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部一廳八司當中要論實權自然要數總務廳,該廳執掌部內的機要、財務、風紀、內部官佐的升遷任免、後勤等,約等於後世的辦公廳、財務處、監察、人事等多個部門的綜合體,可謂權重一時。


    工作最忙的莫過軍務司,該司職掌軍隊編製、訓練、配置、要塞、輸運等多達十九項事宜,戰爭時期更為繁瑣。民國以來,戰亂連年,故此司軍書旁午,非學堂出身者,不能濫竽。曆朝曆代文人重科第,因之師生誼篤,民國以來文官中間這種習氣比較少見,而此風在軍官之中盛行起來。軍務司內的科長、一等科員,不是總長的門生,就是小門生(次長的門生),沒有一定淵源的很難在軍務司混出頭。唐之道的至交胡炳燾也因為是小徐的同鄉才得以在此平步青雲,二十七歲就當到步兵科上校科長。


    油水最足的肯定要數劉汝賢任職的軍械司,陸軍部直轄的保定、三家店、上海、德州、漢陽、成都、廣州等七處兵工廠等均隸屬於軍械司。軍用槍炮彈藥的籌劃檢查之權,各省各師購入外械的發照權(外購軍械必經其核準給照,知會海關,方能放入)也歸軍械司執掌,所以軍械司上到司長、副官,下到科員、跑腿的都闊綽異常。八大胡同之內,撲克麻雀之場,最常遇到的就是軍械司的人。


    最為清閑的當屬唐之道以前任職的軍牧司和管理軍醫、獸醫的軍醫司,軍牧司隻有在陸軍部直轄諸師旅購買軍馬時,尚有小的起色。軍醫司則隻是填寫統計調查表而已。去年,軍醫司司長楊鴻昌打算大考各省各師軍醫獸醫官,進行甄別考核,誰知風聲剛傳出來,各省師的醫官大起恐慌,不知以何法運動,此事竟不了了之。


    最名不副實的卻是軍法司,該司執掌陸軍軍法製定、修改,陸軍監獄管理,高等軍法會審等事宜。但是則可斷言,大權在握的軍人沒有一個服從中央裁判的。若依軍法,屠戮南京城的張勳,洗劫南昌城的張敬堯,驅逐上司的張作霖、王占元、違抗軍令的馮渙章等人那個不應該被槍斃,可是堂堂袁大總統拿他們都一點辦法都沒有,何況陸軍部的軍法司呢。當然了也不能讓軍法司一眾軍法官閑著,偶爾京師警察廳、地方法院也會將一些涉及土匪、搶劫等的重大刑事案件移交給軍法司。這樣的案件平均下來一個月也有那麽三兩起,軍法官們閑來也隻好拿他們打發打發時間。


    現年三十又三的一等軍法官陳從義同總務廳新任的二等委員唐之道關係談不上有多好,但決定也不算太壞,最起碼兩人還是山東老鄉。盡管如此戴著眼鏡的陳從義還是東配樓的樓下徘徊半天才去敲自己這個小老鄉辦公室的門。


    三四個月前這個小老鄉出事的時候,他作為一名軍法官也是極力去斡旋,奈何人微言輕,這種通天大案軍法處一點都插不上手。原本以為自己的小同鄉是凶多吉少,沒想到僅僅八十三天洪憲王朝就戲劇般的落下帷幕,自己的小同鄉也幸免於難,更沒想到是幾天前這個小同鄉又鹹魚翻生般重回陸軍部並且進入總務廳。


    “請進!”唐之道再一次放下手頭筆,合起桌子上的筆記本,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個訪客了。返回陸軍部這個星期以來,盡管總務廳沒有給他安排具體的工作,但是每天來來往往的訪客還是讓他的日子過得比較充實。胡炳燾、劉汝賢、曾祿更是這裏的常客,中午基本都要過來聊會的。


    “陳、陳大哥,你怎麽有空過來?”唐之道還是第一時間認出這個山東老鄉來,趕忙將他讓進房間來,並為他泡起茶來。


    “若水,好久不見你還是如此精神啊!”陳從義見唐之道如此熱情略微有點意外,影響裏唐之道還是比較傲氣的和部裏的老鄉來往不多。


    “陳大哥您喝茶!”唐之道將泡好的茶放到陳從義的麵前,又拉過另一椅子坐到他邊上感激的說道:“陳大哥還在軍法司吧,前一階段多虧你為小弟仗義直言!”


    “說起來有點汗顏,人微言輕沒有能幫到老弟。”陳從義笑著說道:“若水老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多謝陳大哥吉言!”唐之道遞了一根煙給陳從義。


    “不抽了,戒掉了!”陳從義擺了擺手說道,可是他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


    “我記得陳大哥煙癮很大,怎麽說戒就戒了!”唐之道還是堅持著將煙仍過去,這個年代不抽大煙就是好同誌了。


    “沒辦法,老婆不喜歡聞煙味!”陳從義一邊將香煙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斷了煙快一個月看著就有點眼饞,可是家裏的經濟狀況實在困難能省就省一點吧。


    作為陸軍部一等軍法官月薪也有一百塊大洋左右,在京城養家糊口理論上該沒有多大問題。可是自從護國軍反帝製起兵以來,北洋政府為了鎮壓護國軍連續對南方六省用兵財政早就入不敷出了,各大衙門的薪水要麽不能按時發放,要麽就是七扣八扣的,落到手裏的能有六成就不錯了。陳從義老婆是從山東老家跟過來的,和這個時代絕大部分婦女一樣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陳從義的薪水是家裏唯一的生活來源,要養活一家六口人(三個孩子和一個老人)就比較勉強了。最近物價飛漲,最要命的是“京鈔風潮”一起中國銀行的鈔票大幅貶值(衙門裏發的也是兩行的鈔票)日子更是一落千丈。


    “這個味淡,少抽兩根沒關係。”唐之道湊了過去給陳從義點著,陳家的現狀他可不清楚,隻是覺得一個人抽煙挺沒勁的。


    “嗯,味道不錯!”陳從義美美的抽上一口說道,都快一個多月沒碰洋煙了,偶爾在家裹點煙葉過過癮,到了部裏就假裝戒煙吧,反正達官貴人裏抽鴉片煙才是主流。


    “陳大哥,部裏兗州就俺們兩個吧!”唐之道祖籍兗州滕縣官橋人,陳從義是兗州費縣人,相距不過百餘裏,可以算的上小同鄉。


    “差不過吧!”陳從義略想一會兒說道:“兗州一帶就俺們兩個,濟南府倒是有好幾個。”


    “找個機會將山東的老鄉約出來聚聚。”唐之道噴了一口煙說道:“自從十歲那年背井離鄉投靠保定城的遠方族叔,我就再也沒有回去,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十四個年頭。”


    “我也有三四年沒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鄉現在如何。”唐之道的話同樣勾起陳從義的思鄉之情。


    “對了陳大哥,嫂子和三個孩子還好吧!”唐之道想起陳從義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便主動詢問起來。


    “還好吧,就是你嫂子不太習慣京城的生活,還是覺得老家好……”談到老婆、孩子,陳從義露出會心的笑容不停的說了起來,搞得唐之道羨慕不已,自己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是孑身一人。


    “若水,你就不想成個家?家裏的老人該急壞了吧!”看出唐之道有幾分落寞,陳從義關切的問道:“我媳婦倒有個遠方的表妹在京城求學,人長非常漂亮,性格也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陳大哥你還是饒了我吧!”唐之道趕緊推脫道:“跟著我隻能過這種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生活,還是算了吧!”


    “你還擔心原來那個案子?”陳從義正了正眼睛說道:“應該是過去了吧,據我所知所謂的國事犯全都被放了。”


    “也許吧!”唐之道不置可否的說道,至少眼前他是沒有心思談情說愛的,未來太過不確定了。


    “陳大哥最近忙些什麽?”唐之道主動岔開這個話題,聊起工作上的事情。


    “我們能有什麽好忙的!”陳從義無奈的說道:“你又不知道整個陸軍部上下就數我們司最無所事事了,一年到頭也辦不了幾個案子!”


    “怎麽會這樣?貴司不是執掌高等軍法會審,現在又是戰時理應……”唐之道奇怪的問道,在後世的記憶裏,軍法處(司)那是相當牛逼的存在,生殺予奪、大權在握,非大佬的親信是不可能出任的。


    “我們的裁判又有誰會買賬?那些大權在握軍頭連大總統都奈何不得何況我們這些小小的軍法官!”陳從義氣憤的將最後一點煙頭扔到地上,不滿的說道:“也就審判幾個匪類而已。”


    “原來如此難為你們了!”民國建立以來中央政府的威權一直沒有真正建立起來,靠著老袁的積威還勉強能夠維持。


    “最近京師警察廳倒是移送一個據說是塞北來的馬匪頭,隻是問了幾次都沒有什麽頭緒,苦主又隻有一個……”想到這事陳從義就有點心煩。


    “塞北來的馬匪?”唐之道眼前一亮,突然說道:“他是不是姓韓?”


    “好像是吧!”陳從義猶豫了片刻說道:“若水你怎麽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唐之道興奮的說道:“明天晚上有空吧!”


    “應該有吧!”陳從義不假思索的說道,他的應酬極為罕見。


    “那好,明天晚上一起聚一下!”唐之道不容分說的說道:“地點,明天中午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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