳上拉車的馬,推開自己的部下,又揮刀砍斷連接車轅的繩子。


    整個車廂連著楚月河掉下深淵,而格瓦高力騎術超群,在極為狹窄的山路上單騎逃脫了。


    後來他們下到峽穀底部搜尋,發現下麵有一條湍急的河流,隻在岸邊找到了一些馬車的碎片,沒有找到楚月河和那個被格瓦高力拋棄的手下,他們生還的概率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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