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宮人們都忙, 多數在宴會廳內外候著等傳喚,離那邊越遠,路上的行人越稀少。沿途的樹上掛著五光十色的花燈和彩帶,宮中精製的燈比民間元宵節燈會上的還漂亮, 此時星漣卻沒心情去觀賞。


    她以為桓肆是因為與她哥哥交好, 所以也拿她當妹子一樣對待,哪想到他會對她生出別樣的情愫。這要讓她再像平時那樣對他有什麽說什麽,嬉皮笑臉的, 怎麽做得到呢?可要是現在才與他保持距離,又顯得心虛刻意了。


    走到小河邊,星漣撿起一塊石片,向河麵打了個水漂, 石塊兒歡樂地濺起幾個水花,在遠處咕咚咚沉下去了。


    “唉!怎麽這麽煩人呢!”星漣長長地歎了口氣, 蹲在河邊,兩手撐著下巴,“這樣一來,讓我今後怎麽和他相處呢?”


    一直跟著她的那個人這時候才從陰影處走出來,向她靠近, 搖著手中折扇道:“小姐可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不如告訴在下,讓在下為你分憂吧。”


    星漣嚇得心裏一梗,從地上跳起來轉過身,警惕地盯著身後這個突然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陌生男子。


    那青年男子二十歲上下,錦衣華服, 玉帶扣金縷靴,一身貴族公子的裝扮。他生得也是麵如傅粉,顧盼留情,整一個招蜂引蝶的風流相貌,應該很會討女孩子歡心。


    今天這場合能出現在皇宮裏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哪家達官貴人的公子,但一臉輕浮,星漣見此人第一眼便對他心生惡感。他不經她允許便向她走過來,星漣有些生氣,退後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青年走到花燈下,見眼前少女在明亮的光照下更加顯得明眸皓齒,眼如秋水,宜喜宜嗔,是他生平僅見的絕色美人。哪怕她此時麵露不悅之色,雙眉緊皺,也可憐可愛得讓人怦然心動,不由看得癡笑起來。


    他今日隨父親進宮赴皇上的生辰宴,席間多喝了幾杯,微有醉意,便獨自出來散步醒酒。沒走多久便發現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單獨走在前麵,她無意間回過頭向宴會廳惆悵地望了一眼,隻是驚鴻一瞥,便令他神魂顛倒,控製不住自己地尾行在她身後。


    “你是什麽人?鬼鬼祟祟跟著我做什麽?這是皇宮,你可別想亂來啊!”星漣怕此人不懷好意,惡狠狠地瞪著他。


    “小姐別怕,在下並沒有惡意,隻是剛才見小姐孤身往這僻靜之處走來,擔心小姐遇上意外,這才尾隨在後。”青年收起折扇,向她拱手一揖,“在下姓秦名子風,家父是河間縣公秦頌,當今皇後是在下表妹,敢問小姐芳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與小姐交個朋友?”


    秦子風閱美無數,仗著出身顯赫又長得很有幾分風采,不管是風月花魁還是世家貴女,隻要他看上的,一番窮追猛逐,大多能手到擒來。


    眼前這女子尚是閨閣少女的裝扮,必然不會是宮妃,也不是貴婦,定是哪家千金小姐。隻是如此美人,就算養在深閨也不可能毫無名氣,居然從來沒聽人說起過,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這是在宮裏,他倒也不敢公然對人家做什麽,隻是想打聽出她的來曆,看有沒有機會更進一步,若有機會一親芳澤就再好不過了。


    這個秦子風看她的眼神讓星漣感到不適,他眼帶桃花,一副自命風流的神態,眸中全是貪婪,她可不會認為他是什麽好人。


    “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跟你交朋友。”星漣冷冷拒絕,便要離開,“不要再跟著我了,不然要你好看。”


    如此難得一見的佳人,以秦子風一貫的風流成性,怎麽會輕易放棄?星漣與他錯身而過時,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這位小姐,在下隻不過想和你認識一下,何必這樣不近人情?”秦子風嘴角一挑,輕佻地笑道,“你把你家世說出來,說不定我們兩家還是世交呢?等你我熟悉起來,你發現了我的好處,指不定便離不開我了……”


    “混蛋,你放開我!無恥之徒!”星漣遇上這麽個登徒子,直道流年不利,手臂甩了幾下沒掙脫,氣得用力往他腳上一跺,狠狠碾了幾下。


    換做平時秦子風沒這麽大膽莽撞,畢竟這是參加宮宴,平常人不可能輕易進宮,誰知道對方是什麽來頭?但今天他正在酒勁上,又覺得姑娘家麵皮薄,就算被他占點便宜,為了名節也不敢聲張。


    萬一傳出去就更好了,她名節已毀,再漂亮也沒有高門大戶願意明媒正娶她。到時候他站出來要負責任,他們家也隻好看在皇後和縣公麵子上將女兒一頂小轎抬進他府中做妾。


    類似的事他已經做過不止一回了,成功了兩次,也有失手的,那姑娘太過貞烈,被他侮辱後氣不過直接上吊自盡了。她家有點勢力,不過也比不上他們家,最後花了些手段還是給壓了下去。


    這次借著酒勁上頭,秦子風又想故技重施,強拖著星漣便將她往黑暗處帶。


    “你瘋了?真是不知死活!”星漣極力掙紮,對他拳打腳踢,“我哥哥是驃騎將軍楚從淵,你敢對我無禮,等他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楚從淵?”他動作一頓,表情猶豫起來,緊緊箍著她的手也不由自主放鬆了些,仿佛有些不相信,“我知道騰王妃是他妹妹,聽說還有一個早就摔成傻子的妹妹,你又是哪跑出來冒充的?”


    “和你無關!”星漣咬著牙,空著的手猛然抽出腰刀向著他劃過去。


    秦子風並非繡花枕頭,文武都有些真材實料,不然也不可能俘獲那麽多姑娘的芳心了。星漣手中銀光向著他劈過來,他反應甚快,一偏頭躲過去了,不過鋒利的刀尖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寸許長的劃傷,血珠子順著臉滑下來。


    “嘶——”秦子風抽了口冷氣,手指摸到傷處,一手的血,不禁怒了。


    星漣隻會點花拳繡腿都算不上的假把式,上次能重傷格瓦高力純屬出其不意,這次與秦子風卻是正麵對峙,現在還激怒了他,更處於弱勢了。


    “有沒有人?!”星漣一邊大喊一邊往光亮處跑,秦子風腿長跑得快,幾步就追上來,抓住她的頭發往回退。


    正當星漣快要陷入絕望之際,天降一個黑影,一掌砍在秦子風腦後,輕輕鬆鬆就將他打暈放倒。


    星漣驚魂未定,跑得離這兩人都遠了些。那人俯身查看秦子風是否還醒著,確定他真的暈過去了,才直起身看了看星漣。


    “哎,你又是什麽人?”星漣直覺這個應該不是壞人,大著膽子問他。


    他身形頎長矯健,一身深色勁裝,腰間掛著長刀,臉上蒙著黑色麵巾,隻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和炯炯有神的雙眼。


    “姑娘不用害怕,屬下是皇上的暗衛,代號影九,皇上擔心姑娘一個人時遇到危險,一直令屬下暗中跟隨保護。”他單膝跪下,低頭向她解釋自己的身份,“這次是屬下保護不力,讓姑娘受驚,等會兒自會去向皇上請罪。”


    原來從格瓦高力進宮那晚之後,桓肆害怕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便調了幾個自己的得力暗衛輪流在星漣走出長樂宮時保護她。


    星漣沒有立刻相信他,問:“你說你是皇上的暗衛,可有什麽憑證?”


    影九從腰間摸出一枚金牌,星漣拿過來,見它和之前桓肆給自己的那塊一模一樣,便也信了。


    “既然你是受皇上命來保護我,那這個人最開始尾隨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出來製止他?”星漣鼓起腮幫子,走過去踢了宛如死狗的秦子風一腳。


    影九慚愧地低下頭:“這個……實在是人有三急,先前姑娘尚在宴廳裏,屬下見姑娘沒事,便去出恭,誰知回來姑娘已經不見了。”


    “好吧,姑且相信你。”星漣歪歪頭,旋即又想到了什麽,瞪大眼指著影九,“你說你一直暗中保護我,那豈不是我日常做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影九急忙搖頭:“不是的,姑娘請勿擔心,我和影七影六輪流值守在洗心閣外,隻有在姑娘走出長樂宮時才會跟著你。”


    星漣走近了,直視著他的眼睛:“真的?”


    “真、真的……屬下們絕不敢偷窺姑娘!”影九向後仰以離她遠一點,若是星漣摘了他的麵巾,便可看見他麵孔通紅。


    這些暗衛也都是年輕兒郎,長期隱沒在一個美麗少女身邊,怎麽可能對她無動於衷?


    星漣想了一下,笑道:“那你把臉上的黑布拿掉,讓我看看你長什麽樣子吧?”


    影九站起來再往後退兩步,低頭道:“恕屬下不能從命,我們做暗衛的,都是皇上最隱秘的死士,絕不可以讓任何人認出相貌。”


    “不給看算了。”星漣撇撇嘴,但也沒為難他,她看向秦子風,用手肘捅了捅影九,“哎,這家夥心腸太壞了,你有沒有什麽辦法治治他?”


    影九隻服從皇上,對這些權貴並無半點畏懼,聽星漣這麽說,想了一下道:“此人色膽包天,在宮裏也敢對姑娘欲行不軌,那就讓他以後不能再做男人吧。”


    “啊?”星漣不明白什麽意思,一臉求知欲地看著他,“你要讓他做公公?”


    影九臉又是一紅,避開她的視線:“不是,屬下這法子不會傷他身體,隻是讓他沒能力再糟蹋女孩子,還不會讓他找到原因。請姑娘轉身回避一下,千萬不要偷看啊。”


    星漣未經人事,對這回事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不過她隱約還是知道那是一件羞恥的事,便聽話地轉身閉眼不看。


    很快影九便來到她身邊道:“可以了。”


    星漣睜開眼,回頭看看秦子風,他一切正常,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變化,又看向影九,一臉“你對他做了什麽”的疑問表情。


    “這個姑娘無須知道,反正他再也不能禍害女人了。姑娘還要去哪裏嗎?”


    星漣搖頭道:“不了,我想回洗心閣,你送我回去吧。”


    影九讓星漣走在前麵,他依然在暗中跟隨,兩人離開了這裏。


    過了不久,一個宮女匆匆尋至此地,見到躺地上的秦子風,低呼出聲,上前探看聞到他一身酒氣,大約是醉酒倒在這裏的吧。


    她推了他幾下,喚道:“公子,公子,你怎麽醉在這裏了?”


    過了一會兒,秦子風迷迷糊糊地醒來,摸摸還隱隱作痛的後腦,在宮女的扶持下坐起來。


    “小荷,你怎麽在這?”秦子風認出宮女,又轉頭四麵看了看,咬牙切齒道,“那個臭丫頭呢?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嗯?奴婢一來就看到公子醉倒在這裏,沒看到有其他人啊!公子是怎麽了?”


    秦子風怎麽會說自己調戲一個姑娘遭了暗算,隻好順著她的話道:“沒什麽,本公子的確是多喝了幾杯,大約是做夢了吧。你怎麽在這兒?”


    “皇後娘娘想見你,讓奴婢來請公子過去,奴婢找了好久呢。”


    秦子風讓小荷扶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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