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會議基本上做到了賓主盡歡,一群壞人在一起製定了未來的行動大綱,並且對目前的朝政取得了一定的共識,雙方決定加強了解、加強合作互惠互利。至於具體的合作細節,還要留待在未來遇到具體的事件的時候再達成諒解。


    京中權貴很多,相互之間的社交也多,又在鄭靖業生日前後,這樣的聚會也沒有引起更多的關注。大家都需要交際,雖然有各自的圈子,然而一些場麵上的功夫是少不了的。 就算世家罵著鄭黨,鄭靖業坑著世家,在類似的場合上,他們還是會言笑晏晏。


    會議友好結束,然後就各回各家?


    是,也不是。會議是結束了,眾奸也是各歸各位了,但是他們還是不能休息,他們得再開小會,在本集團內部細化討論今天的成果。世家雖然在與鄭靖業合作的時候看似比較整齊,各家之間、甚至各人之間還是會有一些利益上的不重合。鄭黨內部就要簡單得多了,有鄭靖業這個boss在,有小算盤也得摁下了,完成鄭相公布置的任務先。


    鄭靖業親自把蔣進賢等人送出房門,鄭琛與侄子把人送到大門口,在這個過程中,池之雖與他們行動一致,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也看出了鄭靖業的用意,保持距離不一定就是生份,還有可能就是要讓你獨立。池之理解了這一份用意。


    今天的鄭黨內部會議,又有了一些不同。池氏小夫妻的出現就是這最大的不同。鄭靖業通過剛才的會議釋放出了一個信號:他老人家非常願意扶植自己的女兒女婿。再結合他一向很偏愛幼女的不良記錄,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池之要火!


    那麽,大家要怎麽辦?本來鄭黨就為後繼者犯愁,現在出了個樣樣都不錯的池之,還是讓人發愁――這關係不太好處啊。


    在與競爭對手、敵人鬥智鬥勇的同時,可千萬不能忘了本集團內部的平衡,否則是要出大亂子的。一個操作不好,鄭黨自己就要鬧個分裂,再差一點說不定反目成仇了都。鄭靖業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池之是可造之材,但是,李幼嘉等人的感情同樣重要。幸好,池之還年輕,與李幼嘉等人不處於一個競爭層麵。


    鄭靖業能夠安排好所有事情,卻不能保證一切都照他安排的走。心想事成這個詞在鄭靖業看來就是個p!如果能夠心想事成,他還想兒子裏能有一個能頂得住場麵的人呢?想成了嗎?沒有!有些事情還是要看機緣的。還好,池之與鄭琰對鄭家的感情很不錯,還好,他選擇的核心成員都不太傻。隻要大家還有一絲麵子情份在,剩下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就這樣吧。


    等鄭琛回來,匯報了幾位貴客已經安全離開,鄭靖業點一點頭,指了把椅子讓鄭琛坐下。隨著書房門輕輕一關,內部會議開始了。


    鄭靖業開了個頭:“都說說吧。”內容是麵對大家的,目光卻是對著李幼嘉的。


    李幼嘉一直在思考,雖然在剛才他說話的地方不多,腦子卻是一直在高速運轉的:“情勢有些危殆呢,方才能說的都已經說了,隻是,相公與諸位想過沒有――聖人,畢竟年輕,”說著又看了池之一眼,“勸得了一時,勸不了一世,聖人對相公素來敬重,對我等又無甚不喜。就算是有什麽,也不好讓聖人麵子上太過不去。”


    一言不和就要廢立的事情很扯,李幼嘉想的是共存,打擊一下蕭令先的氣焰,把宗室的勢力給遏製住了,求一個共存。壞人讓世家做了,咱們也好撈一點好處。


    此言一出,絕大多數人都在點頭,連池之都對李幼嘉的話表示出了一定的讚同。鄭琰繼續當壁花,她沒有鄙視李幼嘉,即使看出蕭令先不靠譜,而己方+不太牢固的盟友的實力相當強大,不用這樣巴結一個二貨,完全可以搞他下台。但是,李幼嘉的想法才是最保險最現實的,廢立之事,鄭琰可以想一想,也隻是想一想而已。到目前為止,哪怕是鄭靖業也不能宣諸於口。


    鄭靖業也沒有反駁李幼嘉,隻說:“你們家中的後起之秀,也不能忘了。既然他們要長安頂上去,咱們也要托長安一把。更不能讓人小瞧了,說咱們後繼無人。”


    此言一出,於元濟先是有些坐不住了:“我家裏還有幾個不成器的小東西,糙是糙了點兒,這些事兒上正合用。”


    鄭靖業又一一問過其他人,李幼嘉這樣的比較希望子孫從事文雅一點的工作,也報了兩個名。這麽些年了,大家家裏能拿得出手的孩子也都有了一片可以發展的天地了。這次報名的就不太多。


    鄭靖業又道:“老林沒過來,”逃家老年嘛遇上世家不太好出麵,“也不能讓他躲了閑,”繼續問,“還有嗎?”


    當鄭靖業問第二遍話的時候,你最好反省一下,能跟他硬扛的隻有他家兒女,兒子不反省還要挨個打。底下一片沉默,都在想,這是什麽意思呢?於元濟想不明白,就拿出了真誠本色:“沒有旁的了。”


    李幼嘉經他一提醒,才歎道:“咱們缺人啊!”


    鄭琰各種羨慕嫉妒恨!你這樣還要叫缺人?!我家隻有三口人!怎麽看池之這外出硬扛都像是在給別人扛活!


    鄭靖業這才滿意了:“慢慢來,人總是會有的。諸位年輕的時候,隻有自己,到了現在不也是兒孫滿堂了嗎?”然後就是洗腦教育,“眼下一時和氣,世家卻是從未把大夥看得很高,然而我等隻要能堅持,終會有一片天地。”你們跟世家尿不到一塊兒去,在我這裏還能有個座兒,在世家那裏,哼哼,他們可是很排外的喲~大家力量都弱,要抱團才能生存。


    鄭琰舔了一下嘴唇,緩緩地道:“妥協不是解決之道,你肯放下身段,人家未必肯接受呢。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敵人強不強,不取決於敵,而是取決於我,強弱都是比出來的。對狄人是這樣,對誰,都是這樣,”然後,她又提出了一個疑問,“貴介子弟多矣,總有幾個能有用的,諸位用人,也可不拘一格吧?”


    給她解答的是池之:“此事需得慎重。勳貴之家結姻帝室者多矣,又有無能者,很會壞事。”


    比如原襄城侯家,他們家是皇帝嶽父,徐瑩又懷孕了,蕭令先對徐瑩雖然不特別貼心,也算過得去。人家憑什麽幫你們弄女婿?這不腦抽麽?還有先帝的舅家文昌侯家,人家隻要老老實實呆著就能富貴平安,吃多了撐的去造反!許多宗室、勳貴與世家結姻不成,互相之間正好配個對兒。拉著一個人讓他去打壓他親家,一個行兩個行,幾十個能行嗎?誰沒事兒結親家就為跟人家死磕?沒這麽坑兒女的。


    另外還有一些人,本身就不具價值,豬隊友屬性強烈。比如先帝時有一王謀反,王妃是繼妃,出身勳貴之家。先帝可不是蕭令先這樣的二貨,他親自出馬把兄弟拍扁了,可是那是親兄弟,殺了名聲不太好。於是,繼妃的叔叔出馬,親自去忽悠侄女:乖~招供吧,你供了,你供了你沒事兒啊,你兒子也沒事兒。


    繼妃聽了她叔的話,招供了。結果呢?王被殺,繼妃被自殺,孩子一個也沒保住。


    血淋淋的教訓,真特麽不可靠!


    世家,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就是曆史悠久一點的土鱉、勳貴,曆史悠久四個字,淘汰了多少二貨?現在的勳貴,都是沒經過嚴格篩選的,很多方麵相當不靠譜。


    所以池之說,選擇要慎重。鄭靖業讚成道:“這話說得是,寧缺毋濫。”


    李幼嘉道:“不可明說,卻可以暗中來辦嘛!我就不信,有人會嫌官大!”暗中扶植,還不讓被扶植者知道,通過各種方法,把勳貴一路也給安排上來,與宗室形成競爭。


    鄭靖業肯定了這種做法,他心裏另有一個主意:如果能借勳貴而與宗室打好關係,也是很不錯的嘛!


    鄭黨最終決定,蕭令先塞人,他們也塞人,值得慶幸的是,雖然他們的人比較少一點,但是比起世家子,蕭令先更樂意用他們的人。事情似乎也就這麽定了,池之心裏也暗暗定了幾個與他走得挺近的人,此時卻不必說出來,他有的時間私下與嶽父交流。


    ――――――――――――――――――――――――――――――――――――――――


    回到家裏,鄭琰的臉就垮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池之伸手撫著她的眉毛:“不開心?我又不是立時就走,且早著呢,沒有個一兩年,我是出不得京的。就算要走,也得把太府的事情交待好了,有一個能上手的人接手才行。看看閨女去,嗯?”


    提到女兒,鄭琰的眉頭也鬆了:“好~”


    小丫頭正在睡覺,小拳頭鬆鬆地攥著,睡著睡著還吧唧一下嘴,口水都流出來了。鄭琰看得直樂,小心給她擦了口水,還嘲笑一聲:“小豬。”池之伸出食指戳戳女兒嘟嘟的小胖臉,讚同地道:“確實肥嫩。”


    一對無良父母很克製地在女兒快要被逗醒了的時候果斷收手,你看我、我看你,躡手躡腳地溜了。


    鄭琰坐在桌邊喝茶,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可算是緩過來了,真累。”


    池之輕輕地給她捏捏肩,阿慶要接手,被他揮開了:“娘子辛苦了~好些了麽?”


    鄭琰拿腔拿調地道:“甚好甚好。”


    池之改捏為揉,又揉了一小會兒,鄭琰笑道:“好啦好啦,你也夠累的了。過兩天阿爹和先生的生日又都到了,還有得忙呢。”


    池之搖頭道:“我不累。”他已經能夠很好地適應這樣的生活了,更何況他還有了後代,自從有了女兒之後,他的心態產生了很大的變化。他有女兒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子女,比較虛幻的子孫後代被具象化了,心底產生了莫大的動力。生活更有奔頭了。雖然有不靠譜的皇帝,有各種各樣的競爭者,他還是幹勁十足。


    鄭琰站到他的背後也給他捏肩膀:“咱們下麵要怎麽辦呀?”


    什麽要怎麽辦啊?這不是已經商議好了的嗎?


    那是開的聯盟會議,池氏小夫妻自己呢?


    池之反手壓住肩膀上的手,輕聲道:“我隻有頂上去,又想有前程,又想不出力,哪有那麽多好事在等著我呢?隻是又要辛苦你了,咱們家這人手,實在是捉襟見肘。”


    “我不怕的,隻是有幾件事情,”鄭琰猶豫了一下,“我隻怕朝堂相爭,因私誤公。狄有八部,朝廷也不是鐵板一塊。方才諸公計議如何對會狄人,又要離間又要分化。袞袞諸公,不用人離間會要鬧上一鬧。咱們怎麽才能既不誤國害民,又能保全自己?咱們畢竟人少。”


    內耗很容易給外敵以可趁之機,最坑爹的莫如嶽飛那樣,你在前線拚命,他在後方要你的命。


    如果雙鷹王一氣嗬進地南下,很多地方就要倒黴,世家能以塢堡為依托結陣自保,鄭黨就坑爹了。尤其是池家,就他們一家三口,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池氏是吃過兵亂的虧的,當時也是池家托大,非在京畿不走,無法與盟友姻親呼應,最後被包了餃子,就那樣,堂堂第一大族,還堅持了那麽幾年。現在的池家,能堅持個幾天就算燒了高香了,所以朝廷一定不能垮,世道一定不能亂。


    池之給了鄭琰八字真訣:“該硬則硬,該軟則軟。”不要吝於去哄一個二貨皇帝,當然更不要吝於堅持自己的立場。世家就是太裝了,裝得最後自己都以為自己是那麽高貴冷豔了,這才壞的事兒。


    想到要哄蕭令先,鄭琰就胃疼:“蕭十七現在那副嘴臉,看得人胃疼!昭仁殿這回要是能生個兒子就好了。”


    池之對於蕭令先的兒子十分不感冒:“那又如何?”


    “!”


    “那也是聖人的兒子,有許多人在等魏王動手吧?”池之的語氣裏充滿了嫌惡,“遠不如先帝多矣!別指望他們能變好。”


    這語氣略微妙,鄭琰恍然。皇帝這種生物,在某種程度上跟老公這種生物極其相似。如果你嫁了個會家暴的男人,千萬不要有“忍一忍,也許他以後會變好呢?”的想法,不管他是因為什麽暴力你,你又如何幻想這個外因消失之後他會不家暴,這都是不靠譜的。最終的結果不過是家暴你一輩子,直到有一個人死亡。


    皇帝也是,如果他年輕的時候不靠譜,悔悟的機會基本為零,不要說“勸諫一下,聖人以後會變成明主”。那是不可能的!翻開史書看一看,有幾個皇帝能夠浪子回頭的?別抱幻想了!


    “還是先看看宗室如何吧。”


    “攔又攔不得,隻能先看看了,我心中實在是矛盾,”池之歎了一口氣,“既盼著這些人裏有一、二可造之材,不致誤國,又恐其材不得正用。”


    話題有些沉重,鄭琰從池之肩上探出頭去,趴在他的臉邊:“你還認得什麽人不?就算眼下不外出,可也先定好了,別叫人搶了先。”


    池之轉頭“啵~”在鄭琰臉上親了一記:“誤不了事兒。”腰一擰,手一攬,鄭琰就落到了他的膝上坐著。


    “戰事雖然停了,我還是等情勢定了多囤些糧吧。”鄭琰跟池之商量著事情。


    “嗯。明日赴邊的宗室要陛見,宮中人多事雜,你且不要過去了。”


    “好。蕭十七可真有幹勁兒,國書往來還未有定論,他就這樣急了?”


    “他這樣安排卻是對的,國書上打的嘴皮子官司,從來做不得準的。”


    ――――――――――――――――――――――――――――――――――――――――


    池之對政治有很高的悟性,他說嘴皮子官司做不得準,還真做不得準。


    □□這裏書信譴責雙鷹王無禮,提出了了一係列的禮儀要求,包括雙鷹王的稱謂,包括信紙的規格,包括書寫的格式,還提了一句“你們能不能找個寫字好的人來寫啊?特麽國書上的字寫得像狗趴,你們這是報複社會吧?”這是表現上的,通過禮儀之爭來爭奪雙方的禮儀地位的。更直白的一條就是,就算狄人原本是一家,你們也分家幾百年了,雙鷹王你沒道理再“吞人家產”。


    最後,也少不得恫嚇之語:“毋違天命,否則黎庶受苦,屍橫遍野,爾不懼天兵乎?”


    蕭令先認為已經分家這一條寫得非常好,對提議的梁橫提出了表揚。鄭靖業、蔣進賢等人也用略帶詫異的目光看了梁橫一眼:這個理由用得確實不錯。梁橫頗有些自得。


    蕭令先也一邊罵雙鷹王,擺出教導的姿態,另一邊也沒有放鬆軍備。他接見了即將外出的宗室。都是經過挑選的人,年紀在二、三十歲不等,個個長得都能見人。蕭令先對這些親戚寄予了厚望,在大正宮裏為他們送行,用詞端的是慷慨激昂,眾宗室也表了忠心,雙方都很滿意。


    就在宗室上路沒幾天,估計還沒到邊塞的時候,邊境又傳來急警:狄人有小規模的調動,不時騷擾邊境,殺了人、搶了東西就走。


    蕭令先氣得捶桌:“蠻夷無禮!”完全忘了他給宗室踐行時說過,祖國的邊疆是你們立功的好場所,盡管去殺敵吧,殺了敵人不用償命還有功勞拿!


    你怎麽能比我還壞?!蕭令先淚眼汪汪地發書譴責雙鷹王,一麵召集了大臣們來開會:“雙鷹王其誌不小,雖則國書往來,亦不可不防!還是調軍吧!”


    大臣們沒有反駁,誰都看出來雙鷹王不好惹了,蕭令先能看到的軍報,至少顧命大臣們是能看得到的。於是在皇帝主力、大臣也不反對的情況下,國家機器有效地動轉了起來。即便如此,做事做老了的鄭靖業等人也不能“傾全國之力以禦敵”。這是常識,國家不能圍繞著狄人轉。草原之地,得之無用,提前打擊,舉國上下會不理解,會民怨沸騰的。現在君臣之中沒一個人有這樣的威信,可以用一個百姓不能完全理解的理由就讓大家什麽都不問地出力還沒有怨言。他們隻能戒備,隻能等。


    蕭令先譴責的書信還沒有送到雙鷹王的王帳,雙鷹王的回信先到了,此時已經入夏,京城又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避暑活動了。天氣本就熱得人心浮氣躁,蕭令先一拆開信,當場就怒了!


    雙鷹王的信紙一如既往地比蕭令先的大一號,雙鷹王的名字一如概名地比蕭令先地靠上,寫字的人一如既往地寫著一手爛字。信的內容卻比上一封還氣人!信中寫道:我們家的事你們別管,如果你家有人鬧分家你要鎮壓我也不會管。否則,我也會不開心你欺負分了家的兄弟的喲~


    來翻譯一下:給老子滾蛋!再指手劃腳,老子支持人造你的反!


    蕭令先覺得自己中暑了,哆哆嗦嗦地再次召開會議。會上,魏王義憤填贗,大罵雙鷹王不是好東西,不懂道理。卻一字也不提什麽分家的事情,心裏把雙鷹王和蕭令先都罵了一回:【兩個都不是好東西,蠻夷無禮,專會禍害人,你這不是提醒十七郎讓他收拾我嗎?十七郎這麽公開說出來,這是要試探我嗎?】


    這一場會議讓所有人都憤怒,他們決定:授權給邊將,不可擅開邊釁,但是,如果狄人來犯,要給予堅決的反擊!


    真的是太熱了!蕭令先開完了會就帶著人去了熙山避暑。


    ――――――――――――――――――――――――――――――――――――――――


    熙山的涼爽並不能消除蕭令先心頭的怒火,雙鷹王仿佛還嫌他不夠生氣似的,再回一封國書,表示:你管得太多了!你要麽不管,要麽就管得多一點,我的人餓了,當然要南下“趁食”,要麽乖乖給錢給錢買平安,我們填飽了肚子會考慮你的要求。要麽你就閉嘴!不搶東西要餓死你老子我啊?


    任何一個大國的皇帝,在國力看起來還不太弱,又民風很彪悍的時候,是絕不會想向任何人屈服的。蕭令先不暴跳如雷,隻是捶兩下桌子罵兩聲,已經算是他修養好了。好在他沒有頭腦發熱地要親提十萬大軍,一舉掃平逆狄,隻是下令給諸邊將,如果狄人再來狄,一定要堅決、徹底地給他們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然後,蕭令先就受到了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他派去的十幾個宗室,真有兩個遇到了來犯邊的狄人,然後陣亡了。為了保護他們別去死,還為此折了數百人手,這兩頭豬還是沒保住。定遠軍主將又驚又怒,上表請罪。心裏快要把蕭令先給罵死了,派了一堆的祖宗過來!他本來是安排這些人幹後勤的,沒危險。


    可這些人從沒上過戰場,又是年輕人,衝動的居多,讓他們在後方呆著還不樂意,鬧著要上前線。不答應了他們就要跟京裏告狀,你說坑爹不坑爹?


    蕭令先的意圖很明顯,他偏向自家人,這宗室哪怕血緣再遠,死在了自己的地盤上,自己就要負責任,連辯解都不能辯解。再有,如果蕭令先不擺出特別愛護宗室的姿態,定遠軍也不用很害怕。可蕭令先他擺姿態來了!宗室們就氣焰囂張,死者的親屬就會沒理也要強三分,更生出報複之心來。


    這個消息卻讓鄭黨與世家大喜過望,宗室無能,實在是一個好消息!聖人,你別蹦q了,好嗎?


    同為顧命之臣的衛王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情緒複雜得很,事發之後,他就讓世子寫信給還在前線的其他親戚詢問詳情。宗室也不是抱成一團的,有的說“二人不聽號令擅自出擊”,有人說“將軍把我等放在後方不讓出戰”。過濾掉不必要的修飾詞,隻要眼不是瞎的就能發現一個真相:定遠軍不認可他們的能力,要保護他們,他們不肯。於是被幹掉了。


    按照軍報,小股狄人的數目比他們倆的人還要少,他們倆就能在人數占優的時候把自己給搞死還拖累死很多人。定遠軍是他哥先帝留下來的部隊,這支隊伍是什麽樣的隊伍,他雖然不了解詳情,也知道不是很菜。現在好了,兩個宗室拖累死了幾百號人,衛王即使護短也不能說定遠軍的不是。


    衛王不想當這個惡人,幹脆稱病不出。


    鄭靖業就做得比較絕了,也不問兩人敗師之罪,隻奏請蕭令先:“還是早日迎遺骸歸葬吧。定遠軍現在缺了幾百人,也要抽調精銳補足,要補什麽樣的人,還是讓定遠軍具折奏來吧。不要誤了國事。”和稀泥和過去了。那幾百人除了一點撫恤金,再免家中幾年賦稅徭役,死了也就白死了。


    鄭靖業這樣做已經算厚道了,無奈有人不肯領情,宗室跑到蕭令先那裏大哭特哭:“多好的孩子,死得多冤呐!還沒留後呢!”又切齒大罵定遠軍,“怎麽好好的人到了他那裏就沒了呢?必是嫉恨我兒,恐其立功,請聖人一定要嚴懲凶徒啊!”


    蕭令先一個頭兩個大,問罪定遠軍吧,舍不得,真舍不得,那是他爹留下來的人,平素對他也夠好,還比較聽話。又是個有真本事的人,這件事情誰對誰錯還在五五之數。可那一邊是他家親戚,還是他親自把人送走去死的。


    蕭令先無奈地道:“此事自有軍法處置,你們先回去吧,我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


    宗室們仗著蕭令先好說話,一開始是賴在翠微宮裏不肯走。鄭靖業看這個樣子不像話,讓人去請衛王:“事涉宗室,我一外臣不好插言,令尊既是聖人的長輩,又是顧全之臣,正好處置。”


    衛王把心愛的硯台都摔了,大罵鄭靖業不厚道:“首相不肯任事!”尼瑪我就是為了躲這個才裝病的,你又拉我出去!


    衛王把心一橫,躺倒了!


    鄭靖業得了情報,心說,你個老狐狸。然後裝作很焦急地樣子跑到了蕭令先那裏,也不看哭得不像人樣的宗室們,隻是很急切地道:“聖人,衛王臥病不起!”又嗬斥宗室們,“衛王病了,你們哭成這樣是要做什麽?是要詛咒衛王嗎?”


    一打岔,才把宗室們給弄走了。此後宗室們雖然不哭了,卻是天天來騷擾蕭令先。蕭令先不得不派人去前線調,派的就是衛王的兒子蕭深。衛王快要氣死了!病也好了,把宗室們拎過來一通大罵:“事情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心裏清楚,”扔出一疊信來,“我給你們留著情麵呢,你們偏偏自己不要臉!”還要把我兒子推上前線,你們想死啊?!


    宗室裏真有腦子靈活的人,一看這些信就明白了,事情瞞不住,自家人都有說不好的。就算蕭深回來願意代為遮掩,其他人也要把這事捅出來。此後雖然還往翠微宮去報到,態度就和氣了很多。又叔叔伯伯地叫著衛王,請他幫忙,又央到蕭深:回來說好一點。不追究定遠軍可以,咱們家的孩子也不能說得太差了。


    蕭深不得不琢磨了一個說法:“定遠軍愛護後輩,宗室們一心報國,但是刀箭無眼,宗室不幸罹難。”瞧,還沒出發,報告都打好了。


    ――――――――――――――――――――――――――――――――――――――――


    這等亂七八糟的事情讓鄭黨與世家頗為振奮,借此機會,他們又塞了兩個人把空出來的職位給補上了,這一回,肯定不會補上蕭令先的人了。


    鄭琰沒有參與這件事情,她在布置一處退步。有了孩子,鄭琰覺得自己的思想保守了很多,她甚至已經在考慮如果遇到兵禍要怎麽辦了。由於宗族的強盛,大宗大族都會建塢堡,聚族以自保。池家人口少得可憐,鄭琰還是積極地張羅。


    在熙山不遠的山區裏擇一處地勢適合守衛的地方,建起莊園塢堡,囤積糧食,莊園內有各種基本的作坊,有少量耕地。再有就是陸續遷居佃農、奴婢過去居住,保證人口性別比例的協調。這樣的塢堡在大軍壓境的時候或許不太頂事,但是少一少的兵馬麵前,至少能夠爭取到時間來周旋。


    阿慶等人對此很不解:“娘子怎麽想到弄在這裏了?也太偏了些!”其時環境都是無汙染的,談不上追求自然景觀。哪裏都是風景優美,生活便利才是大家的追求。


    鄭琰什麽都沒解釋,不過是有備無患,沒有必要說出來讓大家擔心。阿慶等不到答案,隻當是鄭琰又突出奇想了,聳聳肩膀出去了。


    鄭琰忽然愣了神兒,像她現在這樣的都在想退路了,雖然可能是杞人憂天,也有可能是她想得太超前。卻足證現在的人心,實在是不怎麽穩的。


    很快,她的猜測就得到了印證。


    從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蕭令先與雙鷹王嘔氣的時候,他的國內,出現了零星農民起義的火花!


    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蕭令先喜歡括隱,喜歡中央集權,下麵的官員就有會順著他的意思來的。雖然鄭靖業提出了括隱的任務暫緩,減少任務量,也作為明文發下去了。依舊有官員要政績!


    【別人都沒幹成的事兒,我幹成了,豈不出彩?】有這樣想法的非止一人。世家惹不起,小民還是能動一動的!


    這是一個什麽大的環境呢?這是一個中央隨時準備應戰,抽調各種人力物力財力的時候。本來各種徭役已經夠多的了,你還不知足地要割小民之血肉以添政績!找死呢吧?


    鄭靖業大怒,拎著急報就去找蕭令先:“聖人,出事了。”


    蕭令先看著鄭靖業一張黑臉,非常緊張地道:“狄人開戰了?”


    “比那個更狠!聖人不是應了臣,不再催逼括隱了嗎?現在怎麽又因為括隱激起民變了呢?”


    蕭令先一愣,他先生氣了:“真是胡鬧!隱田還有理了?太傅怎麽也護著不法之徒?”


    蔣進賢很有義氣地為鄭靖業解釋:“聖人,先帝與聖人治下,隱田本就沒有那麽多,有些田的確是拋了荒的。現在聖人定下了括隱的數目,便有下官為討好聖人,明明轄內沒那麽多隱田也要括出來!這些田隻存在於紙麵上,不存在於現實中啊!”


    鄭靖業怕蕭令先不明白,解釋得更為詳細:“一地,隻有一百畝隱田,非要括出兩百畝來。多出來的這一百畝的田賦是要交的,隻有讓百姓來出!”本來田種得好好的,結果有人說你們這是隱田,要再交一倍的稅,這不坑爹呢嗎?人不反你反誰啊?


    兩個宰相挺昧良心的,真有這麽多隱田,但是他們隱去了地方官對於世家的畏懼。也有地方官敢動世家的,可他們沒池之那樣的背景,也有許多人沒有那麽高的聲望。世家更容易鼓動了百姓跟地方官死磕。


    於是就有人打出了反對昏君、反對□□的旗號。


    蕭令先生氣的就是這昏君二字!“朕是昏君嗎?朕勵精圖治,為的就是讓小民過上好日子,他們他們居然這樣說朕!”為了國家為了百姓,我都跟世家對著幹了,你們還這樣說我!你們有良心嗎?


    “剿!剿!剿!”蕭令先咬牙切齒。


    鄭靖業與蔣進賢對望一眼,應了下來,鄭靖業道:“既剿且撫,方為上策。亂民充軍,正可作邊事之用。”


    蔣進賢道:“此皆地方無能,當黜之。”肯動手的都是支持皇帝胡鬧的,當然要打擊一下。


    蕭令先氣得直點頭:“就這樣!”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驚奇,麵對農民起義的神轉折,鄭琰隻能感歎這世道越來越難混了:“內憂外患,人或為螻蟻。蕭十七,真是昏君呐!”


    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蕭令先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不客氣地說,稱得上是“昏庸”了。看不清形勢、識人不準是為昏,不能很好地應對各種事情是為庸。不是每個昏君都得酒池肉林地過日子、妖姬狡童地xxoo、殺忠良用奸佞,他們很可能是勤儉自律、菩薩心腸、溫文爾雅的,但是,不能帶領國家富強、讓人民生活幸福安康、讓各利益階層達到一個相對平衡,對於皇帝來說就是瀆職。


    不客氣地說一句:誰特麽管你吃什麽、用什麽、睡了哪個男人女人?大家更關心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人身財產安全。這才是你該注意的。


    如果做不到這些,你就是個賠錢貨,再自稱人品高潔、憂國憂民都沒用!人民真的會用腳投票!特別特別形象又寫實的“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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