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嬋有些抗拒。


    可那種酥麻的感覺束縛了她,整個人像掉進了一團溫水裏,想逃脫,又忍不住沉溺。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


    劍眉斜飛入鬢,深眸漆黑,薄唇犀利,每個五官都按照紀嬋的審美長的。


    如果她是顏控,如果她不總那麽理智,隻怕在有胖墩兒的那個晚上就淪陷了。


    “公子,這邊請。”拐角處傳來引路少年清澈的聲音。


    皇上來了。


    紀嬋暗暗喟歎一聲,到底別開了臉。


    司豈心裏一空,挪開視線,嫌棄地看了一眼出現在石板路上的泰清帝。


    泰清帝沒看他,目光落在正前方。


    正前方來了七八個人,其中一個油頭粉麵年輕人看著紀嬋突然來了一句,“喲,這就是新來的嗎?長得不錯嘛!”


    “這三位是……客人,你要不想死,就給我把嘴閉上。”後麵有人嗬斥了一句。


    那年輕人麵色一變,當即長揖一禮,“三位公子,小的早上沒漱口,嘴臭,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泰清帝冷哼一聲,負手走了過來,與那幾人走到正對麵時還刻意地打量了一番。


    那幾人也特特看了泰清帝和司豈一眼。


    司豈略略別開臉,垂下眼眸。


    走出幾步後,之前那油頭粉麵地問道:“大哥認識?”


    “不認識,先前覺得個頭像,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不是……清風苑後台不小,客人也大多出自豪門,你再這樣孟浪,我下次……”


    “嗯?”泰清帝豎著耳朵聽那人的話音,目光終於落到了司豈臉上,“噗嗤……”


    司豈尷尬地咳嗽一聲,轉了身,“進屋吧,就等你一個人了。”


    紀嬋跟著泰清帝進了屋。


    那少年進門後吸了吸鼻子,注意到熏香滅了,眼裏閃爍了一下,麻溜地給紀嬋等人點了菜和酒水,又退下去了。


    紀嬋問道:“為什麽不留伺候的人?”


    司豈解釋道:“來這玩的家世背景都不錯,要用也用自己的人。”


    泰清帝好奇地看著司豈,“師兄怎麽弄成這個鬼樣子?要不是跟紀大人站一起,我都不敢認你,整個一癆病鬼。”


    司豈的上眼皮、下眼瞼都是黑的,左唇角下還多了一塊小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痦子。


    他輪廓深,畫了煙熏妝後,眉眼間像個大大的黑窟窿,在黯淡的光線裏格外瘮人。


    司豈道:“盡管沒來過這裏,但保不齊碰見認識的,紀大人就幫我畫了畫。幸好畫了,剛才那個是禮部的一個官員,以前打過兩個照麵。”


    他眼皮上依稀還有紀嬋溫熱的指尖摩擦眼皮的觸感,臉頰上也因此染了淡淡的紅暈。


    泰清帝忍著笑,“這樣也好,你在京城上人麵廣,打草驚蛇就沒意思了。”說著,他又看看紀嬋,“嗯,你也不錯。”


    紀嬋擦掉了標誌性的濃眉,容貌雖然美豔,但在小倌館裏並不突兀,自然也就不會引來側目。


    至於泰清帝,他少在宮外露麵,認識的人也少之又少,比紀嬋和司豈安全多了。


    三人在圓桌旁坐下,紀嬋居中,司豈在右手邊,泰清帝在她左手邊。


    少年送茶時,老鴇也親自送人來了。


    十幾個男子站成一列。


    十四五的少年,二十浪蕩歲的年輕人,還有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他們有的矮小精致,有的清瘦儒雅,還有的身高體壯……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每個人的臉上都熟練地展示著諂媚的笑意。


    司豈皺了眉,問老鴇:“就沒有個雛兒嗎?”


    老鴇打了一躬,示意打頭的兩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往前一步,“貴客,這兩位是我們的新頭牌。”


    司豈嗤笑一聲,摟住了紀嬋,“頭牌也得有頭牌的樣子,就這兩個還不如我這位兄弟呢。”


    紀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推開又怕穿幫,隻好幹笑兩聲,僵著半個身子,配合著說道:“都說清風苑數一數二,我看也不過如此。”


    泰清帝也來湊熱鬧,重重地拍了拍司豈放在紀嬋肩頭的手,“別說不如我這位兄弟,便是連我也不如的。”


    “這……”老鴇為難的看了看紀嬋,又看看泰清帝,“諸位都是人中豪傑,我等自然不能比的。”


    羅清掏了兩張百兩的銀票出來,“怎麽,怕我家少爺不給銀子嗎?”


    老鴇陪著笑,給那引路少年使了個眼色。


    少年快步出去了,不多時又引著一撥人走了進來。


    來的依舊都是老人,但臉蛋確實漂亮不少。


    司豈在他們的眼裏看不見不甘,更看不見即將被羞辱的憤怒,隻有留下來的渴望。


    司豈知道,他們都是生麵孔,強求新人伺候並不合理,便點了一個容貌最盛的出來,問泰清帝:“黃兄,你要哪個?”


    泰清帝道:“最好的你要走了,我就要一個最小的吧。”他點了一個長相幹淨細致的少年。


    紀嬋則相中了一個容貌中等,但打扮最為花俏,且目光來回在他們三人臉上逡巡的一個。


    三人都挑了,酒菜也陸續的上,老鴇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三位公子……”紀嬋點的那人果然最為活躍,袖子一飛就朝紀嬋撲了過來。


    司豈緊張地盯著他,生怕他撲到紀嬋懷裏去。


    紀嬋怕他露餡,趕緊起了身,笑著招呼道:“來來來,都過來都過來,你挨著我,你,對,就是你,挨著他,嗯,就這樣坐。”


    泰清帝和紀嬋各有陪伴,但司豈挑來的那個花美男被放在司豈對麵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說什麽——做這一行久了,當然知道來此的客人非富即貴,客人讓怎樣就怎樣,不用問為什麽。


    接下來怎麽辦?


    司豈和泰清帝對視一眼,都在各自的目光中找到了一絲怯意——如果是女人,他們或者可以試一試,男人調戲男人,難度太大了吧。


    他倆呆頭呆腦,像兩隻好看的呆頭鵝。


    紀嬋知道指望不上他們,便又開了口:“來吧,你們三個自我介紹一下,說說叫什麽,會什麽。”


    “小子阿明,喜歡唱幾句小曲兒。”伺候紀嬋的小倌起了身,端起酒壺,先給紀嬋斟滿了。


    紀嬋怕他離司豈太近,看出什麽,趕緊給羅清使了個眼色。


    羅清心領神會,從阿明手裏接過酒壺,“阿明安坐,倒酒的活兒是我的。”


    阿明也不執著,繼續說道:“我旁邊這個叫阿昕,日斤昕,跳舞是把好手。挨著那位公子的叫阿狸,狸貓換太子的狸,別看他長得小,酒量卻是最好的,陪公子們喝酒最為合適。”


    紀嬋撫掌,“很好,唱歌跳舞都齊全了,那就該唱的唱該跳的跳吧,銀錢少不了你們的。”


    “好嘞,阿明都聽公子的。”阿明拖著阿昕起了身。


    紀嬋先跟泰清帝碰了一下酒杯,又敬司豈,“祁三哥,黃公子,二十一敬你們。”


    按照現代的說法,阿明是個標準的男低音,聲音極有磁性,小曲婉轉動聽。


    阿昕的舞蹈也很美,水袖,下腰,踢腿,樣樣不含糊。


    三人喝著酒,吃著菜,聽著小曲兒,看著舞蹈,起初的不知所措一掃而空。


    司豈始終端著正經的書生意氣,除了聽得入神外,絲毫不逾矩。


    泰清帝就不同了,他把阿狸當成了小太監,一會兒讓阿狸捶背,一會兒讓阿狸倒酒,折騰個不停。


    酒過三巡,泰清帝先醉了,四腳拉跨地靠在椅子上,看著紀嬋嘿嘿傻笑。


    司豈趴在桌子上,側著臉,直勾勾地看著紀嬋,說道:“我不喜歡他們,我就喜歡你,你讓他們走,都走都走。”


    泰清帝不樂意了,“明明是我先喜歡的她,你湊什麽熱鬧?走開,二十一快過來,離他遠點兒。”


    原本是該戲弄小倌的,結果卻是紀嬋。


    她那白白淨淨的臉蛋登時燒紅了一大片。


    紀嬋怒道:“既然醉了就趕快去睡,說什麽胡話,你倆過來,送他們進去躺著。”


    莫公公聲音特殊,一晚上沒說話,聽到吩咐,麻溜地跑過來,和羅清一起,把兩人架到裏間去了。


    三個小倌麵麵相覷。


    那阿昕不服氣地看了看紀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阿明擠了擠眼睛,小聲道:“我看得真切,那位確實比你俊些,皮膚比你好多了。”


    紀嬋下意識地拉了拉衣領,把喉結的位置遮嚴實,從袖袋裏取出三張十兩的銀票放到桌子上,“阿明唱得妙,阿昕的舞蹈也不錯,酒也陪得好,這是賞你們的,都出去,我們兄弟自己玩。”


    “是。”阿明過來拿上銀票,帶著阿狸阿昕出去了。


    出了門,阿狸說道:“明哥,昕哥,你們有沒有覺得客人們有些奇怪?”


    阿昕點點頭,“確實怪,那祁三一看就是個縱欲過度的混賬,竟然從頭至尾都沒想著碰我一下,這不正常。”


    阿明把銀票分了,翹著蘭花指,把自己的那張放在嘴邊吹了一下,“這有什麽不正常的,都是男人的勾當。那兩位明擺著是衝我那位恩主來的,叫你我過來,不過是想讓人家拈酸吃醋罷了。”


    “哎呀,今兒的錢可真好賺,不喝酒,不上床,唱唱小曲兒就到手了,多來幾個這樣的客人就好了。”


    阿昕道:“聽說那邊的院子裏的新人已經開始接客了,等調理好了,你我隻怕就更加艱難了。”


    阿狸哆嗦了一下,沒有吭聲。


    先前那少年從通往湖畔的路上走了過來,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阿明擠眉弄眼地說道:“人家兩個搶一個呐,用不上咱們。”


    “哦,那哥哥們可以早早歇息了。”那少年道。


    “是啊,今兒個毫發無傷,正適合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紀嬋站在門口聽了片刻,等腳步聲漸漸遠了才直起腰,正打算去裏屋瞧瞧,就聽那引路少年清清冷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們在西南角的兩層樓裏,今晚有四個被迫接了客,人沒死,但有兩個求死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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