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曼道是個謹慎的人,俗話說得好“臣不密失其身”他要是沒有把握,才不會這樣急匆匆往鄭靖業他女婿家裏躥呢!


    鄭靖業感歎完了,回去就立馬派人召集黨羽來開會:“京兆,使人盯住袁家。金吾衛,這幾日加緊巡邏,不可生亂。”又讓人去東宮,把那位敢死隊員給控製起來。


    袁曼道出了池家門就被皇帝夾帶進宮了,在大正宮裏,皇帝、太子、袁曼道三個人密談,袁曼道一五一十地說了消息的來源:“犬子好遊曆,無意間聽到了一個消息,因事關重大,他不敢擅專,回來告訴了臣。臣暗訪數日,方知――是齊王!”


    蕭令先吸了一口涼氣,這些貨不是都沒資格了嗎?還鬧騰個什麽勁兒啊?


    皇帝麵無表情地對袁曼道說:“卿之忠心可昭日月!密之!”


    袁曼道嚴肅地保證:“臣已命犬子不得妄言。”


    “卿且回去。”


    袁曼道不再多言,一揖而退。


    此時天已經暗了,九月深秋,陰森森的,縱使殿中燃起燭火,蕭令先仍然覺得陣陣寒意襲來。本來嘛,在一個已經不討厭了的師妹家裏看歌舞,還是耳目一新的靡靡之音,太子殿下還是蠻哈皮的。


    他以前從來沒有夢想過自己能真的當上太子,隻是偶爾會很羨慕已經當了太子的大哥和後來有競爭力的幾位哥哥,那種“如果我當上了太子……”的想法,大概類似於隨便哪台電腦前的宅男夢想“如果我籃球打得跟姚明一樣好”。即使是大哥被廢了,他也沒覺得這個位子會落到他的頭上。直到做了太子,他還像是中了大獎一樣。


    他這個太子位不是自己拚殺出來的,純是白揀。看著哥哥們亂鬥,由於對象不是自己,他根本就沒有切身的感受。如今換他來“體驗生活”,一時間竟然覺得手腳冰涼。如果沒有袁曼道,事情會發展到什麽樣子?蕭令先根本不敢去想。


    皇帝萬分頭疼!齊王這個不孝子!老子為了保全你們費了多大的力氣?你倒好,反誣親弟!你明明已經被摘出來了,你還這樣!你已經失去資格了你鬧騰得什麽勁兒。心裏已經氣得不行,皇帝還是顧及到了蕭令先的感受:“毋須驚慌。”


    “是。”蕭令先的氣息有些不穩,尼瑪哪個剛當了不到一年的太子聽到有人要陷害他造反還能選擇鎮靜啊?!


    “此事朕心自有論斷。”


    “是。”


    “心中有數,也不要怨恨齊王。”


    蕭令先抬起頭,碰上皇帝那幽深冷酷的目光,心頭一顫,又低了下來:“兒臣明白,”頓了頓,“兒臣隻怕……二哥不明白。”


    皇帝心中一歎,聲音有些疲倦地道:“我是遇到過兄弟造反的人,貶黜了他們,誅了首惡,可我心裏一點也不快活,一點也不快活。出一時之氣,卻越來越輾轉難眠,這個滋味不好受,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樣。”


    蕭令先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總不負兄弟就是。”


    皇帝眼中回複了一絲暖意:“你有這份心就好,我不讓你為難。你現在回去,把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給朕拿下了。”蕭令先應命,到了東宮,下令去找人,得知鄭靖業已經提前把人給控製起來了。


    次日,鄭靖業上表,請以廷臣兼任詹事“使無人可間陛下父子之情,又可使太子早知朝事之艱辛,更可免新臣舊臣之傾軋以免朝局動蕩。”


    皇帝大喜:“卿言甚是!”當然,走走公議的形式還是要的,不過,皇帝這個“下部議”是連著他飛快想出來的名單一起發到大家手裏商議的。詹事府詹事由袁曼道兼任,少詹事韋知勉,池之理所當然地被皇帝放進去做了左庶子。其餘各官,一一安插。


    這一手一出來,朝廷上下是一點異議也木有,不由暗罵鄭靖業狡猾透頂,是個大渾蛋。蕭令先高興得快要哭了,這樣真是太好了!


    接著,正好碰上了刺史年度考核,齊王被召回京。


    齊王滯留京中,齊王親信被以各種理由撤職的撤職、發配的發配,當年廢太子係翻出來的齊王係各種不法之事也被拿來重新審理。


    有皇帝坐陣,有大理寺主審,皇帝還把池之給派去幹活,真是快刀斬亂麻。齊王返京不及十日,黨羽被剪了個一幹二淨。


    至此,蕭令先才明白,皇帝不是隨便說說就算了的,他是鐵了心地要保住齊王。蕭令先心裏不是不埋怨,幸而他也是藩王出身,在這件事情上麵,不算太極端。用鄭靖業的話說就是:“他已無還手之力,不如留著顯得東宮寬仁,隻當是聖人的心願。”


    蕭令先想到他爹那蒼白的胡須,反對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得如此了。”


    鄭靖業歎道:“可惜了,歌舞未能盡興喲。”


    蕭令先哭笑不得:“當此大事,太傅猶記得歌舞耶?”


    鄭靖業捋須不語,他這般淡定的態度影響了蕭令先,蕭令先也跟著長出一口氣:“唉――”


    鄭靖業笑了,這個太子,真的不如上一個。


    ――――――――――――――――――――――――――――――――――――――――


    池之入了詹事府,鄭琰非常高興,也不跟他說她給她爹出了什麽主意,隻是打趣池之:“哎喲,這下好了,又多了一份子俸祿呢,正好快要過年了,咱們可以多辦些年貨了。”


    池之伸個懶腰:“年貨什麽的先放一放,大郎二郎已明日回來,後日嶽父恐有相召,再過幾天,咱們也該請大郎二郎來坐一坐。”仿佛記得這兩位不怎麽見麵的大舅兄,其實對妹子相當不錯來的。


    “好。對了,還有些給你送了賀禮來的人,單子我都列好了,你看一看。”


    “唔,嗯,好!”池之理著單子,一麵看一麵記名字,誰送的禮多了,誰送的禮少了,誰又按照交情不該這麽熱情的,一一指給鄭琰看,末了感歎,“娘子這一手字酷似嶽父,該寫鈞命,用在此處實在是可惜了。”


    鄭琰拍了他兩巴掌:“油嘴滑舌。”


    “嘴是不油,舌頭倒是挺滑。”池之不懷好意地看著老婆,專等著鄭琰往後一跳要躲開,他又撲了上去,好一陣胡纏。


    良久,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分開,鄭琰紅著臉,埋進池之懷裏,池之嘴角微微翹,非常滿足。下手快真是好,這樣好的媳婦兒這不就落自己懷裏了嗎?抱著老婆,池之心裏美滋滋的。這種連外婆、舅母都幫你照顧的媳婦兒,上哪裏找去?!池之對於媳婦兒接管了外婆家的一切事務,隻有擔心她累不累,一點也不覺得她在搶班□□。每次去外婆家,發現內外整肅,豐衣足食,他就特別感謝老婆。手臂收緊,一定不能被人搶走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池之對大舅子們也特別熱情。


    看到離家時還小不點兒的妹子已經嫁作他人婦,鄭l、鄭琦的心啊,複雜得無以複加。鄭l沉穩些,望到池之眼底:“七娘在我們兄妹裏年紀最小,我們都心疼她,你一定不能虧待了她。”


    池之堅定地回答:“現在阿琰是我娘子,一切有我擔當。”


    鄭琦那就是一個話癆:“妹夫啊!阿琰從小會有些奇思異想,活潑但是不失可愛,你多包容啊。還有啊,她愛讀個書啊習個字的,這樣也挺好嘛,對以後孩子好。還有啊,我們家人口是多了些,你別嫌煩啊。還有啊……”


    池之好耐性,認真聽他嘮叨完,同樣作了保證。


    那邊方氏、關氏已經詢問小姑子的婚姻生活了:“過得還順麽?沒個幫襯的辛苦不辛苦?”兩人又帶了許多東西來:“你出門子,我們都不在跟前,也不知道派人送來的東西合不合你的意,這是你上回說吃著順口的臘肉,我讓他們裝了一車來。”“這是你上回說要做被裏子蓋著舒服的土布,並不值什麽錢,我多帶了些……”


    嘰嘰喳喳。


    如此團結和諧的大家庭,引得鄭靖業對杜氏感慨:“看到他們,這些年的辛苦也算沒有白費呢。”


    忽然又鬧了起來,卻是鄭琦與鄭琰兄妹對決,鄭琦念完了妹夫又來念妹妹:“哎呀,小丫頭長大啦,居然還拜了女侍中,真是想不到啊~我走那會兒你還哭鼻子哩,噯?你那會兒哭了吧?對吧對吧?抱著我大腿不舍得我走的對吧?”


    鄭琰道:“二哥好記性,去年你回京上計的時候,被阿爹罵,我幫你哭來著。”


    死丫頭,鄭琦伸手拍妹妹的頭。


    臭二哥,鄭琰尖出兩根手指,掐他胳膊。


    其他人隻管看熱鬧,還指指點點,鄭琬趴鄭瑞肩膀上:“你猜,誰會贏?”鄭l也袖著手,插一句:“二郎不會與七娘認真的,我看是七娘贏。”把兩個弟弟嚇了一跳,你不是個老古板嗎?居然跟我們一起八卦。


    最後還是杜氏把人給分開的。


    鄭l上了桌又不安生:“聽說妹夫家歌舞京中一絕,什麽時候讓我們也看看?”


    池之應道:“娘子前日還說,大郎、二郎不常回京,必要邀上一席的呢。”


    關氏又問鄭琰女侍中的事情:“辛苦麽?我原先隻知道襄城侯家的九娘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想來性情也是溫柔的,與太子慪氣,想必不是她的本意呢。”又用神秘的口氣問鄭琰,她是不是真的有點兒神棍的本事。


    鄭琰也故作神秘地道:“天機不可泄漏啊~”被鄭琦隔空扔了一粒茴香豆砸中下巴。


    ――――――――――――――――――――――――――――――――――――――――


    第二天輪到鄭琰去徐瑩那裏“侍中”,進了東宮,就覺得氣氛不太美妙,與十天前過來的時候完全是兩個境界。


    引路的內侍鄭琰也認得,算是東宮中層,就叫錢二。鄭琰順口就問:“近來東宮沒什麽大事吧?少跟我兜圈子!”


    錢二今年四十了,被鄭琰這個年方十五的毛丫頭一嚇,苦著臉道:“夫人,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的不說,您見了太子妃,大概也就知道了。”


    鄭琰扔給他兩枚銀錢,錢二開心地接了,放進腰包裏,又瞬間苦了臉:“這兩天大家日子難這呀!前邊兒詹事府剛剛換了新人,這宴席的酒還沒撤呢。後邊兒也進新人了!”


    “哈?你再說一遍?!”


    錢二也夠八卦的,就是因為嘴巴不夠嚴,這才混來混去隻混到了個中層:“這不,太子和太子妃這都大婚一年多了嗎?這還沒個喜信兒,這就……”


    鄭琰的心咯噔一下。


    錢二見她不問,樂得不答,引鄭琰到了徐瑩那裏,他一縮腦袋,溜了。


    鄭琰看徐瑩一張寫著“不爽,憋到內分泌快要失調”的臉,也跟著不是滋味了起來。默默地陪徐瑩坐了一會兒,才問:“太子寵幸了誰?太子妃怎麽處置的?”


    徐瑩冷冷地道:“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前幾天兩個碎嘴老婆子念叨了我一天。”


    “麵子上過得去就得了,太子這會兒也正愁著呢。齊王回來了,看樣子近是他在生事。”


    徐瑩哼都不哼了,鄭琰也沉默,沉默到時間差不多了,又默默地退了出來。心情很不爽地回家,路上又倒黴地遇到了齊王妃的車駕,被迫讓了一讓。不想齊王妃不肯放過她,派人過來問好。


    鄭琰心說,你老公少出昏招,大家都好過。也假惺惺地回道:“有勞王妃惦記。”一點也不想跟齊王妃沾上什麽邊。


    齊王妃本人是不讚同丈夫再入京混戰的,不料齊王不聽她的勸,一意孤行:“隻要太子倒了,大家一樣黑,阿爹難道會舍了自家人去便宜別人家的兒子不成?”


    瞧,齊王的算盤也打得蠻響的,齊王妃隻好陪著他進京。遇到了鄭琰,也要至少維持麵子上的關係,她久離京師,沒甚共同八卦好說,又是在街上,隻問一句:“安儀公主的駙馬做生日,阿鄭可要過去?”


    安儀公主蕭令媛,從來看鄭琰不順眼,除了顯擺,她是不會主動邀請鄭琰的。鄭琰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倆不是已經分居了嗎?蕭令媛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以著齊王妃,她還得回答:“剛從東宮出來,還沒回家看有沒有收到帖子呢。”


    交換了一回對話,街上已經有了交通堵塞的跡象,齊王妃方與鄭琰告別而去。回到家裏,葉遠匯報:“安儀公主府給郎君送了帖子來,送帖子的人說,駙馬做生日,邀郎君過府。”


    鄭琰拿著帖子一看,上麵隻有池之的名字:“隻有給郎君的?”


    葉遠小心地回道:“是。”


    鄭琰想了想:“知道了,回頭我跟郎君說。”葉遠見鄭琰沒別的話,垂手退下。


    留下鄭琰百思不得其解,這算個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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