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一場喝過一場,新年也越來越近了,進入臘月,鄭琰每天都在打算盤,劈哩啪啪地算著自家的收成。阿慶很是新奇地看著鄭琰的右手在算盤上撥來弄去,算盤珠子發出脆響,這聲兒聽得……怎麽那麽煩人呢?


    鄭琰卻在興頭上,算賬算得兩眼放光。她手裏有兩本賬,一本是她的陪嫁,一本是池家的總賬,前者收益遠遠大於後者。當然,還有一本暗賬,就是投入門下的商人農戶所帶來的利潤,這本賬是隨著官位走的,這是根據池家傳下來的家規做的――沒有官位,根本保不住這些非法所得。


    認真算一算,如果加上了非法所得,新婚夫婦的收益不但沒有賠,而且還有賺。鄭琰不得不感歎,以權謀私什麽的,真是來錢快。留下一筆擴大再生產的費用,鄭琰手上連置辦年禮年貨的錢都很充足。擴大再生產的費用分作兩部分,一部分置的產業放到府中名下,一部分放到她自己的名下,這也不算什麽私房錢,主要是因為她的製度內特權比池之要多,劃到她的名下更不容易被人找出毛病來而已。


    終於,算盤聲結束了,鄭琰提筆在寫些什麽,阿慶舒了一口氣,摸一把坐在窠子裏茶壺,唔,有點兒涼了,拎去續熱水。鄭琰放下算了半天的賬本兒,對阿慶道:“別用太熱的水,玻璃的東西冬天裏禁不住驟熱,會裂的。”


    阿慶答應一聲:“我看著呢。”


    玻璃這種東西出現的年代是相當之早滴~不是琉璃,就是玻璃,全透明的那一種!當然,產量不大是真的,全靠手工製作。而且由於膨脹係數的關係,玻璃不如瓷器耐用,也由於取材、工藝等原因,它不如瓷器普及,通常情況下都是錢多了燒的、有權有勢這樣的人用的。鄭琰作為上述階層的一員,當然有玻璃器用,還是按套的玻璃器。


    作為穿越大軍中的一員,鄭琰不是沒想過要做玻璃發家致富來的。然而還小的時候買棟房子就犯了時代大忌,再弄個鋪子?不但犯了“不留私財”的忌諱,還有一個官員士紳不得經商的鐵律呢。


    如果這些都不算什麽,那麽技術呢?什麽火候啊、材料比例啊、成型方法啊,等等等等,才是製約這一物品普及的關鍵。在沒有機器大工業的時候,光靠手工,玻璃這玩藝兒真心沒辦法普及。上流社會裏,對玻璃也算重視,卻不及金銀玉器,這東西,它真心沒多大的市場。除了將作底下有那麽一個製作玻璃的部門,即使在京城,私人製造販賣玻璃的店鋪也是屈指可數的。


    鄭琰這裏有玻璃器,是因為她看著喜歡,杜氏一看,得,家裏的都給你算了,反正還會有人再送的(= =),鄭琰的嫁妝裏就有了那麽兩套玻璃器。玻璃壺裏泡上花茶,沏在玻璃茶碗裏,玻璃盤子裏放上糖玫瑰餡兒的小餡餅,真是一份精致的下午茶。


    阿慶一麵小心地續水,一麵嘀咕:“咱們不是有水晶的嗎?幹嘛用這個?還容易壞呢。”


    鄭琰隻能感歎,大戶人家的丫環都很有底氣。唉,沒錯,如果說到透明的杯子,權貴們更喜歡用水晶製品。這可真是一個讓人吐血的真相啊!


    抿了口玫瑰茶,鄭琰晃晃脖子,阿慶輕盈地走到鄭琰身後,慢慢給她揉著。


    靜謐的冬日午後,烘得暖暖的室內,一天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年的工作都快要結束了,鄭琰舒服得想打盹兒,眼睛也慢慢閉上了。鞋底在青石地上磨出沙沙的聲音,鄭琰睜開眼,卻見阿崔麵帶喜色地進來了。


    “娘子,牙行那裏有回話了。”


    “唔?”


    “娘子上回說的想置鋪子的事,這快到年底了,確有人想轉手鋪子了,牙行來回話,說是在東市。那裏位置是不錯的,說是一家子叫人給擠兌走的,隻因得罪了人,商人不敢買,寧願便宜著賣了,也不願便宜了仇人,”阿崔快人快語,很快把事情給說完了,“三間鋪,抵五千貫錢。”


    阿慶“噗嗤”一笑:“惹上麻煩的鋪子,還要五千貫錢?想得倒美。”


    阿崔白了她一眼:“雖如此,可地方好,正在熱鬧的地兒,且是三間連在一處的大鋪呢,要是拆開了,自然不值這個錢。娘子,咱們可以讓他們繳契稅,又省下一筆錢呢。”


    鄭琰隨手翻一翻賬本,刨去明年的預算,還能盈餘出些錢來,這三間鋪子要是取租,一年也能收上幾百貫,也算劃算:“壓一壓價,叫他們打八折,我就買了。”這一刻,鄭琰的小市民心理又回來了,什麽宰相家的氣度統統見鬼去吧,人缺了錢的時候,實在大方不起來啊!


    阿崔答應一聲,去回牙人了。


    鄭琰把賬本合上,放到匣子裏鎖上,小鑰匙往鑰匙圈兒上一扣,阿肖上前把鑰匙圈收好。阿湯又來回:“娘子,屋裏的鏡子昏了,該叫磨鏡人過來磨一磨了。空出前院東小院那裏一處,把鏡子都搬過去,讓他們磨吧。家裏磨子不少,得弄個兩三天,管飯麽?工錢怎麽給?”


    鄭琰捏著玻璃碗喝花茶,想了一想:“就那裏吧,讓丫頭們不要亂跑!工錢照一日三百錢給,飯食與門上一樣。”


    “噯。”


    鄭琰心裏不由抱怨,銅鏡就是這條最不好,總是會昏,需要時不時地磨一磨。


    阿湯果然找了個老手來磨鏡子,家中鏡子一麵一麵地拿過去,磨好,再拿回來。侍女們用的鏡子比較小而且簡單,鄭琰房裏的銅鏡就很大,花紋也更繁複。磨鏡人也實在,把背麵花紋也給清理了。


    鄭琰看著鏡子,非常滿意,把工錢加到了一日五百錢。這是一筆大生意,磨鏡人更加上心。三日間把鏡子都給磨好,千恩萬謝地出了池家門,有了這一注錢,也能過個寬裕年了。


    池之當天就發現了鏡子的變化,摟著鄭琰坐在鏡前,扮了兩個鬼臉:“這新模新樣的,真像是要到新年了呢。”


    鄭琰道:“家裏何處不新呢?你就隻看到鏡子了。”


    池之在鄭琰臉上大大地親了一口:“我挨個兒看呢,看到什麽誇什麽,最最忘不了的就是娘子。”鄭琰衝他皺一皺鼻子,湊過臉去,池之很美地歪臉湊了過來,等著被親。鄭琰偷笑兩聲,含著他圓潤的耳垂,輕輕一咬,飛快地退了開去,跑到桌子邊上坐著去了。


    池之捂著耳朵,被老婆調戲的快樂,不足為外人道啊!偷笑著也到桌邊坐下,執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晃一晃透明杯子裏的美麗液體,池之滿足地道:“真好看,味道真好。”


    鄭琰不由自主地臉紅了,輕啐一聲:“油嘴滑舌。”這個詞好像也被賦予過新的涵義,鄭琰的臉更紅了。池之心情大好,放下杯子跟老婆膩歪著,膩歪到最後,鄭琰不小心扭頭,銅鏡裏一個模糊的影子,把她嚇了一大跳,拉著池之到遠一點的坐榻上坐下。池之斜眼看到了銅鏡,無聲地笑了,抱著老婆慢慢親。


    鄭琰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好像又忘掉了什麽事情,算了,想起來再說吧。


    第二天,池之去上班,鄭琰繼續算賬,清點給各處過年的禮物送了沒有,年後還要辦些酒宴,風俗嘛,現在住在這裏不是跟鄰居家互贈吃食了,是要宴請呢。真是的,錢到用時方恨少,不曉得那個鋪子盤不盤得下來,是自己經常還是取租呢?經營什麽好呢?珠寶、布匹神馬的,有人做了……銅鏡……花茶好看味道好……


    鏡子!鄭琰猛然站了起來,還說要開個小店鋪但是沒有經驗、沒有合適的商品、沒有人員,總之什麽都不合適。現在這不就是送上門來了嗎?有玻璃了,鏡子還遠嗎?!現在可沒有玻璃鏡啊!多好的市場空間啊!鄭琰已經看到了光明的前景。這樣就需要一個玻璃作坊,能做出平板玻璃來,作坊要花錢買,手頭錢不夠呢,難道要先不盤鋪麵先弄作坊?然後弄個小鋪子去賣?或者,要不要跟娘家合作呢?


    還要技術保密吧,鄭琰又坐了回去,技術啊……


    這鏡子,它要怎麽做呢?原諒鄭琰,作為一個已經穿越了十幾年,脫離原本生活環境十幾年的人,要怎麽樣才能把原本的記憶事無巨細地都帶到這個時空裏來?越來越忘掉許多事情,隻帶著印象最深的那部分記憶才算科學。


    此後幾日年底封賬,鄭琰最耗神的就是努力回憶鏡子的做法,終於讓她想到了一個詞“銀”,接著想,對了,有鏡麵反應什麽的,這個有用嗎?顯然沒有。越是現代化的作法,越是難以記憶。哪怕記下來了,也很難在古代環境下實現。比如鄭琰,終於想到了“硝酸銀”,但是抱歉,你跑遍東西兩市,也沒哪家的貨架上有貼著硝酸銀標簽的貨物出售,替代品神馬的,鄭琰又想不起來。


    鄭琰有些喪氣,算了算了,不做鏡子了,買鋪子好了。


    破屋偏逢連陰雨,對方因為價格實在太低,不!賣!了!想也知道,有氣性不肯服輸的人,怎麽會任人宰割?本來就讓利了,八折這個價,實在接受不了。


    鄭琰兩頭落空,悶悶不樂地把把玻璃茶具一收,眼不見為幹淨。一件一件的玻璃器,洗幹淨,用柔軟的布料包裹起來,放到定製的匣子裏。鄭琰親自動手,順便哀悼自己的創立計劃無法實現。


    她家裏多有金銀器,玻璃盞靠著個銀盤子,顯出倒影來,讓鄭琰一怔。


    最後終於想起一種原始的方法來:用水銀!用水銀把錫箔給粘到玻璃背麵!當然有缺點,據點就是銀有毒,而且……鄭琰根本不知道要怎麽粘。不過終於想出辦法來了,其他的,看工匠吧!一定不能小看了土著的智慧呢。隻是到年底了,分不出神來單做這件事情。鄭琰把做鏡子給寫到了來年的計劃表裏。


    ――――――――――――――――――――――――――――――――――――――――


    來年有了事情做,鄭琰也有了奔頭,從年底到年初都精神奕奕的。


    年前到顧益純那裏玩,卻被這位老師當頭收拾了一頓。顧益純現在很閑,閑得在家裏收拾兒子,直到他接到了學生的帖子。打開一看,顧益純就怒了。


    鄭琰一般上門是不送帖子的,想來就來。這不到年尾了嗎?帳也算完了,人也閑下來了,心血來潮寫張帖子遞了過去。帖子被顧益純看到了,當場就拍了桌子:“她都在做什麽?!”


    慶林長公主不明所以:“這又怎麽了?也沒寫錯啊。”格式對,內容也對,遣詞造句標準得讓被顧寬折磨得“尋死覓活”的慶林長公主感動得想哭。


    “你看看她這一□□爬一樣的字!”顧益純很是生氣,“辛辛苦苦練了這麽些年,這才多點兒功夫,就全忘到腦袋後了!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十天不練,內行看得出,一月不練,外行都能看得出來了。”


    慶林長公主一根指頭把顧益純推開:“我還道是什麽事兒呢,她也忙呢。”


    顧益純是個很純粹的人,眼看師弟黑化、徒弟黑化,實不想讓女徒也庸俗化了,跟老婆吵架是不可能吵贏的,他攢足了勁兒,等到鄭琰登門兒就提著耳朵一套吼:“你有點追求好不好?”


    “啊?”鄭琰還在狀況外,“我又怎麽了?我什麽也沒幹啊!”


    說的就是你什麽都沒幹!顧益純火力全開:“縱使已經成婚,該做的功課還是不能忘,居家過日子是離不開整日裏柴米油鹽的,你好歹是個讀書人呐,不要淪落到與村婦一樣呢。這樣對你也不好,對家裏也不很好……”


    鄭琰眨眨眼,聽了一刻鍾,才弄明白,原來自己的書法退步了,老師很生氣。鄭琰驚出一身汗來,多少黃臉婆本來也是自由戀愛情投意合,但是忘了保持自身文化修養,最後被嫌棄?不但被老公嫌棄,要是不幸生了塊叉燒,還要被熊孩子鄙視,真的是夠了!


    做女人,真難!


    一個在教訓,一個在反省,兩個人都忘了,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慶林長公主。你妹的顧益純!這是在說我庸俗了嗎?你這是在嫌棄我柴米油鹽嗎?沒嫁給你之前老娘也是風花雪月地招呼小姑娘開沙龍的時髦人士啊!慶林長公主挽袖。


    “阿爹和阿娘同室操戈了。”鄭琰做完檢討離開慶林長公主府,隨著顧寬一聲尖叫,慶林長公主終於展現了一下蕭家公主應該有的特征:虐老公。


    一般家暴,孩子抱著爹的腰,大喊:“別打我娘。”到了顧家,顧益純不好意思跟老婆開練,顧寧抱著慶林長公主的腰,大喊:“別打我爹。”還派人去把他師兄師姐給叫了來勸架。


    慶林長公主這個行凶者居然哭了:“嗚嗚,這麽辛苦維持著一個家,是為了誰啊?”


    鄭琰給她遞了塊帕子:“先生是在說我呢,讓我別鬆懈,是為我好來著。可沒有嫌棄師母的意思啊。先生能看得出來因為家事忙碌所以書法退步,那就是明白師母管家的辛苦嘛,您這是感動的落淚了麽?”


    慶林長公主破涕為笑:“就你會逗樂。”咳,其實是……她把顧益純攆得差點爬房頂上去,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顧益純哀歎:“我又不是說她。”


    池之嚴肅地道:“是我的不對,總是阿琰去忙,該更關心家事才是。”


    “如此說來,我還是去賠個禮吧。”


    一對老夫老妻,鬧完別扭,又手拉手去收拾兒子了。


    小兩口一路無語,回到家裏,池之還是沉默,沉默得鄭琰很奇怪:“你怎麽了?”


    池之百感交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言罷,深深一揖。


    鄭琰跳了開去:“你這又是怎麽了?”


    “家事辛苦啊!”池之中肯地道,“我又不是沒管過家務。”下決心以後下班回家多幫老婆分擔一些事情,讓老婆白天可以看看書、彈彈琴、練練字。


    鄭琰笑道:“原來是說這個,以後見莊頭啊什麽的,你不說我也要你去辦呢。”


    有小兩口作調解,顧氏夫婦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一番小別扭,權當小情趣,新的時候又歡歡喜喜地跑到大正宮裏領宴去了。


    大正宮張燈結彩,也是一派新年氣象。雖然是有太子妃沒錯,到底與一般人家沒有老夫人讓少夫人不同,命婦這裏,苗妃作為貴妃,總領庶務。鄭琰坐得靠前,分明看到苗妃臉上的線條冷硬了許多,笑也還是笑,說也還是說,隻是眼神再也那般活潑了。


    女人們上壽敬酒,皇帝也安然受之。不知道是不是有音樂背景的關係鄭琰總覺得皇帝說話的聲音有點顫,在這樣的大場合,皇帝理所當然要放慢語速,一字一字地傳得清楚,但是……也慢得有些過份了。故意放慢與無法說得快,鄭琰還是分得清的。


    皇帝老了!鄭琰抬起頭,看到皇帝飲酒的動作也很慢,杯中的酒甚至有些許酒了出來,液體在空中墜落,千百枝蠟燭的光芒之下,酒液折射出晶亮的光彩。鄭琰心裏沒來由地一酸,低下了頭去。隨著命婦又退回了女賓專場。


    儀式走完,女人們活躍了起來,七大姑八大姨地八卦了起來。鄭琰旁邊坐著的是永安郡主,這位郡主最近挺清閑,徐瑩的脾氣有收斂,做女侍中的人日子也好過。永安郡主神秘地湊到鄭琰耳邊:“看到了沒有?聖人方才手抖了。”


    不是自己一個人看到了啊,鄭琰胸口悶悶的:“郡主看到的?”


    “聽說,最近聖人睡得淺,卻又總是犯悃……”你們家那位沒啥內部情報嗎?


    “冬天了,人總是會想打盹兒的,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也睡不好,覺淺,容易醒。”鄭琰不知道是在忽悠永安郡主還是在安慰自己。


    永安郡主沒有探聽到消息,撇撇嘴,換了一個話題:“聽說太子妃要為太子再添個孺人?”


    鄭琰疑惑地看著永安郡主:“我沒聽說呀!不是已經有了三個孺人了麽?”堅決不說已經攛掇著徐瑩給太子又弄了倆孺人出來。隻要太子敢睡,徐瑩就敢讓她做孺人。


    “那些個不是也沒響動麽?”


    鄭琰黯然:“這才結婚沒兩年,為了子嗣就死磕上了。”


    “那是太子啊!”


    “是啊!”


    “女人啊,什麽都不打緊,能生兒子最打緊。”永安郡主果斷地下了結論。


    鄭琰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想到了皇帝,應該還能再撐些時日吧?


    ――――――――――――――――――――――――――――――――――――――――


    但願朕還能再撐些日子!


    男人是瞬間變老的,仿佛是一夜之間,皇帝就能夠明顯感覺到健康滑坡的狀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朝上雖然暫時穩住了,皇帝依然不放心,齊王不安份、魏王也不安份、燕王還不安分。最坑爹的是,太子結婚一年多了,太子妃還沒個消息,能在死前看到孫子降世嗎?皇帝都不能保證。


    蕭令先的情況與皇帝還不一樣,皇帝那時候已經做了許多年的太子,要根基有根基要個人素質有個人素質,蕭令先是迫不得已的選擇,根基又淺,班底又不牢靠,個人素質還挺差強人意。再沒個兒子來站住腳,情勢真是很危險。皇帝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鄭靖業係的輔佐上,所以他一手培養著池之,另一手也在思量有用的製衡之人,比如柳敏,此時看起來還稚嫩,但是有潛力。


    皇帝的目光又一轉,看到了諸王之首的齊王,齊王周遭滿是壓抑的氣息,看來打擊得還不夠啊,得讓他徹底老實了。新年賀表,齊王必須親自上給太子!


    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齊王不得不老實再老實,親爹的意向這麽明顯,第二天正旦,他就率諸弟為太子“上壽”,皇帝的目光這才變得柔和了起來。


    皇帝最近一直在跟人談話,跟兒子們談,跟大臣們談。


    對兒子們無不殷殷叮囑:“要好好輔佐太子,不要胡來。我將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們兄弟。親生父親做皇帝與兄弟做皇帝是不一樣的,帝位隻有一個,兒子卻有很多,不是我不心疼你們,這是為了防止你們日後有不測啊!天下,是蕭家的天下,如果你們兄弟不合,就有小人會趁虛而入,自家不合外人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迫之以勢、壓之以威,隻是希望兒子們能夠老實,不要跟新君對著幹。從來造反的藩王就沒有幾個能夠成功的,無他,皇帝掌握著全國的資源呢,隻要不腦殘,至少他的兄弟們是幹不過他的。


    對兒子是真心實意的,對朝臣就不一定的。


    對鄭靖業還算是比較實在的,就是拜托鄭靖業照顧他兒子。對蔣進賢這樣的,皇帝哭得老淚縱橫:“與卿相識數十載,身後事,卿多留意。”他哭,蔣進賢也跟他對著哭,兩個老貨哭完了,各自一抹淚,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去。當時不是不感動,感動完了,沒兩三天,都冷靜了下來,又恢複了常態。


    鄭琰也被人找去談話,苗妃已久不宣召人入宮了,鄭琰接到通知的時候不免驚訝了一下:“知道是什麽事麽?”


    來的小宦官自然是不知道的,誠實地搖了搖頭:“小人們並不知道,貴妃隻是有些焦急。”


    鄭琰心中疑惑,還是收拾了去進宮。


    昭仁殿的待遇還是沒變,卻更肅殺了。鄭琰拾階緩步,小宦官小碎步跟在旁邊。


    屋裏很暖和,苗妃裝扮得並不奢華,頗有一種洗盡鉛華的味道。鄭琰勾起一抹笑:“貴妃安好?”


    苗妃伸出手掌指向身邊的坐位,鄭琰微微躬一下身,提起裙子走了過去。


    賓主坐定,涼秋上了茶來,鄭琰輕道一聲謝便再也不說話,她近來與苗妃就是這麽個相處模式。


    苗妃耐性不如鄭琰,未開口先歎氣,又想了一下詞,才說:“你上次說,聖人也該為二十三郎、二十四郎定親了,消息確切麽?”


    鄭琰放下手中茶盞:“算算年紀,是了。”


    苗妃抿抿嘴:“可是……聖人直到現在,也沒有什麽話傳給我。”


    “貴妃沒有求見聖人嗎?”


    苗妃語氣平平:“我與他,要怎麽見麵?又怎麽開口呢?”


    鄭琰半張著嘴,樣子有點呆,苗妃平靜地看著她,看得鄭琰馬上把嘴巴給閉了起來。想了一下,問苗妃:“貴妃怎麽這樣著急?”


    苗妃眼睛裏流出傷感來,咬牙道:“聖人,近來睡得越來越多,飯量也減了……”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鄭琰低下頭,輕聲道:“貴妃放心,這事,不管怎麽辦,總要給貴妃一個說法。”


    苗妃默默無語。


    鄭琰稍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整個昭仁殿,實在是太壓抑了!


    出了昭仁殿,鄭琰並沒有去找皇帝,她去找她爹了。


    鄭靖業很驚悚,他家那個凶殘的閨女有什麽事這麽著急要來找他?小一點的事情她自己都能辦了!出什麽大事了嗎?


    心裏很著急,鄭靖業麵上還是維持著平靜:“你到宮裏來了?去看太子妃了?”


    “不是,是昭仁殿有事。”


    鄭靖業挑挑眉,對於苗妃挺不滿,這個女人就是好瞎折騰!


    “貴妃言道,二十三郎年紀漸長,是不是該娶王妃了?”


    “她不自己跟聖人說!”更不滿了,敢戳著我閨女當炮灰。


    “我尋思著,不如阿爹請太子上表為二十三郎納妃,如何?也顯得東宮重情誼。”


    這事如果是由鄭靖業提出的,皇帝、太子都會對鄭靖業再加一分好感,同時,鄭琰也是完成了苗妃所托,一舉兩得。鄭靖業很快想明白其中關節,點頭道:“也好。這些天你多去東宮盯著點兒,不要讓太子妃再生事。”


    “啊?太子妃現在挺好的,穩重多了。難道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鄭琰很疑惑。


    鄭靖業左右看看,小聲對女兒道:“東宮依舊無嗣,聖人和太子都有些著急,過了正月,就要為太子擇采淑女。”


    “他們也太急了點兒!”


    “那是東宮啊!”鄭靖業拍拍鄭琰的肩膀,“你心裏有數就好。”


    鄭琰無語地理理裙子,對鄭靖業一福,鬱悶地回家了。信息量,略大,她得先打聽好了情報再去見徐瑩。一個比較好的消息來源就是慶林長公主了。


    慶林長公主倒是知道一些內情:“聖人倒是問過我一些,你想啊,我認識的都是什麽人呢?巴巴地擠著給人作妾?哪怕是太子,也有人不願意的。再說了,這一個個的小脾氣,能比太子妃好到哪裏去?就是太子妃,當年在家裏也是說賢良淑德,入了東宮,還不是塊爆炭?論起來還是世家女溫順,我認識的又不多。”


    “那聖人是個什麽說法兒呢?”


    “自然是要個柔順的,不然兩塊爆炭弄到一塊兒,東宮還不得炸了鍋?怎麽?太子妃跟你抱怨了?”


    “哪兒啊,我還不明就裏呢,是永安郡主年宴上問我知不知道,我就納悶兒了,我常跟太子妃見麵,也沒見她提起啊。”


    “大約是不好意思,永安郡主也未必就是聽太子妃說的,聖人大概是問過永安郡主有什麽合適的人吧。”


    “那倒差不多了。”自己結婚時間短,還沒到這種七大姑八大姨的保媒境界。


    ――――――――――――――――――――――――――――――――――――――――


    得到了差不多的情報,鄭琰又踩著點兒到東宮上班去了。


    見了徐瑩,鄭琰大吃一驚,怎麽覺得徐瑩這個臉色這個氣場,越來越眼熟呢?


    徐瑩對鄭琰淺淺一笑:“來了?”


    “是啊,”鄭琰心道,果然消息是真的嗎?徐九這樣不嗔不怒的樣子,真心不適應啊,“我聽到個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你要是說東宮要采擇淑女,那就是真的。”徐瑩一臉的無所謂。


    鄭琰倒吸一口涼氣:“你――”


    “我怎麽了?”徐瑩有點古怪地笑問,“我該鬧嗎?我生不生氣有區別嗎?”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行,這樣才算正常。


    “他既無心,我便休!”徐瑩一字一頓地道,眼睛幹幹的,“我不能被休棄回家,你明白嗎?我的祖母會受不了,我的父母會被人指點。換個人,我真能和離。”


    鄭琰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問過師母,聖人想給太子找性情溫和的女人,你,想法子拿捏住吧。”


    “你為我擔的什麽心呢?我如今,倒是一身輕鬆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父子,還能如何!性情溫和?你道聖人眼裏他的後宮性情就不溫和了?她們看著倒是溫和了,她們的兒子一個個可是暴烈得緊,切~我就看著她們對著咬,權當看鬥雞了。”


    徐瑩說得像是輕鬆,鄭琰心頭更沉重了,終於逃也似地出了東宮。她不想回家,家裏現在就她一個人,還是回娘家吧,窩到阿娘跟前,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什麽都不用想。


    才出東宮的門,又被苗妃派來的人截了去。


    苗妃是專程致謝的,太子上表,提醒皇帝:二十三郎年紀既長,應議婚事。皇帝對於太子關心幼弟非常開心,又想起二十四郎來,一並給兩個小兒子議定了親事。二十三郎的妻子定的是成國公的侄女,也就是鄭瑜老公的堂妹吳氏。二十四郎雖然年幼,皇帝也給他定了一門娃娃親,定的是徐瑩的表妹,也是宗室郡主之女。


    看到苗妃,鄭琰才恍然大悟,剛才徐瑩的表情,真的很像如今的苗妃。也許會有不舍,實在已經對那個男人不抱什麽希望了。


    這樣也好,起碼不會舉止失措。鄭琰完成了這一樁事,自覺心頭一鬆,自己的帳本兒上從此不欠苗妃些什麽了,如果苗妃還覺得自己欺騙了她的感情,沒有幫忙她兒子當皇帝什麽的,那也隻能隨她去了。


    終於有一件讓人開心一點的事情了,鄭琰還是決定回娘家一趟。


    杜氏見到女兒很開心,口中雖說著:“嫁出去的女兒還總往家裏跑,真不像話,”手上已經把鄭琰給摟到懷裏了,“真瘦了,當心身子骨啊!”


    鄭琰無奈:“怎麽人人都這樣說啊?郎君也說,師母也說,連阿娘也說起來了。”


    “這麽些個人說,足證是真的,你給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到沒有?”


    “知道啦~”被關心包圍著的感覺,真好!鄭琰抱著杜氏的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阿娘,咱們家有玻璃作坊嗎?”


    “你怎麽想起這個來了?打小就喜歡玻璃的東西,那東西又不頂貴重,又容易壞,你還念念不忘?喜歡剔透的東西,尋水晶的不好麽?”


    “不是,我突然想做些玻璃的東西來,水晶不好雕琢,好阿娘~縱咱們家沒有,誰家有呢?我出錢,買一個,就當是給我解悶了,好不好?”


    杜氏看她實在可憐,終不忍拒絕:“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你打小喜歡這個東西,識貨的人又少,索性弄了過來,如今全給了你罷。”


    “我給錢。”


    “又胡說八道!跟親娘算起賬來了!”


    “我這不都嫁了麽?家裏還一大家子人呢,還有阿姐呢。”


    “少討打!我有數呢。”廢話,乖巧的孩子招人疼不是?鄭琰對家裏也頗有貢獻,哪怕嫁了出去,年前還弄了個木材商人給家裏添收入。一個玻璃作坊,杜氏還得起。


    鄭琰在賬本上不免又記下一筆:欠家中一個玻璃作坊。備注:做出鏡子之後給娘家相應補償。


    有了專業人士,做東西就是快,至少人家知道怎麽做玻璃,鄭琰根本不知道玻璃的配方。鄭琰也不與作坊裏的人過多接觸,她隻要確定這些人的身契都捏在自己手裏就可以了。作坊對於鄭琰要製作平板玻璃非常不解,但是依然努力研發去了。這位娘子不計成本,必要做出平板的來,她有錢造,他們就賣力氣唄。


    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隻要有需要,隻要肯去想!沒兩個月,作坊裏就造出了平板玻璃,隻是不夠很大塊,大的也隻有成人兩個巴掌大。鄭琰已經很開心了,要是憑她自己,根本連玻璃渣子都弄不出來。


    看著玻璃,鄭琰改了心意:“多造些出來。”她要給窗戶安玻璃!


    有了女主人發話,這女人還有資金,那就開爐造吧。二月裏,鄭琰把家裏後花園臨水的一處三間小館的窗戶上都給換上了玻璃,明亮得很!鄭琰廣發帖子,邀了娘家人一齊過來喝酒賞景,賞池邊新出的綠柳。


    一群女人兩眼放光:“這樣好!到了冬天,不用開窗子就能賞雪景了,屋裏還透亮。”


    池之陪著老丈人、大舅子、內侄們喝酒,心裏也美得很,那啥,能幹是吧?已經到我家裏來了。


    杜氏嗔道:“你終於鼓弄出來一件正經事了。”


    鄭琰道:“這樣的玻璃我還存了幾十塊呢,隻要您看著好,等會兒讓他們給家裏送過去裝上。窗後加一簾子,晚上拉上,外頭也看不到裏麵。”


    杜氏自然笑納。


    一大家子說說笑笑,鄭琬道:“你從此可要把這屋子裏收拾好了,傳到聖人耳朵裏,怕又來鬧著來看了。”


    鄭靖業道:“聖人近來可忙著呢,且沒功夫。”忙著給兒子選小老婆呢。鄭靖業對這件事情並不怎麽看重,擇了淑女又如何?選了不一定能納,納了不一定能生,能生還不一定是生兒子。再說了,鄭黨內部目前還沒有合適人選,太子妃還年輕,又不是不能生。抓住了太子,比經營一個還沒有影兒的“有可能的未來繼承人”要強得多。鄭靖業心裏,因為鄭琰的關係,對徐瑩還是比較看好的。


    直到皇帝突然打下一個雷來:“擇采侍郎徐梁女為太子孺人。”


    徐梁就剩一個庶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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