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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將軍,這種話可休要胡說!”


    白衣僧神情前所未有過的嚴肅,甚至是有幾分駭然:“水司正神之職,是鎮壓水府,保一方安定。若非神靈隕落,那些水妖如何能夠出來作亂?水眼為何失堵,災亂四起?”


    師子玄倒是若有所思,說道:“聽白將軍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日我問過雨師娘娘,查問過穀陽江水司神職之事。娘娘曾回水司之中查過,這神職之位,的確沒有消去。這般說來,白將軍所說穀陽江水神未死,恐怕還真是有幾分可能。”


    晏青匪夷所思道:“道友,你之前不是說過嗎,巡法天王司職便是考核神職功過,斬殺惡神。這穀陽江水神,怎能在其手中逃過一劫?”


    師子玄說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神職玄妙,莫能窺測。而且神人隕落,與人身鼎爐死亡是不同的。神人畢竟是得了道果,不受身器鼎爐所限。就算打碎神軀,斬斷神胎。隻要神職未消,一樣可以在他處轉生。”


    白衣僧點頭說道:“道家有陽神化身,我佛家也有斬化入輪轉之法。神人自然也有類似的神通。”


    遲疑了一下,這和尚有些茫然說道:“但是沒有道理啊。法界巡法天王,最是無私,他既然出手,絕對不會讓其逃脫,更何況天王出手,必然是要請來功果丹書,考核功過之後,消其神職,再斬其身,怎麽會出現假死逃脫之事?”


    白忌說道:“道長,大和尚。我不知道你們說的巡法天王是誰,也不知道神人有什麽神通。但我隻知道。如今韓侯麾下,水師大營之中,已經無一活人,全是水妖所變!”


    “什麽?”


    “這怎麽可能?”


    “白將軍,你說的可是真的?”


    師子玄,白衣僧,晏青三人,同時失聲。


    白忌肅然道:“白某親眼所見,如何作假?”


    神情露出一絲憤怒,說道:“就在七日前,水師大帥魏東來設宴邀請軍中同僚做客,我前去赴宴。酒過三巡之後,與我對坐席位的一個牙將,喝的酩酊大醉,卻露出了原形,是一頭青頭大蝦!”


    晏青說道:“白將軍,是不是你當時喝多了?看花了眼?”


    白忌搖搖頭,說道:“當時我也這般想,但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用第三隻眼又看了一次……哦,之前忘記說了,白某天生異於常人,於額前還生有一隻眼睛。”


    白忌將頭上的鬼麵具全部摘下,撩開長發,果然,就在眉心之上不到半寸的地方,有一道清晰的縫隙。仔細一看,裏麵微光閃爍,大是不凡。


    “額開三目,清源妙道真君?”


    白衣僧脫口而出。


    師子玄卻說道:“天生三目,未必是清源妙道真君獨有。況且那位仙家道場不在人間,更不會自斬法身入輪回。大師,你想多了。”


    白衣僧說道:“失態了。隻是天生三目,實在是少見。白將軍,你這第三隻眼,有什麽神通?”


    白忌說道:“我這第三隻眼,平日無用,見不得光,難以睜開。隻有運氣於眉心前,才能睜開。”


    師子玄說道:“這是一種眼神通,類似妙成真人的‘智慧眼’,一眼觀之,可見三生,可望家鄉,可知法界何處。不過你如今隻是凡胎,法竅未開,骨絡未通。冒然開眼,是要損精氣神的。如果貧道沒有猜錯的話,你年幼時一定是體弱多病,時常困倦,若非練氣習武,隻怕早就夭折了。”


    白忌佩服道:“道長所猜不錯。我幼年之時的確體弱多病。若不是我本家二叔懂些醫道練氣之法,又讓我勤學武藝,隻怕我早就死了。”


    頓了頓,說道:“不過自從十八歲後,這第三隻眼,已經能夠收放自如。”


    師子玄點點頭,回歸正題道:“白將軍,你那天到底看到了什麽?”


    白忌閉上眼,回憶道:“那時我察覺不對,便默默睜開第三目,在這眼中,我看到了水軍帥府之內的燭火,不是通紅,而是詭異的綠色。那些跳舞助興的女子,不是人類,而是蚌女蛇女,在座的水師將領,也都不是人,盡是妖邪!”


    白忌死死握住拳頭,臉上露出扭曲的憤怒:“那席上的酒食,也不是普通的酒水,牲肉,而是人血和人肉!”


    白忌的話,直如晴天霹靂,讓禪香繚繞,殊勝莊嚴的法堂,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寂寥無聲。


    師子玄和晏青臉上,驚容難退。


    白衣僧則閉上眼睛,默默頌念佛號。


    許久後,師子玄才沉聲說道:“白將軍,這都是真的嗎?”


    白忌說道:“絕無虛言!道長。我白家三百年旺族,如今我年不過四十,又是韓侯麾下七殺君統帥。韓侯又是心有雄心壯誌,他年龍出潛水,兵吞**,未必不能君臨天下。我白忌征戰沙場,從龍有功,來日功成名就,封侯拜將,未必不可能。我又何必做自毀前程之事?”


    白忌眼睛一片赤紅,艱難的說道:“水師袍澤,雖不是我七殺軍的手足兄弟,但一眾將領,卻曾與我多次出生入死。如今他們全部被水妖頂替,或許已經全部入了妖邪腹中,我怎能不為他們報仇!”


    晏青豁的一下,站了起來,喝道:“這還了得。堂堂軍營,保疆護民之處,竟然讓妖邪占據?若他日群妖入境,還有誰人能擋?”


    白忌點頭道:“當時我也是這般想,恨不能拔出槍來,將那滿堂的妖邪。殺個幹幹淨淨!”


    此人說到此處,突然頹然道:“可是我將目光,轉到那水師統帥魏東來身上時。隻見此人身上茫茫青光刺痛,無法直視,越是看去,眼睛越痛,越是看不分明!”


    “神華護體。”


    “神靈真身!”


    師子玄和白衣僧同時說道。


    晏青匪夷所思說道:“這麽說來,那穀陽江水神果真沒有隕落?而且還帶著水妖,堂而皇之的駐紮在了水師大營?”


    白忌沉聲道:“是。而且如今,整個水師大營,有兩萬八千水軍!若是這兩萬八千水軍,全部是水妖所化……”


    白忌沒有再說下去。卻聞者駭然。


    若整個水師,全部為妖邪所化,他日一旦興風作浪,誰人能擋?


    更何況還有一個疑似未曾隕落,卻不守神律的神人隱在其中!


    晏青臉色微微發白,說道:“若真是這樣,那真是一場大禍劫啊。”


    師子玄點頭說道:“難怪白將軍會去刺殺韓侯。若無韓侯默許,就算這些水妖有神力加持,也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


    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還道他是一個梟雄人傑,沒想到竟與水妖勾連,這是引狼入室之舉。糊塗啊。”


    白衣僧念了一聲佛號,沉聲道:“這的確是駭人聽聞。道友,還請你出一份力,莫要讓這禍劫發生。”


    師子玄說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就算是想管,也是有心無力。大師,這是神人作亂,就算神軀被斬落,神職法力還在,可不是你我能夠應付的。”


    說完,不由奇怪道:“出了這麽大的亂子,整個淩陽府的神隻就無人知道嗎?上稟忉利天,請來玄壇蕩魔祖師下界,將作惡妖邪收走不就行了嗎?人間兵禍他們管不了,神人作亂也不管嗎?”


    師子玄話音一落,白衣僧卻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道友。難道你不知道嗎?就在一個月前,韓侯已經下了一道旨意,請走了淩陽府地界,所有神隻化身。如今在淩陽府中,空有神廟,卻無一尊神靈了。”


    此時,侯府之中。


    韓侯獨坐測殿龍座上,閉目靜坐,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卻無一個人影。


    不一會,這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黑衣番子,上前跪拜道:“主人,我手下的探子,已經去邊營看過,白將軍的確不在軍中。”


    韓侯慢慢睜開眼睛,徐徐說道:“白家三百年望族,卻是可惜了。”


    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韓侯說道:“世子之事,你查探的怎麽樣了?”


    黑衣番子說道:“這兩個*禍餘孽的屍體,已經在東城一間客棧中找到。一人吞金自盡,一人卻走了魂,死的蹊蹺,無法找到線索。而當日陪世子前去遊逛太牢山的護衛,也都被殺了個幹淨。”


    “斬草除根,不留禍患。*禍能夠在巴州割據一方,讓朝廷幾次派兵,都無功而返,果真有些手段。”


    韓侯冷笑一聲,卻也不放在心上,又問道:“那道人和劍客的來曆,你可查的清楚?”


    黑衣番子答道:“時間太短,查不太清。那劍客和道人似乎都不是本府中人。倒是那白家娘子,與這道人似有交集。”


    “哦?此人竟然也與白家之人扯上關係了?”韓侯饒有興趣的說道,隨即自言自語道:“那道人本領不差。若能為本侯所用……”


    後麵的話微不可聞,許久後,韓侯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說道:“你去將此封信,送去水師大營,親手交到魏帥手中。就說他的請求,孤應了!”


    黑衣番子上前恭敬接過,躬身退出了大殿。


    三日後,韓侯張榜府城。


    宣告穀陽江水患已定,道人玄子,降妖有功,於蒼生有大功德。


    韓侯得天垂意,感念其恩,特敕封其為“廣法至功妙有玄元真人”,賜道場景室山,以做清修之地。


    召集三千壯丁,五千挑夫,入景室山中,開鑿洞天,建立道觀。


    五日後,韓侯有令。世子病災纏身,身染不祥,唯有衝喜。婚期由下月十六,更變為十日之後。


    特令金吾衛前去清河縣,恭請白家女郎,入府城,以完婚約。


    清河縣內,白漱拿著韓侯親手所書的書信,怔怔不語,也無往日的歡顏,目光遊離,魂不守舍。


    穀穗兒看在眼裏,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小姐啊,那玄子道長走之前,不是說好了要幫小姐把事情了結嗎?怎麽婚約沒改,反倒是提前了?”


    白漱輕輕歎了一聲,說道:“道長畢竟是世外中人,這俗塵之事,本就不該勞煩他。能為我奔走,我已經感激在心。即便結果難改,也怨不得他,這卻是我的命了。”


    穀穗兒眼睛微紅,說道:“小姐這麽好的人,怎麽卻要嫁給那麽一個紈絝子弟?老天太不公平了。”


    白漱勉強笑了笑,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蛋,柔聲說道:“別這樣想,比起那些路旁乞兒,天生殘缺之人,我這樣衣食無憂,無病無災,已經是老天垂憐。人生在世,又豈能盡如人意?”


    穀穗兒低聲道:“小姐,你人太好了。去那侯府,高門大院,恐怕要受人欺負了。”


    白漱說道:“別人罵我,欺我。我不理就是,不爭不搶,不怨不恨,我還是我。穀穗兒啊,這次去淩陽府,我就不帶著你了。你留在家中,我會囑托母親好好照顧你,日後許個好人家,生兒育女,好好過完這一生。”


    穀穗兒聽的毛骨悚然,白漱這話說的,怎麽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心中一陣悸動,正要說話,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了一個渾厚男聲道:“白小姐,我們該啟程了。”


    白漱站起身,看著穀穗兒吧嗒吧嗒流下淚珠的眼睛,嫣然一笑,使勁兒揉了揉她的小圓臉,說道:“我走啦!不要哭了,再哭就真成花貓了。”


    白姑娘給穀穗兒擦幹了眼淚,轉身打開了房門,踏了出去。


    外麵十幾個金吾衛,呼啦一下,全部單膝跪地見禮。


    白漱柔聲道:“你們起來吧。勞煩你們一路相送。”


    離開縣城,上了官道,白漱坐在馬車中,穿著一身華貴的長裙,戴上韓侯所賜的首飾,美麗的讓人無法直視。


    白漱托著腮,默默的注視著窗外,偶見一隻青鳥拍著翅膀,落在了窗前。


    白漱目光一柔,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它,這青鳥卻振翅飛開,直向青天碧空飛去了。


    白漱目送著青鳥離去,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不由在心中幽幽歎道:


    “真希望來生,能做一隻鳥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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