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來的官員漸少,李岩正欲轉身進府,卻聽身邊的玉真公主低聲提醒:“不急,侍禦史王鉷來了,這可是長安新貴,深得帝心,早晚都要拜相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大唐最高的監察部門禦史台有侍禦史六人,掌糾察百僚、彈劾不法;審判皇帝特命的案件,並與門下省的給事中、中書省的中書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訟,號稱“小三司”。侍禦史在諸禦史中地位最高,職權最重。


    抬眼望去,一名著深綠官袍的六品官兒從神駿的大食名馬翻身而下,頭戴獬豸法冠,未戴官員的襆頭,似在提醒別人他侍禦史的身份,大步而來,拱手大笑道:“王鉷來遲,有勞玉真公主久等。”


    王鉷生得鷹鼻酷嘴,自有一股子殺伐決斷的魄力,氣勢壓了過來,李岩感覺有幾分窘迫,上前低頭拱手道:“宗室子弟李岩參見王伯父!”


    王鉷朗聲笑道:“岩哥兒與準兒交好,伯父也知你為救父親,四處奔走,放心吧,但凡有機會,伯父會助你一臂之力。”


    這幾句話說得李岩心裏挺熱乎的,卻聽王鉷轉身對玉真公主道:“岩哥兒後起之秀,恐怕五陵少年,無人能趕得上他。”


    恐怕公主府門前生的傷人事件,被王準告訴了他父親吧,李岩心道,得趕緊謙虛幾句,


    臉上浮出微笑,李岩伸手道:“王伯父過獎了,李岩愧不敢當,玉真公主,我們就從前院穿行過去,領略一下不同的造園手法!”


    公主府前院是中式園林的景兒,栽梅繞屋,槐蔭當庭,移竹為窗,懸葛垂蘿,院中假山堆砌,奇峰險石布置得有高遠的意境,信步而行,穿過繁花茂樹,讓人心靜自涼。


    王鉷的視線落在一輛原木所製的小推車上,桐油清刷,透出自然質樸的味道,小車上放置著粉紅的紫的白的各色牡丹盆栽,如道花瀑零落散了一地,中書令張說,中書舍人張九齡正站在那兒品花鑒賞。


    臉上浮出笑意,王鉷老遠就熱情招呼道:“張相公,正賞著牡丹呐!”


    玉真公主仍然是不疾不許的步子,側著身子,眼神瞟了李岩一眼,天生就帶著百般風情。


    嶄露頭角的機會到了,李岩會意,走到牡丹花瀑近前,大聲吟誦:“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張說與張九齡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這才明白,原來玉真,永穆兩位公主辦這遊園會,是為這位清俊的白衣少年,宗室子弟李岩舉辦。


    剛才兩人之間曖昧的眼神,可惜了此等少年才子,竟然與王維一般,拜在玉真公主的石榴裙下,張九齡誤會李岩,臉上浮出鄙視憎厭的神情,站在一邊不言不語。(.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張說也是歎了一聲,剛才隨意問了公主府的隨從幾句,原來這白衣少年竟然是李林甫的兒子,父親不學無術,靠蠅營狗苟升遷,兒子雖然人物風流,可惜走了玉真公主的門子,成了吃軟飯的,跟他父親一樣,心術不正!。


    雖然不知道兩位的想法,李岩察言觀色,心頭也明白幾分,不卑不亢麵露微笑:“張相公,張舍人,二位願隨李岩同行,講解這庭院布置的妙處麽?”


    “這園中布置出自你的手筆?”張說性子豪邁不羈,脫口問道,不像張九齡那樣悶聲不語,冷眼向天,仿佛誰欠了他幾百吊錢似的。


    李岩深深看了張九齡一眼:“胸中有山林野趣,率性天真,自然就沒了粗浮意氣,驕矜辭色,張相公認為如何?”


    “好,好一個山林野趣,率性天真,九齡,我們就聽聽岩哥兒的庭院妙論。”張說不由分說,拉著張九齡就走。


    台階之下擱置了一隻大陶缸,栽植了兩窩碗蓮,幾隻紅鯉正調皮地遊戲蓮葉之間,張說見了,心也隨那遊動的紅鯉,輕鬆舒暢,昨日朝爭的不快也暫時忘在腦後。


    轉折之處,貼著牆根新砌了兩片山石,栽了幾杆竹子,從遊廊的漏窗瞧過去,兩株芭蕉高低錯落,深翠淺綠,正是一付芭蕉圖的畫景兒。


    聽著李岩妙語連珠的講解,張九齡心也醉在花木林泉之間,少了幾分憎厭之情。


    一行人往住春院而去,腳下兩石並列,錯落雜糅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園路,一段約四尺高的烏瓦白牆映入眼來,似是半遮麵的少女,滿院暮春的景色仿佛故意讓它關不住,溢了出來。


    從東南角彩繪描金的院門進去,是幾株謝過的梨花,掛著青澀的果子,左二右三,散在園路兩側,蔚然成林,倒映在丘池靜靜的水麵之上。


    “東南角這片梨花林與丘池對岸那株孤植的梨花呼應,做的是春景兒,西南角是幾株紅楓,與茶庭中央的紅楓意境相連,那是秋景……”李岩隨侍在張說身側,娓娓道來。


    有些吃驚,侍禦史王鉷眼睛瞪得溜圓,一位糟老頭子,正是禮部尚書蘇頲,手上托個白瓷盤兒,上麵盛滿了幾色美食,手上的青瓷酒杯仰脖一空,立刻就有侍女過來斟酒。


    朝中的官員們三三兩兩端個白瓷盤兒在院中或是隨意行走,或是坐在丘池岸邊的置石上,庭院中的地麵,四處都叢植著淺草灌木,四季似錦的繁花。


    這種用餐法子彷似在郊遊野宴,對這些朝中大員來說,有股子新鮮勁兒。


    “院中景色清幽,李岩備下冷餐會,各位大人請自便,無絲竹擾耳,無聲色娛人,自有山水相伴,托個盤兒想吃什麽夾什麽,也可叫侍女代勞,美酒佳肴也不會浪費。”李岩團團作揖,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往丘池一側的冷餐台走去。


    我也不能委屈自己,空著肚子招呼別人,李岩心裏嘀咕道。


    “姐姐——”李岩失聲叫了出來。


    永穆公主站在冷餐台後,招呼客人,不時吩咐廚房,忙個不停,見岩哥兒過來,取了個白瓷盤兒,滿滿地盛了一盤他愛吃的菜肴。


    “快接著吧,看著岩哥兒出息,姐姐身子就是累一點,心裏也開心。”永穆公主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兒,白裏透紅的鴨蛋臉兒像枚著紅的桃兒那樣可愛。


    永穆公主為了我,太委屈自己了!


    默默無語心有靈犀,接過白瓷食盤,李岩立刻轉身就往瀑布那邊走去,他不想讓永穆看見他眼角的淚。


    瀑布近前,孤獨地站著那個冷血殺手般的禦史中丞兼戶部侍郎宇文融,李岩慢慢走過去,一位身著青色絹布甲的羽林校尉搶先過去,與宇文融交談起來。


    李岩認出那人,正是幫助自己收服高墨達的羽林校尉杜希望,剛才隨一群人進入公主府,在府門前與李岩互相點頭示意。


    他一介武夫,也好風雅之事?李岩暗暗奇怪,步子不停,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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