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今天上午一個人出去,超過半個時辰沒回來, 萬和宮的兩個大太監急翻了天, 派人出去到處找。汪曲和於啟安互相推諉是對方失職,居然不派人偷偷跟著, 要是太後出事怎麽辦。兩方正爭辯得風生水起, 差點動手打起架來時,太後卻自己回來了。


    於啟安趕緊丟下汪曲,一溜小跑迎到太後跟前,大哭道:“娘娘啊,您可回來了, 您這一個人都不帶出去,一走就是半個時辰,可把奴婢擔心壞了……”


    汪曲豈能讓他一個人討好太後, 也上前擠開星漣, 狗腿地巴在太後身邊找存在感。星漣退到太後身後, 極力低下頭, 希望他別認出自己來。幸而她化妝修飾過容貌, 看起來英氣一些,而汪曲注意力都在太後身上了, 也沒在乎他一個小太監,隻圍著太後噓寒問暖。


    太後倒也沒有忘記送她回來的兩個人的功勞, 吩咐於啟安取些珠寶來賞給紫雲和星漣。星漣隻盼著太後賞賜她倆過後就馬上讓她們走人,千萬別再拉著她嘮嗑什麽了。


    “母後!您回來了!”


    這時幾名仆婦簇擁著一個少婦抱著孩子從偏殿出來,看見太後身影, 急匆匆朝她走過來。


    “你慢點,當心別把孩子摔著了!”太後看她腳步不穩,急得下意識向她伸出雙臂想接住孩子。


    星漣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心裏就是一凜,抬眼偷偷一瞧,不是月河又是誰?


    她此時作貴婦裝扮,金釵玉飾,和星漣記憶中相比已經有很大不同了。月河嫁為人婦生了孩子之後身材比以前豐腴了很多,尖尖的瓜子臉也變圓了,失去了少女時代那嬌花弱柳般的清雅風致,多了成熟女人才有的風韻。


    但她眉宇間染著憂鬱,精神憔悴,皮膚狀態也不好,看來過得並不像星漣想象中那麽快活。


    “母後,我爹今天差人傳話給我,說是二郎有消息了!我們終於等到他了!”月河眼睛裏煥發著光彩,壓著嗓子低聲告訴婆婆這個好消息。


    月河此時心情激動且隻看著太後,目光就沒分給旁人,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個她的熟人在此。


    她聲音雖不大,星漣離得近卻剛好聽到了,心裏又是一個咯噔,看來父親真的還沒對桓律死心,居然和他一起與角戎人勾結。他們到底想做什麽?現在桓肆的皇位已經坐穩,軍政大權都是他的,他們哪來的勇氣與他對抗?是覺得楚家被打擊得還不夠嗎?


    角戎要是有與大新抗衡的實力,當初也不會輸的那麽慘了。星漣真是不想看到祖父祖母傳下來的家業全部敗在他們手裏。


    太後聽到月河的話不由一愣,臉上閃過瞬間的狂喜,但馬上又瞪了一眼月河示意她噤聲,責備她不該在其他人麵前胡說八道。星漣拽著紫雲再後退一些,仰著頭到處看,假裝她們在欣賞萬和宮景致,什麽也沒有聽見。


    很快於啟安捧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出來,裏麵裝著幾粒大珍珠和十幾個金銀錁子。太後急著詢問楚月河關於自己兒子的具體情況,肯定是不許外人在場的,便打賞了星漣紫雲馬上打發她們走了。


    走出萬和宮,星漣兩條腿都是軟的,攀著紫雲才能有力氣走路。今天真是危險,不過也讓她確定了,格瓦高力一行人真的是因桓律而來到大新。


    以為桓肆今天白天也不會回長樂宮裏,星漣直接和紫雲回了洗心閣,準備把花瓣清洗榨汁備用。誰知進了洗心閣,桓肆正在花廳等著她。


    “皇上,您怎麽會在這?今天不忙啦?”星漣放下花籃,向他微微屈膝行禮。


    桓肆臉色不太好,斜眼看了下她後麵的紫雲,道:“你先下去吧。”


    紫雲不安地看看星漣,向他行禮後退下了。


    “你去哪了?怎麽不跟江德彥說一聲?”桓肆問道,雖然語氣還算平靜,但星漣覺得他似乎在壓抑著怒氣。


    “怎……怎麽了?我出去摘花了,準備做糕點嘛。”星漣也不知道哪裏惹著了他,小聲道。


    桓肆生氣道:“這種事讓紫雲去就行了,要不讓羅小白,長樂宮隨便哪個宮人去辦都可以,你為什麽要親自去?”


    “可是、可是我不自己去選,他們哪知道我喜歡什麽?”星漣委屈地嘟著嘴。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最好不要自己出長樂宮,我不在的時候,要是有別有用心的人認出你對付你,你怎麽辦?你以為宮裏的人都很善良嗎?”


    這幾句話語氣便控製不住地變急躁了,越說越大聲,帶著責備的意思。


    夏天熱得人煩躁,最近某個官員被監察院查出貪汙受賄,牽扯連帶,最後發現涉案官員竟多達十幾人,金額高達百萬兩。因為人員眾多影響太大,難免引起一場風波,處理這事又弄得他焦頭爛額。


    本來想抽空到星漣身邊來清靜清靜,到了洗心閣卻發現主仆二人都不在,讓江德彥問遍長樂宮宮人,都說不知道她們哪去了。


    長樂宮找遍了,又去外麵找,禦花園、禦膳房、甚至她們從前住的橫台宮都去了,皆沒看到人。他又擔心又害怕,唯恐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出了什麽事。現在她回來了,他一顆心終於放下,又忍不住生氣起來。


    但生氣對她發火過後,他馬上冷靜下來,又不由有些後悔。


    “對不起啊皇上,這次讓您擔心了……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不要生氣了嘛……”星漣被他一通訓倒也沒難受或者生氣,而是懂事地向他道歉,並承諾下不為例。


    桓肆心馬上軟了,剛想也向她說點什麽,又聽她道:“您猜我今天去哪了?我到了太後宮裏,聽到月河說了,角戎王子真的是來向她傳遞桓律的消息的!”


    他又差點氣暈,點著她的額頭道:“你膽子好大,還敢到太後宮裏去?你親哥哥幫朕贏了她兒子,她心裏要恨死你們兩兄妹了,楚星漣你嫌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那我也不知道隨隨便便在禦花園轉轉,就能撿個暈倒的太後嘛!誰讓你們宮裏的女人都喜歡不帶丫鬟到處溜達的?”星漣又嘟起嘴不服氣地爭辯。


    她這才把今天遇到的事巨細無遺地跟他講了,證明那是個偶然,而不是她故意去送死的。而且她運氣好,以前見過她臉的沒一個人認出她來。


    但格瓦高力的目的在這之前桓肆已經知道了。他派去監視楚月河的人回報說,楚月河的貼身侍女藍玉與一個經常幫宮人出宮買東西的采辦處太監認識,而那人昨日與楚家一個家仆接觸過,還收了對方五十兩銀子。


    密探暗中抓到了那家仆,此人相當忠誠,一番逼問皆撬不開他的嘴,以其家人性命威脅,終於令他開口。


    正如桓肆猜測的,格瓦高力他們這次果真是為了接走楚月河母子而來。他們已經偽造好通關文牒,準備趁國慶之夜宮裏人最多的時候混進宮,護著二人逃出去,連夜趕往角戎。


    想是桓律舍不得妻兒,又不願留他們在桓肆手上做人質,用什麽做交換讓角戎人來救走他們。但他們要帶走的人裏麵沒有太後,可能是桓律了解這個弟弟為人性情,料定他不會對有養育之恩的養母下手。


    就是不知道格瓦高力對桓律的援助,到底是出於他們兩人私底下達成的交易,還是整個角戎國的決策。如今角戎與大新表麵上仍然交好,甚至已經做好準備聯合兵力攻打洛夏,要是角戎臨時反水,到時候大新腹背受敵被夾擊,恐怕會元氣大傷。


    雖說不能確定,但為了以防萬一,桓肆還是馬上修書一封令人快馬加急送去溫塘關,提醒楚從淵警惕角戎人有異心,千萬小心行事。


    國慶日宮宴到來之前幾天,長樂宮中又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鬧劇。


    那日常玉彤找星漣主仆的茬被罰禁閉已經有一段時間,桓肆念及乳母,她又承認了錯誤,於是將她放了出來。


    但她一個成年女子,如今母親也不在了,讓她為婢桓肆覺得對不起老人在天之靈,讓她一直這樣非仆非主地留在長樂宮又很不妥。宮裏人多嘴雜,私底下經常傳些流言蜚語,根本沒有的事,好事者也能說得繪聲繪色好像真的一樣。楚月河和他的緋聞就是一個例子。


    再說常玉彤本性囂張而不易滿足,他小時候就不大喜歡,現在也不希望留著她,以後時時膈應著同樣住在長樂宮的星漣。


    於是桓肆便決定替她置辦嫁妝和婚禮,找個合適可靠的男人把她嫁出去,幫她求個歸宿,也好讓九泉之下的萬嬤嬤安心瞑目。


    可常玉彤並不領情,在桓肆處理公事時哭哭啼啼地闖進承乾殿,乞求他不要將她這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趕出皇宮。


    當時皇後正好在長樂宮麵見皇上,商議宮宴當晚女眷如何安置。這種事本該是太後負責,但她最近精力集中在準備送月河母子離開上,便假作大度地將此事交給皇後和賢淑二妃共同料理。


    常玉彤不依不饒地撒潑哭鬧,搬出死去的母親來賣慘,甚至咒罵水生那個太監迷惑皇上,氣得桓肆當場叫江德彥和羅小白進來把她趕出去,拖到人來人往的庭中打了十板子。


    長樂宮宮人看不慣常玉彤的,都圍上去看熱鬧,星漣和紫雲也在一邊幸災樂禍。皇後那邊說完事兒出來,正好與她倆撞了個正著。


    “皇後娘娘安康!”看熱鬧的人紛紛向皇後行禮。


    星漣雖是太監打扮,但皇後對她印象頗深,加上紫雲也在旁邊,很容易就認出她來了。


    皇後壓下心底的酸苦和嫉妒,笑著對她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以你的資質,果然能獲得皇上的寵愛,這後宮佳麗三千,有誰能比你更接近皇上呢?你比本宮幸運多了。”


    她沒等星漣回話便抬手製止,帶著隨從而來的宮人施施然遠去了。留下星漣紫雲麵麵相覷,皇後這幾句話讓星漣深感不安。在長樂宮這麽久,她沒見桓肆寵幸過皇後或哪個妃子哪怕一次,而現在她和皇上的關係卻被她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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