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父子在上演溫情劇,鄭琰正在燈下跟池之撥拉著算籌算家用。


    “唉呀呀,怎麽這麽麻煩呢?”鄭琰支起胳膊托著腮。


    池之手指翻飛,擺弄著算籌,把手上的這一點算完才回答道:“家事可不就是這麽瑣碎麽?”做這些工作他比鄭琰還要熟練,他自幼就是管著兩邊的家庭事務的,不似鄭琰,杜氏、趙氏再鍛煉她,也沒有事無巨細全放手給她去做的道理。


    鄭琰看了看手中的冊子,她建檔的意識比較強,事情多,當靠腦子也怕記岔了。鄭琰道:“倒不如先去教坊招幾個人過來頂一頂,眼下就是弄出人來,也要聘教習,一時半會兒也當不得大用。”


    兩人在商量著蓄養家伎的事情。


    宴請奏樂是常有的,池家沒有家伎,鄭家給鄭琰的陪嫁裏也隻有區區十人,又是歌又是舞的,非常不夠用。


    池之道:“再兩天就要請嶽父嶽母過來了,確實局促了。”怎麽想,怎麽覺得……老婆嫁過來之後是跟著吃苦了。


    “還有你的同僚們呢,不設伎樂,未免寒酸,這樣很不好,”鄭琰嘟了一下嘴巴,“還得有支能拿得出手的曲子才行。”


    池之捏捏鄭琰的鼻子:“家中還有古曲的譜子,可惜不能用啊。”不流行了。


    鄭琰眼珠子一轉:“歌舞就交給我好了!隻是要再養上二、三十個人,我著實肉疼。不養又不行,好惆悵啊~”


    池之手一滑,險些跌到桌子底下去了:“覺得不劃算就不要養,教坊裏每有新歌舞的,寫個條子就能招了來,外麵常以能請得到教坊司頭名為榮的,自家養不養,也沒什麽。”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故作懷疑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啊。”


    “我就不知道。”


    “咦?”


    鄭琰換了隻手:“從來沒人在我跟前說這個。”


    池之嚴肅地道:“很是很是,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縱使養了伎樂,也要好生看管,不許生亂的。”


    “哈?”


    池之到底是世家出身,很多規矩都是精熟:“不可使子弟耽於享樂!”


    鄭琰點頭:“我娘家那裏是劃了一個院子,不許伎樂擅出。待他們年紀大了,或留作教習,或給錢養老出籍。我們卻是見不到的。”


    “嶽父嶽母想的周到,咱們也這樣辦吧。唉,據說以前,祖上也是這樣辦的。”


    “成,眼下先請教坊,我這就著手尋些人來,慢慢教習好了。”


    池之略有不好意思地道:“伎樂雖不是不傳之密,也不是太張揚才好。”


    “我省得,”鄭琰又低頭看了一下帳本,再看看滿桌的算籌,“帳太煩。”


    池之道:“你不消算得太細,慢慢看他們有靠得住的人,拔作帳房。葉氏父子忠心是有,以前沒管到這麽多的事情,先讓他們把老宅的事兒管起來罷。”擺明了不會插手媳婦兒的嫁妝。


    “好。阿爹阿娘的口味我知道,廚房也做得順手。你要請些什麽人,早早寫了名字來,我看一看,能打聽得到的最好,廚下也好有所準備才是。”


    池之笑道:“他們這許多人裏,有些是你知道的,譬如郭八,你問五娘就知道了。還有些人,有酒就行,到時候把你的娘子軍們準備好,別讓他們發酒瘋就行了。”


    鄭琰一翻手,掌心朝上:“名單呢?究竟有多少人,我好叫廚下備食材。”


    “我這就寫。”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這才歇下。沒有長輩指點幫忙,又勉強算得上家大業大的小兩口兒,實在是忙碌得緊。鄭琰總覺得哪有什麽東西給疏忽了,一時又想不起來。


    到了第二天,鄭琰就讓人拿著手貼去了教坊司,把日子給定了下來。頭牌總是搶手的,京城權貴總是多的,不早早預定了,到時候就搶不到人。小兩口的名頭也算好用,尤其聽說了要請的是誰,就算是被別人預定了,也要想辦法給騰出來。


    阿慶笑道:“相公的名頭可是好用!”


    鄭琰心中湧起淡淡的惆悵:“我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能總倚著父母呢。”


    阿慶閉緊了嘴巴。鄭琰低頭數著珍珠:“二十個裝一小匣……”圓潤的珠子從手裏滑落到匣子裏。


    她想起來是什麽了!算盤!說起來真是丟臉,作為一個穿越者,上了數學課,頭一個想到的居然不是算盤,而是學會算籌。


    “阿湯,你弟弟現在在哪裏?”


    阿湯上前道:“他還在京裏呢,娘子要用到他?我這就去找他。”


    “先不急,他現在還在番上?”


    阿湯與湯小弟早就商量過了,等鄭琰安頓下來,阿湯就尋個機會,求鄭琰把湯小弟給弄出來,不再服番役,投到鄭琰門下當奴婢,姐弟這才是真的團聚了。眼下是個不錯的時機,阿湯拎起裙子擺一跪:“他現在是在番上,我有一事,想求七娘。”


    鄭琰身邊的人都比較有分寸,聽說阿湯有事相求,鄭琰估計她不會提過份的要求:“什麽事?細細說來。”


    不用細說的,阿湯一句話就解決了:“我們姐弟都想投在娘子門下,隻是他還在服番役,請娘子成全。”


    鄭琰笑道:“可是巧了,我正要用到他。”


    阿湯鬆了口氣,單一個的木工,實在沒什麽大用,一般木匠至少要兩人合作,才能打造些略大的木器,再不濟也要帶一個學徒,至如建房什麽,都需要團隊合作。湯小弟孤身一人,阿湯也怕鄭琰不答應:“他除了木工,也會些雕工的,不吃這行木頭的飯,做些粗使也使得的,也認得幾個字,做雜事也來得。”


    鄭琰看她著急的樣子,伸手拉拉她的袖子:“起來,別急,我這不是答應了麽?”


    阿湯喜動顏色,又叩了幾個頭才爬起來。阿慶等都與她道恭喜。


    湯小弟還在京中,至少要把這個月的勞役給服完才能出來,鄭琰也就先不著急這個,對阿湯道:“正好,我近來也要宴請些人,席上請托最是好辦事。你弟弟先讓他服完這個月的役,也是善始善終。明天我要使人去京裏送些瓜果,你就跟著進京,見一見他,也讓他把手上的活計收一收尾,不要有什麽毛病留下。”


    說一聲,阿湯應一聲,見鄭琰再沒別的吩咐了,阿湯退下去收拾明天要回京的行頭。又從箱子裏扒拉出塊包袱皮來,包了一套男子衣衫並些鞋襪帶給湯小弟。


    阿肖道:“看她喜成那個樣子,這回她弟弟來了,必要她們姐弟再請一回客。”


    鄭琰道:“也好,你們相互照應著才是正理。我還有一事要你們去做。”


    阿肖阿慶垂下手來聽。


    “咱們家那幾個伎人不夠用,我要再買些人來,從小調-教著,十四、五歲就好,總在二、三十人上下,你們給我管起來!”


    “是。”兩人齊聲應下,阿肖才問:“那要撥哪一處院落讓她們住?還要請教習呢,從教坊裏請麽?”


    “東北角的院子就很清淨,要把那裏看管好,不要生出事端來。教習的事情,我與郎君商議了再定。”


    “娘子放心吧,我們一定把事情辦好。”


    當下打掃屋子,擇買伎樂不提。


    鄭琰又帶著阿崔往廚房裏走了一遭,擬了請娘家人的菜譜,一切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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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琰在家裏忙得熱火朝天,朝上的爭吵卻不如皇帝所願地進入了尾聲。這一回出來和稀泥的居然是池之,他是中書舍人,也算有資格參與討論。爭來吵去的,就把他給拎了出來。


    他這回的稀泥和得很好,提出了一個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誥命的數量還依如前,一人做官,隻封妻母,除非特例,不可加封於庶母――這是原來的規定不變。如果嫡妻欲讓誥命,可以,但是要減五等,同時,嫡妻的誥命就沒了。


    各方眼看爭吵無望,也都息了爭吵的心思,本來就不是為這個而爭吵的。至於秦越,已經被扔到一邊了,因為會斷案子的池之說了:“法不溯及既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這樣一個提議,各方都能提受,卻讓梁橫非常難受!降五級!這是一個什麽概念呢?一個庶子,如果你是正一品,嫡母是正一品,妻子是正一品,這都好理解。妻子讓誥命於庶母,減五等,就隻有從三品了。聽起來不低是不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全國能混到正一品的才有多少人?大部分人能混到個四、五品就算了不得了。正四品的官,庶母隻能做從六品的……這已經不算是誥命,它不劃算!


    尤其是梁橫現在,他自己還在九品上呆著呢,嫡母能沾一點光,生母想沾也沾不上。還有,誰家閨女不挑剔你,嫁你個庶子了,還要把誥命給讓出來,人家圖你什麽呀?圖你長得俊啊?


    這不科學!


    梁橫恨得牙癢,但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個九品小官,又不在機要,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討論。而且,自從他那篇不倫不類的奏書上達天聽之後,他的頂頭上司急得滿頭汗,勒令不許他胡來,還讓人看好他。梁橫不得不再次蜇伏了起來。


    你以為蜇伏起來就算完了嗎?你撩完了人家,說收手就收手,人家也跟你一塊兒收手?美死你!


    世家這才顯出其強悍來。


    因為梁橫的出頭,世家開始懷疑詹事府的集體素質,要求:重新考試,當場考試!把詹事府的低級官吏拉過來,讓大家當場出題,合格了才能留任。


    出人意料的是,首先提出這項建議的不是世家之人,而是袁曼道。作為一個正直的人,看著朝堂上的烏煙瘴氣,他是痛心疾首的。作為一個官場老將,他不是看不出來這一場鬧劇究竟是因何而起。不行!已經廢了一個太子了,不能再廢另一個。


    袁曼道評判人的標準有二:一、有沒有品德,二、對國家有沒有益處。廢太子開始也是個好人,袁曼道對他頗有好感,但是,後來廢太子又舉止失措,袁曼道失望之餘,顧念國家穩定,也就裝死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新太子,各方麵看起來雖然不拔尖兒,倒也不失中平,就他了吧。尤其這一回皇帝吸取了教訓,讓鄭靖業這個奸賊去扶太子,至少不會讓太子那麽容易吃虧。唉,老袁也被奸賊給騙了,以為廢太子是世家的主力。


    不行,這個太子不能再被廢了!袁曼道想維護太子,首先一個,就是要讓太子無懈可擊,尤其是他身邊的人,詹事府的人,都不可以是小人,帶壞了太子!


    梁橫的表現,讓袁曼道相當失望!這樣一個頭腦不清的小子,回答對了幾道考題,就被選了上來?不行,絕對不行!策論寫得好,腦子裏卻沒有相應的禮法約束,必然要禍國殃民。


    袁曼道言辭肯切地上了道奏書,世家跟著吆喝,太子氣得跳腳。


    皇帝召來袁曼道一番肯談,袁曼道夷然不懼,他也上了年紀,動作略有些遲緩,說話也是慢悠悠的:“聖人看那個梁橫可以麽?他在太子身邊已經有些時日啦。這樣的人,如果放到自己兒子的身邊,多留一刻,做父親的都要多擔心一刻呢。”


    皇帝道:“卿是好意,我自知之。隻是此例一開,就怕有心人借此攻擊東宮啊!”


    “這隻不過是大家關心太子,經此一事,東宮的人是經過考驗的,再出紕漏,就是大家都看走眼了。聖人,要為太子把好關啊!”


    皇帝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蕭令先在東宮裏氣得對鄭靖業嚷:“袁曼道這是要做什麽?!”


    鄭靖業一點也不喜歡梁橫,對袁曼道又有相當的了解,很和氣地為老袁說了兩句好話:“他這也是為了殿下好,由他提出來,總比別人提出來強。他首倡,他作主,才會真正地是考較,交給另外一個人,不定帶偏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蕭令先頹然道:“做個太子,可真難。”


    鄭靖業慈祥地安慰他:“承社稷之重,當然難。”


    “可是,如果堂上他們胡攪蠻纏怎麽辦?”


    鄭靖業笑道:“殿下府中,有世家、有勳貴,亦有寒門之士。誰要想帶偏,我隻好把所有人都帶偏了。”咱手上有人質,咱不怕,啊~


    蕭令先勉強地笑了。


    鄭靖業道:“要做大事,就不能怕事。事上沒有十全十美,一帆風順的事情,殿下不要失了銳氣。”


    蕭令先肅然道:“太傅說的是。”


    當場考驗的事情也就這麽定了下來,一人考一個,由朝臣一起出題,當麵問答,這就是個麵試。所謂朝臣,也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問上一問的,一般是小朝會的參與者,得是五品以上、或者像皇帝機要秘書、國子監這樣專做學問的地方的知名學者,才能參與。


    由於大家都還有正事要做,每天抽出一個下午的時候,隻考一個人,算算日子,在回京城之前,絕對能夠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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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上考著試,鄭琰這裏的準備工作也就緒了,邀請了娘家人過來吃飯。鄭靖業欣然同意,給閨女撐腰的事情他最愛幹了。


    池之現在住的這個別業是慶林長公主送的,她手上沒有差的東西,亭台樓榭,無不軒麗,花草樹木盡皆珍奇。內有活水,還有一個大大的池塘,估摸著得有十畝的麵積,一大片的荷花。


    鄭靖業看女婿十分照顧女兒,杜氏見別業裏幹淨整齊,趙氏見仆役進退有度,都很滿意。到這個時候就能看出鄭家有多興旺了,長子次子未到,還能塞了滿滿一屋子的人。須知慶林長公主素喜招人飲宴以慰寂寥,那場所不是一般的大。


    紗簾後,細細的笛聲響起,主人夫婦開始勸酒。鄭靖業沒喝都覺得醉了:“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杜氏笑看女兒女婿:“你們日子過得不錯,以後也要這樣才好。”


    池之與鄭琰一齊稱是。鄭琛夫婦也是一般的規勸,讓兩人好好過日子一類。趙氏格外誇了鄭琰治家有方:“別的都是虛的,人守規矩,家才能規矩得起來。七娘這樣很好。”


    行到鄭琬處,這貨捏著個酒盅,原是要難為一下妹妹、妹夫的,這會兒碰了個杯,低聲問道:“這是教坊裏的擅笛者元娘罷?”話音一落,腰間軟肉被郭氏狠掐了一把:“你知道的可真多!”


    池之想起鄭琰提到教坊時不太善良的目光,再看看大舅子扭曲的麵孔,突然覺得自己的腰上也有點疼。


    鄭瑞對池之有心理陰影,隻好對妹子說體己話:“總找教坊不是個事兒,在家裏養些家伎吧,也不費什麽事,還是捏在自己手裏的。”


    侄子們就不用一一地勸了,集體一舉杯,自然有人過來串場。看到鄭德平的時候,鄭琰驚悚了一把,這就是個懶貨啊!他居然過來了!池之看到這尊大神也有些頭疼,這等懶貨都過來了,這是在示威啊!真是的,老子娶個老婆真不是用來虐待的,你們這些娘家人不用這樣炫耀武力。


    這一場家宴,稱得上是賓主盡歡。臨結束前,鄭靖業夫婦給元娘等人賞了不少。是以下一場宴請池之的同事的時候,教坊諸人頗為賣力。


    池之給鄭琰的名單上列了二十來個人,鄭琰把這張名單又另給謄了一份,留著以後交際的時候可以用。指著上麵蕭深、郭靖等人的名字道:“你認識的才俊還真是不少。”品級還挺高的哩!


    池之道:“不好的怎麽敢帶到娘子麵前呢?”


    鄭琰推了他一把:“我可又想起一件事兒來了,除了他們,我還有些人要請的。”


    “還有誰?”


    “李京兆幫忙辦過事兒,阿舅家素來待我不錯,還有老哥哥老嫂子,唔,張亮那小子我也挺熟的哩!”


    池之長出了一口氣,把鄭琰攬到懷裏:“辛苦娘子了。離了嶽父嶽母,我們確是要多多用心才好。”以他的聰明,如何不知鄭琰這是在給他拉關係呢?


    “哪裏啊,是我要請京兆再給幫個忙呢,阿湯想與弟弟團聚,求到了我,我想,家裏有個木匠也是不錯的,平日用到什麽匣子啊、架子啊,都不用到外麵去買了,樣式還合意呢。”


    “這個你作主好了。”


    “哎~對了,又買了三十個伎人,二十個女的,十個男的,還要從教坊裏聘教習呢。”


    “他們來曆清白麽?”


    “我看過了,牙人都是靠得住的。”


    “那便好。帖子已經送了出去,除了十一郎都說要來的。”


    “十一郎可為你出了不少力了,他究竟是有什麽緣故呢?”


    “他也沒說死了不來,隻說,家裏有事,不定有沒有空閑。若有空,便來。”


    “衛王家也是夠嗆了。”鄭琰想到了韋氏。


    池之也想到了衛王家的有名八卦事件,深深地覺得:“阿琰,我有你可真好!”


    鄭琰瞪著他:“我可不一定比衛王世子妃強到哪裏去!不對,隻會更壞!”


    池之嗅著鄭琰身上發出的馨香,嚴肅地保證:“我做丈夫,肯定比世子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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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蕭深,接到了帖子他就心神不寧。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大問題!去幹什麽呢?看人家秀恩愛?豈不傷心!不去?又想再看一想心上人。轉念一想,如果露了出來,讓人看出來了,豈不尷尬!再一想,這樣大好的機會,不多看一眼真是傻子。


    郭靖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地要去的,跑去找到了表弟蕭深:“十一郎,接到池郎的帖子了麽?你會去吧?你家裏能有什麽事兒啊?去吧去吧!池之那貨,每天晌午的飯有多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好酒呢,咱們一起去,總要搶兩壇子酒回來的!”大力地攛掇。


    蕭深那顆猶豫的心,被他攛掇得堅定了:“去就去!”


    “這才像個樣子嘛!他娘子還特意弄了元娘過來呢,有耳福了喂!元娘最是搶手,我已錯了四回沒有聽到,正可一飽耳福。”


    蕭深一聽到“池之他娘子”還管什麽元娘啊?腦子裏就浮現出鄭琰那小臉兒小身段來了,想得出了神。郭靖伸手在他麵前晃了好幾晃,一臉猥瑣地道:“想什麽呢?元娘在教坊又跑不掉,你要喜歡,也不是弄不來嘛!”


    蕭深冷了臉:“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嘿嘿!你別忘了日子啊,到時候一塊兒去!”


    到場的除了這倆,還有十九娘安康公主的駙馬齊驤,又有於元濟的兒子於鎮海,還有池之在大理寺時候的同事、現在在吏部任郎中的李沛,又有禦史朱寰等人。別看池之現在背著不太好的名聲,世家裏居然也頗有幾個佩服他的人,這其中,鄴侯嗣子,蔣卓的弟弟蔣睿,跟池之的關係就特別好,他也來了!


    鄭琰作為女主人,並沒有躲到一邊。事實上,隻要你的地位夠高,身為女人,完全可以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公主們經常以自己的名義辦各種宴會,出席的可不止是貴婦貴女,還可能是各式才俊。


    這也是為什麽說“女人的生活從婚後開始”,到了婚後才能見更多的人,不但是指女人,還指男人。女人婚後出軌神馬的,不要太方便!


    這幫子老老少少的男人,看到鄭琰的出現也安靜了好一會兒。婚禮的時候這些貨都在,也看過鄭琰長什麽樣,再次相見,震憾依舊不減半分。新婚少婦,更添了幾分風韻。鄭琰今日大紅的高腰長裙,上身米色的短襦,臂上鑲金玉釧,八對如意雲頭簪,耳垂明珠,項上一串紅寶石鑲就的鏈項,越發襯得肌膚如雪。與新婚時那凝重的色彩截然相反,又是另一種的驚心動魄。


    李沛年紀大,回神也快一些,低頭咳嗽一聲作為掩飾:看這樣子就知道,是個能跟太子妃打起來的主兒。


    蕭深渾身都僵硬了,眼皮都不眨一眨,郭靖連戳了他好幾下,心裏咯噔一聲:你妹,不會看上了吧!郭靖得承認,鄭琰很漂亮,他也,咳咳,不可說。不過,因為事先知道這是親戚,已經有了一點心理防線,暫時還把持得住。咬咬牙,一手拉拽著蕭深,一手瞄準了蕭深背麵中間鼓出的曲線上狠命一掐,口中還說:“新婦快來看看,這是當日的男儐相。”


    蕭深被掐了個哆嗦,郭靖已經按著他的腦袋去瞅地了:“快拜嫂子。”你妹!老子隻想蹭頓飯,結果遇上你這個二貨,坑爹啊!這頓飯吃不好了,還得看著你!


    蕭深強忍著抬頭的衝動,甩開郭靖,彎腰一禮,完全說不出話來。鄭琰大大方方地還了一禮,笑語盈盈:“當日真是有勞了,郎君還說,要是沒有十一郎,他真沒法兒囫圇個兒到我跟前了來。我們娘家人,有這麽凶麽?八郎,我五嫂不凶,對吧?”


    笑語入耳,蕭深覺得腿上從骨頭裏往外泛酥。郭靖道:“十一郎見到漂亮娘子害羞了。對,我七姐一點也不凶,她殘暴不仁。”


    鄭琰見蕭深端方君子樣,在場人也多,也不好意思拿人家好孩子開玩笑,隻聽郭靖苦哈哈地道:“小時候頭上七個姐姐,再加一個娘,你知道有多慘麽?”苦逼死了,十一郎你欠我人情欠大發了,我拿自己的苦逼史來替你拉注意,你要繃住啊!


    鄭琰掩口而笑,池之複為她一一介紹。李沛年紀最長,鄭琰笑道:“外祖母家見過尊夫人,是極爽快的一個人呢。”蔣睿又是另一種不同,鄭琰敢打賭,他腰間那塊玉佩,曆史起碼五百年,而且,這五百年間這塊玉佩都姓蔣:“許久未見阿寶了,她還好嗎?”


    一個一個的,她都能找出話來,多是拉拉家常,對這些人的親戚都能說出一二來,不由讓人心生親切。


    阿肖來報:“娘子,準備好了。”


    鄭琰又邀大家入席。


    賓主坐定,池之舉杯:“我夫婦新婚,先謝諸位到賀。”眾一起舉杯,痛快地幹掉了,朱寰一抹嘴,嗯,這酒喝起來果然痛快。池之的第二杯酒,是為大家的友誼幹杯,第三杯,乃是展望未來。


    鼓樂齊奏。


    池之在他老婆身邊,那就是雷達全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十一郎的小眼神兒小表情,尼瑪太熟悉了!當年池之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爪子裏捏了一把汗,再看鄭琰,她還沒什麽察覺,在問於鎮海家七歲的小女兒於菁:“都幹什麽呢?什麽時候帶來我看看。”


    鄭琰跟於鎮海聊了幾句,亦是舉杯:“我在這裏,你們怕也不得放開了說話,我去看看廚下酒食。”說著,一飲而罷。又一福身,微笑著扶著侍女出去了。


    李沛個老八卦老人精,當然看得到蕭深的樣子,這個表情,嘖嘖。池之娶了個好老婆啊!唔,池之長得也不壞,大概能守得住這個老婆吧……真是的,如果不是丞相的閨女,誰家有這樣一個老婆,都要擔心被人惦記吧?


    池之好心請客,給自己招了個情敵,憋屈的心情,真是讓人同情。更讓人同情的是蕭深,同情人:郭靖。


    郭靖為了看住他表弟,連敲詐都忘了,第二天又跑去看蕭深:“你作這個死樣子給誰看呢?昨天都快要喝吐了你!人家都看在眼裏了。”


    蕭深拍地抬頭:“她看在眼裏了?”


    郭靖吐血:“除了那誰,別人都看到了。”


    蕭深繼續裝死。郭靖推他:“你好歹收斂點兒,不然叫池郎怎麽辦呢?天下女人多著呢……”bulabula一大堆,蕭深才道:“我本來都想放下了,昨天一看到,又……”


    郭靖果斷地起身,反正他又不蕭深的媽,用不著他管這麽多。


    ――――――――――――――――――――――――――――――――――――


    鄭琰是完全不知道這些的,她又宴請了兩回,這裏倒沒有什麽狗血單相思了。鄭黨內部對於這位凶殘的女士,敬佩有之,愛慕全無。隨著鄭琰的出嫁,池之夫婦在鄭黨內部,又有了新的定位。甚至很多人猜測,鄭靖業的子孫沉穩有餘、銳意不足,將來池之這個女婿要頂大多。與池氏夫婦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鄭琰也沒忘了湯小弟的事情,李幼嘉給她出了個主意:“將作那裏歸老米管,他是個現管的,頂用。”


    這位米先生曾經是李俊的副手,因為工作認真,鄭靖業把李俊踹走,讓他做了一把手。鄭琰與他不太熟,李幼嘉毛遂自薦做了個中人。湯小弟很快就從將作那裏退了出來,三轉兩轉,歸了鄭琰門下。鄭琰也與這位“老米”慢慢熟識了起來。


    隨著李小弟的到來,鄭琰的算盤也做出來了,算起賬來算盤打得叮當響,幹勁兒十足地又親自排演歌舞。教坊裏的教習隻教些尋常曲目,不夠新鮮。鄭琰想要個壓軸的特色菜,還得現想。她倒是有一個想法,搬一下大名鼎鼎的千手觀音嘛!


    悲劇的是,穿越前她又不是學音樂的,穿越這麽多年了,對歌舞本身隻有些模糊的印象了,想要排得一模一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隻有現排。


    幸爾她這輩子的音樂課還有學,歌舞也會一些,又有教坊專業人士作教習,花了些時日排了支風格相似,細節當然會有區別的舞曲。也令教習耳目一新,幹勁十足地表示:“有生之年能排出這樣一支曲子,死且無憾!”


    舞伎們也很歡欣,對於人身自由的限製也沒那麽多抱怨了,有門手藝能吃一輩子呢,即使年紀大了,會跳這支曲子,還能當教習。


    大家一齊努力之下,終於在搬離熙山之前有了初步的模樣。


    鄭琰還是不滿意:“不夠整齊!再練!”


    她說什麽就是什麽,阿肖阿慶是堅持執行她的命令的,教習也想盡善盡美,舞伎們繼續咬牙苦練。


    杜氏是最怕女兒沒事找事的一個人,聽說鄭琰把舞伎關起來練新曲,預計一關半年,就把鄭琰給拎了來:“你又弄得什麽鬼?!”


    鄭琰莫名其妙:“我近來在家裏好好的啊,除了跟大家說說笑笑,別的事可都沒沾,他們朝上考詹事府,我到東宮跟太子妃玩,也是一句話都沒插,一個主意都沒出。”


    杜氏頭疼地擺手:“你走吧你走吧,別把你的家房梁給拆了就好。”


    鄭琰一抿嘴:“哪兒能呢。”


    杜氏打起精神問她:“我聽你阿爹說,詹事府應試,小有麻煩,究竟如何?”


    “我也沒見著,不過聽郎君說,那個梁橫,被考得眼冒金眼,隻是勉強過關。倒是有一個叫柳敏的,實是人材。不過人我也沒見著,究竟怎麽樣,您還得問阿爹。”


    “隻要安穩就成,誰管他敏不敏的,可憐蔡夫人,可是受了氣了呢,有好些日子不大出來了。”


    “蔡夫人可不是躲羞,她本來就不擅交際來的,秦太師熟人又多不在高位,阿娘自然覺得蔡夫人不常出來。”


    安慰了杜氏一番,鄭琰又接到了一份通知:呆在娘家不要動,鄭靖業會把池之打包帶回來,大家一起吃個飯、聊個天。


    鄭靖業這是又有話要提醒小兩口的,說的就是柳敏。


    鄭琰很奇怪地問道:“這個柳敏有什麽不妥嗎?不是說滿朝沒人考得住他嗎?”


    “舉凡詩書禮義、律法典故、文史精義,無一不通!行止有禮,不卑不亢,縱使蔣進賢有意,也挑不出毛病來。”


    “那阿爹還愁什麽呢?”


    “這個人不好對付,他才二十五歲,比你們大不了多少!會遇上的!那個人的眼睛裏,有野心。”競爭對手一個,有什麽好高興的的?鄭靖業的計劃裏,接他宰相位子的人,大概是李幼嘉,因為他的兒孫有點奇奇怪怪的。而接李幼嘉位子的,必須是池之,皇帝也在鍛煉池之。但是,柳敏給鄭靖業的感覺很不好,這個大概會成為池之的競爭對手,尤其柳敏還是詹事府的人,池之與蕭令先的接觸卻不那麽多。


    鄭琰小聲道:“沒了柳敏,還會有個花敏呢,寶劍鋒從磨礪出。”


    鄭靖業歎道:“隻得如此了,之無事,多與太子聊聊……唉,還是別聊了,你是聖人身邊的人啊!”


    鄭靖業一句話,鄭琰卻放到了心上,暗忖要把池之放到太子身邊才好。唔,還要不擔政治風險。


    ――――――――――――――――――――――――――――――――――――――――


    機遇總是偏愛那些有準備的人,此話不假。鄭琰正琢磨著事兒呢,這不,機會就來了。


    這個機會還是世家給提供的,卻說世家要為難詹事府諸人,還真讓他們敲掉了幾個。這不是最終目的,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搞掉太子。世家是一個廣泛的概念,一共有好些人家,今天你出手、明天他出手,對方看起來還是“世家”。這一回出手的不是蔣進賢,乃是齊王和他的背後勢力。


    要說齊王可真是狠,竟想出一招絕戶計來。前麵說過了,為了平衡,也是為了拉攏,太子府裏也有世家子任職的。這一回的主意,乃是出一個敢死隊員,以太子的名義拉攏手握軍權的人,造成搶班□□兵諫謀反的假象,沾上逼宮謀反,除非成功,太子必死。這還是從廢太子發身上受到的啟發。與此同時,如鄭靖業這樣的太傅,也是要受到牽連。一箭雙雕。


    齊王在謀劃著,太子還不知道!鄭靖業雖知世家必然有動作,心裏還在鄙視:白癡,你們弄的那些都是老子玩剩下的。老子拔太子羽毛用了多少年?你們匆促之間能成事嗎?他還在想到閨女家看歌舞呢。


    集體遷回京城之後沒出半個月,鄭琰家裏的歌舞終於通過了她的挑剔。鄭琰把這首場演出放在池之的生日上,池之的生日在九月十七,鄭琰廣邀賓客,得到了眾人毫不吝嗇的好評!但是,女婿過生日,嶽父這樣的長輩不好登門!年輕臣下過生日,皇帝也不好登門!


    於是鄭靖業不開心了,女生向外啊!他也要看歌舞!


    於是皇帝也不開心了,丫頭不厚道!他也要看歌舞!


    兩個老頭一鬧,鄭琰隻好再請他們,兩人都不肯排在後麵,於是一齊過來,皇帝還帶著太子來了。


    歌舞很好看,時間也不長,直到收尾,皇帝還在回味:“此曲隻應天上有啊!”


    鄭琰正要說什麽,門上葉遠飛快來報:“門上來了個老人家,可生氣哩,他說他叫袁曼道,正往裏衝!”


    池之連忙讓把袁曼道請進來。


    袁曼道是得悉謀劃,才跑過來的,這事兒早一刻說早一刻好,遲一刻說不定人家就發動了。還得報告給皇帝?


    ?報告丞相都沒用。他一進來就道:“國家危矣,汝等還在聽歌看舞?!”


    皇帝笑道:“老袁,過來坐,有話慢慢說!”


    袁曼道快要急死了:“此事不能在這裏說!”


    池之很快地道:“有書房。”說完就起身領路。


    鄭琰喝退了歌舞、下令不許多話,也往書房那裏去,親自坐鎮,防止萬一有偷聽的。當然,她自己也在偷聽。


    書房裏,氣氛沉得嚇人。袁曼道氣都沒喘勻,就斷斷續續把聽到的消息報告了。這讓原本對他印象不好的蕭令先大為驚奇,繼而感動,袁曼道真是個純臣!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蕭令先雙眼含淚,跪在皇帝麵前,深情地叫一聲:“阿爹――”


    皇帝冷冷地道:“朕還沒死呢!必保汝無恙。”


    皇帝的保證,真的不能相信,就是鄭靖業也隻能說:“聖人之威尚在,造反的事情,他們現在是不會做的,頂多就是玩個花招。這花招卻是防不勝防,除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必得有個萬全之策才好。眼下隻能先解決這一個,馬上就動手,他聯絡的誰,先調回來,免職!”


    鄭琰記在心裏,等他們商量完了,皇帝太子沉著臉回宮。袁曼道回府,鄭琰拉拉鄭靖業的衣袖:“阿爹,留一下。”


    鄭靖業雖然心煩著急,仍是住了腳:“有事?”


    “方才我都聽到了。”


    “有辦法?”


    “聖人不是已經在做了嗎?您是是宰相,又是太子太傅,何不以此類推,以朝臣兼任詹事府?”鄭琰笑吟吟地道,“這樣雖名為兩府,實則用的是同一班人馬,太子做什麽,聖人難道不知道?使父子同人,以防離間。現在詹事府諸人也可給他們一些中樞之職嘛!”


    沒錯,兼任,後世智慧。


    鄭靖業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拍拍鄭琰的臉:“你呀!我回去就上書,隻可惜老袁也不知道是誰出了那個損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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