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2011年5月4日,新中國曆史上的第62個青年節,也是我和陸菲相識兩周年的紀念日。臨傍晚時分,我正在房間裏隔窗看著落日籠罩下的瀘沽湖。忽然間門聲一響,接著是一陣輕柔的足音,似乎有個女人進了我的房間。我卻並沒有扭頭去望,經過這幾個月的離群索居,我對自己的生活早已經沒了任何指望。從外麵進來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會讓我的心起一點點波瀾。不管她是我雇的那個女店小二,是負責打掃的清潔女工,抑或是進錯房間的女客,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都無法讓我的視線從美麗平靜的湖麵上移開。


    足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在我的身畔停了下。夕陽在房內的木地板上投射出了一個頎長優美的人影,一股熟悉的體香隱約飄進了我的鼻管,跟著是一把柔和動聽的女聲:大白!


    是陶洛洛!我原本死了一樣的心轉瞬間又回複了跳躍,抬起頭,果見數月不見的陶洛洛立在我的身側。她的臉背著光,我瞧不清她的表情。我想要站起來給她一個擁抱或是別的什麽,但我的心跳得實在是太厲害,我的手腳抖得實在是太凶猛,我根本就爬不起來。那感覺就像是在一個夢裏,被魘住了。


    這,是夢麽?我愣愣的望著陶洛洛,我tm甚至連掐大腿的行動力都失卻了,我辨不出這到底是不是夢魘。當然,我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白。陶洛洛明亮的眼眸盯了我許久,終於坐在了我旁邊,抱著膝道:你這幾個月過得好麽?


    我沒有答她。她又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澳洲呆這麽久麽?而且還幾乎與你斷了聯係?


    我依舊沒能回答。


    其實我答應了我姐不告訴你的,但是我忍不住。


    我仍是一片沉默。


    我姐……我姐她不在了……


    我傻傻的還是沒說話,像一個繈褓中的嬰孩聽不懂大人的話語一樣。


    她得了一種罕見的惡性血液病,沒辦法醫治的。你還記得她那次小產麽?就是在那個時候做全麵體檢時查出的病……你去澳洲見她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去日無多了……她並沒有跟那個姓黃的在一起,她隻是為了激你離開她……她這次讓我和我爸媽一起去澳洲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麽婚禮,而是為了她的後事……她是清明節那一天走的……葬在悉尼市郊的公墓……


    什麽?????直到這時我才完全明白陶洛洛話語的意思,當下猛地跳了起來。我姐死啦。陶洛洛仰起頭悲哀的道。此時她的臉正好朝著夕陽,那上麵淌著的淚,在日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晶瑩。我不能置信的看著她,我想我現在肯定不是在做夢,因為我無論如何也夢不出這樣離譜的情節,因為在夢裏我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這般徹底的悲涼與絕望。


    我的心像是在突然間活了,但又在突然間死了。


    陶洛洛兀自喃喃的道:她根本就沒有背棄你……她隻是想成全你……成全你和我……所以才……我之前也不知道這件事,我還怨怪過她對你的無情……我知道真相後就一直想打電話告訴你,可是她不讓!她讓我發誓,她讓我瞞著你……她……她讓我好好照顧你……數日後,悉尼市郊某海濱公園的公墓內。一身黑衣的我悄然佇立在一座新起的墳前。雖是遠在異國,但幕碑卻依然是中國傳統的式樣,碑上用陰文刻著陸菲的名字以及她的生卒年月。墓前整齊的擺放著一大簇新鮮的白百合――那是我來時帶來的。其時正值澳洲的初冬,但悉尼的氣候卻很暖。明媚的陽光從空中撒落下來,垂照著這片廣大的公墓。公墓側倚在海邊的懸崖上,崖的另一邊便是深海。四下的地麵全是碧綠如茵的短草坪,一個一個的墳墓橫豎整齊地排列著。墓的樣子各不相同,尤其是那些墓碑,多數是大大小小的十字架,但也有中國式的石碑,還有的是方尖碑,更有豎立著人物塑像的,也不知那是不是基督教傳說中的什麽神。墓園和海間的岩崖上修著木質的棧道,不少行人在上邊悠閑的散著步。我悵然凝視著陸菲的墳碑,久久地一動不動。風吹海上吹來,輕輕拂著我的衣發。我該跟墓裏的陸菲說些什麽呢?說我來遲了?說我錯怪她呢?還是說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深情?


    顯然,現在說一切都沒有用了。


    那天陶洛洛跟我說明了真相之後,我就知道我跟她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盡管陶洛洛是那樣的溫柔堅強,盡管她就是我需要的人,盡管我為了她放棄了林靜和陳雪。但因為陸菲的病亡,因為我倆心中共同懷著的對陸菲的愧疚,我們永遠不能安然的生活在一起了。永遠也不能。


    當晚我就將客棧轉給了陶洛洛,隨後以最快的速度飛到了悉尼。在那裏我見到了教父,那老小子在陸菲生前曾打理過陸菲的資產,陸菲的遺囑也是在他的幫助下由當地的律師作的公正。大咪咪將遺產平均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給了陶洛洛家,一份留給了林靜,最後一份則給了我。而留給我的資產中包括了那棟海濱別墅。當初她曾拿著圖冊跟我說她要在大洋洲買一座靠海的房子,我們耳鬢廝磨,商議著私奔,商議著一起享受天倫之樂一起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唉,那個無腦的女人啊,那個“拋棄”了我又眷戀著我的女人啊,最終她還是牢牢的羈絆住了我……說實話,在這一刻我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悲哀,我甚至能感到一種安詳,一種我已經和陸菲廝守在了一起的安詳。


    自這日起,我便住在了那棟海濱別墅裏。別墅離公墓並不太遠,每天早上我都會步行到公墓,或是為大咪咪捧上一束花兒,或是打掃墓上的塵埃,無論雨晴。這期間陶洛洛給我打過幾個電話,但我倆誰都沒有再提過我們之間的約定。


    轉眼一個來月已經過去,這天清晨,我如往常般往去公墓。哪知剛進墓園,便遠遠瞧見陸菲的墳前站著一個女人。那人身材瘦長,留著一頭齊耳的短發,居然便是林靜!!!想來她也知道了陸菲的喪訊,專程來這裏憑吊。我收緊了呼吸,悄無聲息的扭轉了身子,想要乘林靜不覺離開這裏,但剛走出幾步,又踟躕起來,立定,再次掉頭朝向了墳墓的方向。卻見墳前的林靜不知何時已然麵向了我。晨光斜斜照射在她身上,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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