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漣回到洗心閣, 發現紫雲已經先於她回來了, 屋裏亮著燈火, 螢火蟲全都飛走了。


    “姑娘,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紫雲以為她會和桓肆一起回長樂宮, 但現在離宴會結束至少還有一個時辰。


    而且她還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讓紫雲感到分外不解,暗道莫非是他們捉的螢火蟲沒能討得皇上歡心?


    “你不高興嗎?”紫雲給她端上來一杯清茶解渴,關切地看著她, 試探般的問道, “是否在皇上生辰宴上遇到不高興的事了?還是說皇上不喜歡咱們準備的生辰禮物?”


    星漣沮喪地坐到椅子上, 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欲言又止,還是沒把自己最大的煩惱告訴她, 不過關於秦子風的事倒很想對人一吐為快。


    “沒有, 我看皇上還挺喜歡的。”星漣啪地一下把茶杯擱在桌上,“真是流年不利, 在皇宮裏也能遇見讓人倒胃口的登徒子!”


    “怎麽回事?”紫雲驚道。


    “我覺得不舒服就提前離席了,誰知道在外麵散步的時候遇到一個男子對我欲行不軌, 嚇死我了。”星漣拍著胸口, 表示自己真的受到了驚嚇。


    紫雲瞪大眼,扳過她的臉來仔細打量:“姑娘有沒有受傷?宮裏怎麽會有那種人?”


    “放心啦,當然是有驚無險,不然我還能坐在這好好跟你說話?”星漣擺擺手,又道, “那個人自稱是皇後娘娘的表兄,家世還挺顯赫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姑娘又是怎麽脫險的?那個人被抓到了嗎?皇上皇後怎麽說的?”


    “有人救了我。”星漣捂嘴笑了笑,“事情鬧大了也不大好,不過救我那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腳,說是他以後都不能糟蹋姑娘家了,而且他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


    紫雲點點頭,這宮裏多少藏著掖著不能聲張的髒事。這事兒要真鬧開了,發現那人真是皇後親戚,不但皇後麵子上過不去,對星漣的聲譽也不好。


    “姑娘可知那人是誰?咱們不鬧出來,但總要去向皇上說一聲,免得以後被人暗中報複。”


    星漣回憶了一下,道:“他說他叫秦子風,是個什麽縣公的兒子。”


    以她的出身,一個縣公家的紈絝子還真不放在眼裏,不過他是皇後母家親戚,處理起來就比較麻煩。就算皇上偏心她,那人到底沒對她造成傷害,罰得重了輕了都不像話,還可能僵化和皇後的關係。


    所以她不太想麻煩皇上,給他造成困擾。紫雲想得卻比她還多些,聽見秦子風這個名字,心裏一個咯噔。


    她深深呼吸幾口氣,右手放上星漣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道:“姑娘,你還記不記得咱們還在橫台宮的時候,你的腳是為什麽受傷的?”


    星漣一怔:“記得啊,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那次你告訴我聽到有對男女說話,是否提到那個女的叫男的做‘阿風’?”紫雲提示。


    星漣微張著嘴,眼神偏移,仔細回想好像是的,看著紫雲點點頭:“對,好像還說到什麽‘秦家’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你今晚遇見的就是那個人?”紫雲嘴角微翹,臉上竟有幾分喜悅。


    星漣之前以為那人是個侍衛,才能在宮裏與人私會,現在想想,如果這秦子風所言非虛真的是皇後親戚,能進宮也不足為奇。而且以他膽敢在宮裏調戲陌生貴女的性子,勾引個把妃嬪也大有可能。


    紫雲大膽猜測,冷笑道:“皇上後宮這些女人除了賢妃淑妃,一個個那麽空虛寂寞,遇到一個風流英俊的年輕男子挑逗難免不動心。聽姑娘說那女人還妄想用野種混淆皇室血脈,地位頗高,說不定,就是咱們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呢!”


    星漣被她的假設驚到了。皇後那麽端莊嫻雅貴氣十足的一個人,就算皇上不喜歡她,也一直對她敬重禮待,還從太後那幫她爭取權利,她有什麽理由背叛皇上?


    “姑娘,皇上對我們這麽好,我們不是該知恩圖報嗎?”紫雲握住星漣的手,“萬一那對狗男女真是皇後和她表兄,你也不想皇上蒙在鼓裏對不對?”


    紫雲對桓肆既戀慕又景仰,當然對給他戴綠帽子的女人惡感十足,發現可疑之人,恨不能親手把他們揪出來示眾。在她的家鄉,那些有婦之夫有婦之夫有了私情,都是要被當眾浸豬籠的。


    “可是,我們並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就是。”星漣猶疑,“萬一冤枉了皇後娘娘,最後又沒有找出那兩個人,對皇上不也是傷害嗎?”


    “清者自清啊,如果查出來不是皇後對她又沒有損失,再說皇上要查起這事兒來,也不能大張旗鼓讓所有人都知道吧?”


    紫雲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星漣無話反駁,隻好答應她明天去跟皇上說說。


    沐浴過後,星漣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輾轉反側。眼前一會兒閃過桓肆專注看著自己的眼神,一會兒仿佛看見他略顯孤寂的背影,煩惱明日如何麵對他。


    第二天星漣起床後,眼周一圈兒暗沉的青黑色,紫雲用粉勉強遮了一下。估摸著到桓肆下朝的時間了,紫雲不斷催促,她才磨磨蹭蹭地離開洗心閣。


    到了承乾殿發現桓肆不在裏麵,江德彥也不在,但她方才問守長樂宮宮門的小太監,卻說皇上已經回來了。


    她又來到桓肆寢殿外,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就看見江德彥的一個跟班兒領著幾名禦醫,火燒屁股一樣急匆匆跑過來。


    “怎麽了?你們幹什麽這麽急,是不是皇上出事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麽?”星漣吃驚地拉住一個人,其他人看也不看地進殿去了。


    那禦醫不認得她,以為她是宮女,大力甩開她嗬斥道:“退下!皇上急病,我沒空跟你糾纏,萬一耽誤了你擔當得起嗎?”


    他看起來很急躁緊張,似乎病人已經危在旦夕,星漣被他這陣仗嚇到了,也跟著跑進去,幸好裏麵沒人阻攔。


    進到內室,見禦醫們正圍在龍床前會診,看不到桓肆情況如何。江德彥滿臉焦急地站在一邊,不時踮腳往包圍圈中瞅。


    “江總管,皇上到底怎麽啦?”星漣走到江德彥麵前,抓著他的衣領急切地詢問。


    江德彥見是星漣進來了,倒也沒敢轟她出去,一臉憂愁地說:“奴婢哪知道啊,這早上還說沒什麽大礙呢,誰曉得下朝一回來就倒下了,現在就看禦醫怎麽說了。”


    原來昨晚宴會結束後桓肆就覺得身體有些不適,頭暈腦脹,當時隻以為是被冰的寒氣冷到受了涼,回長樂宮喝了碗預防風寒的湯藥便睡下了。早上醒來說是好了一些,硬撐著去上朝,誰知下朝一回來,還沒走到寢殿門口就暈了,江德彥馬上派人去傳禦醫過來。


    兩人心急火燎地等在一邊,過了不久,皇後接到通知也滿麵驚慌地趕過來了,江德彥又把跟星漣說的向她複述一遍,然後變成三個人一起等結果。


    過了半個時辰,禦醫們才滿頭大汗地退下來。


    “王院首,皇上到底患的是何病症?”皇後神情嚴肅地坐在椅上問他們。


    禦醫院首席王元是這些人中醫術最好的一個,但經過他們一同探討分析,卻沒有誰敢斷定皇上是怎麽了。


    “皇上發燒多汗,可手腳冰冷,確實是受寒的症狀。可他隻是脈象時緩時急,其他卻沒什麽不對,心跳也是正常的,隻是我們試了幾種法子依然暈厥不醒。娘娘,卑職們實在沒見過這種奇怪的病症……”


    他說到後麵,大概是自覺無能,越來越小聲,慚愧地低下頭。


    “你在禦醫院供職二十多年,連你也瞧不出來皇上昏迷的原因?”皇後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站起身,“皇上好端端的,怎麽會得了這樣的怪病?”


    “皇後娘娘,皇上現在暫無性命之憂。”旁邊一禦醫補充道,“我們初步推測是皇上對昨晚的某種食物不適應,但到底是什麽引起的,還要到禦膳房核查一下昨晚的食材。還請娘娘給我們一些時間,皇上吉人天相,一定有辦法治好的。”


    他不敢直視皇後,額頭觸地,冷汗涔涔而下,把地麵都打濕了一小灘。


    皇後冷著臉道:“好吧,給你們一天時間查清原因,皇上要是沒有好轉,你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院首走之前開了一劑涼血解熱的藥給桓肆退燒,不然任由他持續體熱可能會燒壞腦子。星漣提議去宮外尋找名醫,外麵的大夫接觸的病人遠比禦醫院這些人多,傷病類型也見得多,說不定有見過這種症狀的。


    但皇後不信民間醫生,說最好的都在宮裏,要是禦醫都治不好,那些給賤民看病的有什麽辦法,星漣的提議被她一口否決了。


    “皇上一向身康體健,怎麽會病得這麽突然呢?”星漣暗自生疑,更不能理解皇後為什麽不願意多種保險,請宮外醫生來試試看。


    可沒有桓肆,她在這裏沒有任何話語權,反對也沒用。


    星漣走到床邊,看桓肆虛弱地躺在那裏,嘴唇發白,呼吸微弱,一點也沒有平時的氣勢,眼睛忍不住發酸。桓肆這個樣子,星漣昨晚所有的糾結都已經拋諸腦後,隻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對了,皇上向來不要妃嬪侍疾的。可我看這長樂宮的宮人都不大機靈,皇上病重,怕他們照顧不好。”皇後看看星漣,笑道,“但派其他人來,又擔心他們不熟悉長樂宮照顧不周。本宮覺得星漣的那個侍女,叫紫雲的挺細心的,能人多勞,不若星漣這幾天自己辛苦些,讓紫雲來服侍皇上吧?”


    星漣驚訝地看向她,不懂為何皇後會突然提這種要求。紫雲是挺會照顧人的,她受傷的時候全靠她悉心嗬護才能好得那麽快,但皇後什麽時候又和紫雲接觸過了?


    然而紫雲本身就是宮女,星漣還是用著別人的人呢,皇後指名讓她來侍疾,星漣沒理由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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