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星漣的舅舅郗談開始休假, 蘅蕪和她的夫君也在這期間回門來, 這一家人除了郗珣和郗璘算是聚齊了。星漣還擔心蘅蕪和荔蘿長得太像,到時候會讓人認錯, 不過蘅蕪婚後換了婦人裝,又正懷著身孕,人胖了一大圈, 兩姐妹看著不再一模一樣了, 很好分辨。


    到了荔蘿成親那日,星漣天還沒亮就陪荔蘿起床, 在一邊看著丫鬟和喜娘幫她更衣上妝。荔蘿穿好華麗的嫁衣,畫好豔麗的新婦妝, 戴上沉重的金飾, 忽然間就褪去了少女模樣, 成為一名青澀的少婦。


    她兩靨本就因即將出嫁的竊喜而緋紅, 點了胭脂和眉心花妝,更加嬌豔,宛如一朵盛開的山茶花。這種喜慶的日子,丫鬟也稍稍幫星漣妝扮了一下,不過她的衣服首飾都選的比較素淨低調的, 以免在婚禮上喧賓奪主了。


    新娘子所有妝容打點好已經過了黎明, 公雞已經打鳴好幾次了,星漣坐在一邊嗬欠連連,荔蘿卻緊張得坐立不安。


    “怎麽辦呀星漣,我現在好害怕。我以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爹娘, 從今以後,我的家就不是我的家了。”荔蘿站在窗邊,手指緊絞,看著漸漸翻出魚肚白的天邊,既期待天亮,又希望離家的時刻能慢點到來。


    “你怕不怕這一關都不能躲過去啊,這是大喜事,有什麽好怕的?而且你們兩家都在虞京,隔得又不遠,想回娘家隨時都行。”星漣把她拉到床邊,按著她的肩膀坐下,“你就好好在這等著你的俊俏郎君來迎你過門吧。”


    荔蘿從頭到腳戴滿了金玉首飾,頭上鳳釵就是好幾對,輕輕一動就碰撞得叮鈴鈴響。頭上飾物太重了,她坐得端端正正,沒過多久就覺得肩酸頸痛,得讓星漣扶著才能支撐不倒。


    “嗚嗚嗚,我受不了了,好重。”荔蘿鬧著要把頭上的假髻拆下來,旁邊的喜娘丫鬟連忙上前阻止。


    “別哭別哭,小心妝哭花了又要重畫。”星漣看她被十幾斤重的假髻和頭飾壓得喘不過氣來,和喜娘商量道,“要不咱們先把這個拿下來吧?等花轎快到南方府上之前再戴上,要是一直這樣,荔蘿太受罪了。”


    喜娘卻麵有難色,因為這假髻戴上去很麻煩,到時候轎子還得停下來,又要花費不少時間,恐怕耽誤拜堂的吉時。


    “姑娘,要風風光光地嫁人,少不了要受這份罪,咱們以後過的就是好日子了,您就忍了這一天吧。”喜娘勸說道,“況且這樣做也不合規矩,萬一讓姑爺家裏知道了,隻怕他們心裏不痛快啊……”


    荔蘿嘟起嘴,可憐兮兮地向星漣投去求助的目光,星漣點點頭:“你等會兒,我去找舅媽說說。”


    星漣出去到處找郗夫人,這時候所有人都有事忙,她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正在指揮下人搬禮品的舅媽。她沒說和喜娘商量的方案,隻告訴郗夫人荔蘿快要被沉重的頭飾壓斷氣了,郗夫人心疼女兒,馬上丟下這邊趕去荔蘿房中。


    見愛女果然累得快哭了,郗夫人不用星漣建議,直接讓喜娘先把她頭上的東西拿下來。反正到時候蓋頭一蓋上別人也看不見,等進了洞房再裝上去也不遲。主母都發話了,喜娘也不敢再有意見。


    再晚一會兒,荔蘿的其他表姐妹們也過來了,已婚未婚一大群人,圍繞著她挨個道喜。有幾個人認出了星漣,好奇地問她這幾年到哪裏去了。


    當年她被摔傻的事很多人知道,後來她的下落就無人問津了,如今再見她已經好了,長開後的容貌令人側目。不過鑒於她家已經倒台,她們便用一種同情大過嫉妒的目光看著她,不好明顯地排擠。


    星漣自然不會告訴她們,這些人以前就沒多少和她合得來的,她才懶得關心會不會得罪她們。


    “哎,今天是我成親,你們都去圍著星漣做什麽?我要生氣了啊!”荔蘿見那些人對星漣問長問短,又說她可憐,就差沒把優越感寫在臉上,便佯裝生氣為她解圍。


    快到吉時了,喜娘扶荔蘿出去拜別祖父祖母和父母,拜禮完畢郗夫人便開始哭,荔蘿也忍不住跟著流淚,被眾人勸住了。這時候接新娘的花轎已經到了大門口,鞭炮響過後,便將一條紅毯從正廳鋪到到門口,讓荔蘿踩著上花轎。


    星漣站在外祖母身邊,見那新郎一身大紅婚服,襯得人身姿如鬆,麵如冠玉,怪不得荔蘿一提起他就臉紅。而他牽過新娘的手時望著她的眼神也充滿期待和喜悅,應該是很喜歡她的。她很為荔蘿高興。


    婚禮在男方家裏舉行,迎親隊伍出發後,郗家人也乘上馬車慢慢跟在後麵。兩家距離不甚遠,隊伍在街上□□一圈再去,也不過花了兩刻鍾。


    新郎是督察禦史之子,說實話娶到荔蘿還算高攀了。今日男女兩家的親友齊集禦史府中,郗家人到了之後,郗老將軍夫婦就是這裏身份最高的兩人,被請到了上座。


    快要到拜堂的時辰,門房進來稟報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禦史一聽,忙親自去請。


    不一會兒他回到庭院中,一臉激動地向大家宣布來了個貴客,認識的千萬不要聲張。他這樣說,反而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當那主仆兩人進來,在座賓客有一半都驚呆了,有的甚至差點跪下。


    來者前麵是個年輕人,手拿一柄象牙骨折扇,身著尋常讀書人的長衫,但容貌氣度皆乃世間少見,貴氣逼人。新郎官本已經是少見的人中俊傑,此人一來什麽都還沒做,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完全比下去了。


    他的仆人是個四五十歲的胖子,麵向和藹可親,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麵,手上捧著一隻錦盒。


    來的人正是便裝的桓肆和江德彥,桓肆目光掃視一遍,微微一笑,抬手製止了那些想下跪行禮的人。賓客並不都是官員,因而不是所有人都認識他,那些不認識的紛紛在向身旁人打聽他是誰。認識桓肆的因為剛才禦史打過招呼了,自然不敢多嘴,卻在心裏暗道今天這對新人真是好大的麵子,連皇上都來賀喜了。


    “聽說今日府上大喜,在下也略備薄禮一份,不請自來蹭杯喜酒,不知主人家是否會見怪?”


    桓肆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江德彥獻上禮物,禦史親自躬身接了,喜笑顏開道:“豈敢見怪,貴客蒞臨老朽求之不得,就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您。您裏麵請上座……”


    他緊抱著禦賜的賀禮,將桓肆往正廳裏麵迎,桓肆往賓客席中四下張望,找到他的目標,手中折扇一收,笑道:“不用了,外麵寬敞明亮,我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吧,你自去忙你的,對了,給江德彥也找個座兒。”


    見他態度堅決,禦史不好再勸,目送著他找到個位置,便去給江德彥安排座位。


    桓肆在周圍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向星漣坐的那一桌,拍拍她旁邊女孩的肩膀,柔聲問:“這位姑娘,可否換個地方?”


    那女孩子見他和自己說話,臉漲得通紅,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桓肆拱手為謝,如願以償地坐到了星漣身邊。這一桌坐的都是郗家人,不過多是小輩,見過皇上的除了星漣也就郗芳華夫婦和蘅蕪的丈夫。


    三人詫異皇上為何會選擇與他們一桌,但沒人敢問,隻好向他低首代替行禮。其餘人則忍不住偷偷看他,畢竟這麽好看到這種程度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他們沒注意,桓肆旁邊的星漣把頭埋得低低的,一直不敢抬頭看他一眼。不過桓肆倒也淡定,不想給她惹麻煩,一直也裝作不認識她。


    新人拜過天地後,新娘送入洞房,外麵才正式上菜開席。


    鄰桌皆觥籌交錯,談天說笑,隻星漣他們這桌安靜如雞,各自吃自己的。隻有不明情況的年輕人偶爾聊幾句,星漣更是低頭扒自己眼前的菜,悶聲不語。


    這種場合最怕沉默了。桓肆見他們如此尷尬,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來得有些魯莽,他出現得如此突然,別人拘謹是正常的。不過他今天出宮就是為了給星漣一個驚喜,顧不了別的許多。


    “我敬在座朋友一杯酒,相見即是有緣,何必因我而拘束,若是在下令大家感到不愉快,實在是在下之過了。”桓肆為打破安靜,先倒了一杯酒,站起來敬過眾人,仰頭一飲而盡。


    認得他的人哪敢讓他感到不愉快,誠惶誠恐地也站起來回敬,完了也不敢再沉默,互相之間沒話也找話說。幾個小女孩就沒大人的顧慮了,見桓肆生得好看又平易近人,便和他搭起話來,問這問那,氣氛才逐漸趨於正常。


    桓肆給自己編了個假身份,輕而易舉地把這些小姑娘的問題給糊弄過去了。他出來本就不是為了吃這頓喜宴,象征性地意思了幾口,便起身與其他人作別。


    禦史見他要走,挽留不住,一直送出兩裏開外,才被桓肆趕回去。


    桓肆走了以後,星漣這桌的氣氛才徹底正常了。


    “嚇死我了,皇上怎麽來了?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郗芳華拍著心口,低聲向丈夫抱怨。


    展衡安慰道:“皇上居然來參加荔蘿的婚禮,這可是給你們郗家的麵子啊。不過他來這麽一會兒就走了,又不讓人知道,是挺奇怪的。”


    他看了星漣一眼,暗忖皇上有可能是為了她而來,不過郗芳華可能還沒想到這一層。


    旁邊的小侄女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一臉興奮地問:“姨,剛才那個公子真的是皇上?”


    郗芳華點點頭,比了個殺頭的手勢嚇唬她們:“小聲點,不要張揚,小心皇上知道你們傳出去,把你們全哢嚓了!”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皇上那麽溫和,肯定不會的。”說著繼續陷入了和皇上說過話的激動之中。


    星漣對他們的交談充耳不聞,繼續安安靜靜地吃東西。郗芳華回來後經常想找她談談心事,但星漣都不怎麽和她說話,總是借故走開。


    又過了一會兒,夏蟬走過來,在星漣旁邊俯身對她耳語幾句。星漣一怔,想了想,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去看看荔蘿怎麽樣了,你們慢用哈。”


    說著便離席與夏蟬走出去,出了大院卻不是去往荔蘿的新房,而是直接出了禦史府大門。拐過一條街,便是蜿蜒經過城中的小河,隔著一座橋,星漣便看見對麵臨河的茶肆裏,桓肆正對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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