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為紋麵之刑,‘劓’為割鼻之刑,‘刖’為斬足之刑,‘笞’為抽殺之刑,‘大辟’為死之重刑。


    所謂的“具五刑”者。


    先‘黥’、後‘劓’、再斬‘刖’,以‘笞’殺之、腰斬,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


    在越陽樓的身上,這傳說中先秦時李斯、天漢時彭越都曾經體驗過的待遇,從‘黥麵之刑’開始,到如今的‘刖足之刑’、‘笞殺之刑’,亦是逐漸顯現了出來。


    血肉殺場、生死磨盤。


    從不知道是哪個禍境大妖的秘傳道術,終於突破了漆水大纛所化骨甲的防禦開始,似乎意味著這就是堤壩決開的第一道口子般。


    越陽樓一人獨戰背陰洞中幾十禍境大妖,伴隨著白陵犼那一劍所留下的天刑惡咒逐漸加深,大量血液和體力流失,終究也是讓他不複最初完好的狀態,那身沉重骨甲的縫隙中,上麵不知道是卡著了多少的折斷異物。


    然而。


    虎死白骨仍立。


    所有嚐試過捕獵的人都知道,野獸越是受傷的時候,也就越是處於越危險的狀態。


    縱使越陽樓此刻大半身的漆黑骨甲都已經殘破,一直覆蓋在皮膚上的那些鱗甲也盡數被撕開,而腰胯處更是一道‘腰斬之刑’的鮮紅咒紋在擴散,似乎隨時可能就此倒下。


    可在這一身的‘戰果’背後。


    不過是剩餘了最後十幾個禍境大妖卻是心知肚明。


    先是針對性的破壞第一層骨甲、後是強行撕裂其下第二層的鱗甲。


    僅僅是為了剝離這麽兩層的防護,他們之中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在秦嶺中也是有名有姓的禍境大妖,被那六龍教主或是一拳打得全身氣血爆炸而死、或是一爪扯得肉軀四分五裂而死。


    而緊接著進一步的造成傷勢,這個漫長的過程中,越陽樓依舊難以抵擋的身形,在眾妖的合圍之中橫行,幾乎是每十步便會帶走一尊禍境大妖的生命,那宛如千錘百煉到把如何殺戮寫在了本能之中的動作,則更是給殘餘的眾妖心靈上蒙上了一層終身難以擺脫的陰影!


    固然一股子的血氣之勇,可以讓人暫時無視死亡的恐怖。


    但在那連從眾的‘眾’的字都被人一拳一拳的砸碎了之後,無論是如何的勇氣,卻也是沒辦法在越陽樓那生生用一個個禍境大妖的性命熬煉出來的恐怖拳勢下殘存。


    看似是以重傷之軀接戰殘存下來的十幾個禍境大妖,還要時不時的提防白陵犼無時無刻的偷襲,危險到了極點。


    可在那每況愈下的狀態下,越陽樓伏身拔步,仿佛在戰鬥中徹底將從太白山君和那一眾無功妖寇身上提煉出來的凶虎惡性和山君血脈消化幹淨了般,煉形上身,真如同是成了條形銷仍骨立的凶殘病虎,兩三招,便是一條大好性命!


    “妖術,這是妖術!”


    看見越陽樓狂笑再度撲襲而來,不知道是誰這麽叫了一聲,僅僅是被那雙熔金色的眸子盯著,想到先前那些妖的下場,就渾身寒毛直豎,更添心驚膽戰,縱使拚命想要掙脫遠離,但在那未至便已先殺心的恐怖拳勢下,卻是身軀根本無法動彈,連思維都迅速凝固!


    完全沒有任何的懸念。


    越陽樓隻是手指彈動,一線鋒銳勁力被淩空打出,如刀抹頸,便又是一顆大好頭顱滾落,使這尊重傷的鬥戰魔王的恐虐凶威更上一層樓!


    宛如並非是自己被包圍了一般。


    不過是一人之身,越陽樓卻像是反過來包圍了這些殘存的眾妖般,隻是感知到什麽異常的波動,抬腳一跺,便是試圖從他腳底下偷襲的禍境大妖,也隻能被踩碎了全身骨骼,永久埋身於這泥土之中。


    “隻有修成非常人的心態,方能打出非常人的拳術,煉就非常人之道。”


    看著眼前失去了心髒重爬起來、拎著頭顱重爬起來、佝僂著身子重爬起來的火丹道人、絳宮兒、黃龍生,以及隱藏在他們身後的白陵犼。


    對這些不知道怎麽就重新動起來的未死亡靈,越陽樓隻是垂下了眼眸,道:“當知道極限是極限,就隻能停留在極限的地步,不過是幾個已經被某殺了一回的豬狗罷了,竟然也有人還妄想拿他們翻盤?”


    “悲夫刀山地獄苦,峨峨雪刃聳寒空。良由色累勞心苦,足履刀山被刑傷。”


    身形漸漸再度融入陰影之中,白陵犼沒有回答越陽樓的話,隻是纖指抹過‘命中刑’劍身,隻是道:“大辟之刑,腰斬,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


    應聲之下,命理的詛咒似乎是要發動。


    可在那之前,越陽樓毆打著身軀,強迫性的命令細胞縫合起要掉下來的腦袋,便是先行拔步而起,狂笑道:“不過是頭掉了、身子斷了而已,如此小道爾!如何能殺我!”


    惡風煞息遮眼,平地上炸起驚雷。


    火丹道人皮膚上剛要再度泛起金屬的色澤,一式‘虎蹲炮’便生生打炸了他的身子。


    未曾等絳宮兒燒起離火、黃龍生弄起灰錫,先是輕而易舉給那老東西補上了最後一下後,越陽樓穀催起這殘存的最後一成力量,大手拿捏,就抓過了這兩尊禍境大妖的身子。


    像是半點也不懼其反抗般,他短暫放開的‘腰斬之刑’,一道裂隙剛是從皮肉上浮現,他便自己肚腹扯了開來,然後把骨骼碎裂,變成高度壓縮態的絳宮兒、黃龍生塞進了胃囊之中,直接運轉能力將其當場消化!


    “想逃?”


    看著眼前漸漸融入了陰影的白陵犼,越陽樓眸光一閃,從胸口重新拽出了漆水大纛,槍尾往地下一戳,那遊動的陰影便被生生釘住!


    既然是為敵人,那他沒有任何顧惜白陵犼這一身皮囊的意思。


    當越陽樓剛要把這屍怪從陰影裏拽出來的時候,而眼看著這一幕發生,不知道和其有何關係,給任旭一直牽製住的長生子也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抬起眼便道:


    “每逢開宴之時,為溝通天外的‘太歲’,齊夷大君的所有意識便會陷入沉睡,這一場場千山妖宴不僅僅是為了阻止大君的本體撐裂首陽山,而且本身更是為獻祭那位孕育萬千生靈的狂宴之主的大儀軌,若是連最後一個正經的賓客都死了的話,沒辦法從太歲宮中取出‘鼠令’,鎮妖司的這位任副使,就算是以你的身份,也少不了被問責的吧?確定要為此死保這位‘六龍教主’?”


    “誒誒誒,什麽死保嘛,我隻不過是為促進南北道門友誼,請長生子道友你在這裏多喝了幾杯嘛,你可不要亂說話!”任旭聳了聳肩膀,雙手高高舉起,表現的十分無辜。


    “況且……”看著越陽樓的方向,他努了努嘴:“誰說是正經的賓客都死了,你看這裏不是還有一個嘛!”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


    在那一刻,越陽樓轉頭,卻是驟然間同任旭、長生子二人視線相對。


    看著他那即便是重傷之軀,也仍然是一直保持著的笑容,長生子垂下眼眸,歎息了一聲道:“作為半個北道門的人,替他們一直看著齊夷大君,在這囚籠般的秦嶺之中,我有時候也是真的羨慕你們這些外界人的活力。”


    見到她這麽說,任旭並不傻,聽出了言下之意:“那……道友你的意思是?”


    “在這件事情上,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你們南宗這個‘六龍教主’的責任,隻要他能夠完成他這個身份該做的事情……”


    “那敢情兒好呀!”


    任旭自來熟的叫了一聲,結果還沒樂多久,就聽到這長生子緊接著說道:“……以及,你得陪我出去打上一場”。


    知道這是個麻煩差事,他也是不由得是苦起了臉,僥幸道:“能不能不打?”


    長生子聲音平淡:“不能。”


    見到這算是半個北道門中人的娘們決心似鐵,任旭也是有些給整麻了,可想到自己要拿到‘鼠令’接管齊夷大君的情報網絡以搜尋那個‘午夜人屠’蹤跡的任務,隻能是依靠越陽樓的存在,雖然很不情願打架這種正常工作之外的‘加班’,但也是隻能答應下長生子的這個額外要求了。


    在抬手一槍戳碎白陵犼這背陰洞中最後一個禍境大妖之後。


    越陽樓腳下‘獄’所化的陰影蠕動著將所有的妖魔屍骸吞食,把戰場打掃幹淨。


    看著長生子和任旭似乎已經把事情談完,他不出所料的是,接下來,任旭這個疑似是這鎮妖司的團練副使就向他交代了保下自己的緣故,以及他要自己去做的事情。


    “畢竟都是南玄門手底下的打工人嘛,雖然不知道玄虛子道兄你到底是肩負的什麽任務,但我幫了你解決這麽個大.麻煩,看在同為好兄弟的份上……”


    “既然這事情是因為我而起,那麽這事情也自當因為我而終。”越陽樓微微頷首,將那口幫了自己大忙的‘孔雀咒王劍’也給送了回去,沒有留戀占據之心。


    “況且,精神上的糧食也隻是精神上的糧食而已,和這些禍境大妖的戰鬥不過是讓我半飽,而若要是想全飽的話……”他撫摸著重新空蕩了下來的肚腹,以及脖頸處仍然在不斷擴散的斷裂傷痕。


    看向那大門不知何時已然洞開的‘太歲宮’。


    他抬頭,悄然道:“據說齊夷大君本體的血肉,有食之增進恢複速度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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