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胡人個個人高馬大, 領頭人比他的同伴還要高上半個頭。他的頭發呈火紅色,微微卷曲,長度超過肩膀一點, 五官深邃立體, 鼻子略微鷹鉤,臉上有淺淺的胡茬,長得很是陽剛英俊。隻是左眼下有一道寸長的刀疤,顯得一點也不和善, 有些凶相。


    他的特點太鮮明,就算穿著邋遢破舊也難以掩飾其本色, 之前是距離遠,他混在人群裏泯然眾人了。但現在相隔幾丈, 星漣一眼就認出了, 他就是她在夢裏和親所嫁的“丈夫”,角戎國的四王子, 格瓦高力。雖然現實中並沒有發生那樣可怕的事,甚而現在桓肆桓律兩兄弟的處境截然相反,但她本能的對他感到畏懼。


    “怎麽了?”


    桓肆站在她身後,見星漣異常, 低聲問道。


    “剛才和我爹說話那個人……好像是、好像是角戎人。”星漣臉色煞白。


    “你怎麽知道的?”桓肆疑惑道, “西北境外諸國人種差不多都長那樣,你怎麽能斷定他們就是角戎人?”


    星漣搖頭:“我不確定他們全部是,但我知道那個人是。”


    四年之前的那個夢境內容荒誕離奇,現在看來是一半準一半不準。除了親哥楚從淵, 星漣也不敢說給別人聽了,否則人家要麽以為她是說謊,要麽以為她還是傻的。


    但格瓦高力此番出現在大新國都,肯定不會是來觀光旅行的吧,若是不告訴桓肆,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惡果。她隻好謊稱是從淵給她看過一些角戎人的畫像,他本來在那邊和角戎交戰過,見過角戎王子也沒什麽不可能。


    桓肆當然不相信她說的,星漣情急之下編個謊話漏洞百出,從淵沒事怎麽會隨隨便便把一個外族男子的畫像給個小姑娘看。而且他哪來的畫像,難不成打完仗還對敵方王族念念不忘,畫下肖像來紀念?若對方是個絕色美人他還肯相信些,畢竟他認識了那麽多年的楚從淵可沒有斷袖之癖。


    但他也相信星漣所說,那些人有可能真是角戎人,她沒道理在這事上騙他,隻是不知道她從哪裏得知,為何不願對他說實話。


    “如果我沒看錯,他就是格瓦高力,是角戎的四王子。”星漣說,“四年前要不是我摔傻了,要嫁的就是這個人。”


    想到這裏她也有些慶幸,說不定是老天爺不忍心讓她落到西北蠻夷手裏受折磨慘死,所以才讓她出意外呢!


    桓肆心裏警鈴大作。幾年前大新的軍隊大敗了角戎,角戎王雖說對大新投降稱臣,但他們畢竟有過輝煌時光,哪裏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俯首稱臣。難保他們隻是暫時示弱蟄伏,養精蓄銳等待時機進行反撲。


    角戎每年春季會遣來使團納貢,但今年的使臣已經走了很久了,那麽現在這一小隊人偷偷潛入大新,又所為何事呢?


    桓肆沉思了一會兒,嘴角逐漸浮起一絲笑意。


    這個格瓦高力有王位的競爭者,為了勝過他們很有可能出奇招找外援,這次他們來找的恰恰是楚文軒,總不能是看在他曾做過大新的將軍吧。


    如果他沒有猜錯,他這一年中一直在等的,終於到來了。


    “皇上,現在怎麽辦啊?”


    星漣心裏惴惴不安,要知道父親一開始就是支持桓律的,哪曉得押錯了寶被罷官削爵,可能會對桓肆懷恨在心。但桓肆已經對整個楚家網開一麵了,希望他不要再犯糊塗才好。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桓肆看她麵帶憂色,知道她仍放不下親人,摸摸她的頭安撫道,“沒什麽事的,我們先回宮吧。”


    回宮後桓肆立即招來自己的暗衛首領,派出密探日夜 監視格瓦高力等人和楚文軒一家人,又讓安插在萬和宮的眼線時刻注意與楚月河有接觸的人。


    四處找不到桓肆,他很可能已經離開了大新境內,現在格瓦高力的到來,又與楚家聯係,更加證明了這種推測。


    或許格瓦高力和桓律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次來要麽就是想悄悄接走桓律的家眷,要麽就是想聯係齊太後或者楚月河裏應外合反了他。


    如今的楚文軒已經是庶人身份,不具備進宮的資格,楚月河自己不回去看望父母,他們不容易聯絡到她。但楚家畢竟躋身官場幾十年,雖然落魄了,還剩下一些不那麽勢利眼的人脈,應該會通過別人幫忙與楚月河聯係。


    十五天後的國慶日,照例會舉行宮宴,宴請當朝四品以上官員和他們的家眷。到時候宮中人多而雜,若他沒猜錯,那將是他們行動的最佳時機。


    證明格瓦高力與桓律有勾結,再拿住他,多得是方法讓他招出桓律的下落。


    國慶日臨近,需要他參與的地方也不少,又要安排好人員應付當天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桓肆忙得白天幾乎沒時間回長樂宮了。


    星漣一個人無聊的時候難免想太多,桓肆知道她一直在擔心楚文軒做錯事,不想讓她每天活在焦慮之中,特地想辦法給她找事做讓她分心。


    想到星漣很喜歡出宮時吃的甜糕,他讓人花重金從酒樓老板那買來了做糕點的配方,不是交給禦膳房,而是直接給了星漣,讓她自己學著做。


    星漣果然對這個產生了興趣,反正光擔心也沒用,楚家作死她也阻止不了,隻好把自己的時間投入了學習廚藝中。


    那種糕點的用料有糯米、蜂蜜、麵粉、以及其他一些香料,禦膳房應有盡有,隻是需要的各種香花還得去采摘新鮮的。


    星漣跟禦膳房的師傅學了怎樣和料調味、怎樣掌握蒸煮的火候和時間,感覺差不多了,才開始按著配方上的做。但做之前她還要自己去選一些喜歡的、可食用的花回來。


    花開得最多的就是禦花園,星漣和紫雲提著籃子去摘花。她們現的身份是長樂宮的宮人,奉皇上的口諭摘花,腰牌一出,無人敢攔。


    兩人摘了很多玫瑰和蘭花,以及幾張新鮮荷葉,還看到幾種不知名的外來品種花卉。它們香味濃鬱長得又漂亮,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食用,也摘了一些拿回去給醫官辨認。


    摘好花準備回長樂宮時,兩人在途中遇到一位暈厥在地的貴婦人。星漣穿著太監服不方便,紫雲將她半扶起來。


    這婦人看上去起碼四十歲往上了,長得很漂亮,但這把年紀肯定不會是桓肆的妃嬪,倒有可能是哪位太妃或者王公大臣的夫人。她麵色潮紅,滿身是汗,肌膚觸之灼熱,看樣子是頂著太陽走在外麵中暑了,身邊又沒帶人,或者帶了人卻搬不動她,去找救兵了。


    “紫雲,你認識這位夫人嗎?”


    “奴婢沒見過她。”紫雲問,“我們要怎麽辦啊美人?不知道她是哪裏的,也不知道往哪送,總不能隨便帶人回長樂宮吧?”


    “唉,先把她救醒吧,既然看見了,總不能就這麽扔下她。”


    兩人合力把婦人抬進一座涼亭,紫雲看著她,星漣用荷葉從溪裏取來水喂給她,又幫她扇風解熱。這些方法還是管用,過了好一會兒,婦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她的眼神從迷離到清醒,定格在紫雲臉上,眼裏充滿疑惑。


    “這是哪裏?你們是誰?”婦人還沒有恢複過來,虛睜著眼,聲音微弱。


    “這位夫人,我們是長樂宮的宮人,在禦花園遇到你,你暈倒了,我們把你抬到這兒來休息一下。”星漣用沾了冷水的衣袖幫她擦著額頭降溫,一邊解釋,又問她,“你住在哪裏啊?我們好送你回去。”


    婦人視線又轉移至星漣臉上,微微一怔,皇帝宮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俊得像姑娘一樣的小太監?


    “你叫什麽名字?”她感覺頭沒那麽暈了,作勢要從紫雲懷裏坐起來,星漣連忙搭把手幫她一把。


    “奴婢叫水生,是江德彥江總管的徒弟,她是紫雲,我們奉皇上命出來摘花的。”星漣把花籃指給她看,免得她問東問西的,“夫人,你身邊怎麽不帶侍人啊?這麽熱的天一個人在外麵很容易中暑的……”


    長相好看的人一般比較容易獲得長輩的喜愛,眼前又是救了她的人,婦人對星漣微笑道,“人年紀大了,有時候也想一個人清淨清淨,你們兩人送哀家回萬和宮吧,哀家要賞賜你們。”


    星漣紫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遭雷擊,紫雲率先反應過來,連忙對她跪下:“奴婢拜見太後娘娘。”說著拉了一下星漣,星漣回過神來也照做了。


    是流年不利還是黴星上頭,做個好事還能把自己送到仇人手裏?上次就多事救了沈昭容,這次一不小心又救了太後,真是自己作死啊!


    星漣暗自懊悔,不過下次她再遇上這種事,應該還是會施以援手。


    “走吧,咱們去萬和宮。”太後免了禮讓她們起來,把手伸給她們。星漣隻好硬著頭皮,和紫雲一人一邊扶起她,往萬和宮走去。


    太後沒有見過星漣,當初也就是下了個命令,讓手下大太監去實行的,所以並沒有想多,以為她真是個太監。路上她與二人閑談,態度居然頗為慈祥和藹,和星漣想象中凶惡刻薄的老太婆形象很不一樣。


    但她現在再慈祥也不能代表就是個好人了,就因為一個傻子突然失常就把人丟到冷宮去,怎麽也不能說善良吧?


    越臨近萬和宮星漣心裏越是煎熬,萬一到了萬和宮,被人認出來,她還能走出來嗎?畢竟太後身邊兩個大太監都是見過她的,而且,那裏還住著月河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你猜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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